在前面开路的夏征笑了笑“我倒还真希望这里只有十个还阳者，这样我们还能节省不少力气。”
夏畅听罢也笑，但笑过之后，她还是皱起眉来“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怕是早就走出小梁村的范围了吧我可不信他们几个村民能把这里挖得无边无尽，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已经接近这里的尽头，这一路上又没遇到几个还阳者小梁村是不可能放他们出去的，那他们岂不是就聚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
难民们颤着声音说道“姑、姑娘就别吓人了”
“还阳者早已没有理智，他们若是聚在一处，又是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这周围断不可能如此安静，”夏征说着，略微顿了一顿，“我虽不知那些消失的还阳者去了哪里，但我们走了许久，也不曾听到前面传来什么异动，这只能说明，你的这一说法并不成立。不过，有一句话你倒是没有说错，这洞穴不可能无边无际，我们这么多人，身上带着强烈的生人气息，按理说还阳者早该循着味儿找过来，可是如今却只出现了几个或许在我们前面存在着什么比生人血肉更能吸引他们的东西。”
“哟呵难道这穷乡僻壤的还有什么宝贝不成”
“未必是什么宝贝，”夏征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还有另一种可能或许他们真的已经不在这里，我们被困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说不定有什么人把还阳者都放出去了。”
夏畅立即明白过来，她微微睁大了眼睛“那外面的那些村民是不是都性命不保了”
“嗯。”夏征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他们二人安静下来，听到这个可能性的难民们心里倒是高兴了“我还当是什么事，就算死了，这不也是他们自找的吗”
“嘿嘿，如果怪物都已经不在这里了，那我们在这里面岂不是就安全了”
“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千万要让那些怪物出去啊”
夏征忍不住出言打断“小梁村的村民虽然可恶，但仍罪不至死吧。”
难民们嘿嘿一笑“恩公说的是。”
任谁也能听出难民们的应和中有几分真心，然而夏征纵然再看不惯，也无法左右他们的思想，他吸了口气，索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都是还阳者。
沈清汜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对面的“人群”。还阳者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他们有些迟钝地停了下来，远远地望着他，却没有发动攻击，似是在判断什么说来也可笑，看他们身上的血迹，这些还阳者分明已经失去理智，此时却偏偏做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
他们不攻击，对沈清汜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大量还阳者挡住了去路，他仍要想办法从他们之间穿过。这样的认知让沈清汜不禁皱眉，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向着那些还阳者迎面走去。
看到沈清汜的举动，还阳者纷纷侧头看他，当他走过他们身边时，一些还阳者还会稍稍探身，像是在细嗅他的味道。沈清汜胆子不小，但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还是觉得心里发虚，他匆匆走过还阳者聚集的区域，片刻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喂”
沈清汜的动作骤然一停，他没有转身，只听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那边能出去”
沈清汜只觉芒刺在背，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是。”
“谢”
数量近百的还阳者动了，向着沈清汜来时的方向缓缓走去。
沈清汜整个人僵在原地，感受到还阳者的气息越来越远，他终于回过头，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这是怎么回事是这里是还阳者出现了什么突变，还是说完全丧失理智的还阳者尚有重新拾回理智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各种论文期末考，更新可能会比较慢，见谅见谅:3
、会合
待到还阳者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沈清汜终于定神，反正门口还守着一个洛苍妍，既然她是送葬人，总该有能力处理好这些尚有理智的还阳者才是。沈清汜回过头，正打算继续向前走，却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顾禅语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复杂。
“”沈清汜不发一言，眉头却不禁皱起。
“即使已经不止一次见到他们，我也还是会感到惊讶。”顾禅语并没有发动任何攻击，他像是完全不在乎沈清汜的神色，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道“这些完全被疯狂吞噬的还阳者，依靠吞噬他人找回神智，说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不是么可是转念一想，作为一个还阳者，我也是经过了这样一个过程，才能混迹人群之中，不被送葬人发觉。这样的我，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去瞧不起他们。”
“”沈清汜静静看着他，没有半分接话的打算。
顾禅语看了他半晌，忽地笑了“看来，你对此全然不知啊呵你知道吗还阳者之所以在还阳之后会逐渐趋于疯魔，不过是因为我们本就不该留存于世，我们不是天道循环、阴阳相生的结果，自然会受到天定法则的排斥，先是渐渐疯魔，而后便会被遍布九州各处的九天之力吞噬，届时不论魂魄还是身体，都会随之消散，不复存在，唯有通过强行摄取生人血肉，汲取他们体内的生气，才能暂缓这一过程。起先的杀戮只是本能，待有了意识，就会变得不得不为自己考虑你认为呢”
沈清汜轻轻勾起嘴角“这种事情，也只有你们这种疯子才能做得出来。”
