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法言说的深情与伤痛,回荡在狭小的楼梯间,咒语被解除了,王子挣脱开迷惑心智的魔障,该去寻找他的公主。
虚伪的童话如泡沫一般崩塌,心如死灰的骑士,在尘埃落定之后,冷静而优雅地,转身离开。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二一、
苏咏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心乱如麻。
往日种种,不断地涌上心头,伸手抚上腰间的伤疤,当时的灼痛感仿佛又回来了,冰冷的刀刃刺入身体时,那种心惊胆寒,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他。
他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心情,真诚、疯狂而热烈,那是不容争辨的爱恋,初见时如野火般狂燃,再回眸竟已烟消云散。
我不喜欢男人,我是个直人,绝对不会喜欢上男人。
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藉以平复对那段荒唐日子的无措。
只是心中针刺般的疼痛从何而来?想起陈景仪离去时的眼神,深邃而晦暗,强忍着伤痛与凄凉,苏咏就不由得揪心不已。
像是有什么根植于心的东西,被狠狠地撕扯了下来,虽然重归正轨,但那痕迹,永远无法消除。
盯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苏咏彻底迷惑了。
313肃穆得像殡仪馆。
苏咏连着一周没去上课,每天死气沉沉,除了吃、睡,就是对着窗子发呆。
本来已经搬出去过甜蜜生活的宿舍长被吓得又搬了回来,然而和另外两位不明真相的舍友一样,除了陪着打坐之外,帮不上半点忙。
“阿咏,你究竟怎么了啊?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范韫急得快哭了出来,摇着苏咏的手臂,后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我再也不相信一见钟情了。”
范韫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问“你们分手了?”
苏咏耙耙头发,烦躁不已“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开始是自己死缠活缠,硬是把冰山缠得化了春水,现在情散意尽,两个人要如何见容?
范韫讶异得说不出话来,此时,房门砰地一声被踢开,米丽丽像一阵风一样掠过来,揪住苏咏的衣领,红肿着两只眼睛吼道“陈老师辞职了!你满意了吧?!苏咏!你这人渣!”
“什么?!”苏咏拨开她的手,惊问,“他辞职了?”
“你少装蒜!”米丽丽粉拳紧握,泪盈于睫,“你的目的不就是要赶他走吗?卑鄙小人,我看错你了!”
“丽丽!”范韫看不下去了,过来挡住快要抓狂的小系花,替苏咏解释,“阿咏虽然讨厌陈老师,但他不会用这种手段,他不是那种人。”
苏咏叹了口气,你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丽丽。”他整整衣服,懒得争辩什么,神情有些黯淡,问,“他辞职了,是真的吗?”
米丽丽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呜咽道“还不都是你害的!苏咏,你好奇怪……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去招惹人家呢?”
苏咏哑口无言,如果说当时的爱是真的,谁信?
现在连他都没办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究竟是余韵犹存还是风清云淡,就像从一个激流奔涌的漩涡中被甩出来,晕头转向,不知身在何方。
所以他像个鸵鸟一样缩在宿舍里,完全没想过另一个当事人该是如何境况。
眼前浮现出陈景仪临去时的表情,坚定而隐忍,让他镂刻心中,久久不能忘却。
推开面前的人,苏咏抓起手机冲了出去,一边下楼一边拨通陈景仪的电话,气喘吁吁地问“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理不清就理不清吧!遵从自己的本能也不是件坏事,跟着感觉走,管他前方是花红柳绿还是阴曹地府。
“……苏咏?”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顿了片刻,说,“过十分钟,我到校门口。”
“好,不见不散。”苏咏飞一般地冲出宿舍楼,朝校门口