“还阳者都是疯子，”顾禅语笑道，“我们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为活而活吗”
顾禅语缓缓走到沈清汜的身边，侧头看着他“唯有活着，我在乎的一切才有意义。”
“哼”沈清汜斜瞄了他一眼，“真不知道，十年来，你们这样的还阳者究竟诞生了多少。”
顾禅语微微一笑“数不胜数。”
“是么虽然不知道你同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目的”沈清汜笑了一声，忽地翻手向顾禅语攻去顾禅语与他本就靠得极近，一时躲闪不及，竟被他扣住臂膀，至阳之力凝成的火焰顺势烧上，不多时，顾禅语就已被金色烈焰包裹，还来不及出声，整个人便已化作飞灰。
沈清汜缓缓收手，眉宇间隐含煞气，他冷冷地看了顾禅语原先所站的位置一眼，头也不回地向着甬道身处走去。
不多时，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恩公，都这么久了，我们应该快要出去了吧再这么走下去，只怕还没到出口，我们就已经先累死在这鬼地方了”
“是啊，你看我们这么久都没出去，会不会是走错路了要不我们往回走试试”
“都吵一路了，你们就不能闭嘴安静一会儿吗万一说话声招来点什么东西我可不保证你们的安全”一个女声无奈地说道。
而后一个男声响起“这里并没有岔路，我们的来路也已被封死，唯有这一条路可以尝试，还请诸位稍安勿躁，只需跟着我们走便是。”
这声音温和沉稳，沈清汜听罢，只觉先前被顾禅语挑起的戾气平息不少，他不禁笑了笑都被困在这地方了，夏征怎地还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老好人模样这样一来，反倒显得他自己先前有些太过焦躁了。
沈清汜本就没有刻意掩饰自身的存在，那边夏征似乎也有所觉察，只听难民们说话的声音顿了一顿，应是被他制止，片刻之后，只听夏征出声询问“什么人”见状，沈清汜索性加快脚步，待走过一个拐角之后，便看见夏征七人站在前方不远处，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清汜”看见是他，夏畅不禁愣了一愣，夏征却已经忍不住笑开了“我还道为何来人给我的感觉这么熟悉，原来是你啊”
沈清汜也对他笑了笑“我也觉得奇怪，你们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你就别拿我们玩笑了。”夏征说着，已经走到沈清汜身边，“你们去了一趟北边回来，没遇到什么事吧如今那边情况如何”
沈清汜摇了摇头“那梁鑫态度诡异，我们不放心，没有去得太远便折返回来了，并没有再往北边去。”
夏征微微一愣，稍带些玩味地打量了沈清汜一番“不放心嗯”
“是洛苍妍提议回来的。”
“罢了罢了。”夏征笑了笑，先一步岔开话题，他越过沈清汜看了看他的来路，问道“你既然从那边过来，想必还为我们留着出口吧”
沈清汜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看“嗯，我们是跟着梁初空找到这里的，如今洛苍妍在外面控制着梁初空，以防万一，便只有我一个人进来了。”
“清汜，你一路过来，可有遇见还阳者”夏畅出声问道。
沈清汜点点头，道“遇是遇上了，只是他们的感知都不慎敏锐，被我避过，并没有惊动，后来我见他们往出口方向去了，不知洛苍妍能否将他们拦下。”
“也就是说这里面已经没有怪物了”难民们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纷纷欢呼起来“担惊受怕这么久，总算能放下心了”
夏畅看了看那欢呼雀跃的五人，忍了又忍，总算没开口让他们闭嘴，她转而看向沈清汜，说道“我们已经弄清楚了，小梁村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一直在用活人饲喂还阳者，被豢养之后，他们的实力远强于寻常还阳者，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他们随意活动。”
沈清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好，我这便带你们出去，有洛苍妍阻拦，我们应该可以在这些还阳者散开之前拦下他们。”
“眼下这里面已经没有威胁，你们便自己慢慢往外走吧，”夏征对那些难民吩咐道，“待我们处理完外面的还阳者，你们再离开这里，明白了吗”
难民们有些迟疑地对视了一眼，点头应下，夏征三人没有了包袱拖累，当即以最快的速度向出口赶去。
、焚尽
“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夏畅有些迟疑地问道，“清汜，前面就是出口吧我怎么觉得有些太安静了呢”
沈清汜沉默地点点头，他看了夏征一眼，只见对方眉头紧皱，似乎也在疑惑。正如夏畅所说，前方出口处安静得有些不寻常，他们已经是以最快速度赶到这里，还阳者本身速度不快，照理来说也应该是刚到出口不久，可是外面却没有半点打斗的声响，以洛苍妍的实力，即使无法以一己之力将它们尽数歼灭，可也总不至于这么快就让还阳者四散而逃了吧
“小心些。”夏征叮嘱二人，他与沈清汜对视了一瞬，将九天令握在手里，当先一步向外走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洞口没有半分打斗的痕迹，只有洛苍妍坐在洞外的一棵歪脖树上，悠闲地哼着小调，看到三人出来，她笑嘻嘻地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到夏畅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姐姐你们总算出来啦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夏畅摸摸她的头发，对她笑了笑“小妍，你是一直守在这里么”
“嗯，没错啊。”
“呃”看到洛苍妍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夏畅愣了一愣，而后还是接着问道“那你可有看到大量还阳者从里面出来”
“有是有”
“他们现在在哪里”夏征连忙追问。
洛苍妍一怔，抬手指了指小梁村的方向“我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万一被他们围攻，那可就惨了所以我躲在一旁，看他们往小梁村方向去了”
此言一出，夏征三人都沉默了，数以百计的还阳者涌入小梁村，村民们会是何种下场已经不必多想，虽说洛苍妍完全不加阻拦的态度让夏征觉得有些欠妥，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心追究，只得问道“那么，你可有看到那些还阳者离开小梁村”
洛苍妍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为了防止这些还阳者再跑去其他地方害人，等他们全部进入小梁村范围之后，我便在村子外面布下阵法，保证那些还阳者一个都跑不出去”
“”听了这番话，夏征一时间真不知道还说些什么好了，洛苍妍到底还是年纪小，只怕考虑不周，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在布阵困住还阳者的同时，也将小梁村村民逃生之路完全封死，这些村民以活人饲喂还阳者，最终自己却也沦为还阳者的腹中餐，也不知这究竟算不算得上因果报应。
“梁初空呢”站在一旁的沈清汜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洛苍妍有些尴尬地指了指不远处洞口的一滩血迹，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些还阳者来得太突然，我光顾着自己跑了等我回过神，他已经被呃啃干净了”
“罢了。”夏征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些事都已成定局，我们还是先到小梁村那边，将村里那些还阳者处理了吧。”
由于还阳者的数量太多，短暂商议之后，夏征决定不让洛苍妍撤去法阵，他们如今有两块九天令在手，又有沈清汜从旁协助，于是夏征索性提议，不如干脆任性一把，由沈清汜借助九天令，引导九天之力灌入小梁村中，将里面的还阳者一举灭掉。
沈清汜听罢微微皱眉，夏征注意到他神色变化，忽然想起之前望镇的经历，连忙改口道“是我大意了，操纵九天之力对你也有损害，我们还是撤了法阵直接进去吧，只需小心一些便是。”
“”沈清汜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道“之前在望镇，我急于利用九天之力发动攻击，这才引起反噬，若只是简单引导九天之力的流向，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也犯不着以身涉险。”说罢，他便从夏征和洛苍妍手中拿过九天令，见他合目施术，夏征纵然心里担忧，但也不敢贸然打断。
不多时，只见沈清汜手中的九天令光芒变得愈发刺眼，无形无相的至阳之力仿佛水流一般，从他手中侵泄而出。沈清汜睁开眼，九天令脱离了他的双手浮至半空，九天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出，沈清汜抬手指点，九天凝聚而成的“河流”便缓缓淌向小梁村中，又一阵，点点火光自村中传来，只听还阳者的惨叫接连响起，惨呼声连成一片，一时间，倒让村外的几人难免心悸。
“你们说，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幸存的村民”夏畅突然问道。
“”夏征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对于小梁村中这些毫无人性的村民，他根本做不到不顾一切地前往救援。这世上本就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活着，有些人生而为人，却根本不配为人。
渐渐地，还阳者的惨叫声平息，小梁村的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起来，沈清汜缓缓收回导入村中的至阳之力，将九天令还给夏征和洛苍妍“此间事了，走吧。”
夏畅早就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先一步转身离开，洛苍妍收起九天令，连忙追了上去，沈清汜抬脚欲走，却被夏征拦了下来“早前你便说过你旧伤未愈，如此动用九天之力，当真无碍”
“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夏征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舒了口气“但愿如此。”
沈清汜笑了笑“你拦下我，就只为问这一个问题”
夏征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边走边说“我没有什么证据，只是那个洛苍妍，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哦我们夏大哥何时有这么敏锐的直觉了”
“我并不是跟你玩笑，这些话先前我也同阿畅说过，洛苍妍那丫头看着邪得很，又是借着首阳宫的名义接近我们，你还是要上点心，”夏征抓着沈清汜的胳膊低声说道，“清汜，你也别怪我啰嗦，你脱离这世间已经太久，这十年中的事情你了解不多，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就会上当受骗。”
“夏征，你这是把我当孩子”
对此夏征答得倒是理直气壮“不然呢你的时间比我们少了十年，在我看来，你根本没来得及长大就睡过去了，可不就是个孩子”
“噗”沈清汜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过之后，他看了夏征片刻，忽地问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莫名，夏征想了想“这当然是沈清汜啊怎么了”
沈清汜摇头笑笑，声音低得近似呢喃“只要我还是沈清汜一日，就断不会任由旁人左右我的想法。”
“什么”
“哥你和清汜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快跟上来”前面夏畅的一嗓子突然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沈清汜对夏征笑笑，不再多言，快步赶了上去，夏征留在原地，看着沈清汜的背影，分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他却突然想起已经失踪十年的江刑。
“江刑和莺时你们两个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夏征回头看向身后的小梁村，有风卷起火星引燃了屋外的茅草，这熊熊大火，仿佛沿着路旁的野草一路烧进他的心里。他突然不想去首阳宫，不想就此面对他曾经犯下的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 卷四 引风火完
到现在好像该伏笔该铺垫的都差不了哈，还是像之前一样，给我两三天时间整理一下第五卷大纲
、北上
八月的弇州并没有半点盛夏的味道。
暗色的云层很低，大风卷起地上的干燥的黄土，空气中传来腐朽的气味，广袤的平原仿佛已经变成死域，天地间只余下一片寂静，隐隐约约透着一股阴冷。夏征一行踏足这里已是半月有余，踩着脚下枯黄的野草，沈清汜四下环顾，终于第一次体会到天裂给这片大地造成的影响。
不久前，洛苍妍不顾众人阻拦自顾自跑前面探路去了，夏畅不放心便跟了上去，只留夏征和沈清汜站在原地，夏征有些受不了这份沉默，他回过头，看到沈清汜的神色，心中也已明白一二，他缓缓走到沈清汜身侧，与他汜并肩而立“清汜，这种浊气笼罩的情形你还是第一次见吧”
沈清汜不答，只是轻轻一挑眉“听起来，你似乎对这些颇为熟悉”
夏征闻言笑了笑“送葬人本就是为了消除尚在世间游荡的还阳者而存在的，若不是为了和首阳宫的那笔”说到这里，夏征顿了一顿，有些尴尬地跳过了“交易”一词，接着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通常不会离开浊气密布的区域太久。”
沈清汜像是没有在意他的那个停顿“可是先前在小梁村，我见你看九天令时的神情，似乎对当时的情况并不熟悉。”
“这个啊”夏征回忆了一下，取下九天令递到沈清汜面前，“你不妨自己看看。”
沈清汜有些疑惑地伸手接过，只见九天令上光华流转，没有半分停歇的迹象，而后他抬头看向夏征“这光芒应是九天之力感应到浊气，受其影响所致，莫非有什么不对么”
夏征摇摇头，将九天令重新收好“以前我在进入浊气密布的区域时，九天令从未出现过如此激烈的反应，唯有在还阳者出现时才会有所感应，也正是因为如此，九天令成了我们送葬人辨别还阳者的重要工具。可是这次北上，在我们尚未进入弇州之前，九天令便失去了这一作用，虽说暂时还察觉不到什么，但是这里的浊气比之从前，只怕出现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未知变化”沈清汜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也在猜想，这次首阳宫召集送葬人前往昆仑之事，是否也与这有关。”
“或许吧。”沈清汜点点头，看着前方沉默了一阵，忽地说道“你其实没必要避讳什么。”
“嗯”沈清汜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夏征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见他愣神，沈清汜解释道“你与沈嘉平的交易，按你的说法，那件事与我本身其实并无干系，直接说出来也是无妨，何必遮遮掩掩地照顾我的情绪。”
夏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以前还好说，如今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交易这个词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你曾说，你和沈嘉平的交易是为了找人”
听到这个问题，夏征有些惊讶地看了沈清汜一眼，却见沈清汜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注意到他的视线，沈清汜转过头与他对视片刻“怎么了”
夏征忍不住笑了出来“没事，只是你之前从来不过问我的那些事情，现在突然问起，当真令人有些受宠若惊。”
沈清汜闻言，眼中也带了一丝笑意，他轻轻抿了抿嘴角，转过头去“正如你说的，如今都是自己人了，我问问似乎也没什么要紧。”
夏征伸手揽了揽他的肩，却在沈清汜有所表示前便已经将手收了回来“当初我与沈嘉平约定，待到将你平安送回首阳宫之后，他便会动用首阳宫之力，帮我寻找两个人的下落，其中江刑你已经知道了，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女子，名字叫做柳莺时。”
“柳莺时”
“怎么你听说过她”
“没有。”沈清汜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沈嘉平曾说，他知道莺时的下落，这个先前我也曾和阿畅说过，既然他有可能认识莺时，那么作为他的兄长，说不准你也有可能见过她。”夏征说着，不由地苦笑了一声，“到底还是我太急切了，或许他是在天裂之后碰巧遇上了死里逃生的莺时呢”
“抱歉。”
夏征摆摆手笑道“这个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总不能明明不认识，你还要装作认识来骗我吧”
沈清汜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半晌之后，他突然低声问道“如果找不到呢”
此言一出，夏征的笑容像是冻结了，他低着头沉默，又一阵之后，夏征终于抬起头看向沈清汜，神情严肃道“即使到头来寻人之事仍没有个结果，能够因此结识你，也是我此生一大幸事。”
似是没有料到夏征会有此答复，沈清汜愣愣地看着他，而后忽地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多谢。”
“诶”夏征吃惊地靠近了些，“清汜你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没有。”
“没有敢不敢抬起头来给哥看看”
“”
“咦两位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呐”少女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夏征和沈清汜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洛苍妍正朝他们跑过来，在她身后跟着的则是先前同她一道离开的夏畅。
待到近了，夏畅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沈清汜一番，出言调笑道“沈美人儿，莫不是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被哪个急色鬼欺负了不成需不需要爷帮你欺负回来”
“阿畅别闹，”夏征连忙咳嗽了一声道，“且说说你们方才探路都探到了些什么吧。”
“嘁，人家清汜都还没说什么呢，哥你忙着护什么犊子啊”夏畅调戏不成，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却也没多说什么，只见她与洛苍妍对视一眼，而后整了整思路正色道“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方才我与小妍一路走到了前面废弃的千合城，却连半个还阳者都不曾遇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上官雨甯的地雷づ￣3￣づ╭
、废城
在弇州境内没有发现还阳者，这种事说出去简直就是个笑话。虽然夏征心中诧异，但是夏畅和洛苍妍也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即使听起来怪异，也由不得夏征不信。他皱了皱眉问道“你们可有进千合城看过”
洛苍妍答道“千合城以前也是我们的聚集地，那里面太大了，我和阿畅姐姐担心搜索会耽误太多时间，便没有进城。”
夏征听罢点了点头，弇州地处平原，千合城又建得蔚为壮观，站在他们的位置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远处千合城的大致轮廓。夏征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去吧。”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千合城看着虽近，但等一行四人真正来到城下之时，日头却已经偏西了。夏征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无奈地笑道“时间也不早了，今夜我们便在千合城落脚，明日一早再启程赶路。”
千合城曾经是人族在弇州最大的聚集地，随着浊气慢慢南下，原本居住于此城的人们不得不被迫南迁，千合城也就渐渐废弃了。时间一晃就是六七年，如今夏征四人重新踏足这里，只见千合城城门大开着，宽阔的街道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大多数房屋都已出现倾颓之势，人们撤离时来不及带离的东西被零散地丢在各处，在周遭建筑投下的阴影里，杂草从地缝中长出，却是将死的颜色，仿佛带走了城中最后一点生气。
夏征见状轻轻叹了口气，这里的情况和他预想中相差无几，他领着另外三人向城中走去“破是破了点，好歹还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找两间保存好点的房子对付一晚吧。”
沈清汜跟在夏征身后，凝神打量四周，却没有找到半点有人活动的痕迹，他轻轻呼了口气，心里也稍稍放松了些，夏畅察觉到他的这一举动，有些好奇地问道“清汜，你好端端地突然叹什么气啊”
“嗯”夏征闻言也回过头来。
洛苍妍则小心翼翼地向周围看去“不会是这里有什么问题吧”
见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沈清汜不由地愣了一愣，随即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来到这里之后，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我方才看了看周围，这里灰尘已经积得很厚，如果有人、或者还阳者在这里活动，应该很容易看出来才是或许是我的感知受这里的浊气影响了吧。”
“你的感知能力远强于我们，既然你可能察觉了到什么，我们便不能掉以轻心。”夏征说着，拍了拍沈清汜的肩，宽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清汜，你并不是孤身一人，如果有危险，大家一起谨慎戒备便是，你也不必对此太过挂心。”
“嗯。”沈清汜轻轻扬了扬嘴角，主动换了话题“既然这里曾经是人族聚集地之一，那么在城中应该也有九天补给点吧你们撤离的时候会怎么处理这里的九天泉水”
“这个”夏征皱着眉想了想道，“我一直游荡在外，并没有直接参与过聚集地的南迁事宜，对此不甚了解。”
不料洛苍妍却接过话头笑道“这个我知道呀”
见她一脸“你问我就告诉你”的表情，夏畅忍俊不禁“你还经历过这个”
洛苍妍笑着点点头，道“以前我刚当上送葬人的时候，家里不放心我在外面到处跑，就把我丢给聚集地的其他送葬人照顾，当时我跟着他们南迁了好几次，对这些事情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沈清汜“各个聚集地的九天泉水全是由九天令而来，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一直将视线放在沈清汜身上的夏征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禁笑道“我们对这些事情都不怎么了解，洛姑娘你就别绕圈子了。”
“好吧，”洛苍妍耸耸肩，接着说道，“我们都知道，九天其实是遍布人界的至阳之力在昆仑汇聚而成的，换句话说，只要能让至阳之力聚集在一处，便能行程一个新的九天，虽然力量不会有真九天那么庞大，但是总归能保一方平安。所以，我们便把各个地方阳气最盛的城镇设为聚集地，以九天令为阵眼，在那里布下聚合之阵，引导至阳之力在那儿聚集，但是九天令虽然材质特殊，却也受不住九天之力长久侵浸，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要由首阳宫派人将新的九天令送到各个聚集地里去，顺便重新加固阵法，这便是我们送葬人通常说的由首阳宫带来的补给了。
“如果到了要撤离的时候，我们只需撤去施加在作为阵眼的那块九天令上的聚合之阵，原本聚集起来的至阳之力便会慢慢散去，重新回归到天地循环之中，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待到其他人都走了，我们通常还会留下一人看护九天泉水，直至确定它完全散去之后才会离开。”
“原来如此”沈清汜恍然，“夏征，你可还记得当初望镇的情形”
“望镇”夏征一惊，立即明白过来“你指的是我们毁去那两块九天令之后，整个望镇随即被天火焚毁的事情么”
沈清汜点了点头“不错，当时我们还觉奇怪，为什么望镇的九天之力会变得污浊若如各个聚集地的九天泉水来源真洛姑娘所言，那么发生在望镇的一切便都能解释清楚了。”
“只需要有人用带着浊气的九天令替换掉作为汇聚之阵阵眼的那一块，整个地区的至阳之力便都会受其影响，最终变成望镇那般只要九天令被有心人稍加利用，这件事岂不是能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觉”夏征不由地握紧双拳，“可是，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望镇下此毒手”
“哥”夏畅有些担心地走到夏征身旁，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在望镇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过去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如果各个聚集地的九天泉水当真存在这么大漏洞，那么我们就应该想办法把这件事告知首阳宫，避免望镇的情况再次发生才是。”
洛苍妍也劝道“我同意阿畅姐姐的话，如果事情真如你们刚才说的那般，那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反正我们有九天令在手也不怕赶夜路，不如今天就别休息了，早些赶回首阳宫，以免夜长梦多啊”
“且慢。”眼看他们一副要即刻启程的模样，沈清汜出言打断，“在走之前，我想先到千合城原先储存九天泉水的地方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岁晏的地雷么么哒
、围城
沈清汜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怔，洛苍妍皱了皱眉道“储存九天泉水的池子哪里都有，我们也不必专门去看这里的吧”
夏征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挥挥手打断她道“洛姑娘莫急，先听清汜把话说完。”
沈清汜对着夏征点头笑笑，而后转向洛苍妍，问道“你先前说，每个聚集地在撤离时，都会散去聚集地中的至阳之力”
“嗯，没错，怎么了”
沈清汜道“不知为何，在这千合城中，我似乎感觉到仍有至阳之力聚集流动，只不过，这股力量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此话怎讲”夏征问道。
沈清汜却只是摇摇头“我一时也说不上来，所以才想走前去一趟城中原本储藏九天泉水的地方，看看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异状。”顺着，他看了另外三人一眼，“你们若是急着赶路，便先走一步吧，待我确定了这里的情况之后自会赶上你们。”
“你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吗”夏畅说着，人已经拉着沈清汜准备向前走，“看就看吧，反正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沈清汜对此只是笑了笑，他抽回手，站在原地没有动，反而转头看向夏征，询问他的意见。
“就依阿畅说的办吧。”夏征对沈清汜点了点头。
夏畅回头看了看，低低地“嘁”了一声“都说了去看看啊，你看他看嘛爷宠你不行么”
“行行行。”沈清汜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夏畅不满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不料才走出几步，夏畅就突然停了下来，她皱着眉回头，一脸严肃地问道:“对了，千合城的九天泉水原本是储存在哪来着”
沈清汜:“”
洛苍妍:“诶”
夏征:“算了，这里我来过，还是我来带路吧。”
在夏征的带领之下，一行四人穿过荒废的街道，不多时，便来到一间上锁的院落外，夏畅探头打量了这里一番，忍不住好奇道:“这里怎么感觉比别处干净不少”
洛苍妍也点头附和:“就像是有人打扫过似的”
“”沈清汜一言不发，直接一脚踹开院门走了进去，夏征一个没拦住，只得连忙跟上。
只见沈清汜径自来到一口井旁，俯身向下看去，另外三人紧随其后，看过后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在他们眼前的并非一口枯井，潺潺的水声自井下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明显的至阳之力很显然，千合城中的九天泉水出于某种原因，并未被人散去。
沈清汜和夏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沈清汜食指一挑，似是受到感召，一股九天泉水从井底升起。他缓缓将手放入泉水之中，过了片刻，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道:“这里的九天也污浊了。”
“九天污浊”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夏征全身，“和望镇一样”
“嗯。”
“等、等等”夏畅突然出声，“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刹那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听远处又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不知发生了什么。洛苍妍愣了一瞬，忽然脸色苍白:“是城门有人在关城门”
所有人心中骇然，他们在这附近时就已经确认过，千合城周边根本没有活物出没的迹象，城中更是一片死寂，那么究竟是谁突然出现关闭了城门
“走去看看”夏征当机立断，直接一个闪身离开小院，直奔他们来时的那扇城门而去。
事态紧急，所有人都不敢耽搁，但在接近城门时，他们却都不禁小心翼翼起来。夏征偷偷跃上房顶像城门方向看去，所见情景令他心头不由地一震这一扇城门并未完全关闭，但是在城门内外，却早已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影夏征凝神看去，只见他们有些已经没了人形，分明不是活人，然而他们虽然行动迟缓，却仍然有条不紊地组织在一处，似乎正在努力关闭城门的举动却另夏征一时间不敢妄动。
在过去的十年间，送葬人之所以能面对数量远多于他们的还阳者，无非是因为这些还阳者不会思考，他们可以轻易地将其各个击破。可是，若是这些还阳者能够受人指挥，有目的地造成一件事，那么他们就决不再是行尸走肉那么简单，现在挡在城门口的还阳者，近乎于一支军队。
“夏征”就在夏征准备再进一步探查的时候，沈清汜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快走”
沈清汜如此急切的样子可不多见，夏征闻声低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竟又有一大批还阳者从他们来时的方向围了过来它们显然已经发现了匍匐在屋顶的夏征，正咆哮着朝他所在的方向赶来
夏征见状，索性一咬牙，对下方的三人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避开我赶紧走”完全不容他们反驳，说话间夏征便已经从屋顶一跃而下，朝着还阳者所在的方向迎了上去
“哥”夏畅想要追，却被沈清汜拦住:“听夏征的，你们走。”说罢，沈清汜便转身追了上去。
“”看着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夏畅咬咬牙，拉了一把愣住的洛苍妍:“走”
夏征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回头看见沈清汜，不禁吼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沈清汜也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难道要看你送死么”
“你”夏征噎了一下，但现在也不是他们斗嘴的时候，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沈清汜说道“我也不和你争了，眼下这里的还阳者除去我们身后这些，其他的大都堵在城门口，我们得想办法把它们从那里引开，先让阿畅她们出城再说。”
“嗯。”
、意外
在夏征看来，这里的还阳者虽多，但生前大多是居住于此的普通人，只要不陷入重围，即使最终不敌，他们二人也还是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向沈清汜简单部署了几句之后，便不闪不避地向着城门奔去，沈清汜则停了下来，转而面对身后追来的还阳者，以确保它们不会连同城门口的那些形成包围，将他和夏征一起困在其中。
这些还阳者移动的速度并不快，沈清汜微微眯眼，呼吸间便已估算出它们来至面前所需的时间。只见他暗自掐了一道法诀，大地震动起来，这震动愈演愈烈，宛如一条地龙，迅速朝着还阳者所在的方向涌去待来到还阳者密集区域，大地瞬间开裂，仿佛潜伏于地底的巨龙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些还阳者避闪不及纷纷坠入其间，沈清汜将手一握，原本裂开的地缝顿时闭合，他皱了皱眉，似是听到了从脚下传来的骨肉研磨的声音。
道路两侧的老旧房屋经受不住这般剧烈的震动纷纷倒塌，四溅的砖瓦和扬起的沙石似乎给余下的还阳者带来了不小困扰，一时间，沈清汜只听前方传来阵阵嘶吼，却并没有还阳者穿过那片区域。
就在这时，城门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沈清汜回头一看，只觉一股浓烈的九天气息自那边传来，随后只见一道人影瞬间窜上房檐，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那不是夏征
这样的认知让沈清汜不由地心中一紧，他猛地后退几步想要与他拉开距离，不料来人身法竟是出奇的快就在沈清汜后退的同时，他便已经欺身来至近前，化掌为爪，直直地向着沈清汜面门攻来
沈清汜心中一惊，不及细想，反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向着来人刺去，钩蛇尾刺锻造而成的匕首锋利至极，然而饶是如此，匕首锋刃触及那人前探的右手，却发出“锵”地一声锐响，来人被震得后退半步，却并没有半分受伤的迹象。
这般犀利的攻击绝不可能来自普通人，就在对方攻势暂缓之际，沈清汜下意识地不想与之硬拼，他想要撤离，却又顾及尚在城门那边的夏征，不得不留在原地。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最佳的撤离时机稍纵即逝，只听来人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地嘶吼之后，整个人便再次扑了上来沈清汜有了准备，自然不会再像先前一般让他占去先机，只见他左手在匕首刃上轻轻一触，纯粹的至阳之力瞬间便将匕首包裹，强大的法术波动似是令对方有所顾忌，那人动作一顿，竟停在原地，瞪视着沈清汜不再攻击。
直到这时，沈清汜才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他佝偻着身子，头发凌乱，一身破烂道袍血迹斑驳，像是经历过一场惨烈战斗，然而通过他那双浑浊的双眼，沈清汜可以肯定对方早已不是什么活人了。
看着他，沈清汜凝了凝神，低声问道“你可还有意识”
那人偏了偏头，似是听懂了，沈清汜只见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不料就在这时，一束至阳之力从天而降，那人在惨叫声中瞬间化为飞灰，夏征从高处跃到沈清汜身边拉着他二话不说就往前跑。
“怎么回事”沈清汜问道。
“还阳者里有修仙者”夏征说着，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他妈的这里怎么这么多修仙的都还阳了”
夏征话音刚落，只听嗖嗖两声破空锐响，两道法术凝成的飞羽箭直冲他们而来沈清汜回身将手一招，一个法术护盾在二人身后瞬间凝成，可是发箭之人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两支羽箭先后到达，第一支羽箭狠狠地撞在护盾之上，竟将沈清汜仓促凝成的护盾击得粉碎，而第二支则毫发无损，眨眼间便已追至二人身后
沈清汜由于先前出手阻拦，此时比夏征慢了半步，这支羽箭若是击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沈清汜，夏征也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他在羽箭逼近的瞬间猛然折返，在沈清汜反应之前伸手将他整个人揽在了怀中羽箭巨大的冲击几乎将两人带出丈远，夏征护着沈清汜在低上翻滚了几下才终于缓解了这股力量，却一时间没能立即起身。
“夏征”沈清汜察觉有些不对，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看不清俯在自己身上的夏征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脸上，沈清汜愣了一愣，沉声道“把九天令给我。”
“没事的。”夏征摇摇头，拉着沈清汜站起身来，“走。”
沈清汜皱了皱眉“我们可以把那些追击的还阳者全部解决了再走，你把九天令给我。”
“不行，又要强行使用九天之力你想都别想。”夏征果断拒绝，沈清汜之前在小梁村催动九天之力，当时没拦住，现在夏征哪里还敢再让他冒一次险无视了沈清汜的提议之后，夏征凝神四下打量了一番，方才他们这一滚倒是滚得恰到好处，竟顺着一个陡坡斜斜滚入小巷之中，还阳者一时间还没找到他们，这样一来，躲避倒显得比先前在大路上要容易得多了。
沈清汜看了他的背影半晌，忽地问道“夏征你想害我们都死在这儿是不是”
“死也先把你送出去。”夏征头也不回地回答道，“现在闭嘴跟着我走。”
“”夏征态度的变化让沈清汜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将到嘴边的话忍了下来，跟着夏征在小巷中兜兜转转，最终推门走进一间看似并不显眼的小楼之中。
进门之后，夏征用极其简短的话吩咐沈清汜在门窗上设下防御用的阵法，待到沈清汜完成布置，便只听夏征在一片黑暗中摸摸索索，片刻之后，也不知他找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有了。”
沈清汜抬手，一小簇金色的火焰自他掌心燃起，他走到夏征身边，看着夏征启动了一个藏在屏风后面的机关，墙面缓缓向后翻转开启，露出一段向下延伸到地底的楼梯。
“每个聚集地都会挖有藏身的甬道以防万一，我先前来过一次，”夏征靠着墙，对沈清汜微微一笑，“下去吧。”
借着火光，沈清汜看了看夏征已经变得苍白的脸色“你的伤打算硬撑到什么时候”
“等安全了再说吧。”说着，夏征撑着墙站直了身子，沈清汜这才发现夏征一直藏着的那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浸透，先前的那一只羽箭，怕是将他的右肩射了个通透。
沈清汜见状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在二人走下楼梯的时候，不漏痕迹地轻轻扶了夏征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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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洽
进入地道之后，沈清汜在入口处切下结界，以防外面的还阳者误打误撞进入这里，而夏征则寻了处地方靠墙坐下，似是有些体力不支。
沈清汜来到他身旁坐下，借着九天令的光芒瞥了一眼夏征伤处，低声问道:“你伤得怎么样”
夏征笑了笑:“无妨，之前我已经及时给伤口止血，只需养养便好。”
沈清汜皱了皱眉:“我看看。”
夏征有些迟疑:“这不必了吧”
沈清汜闻言一挑眉:“我看你现在也不能动弹，如果再敢说个不字，信不信我起身就走”
这般说着，沈清汜便已经站起身来，夏征抬头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点点头:“你想看就看吧。”
沈清汜扬了扬嘴角，轻哼一声，绕到夏征受伤那侧重新坐下，夏征侧了侧身子给他让出位置，有些无奈地叹道“清汜，你能不能讲些道理”
沈清汜挑挑眉不理他，他小心解开夏征的衣襟，却有些惊讶地发现衣服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他看向夏征，正对上对方“早就告诉过你”的眼神。沈清汜回了他一个瞪视，继续解开夏征里衣，伤处终于暴露出来，然而沈清汜看到的，却并不是想象中的伤口夏征伤处的皮肤上有火焰灼烧过的痕迹，想来是夏征为了防止失血过多，早在刚受伤时便已施术，用火灼烧伤口止血，此举虽然令他多撑了一阵，却是伤上加伤，于夏征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
沈清汜看着他的伤处，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这便是你先前说的及时给伤口止血”
夏征对他笑了笑“无奈之举罢了。”
“疯子。”沈清汜摇了摇头，将手覆在夏征的伤口之上，一时间，夏征只觉肩上的疼痛消减了不少，暖意自伤口蔓延到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大概是放松下来的缘故，一股倦意很快袭来。看夏征缓缓阖上双目，沈清汜道“这伤是法术所致，寻常治愈术很难将其快速根治，你一路辛苦，不妨趁此机会休息片刻。”
“不用，”夏征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这一觉睡过去还不知会睡到什么时候，与其让我睡过头耽误工夫，我们不如聊天提提神。”
“我和你没什么说的。”沈清汜话音刚落，夏征只觉后颈一痛，而后便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沈清汜看了自己作恶的手一眼，撇撇嘴，扶夏征躺下，继续施展治愈之术。
夏征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仰躺着，肩上的疼痛感早已消失不见，他睁开眼睛，正对上沈清汜的双眸。朦胧中，不知为何，夏征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在毓秀村第一次见到苏醒后的沈清汜时，这个人给他的印象
不同于他沉睡时的温和沉静，苏醒后的他似是便由骨子里透出一种高贵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这双眼睛夏征有些愣神，他至今仍不敢确定这会是一双属于人的眼睛。
极黑的瞳仁边上像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像是午后的阳光。夏征只觉得，只消一个对视，他便能被那双眸子吸进去，只可惜，当时这双眼睛里透出的一股冷漠阴沉生生破坏了这种温暖，却又显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像一只华丽的兽，被困在陌生的环境中，只能强作镇定地张牙舞爪。
而夏征，曾经想方设法，试图将这只小兽锁在身侧。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不知自己这般卖力，究竟是因为和首阳宫的那笔交易，还是因为这只小兽本身带给他的巨大吸引。
“夏征”沈清汜见他醒来，却盯着自己自顾自地出神，一时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他伸出手碰了碰夏征的额头，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他不禁微微皱眉“醒了就起来，不知道自己很重么”
夏征猛然回神，收起心思，这才发现自己正枕在沈清汜腿上，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忙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回头，见沈清汜死死盯着双腿没有动弹，他忍不住出声询问“腿麻了”
“”沈清汜用手撑了一下地，像是打算站起来，但还是很快就放弃了，他低着头犹豫了一下，以极小的声音道“等我坐一会儿就好。”
“用不用我帮你揉一下”
“滚。”
夏征笑了一下，活动了一下之前受伤的肩膀，确认已经没有大碍“清汜，咱俩自己人，这次我可就不跟你道谢了。”
“随你。”沈清汜也笑了笑。
“不过刚才你打晕我那笔账该怎么算”
“随你。”
夏征在沈清汜面前蹲下，沈清汜不闪不避，二人对视了片刻，夏征突然“噗”地笑了出来，他摆摆手重新站好“罢了罢了，我也不逗你了不知方才我睡了多久”
沈清汜答道“约摸五六个时辰。”
“这么久”夏征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阿畅她们怕是要等急了。”
“嗯”沈清汜仰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夏征解释道“之前在城门，我是看着她们出去的，之后还阳者大都被我引走，洛姑娘也有九天令，阿畅跟她同行，应该很容易便能脱险。只不过我们没有出去，阿畅肯定不会走远，她们这么久没看到我们，只怕难免心急，若是阿畅一个冲动跑回来，那就麻烦了。”
夏征的担忧显而易见，沈清汜沉默了一下，扶着墙站起身来，他跺了跺脚，感觉腿麻得没那么厉害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这便走吧，这里你先前来过，能通到外面么”
夏征道“若是没记错，顺着这里往外走，出口应该是在千合城郊的一个小村中。”
“那边走吧。”沈清汜点点头，从地上拾起九天令递给夏征。
夏征拿着九天令走在前面，一阵沉默之后，他突然问道“清汜，答应我件事行吗”
“嗯”
“下次再到一个地方，如果说要走，咱们二话不说赶紧走成么”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岁晏的地雷づ￣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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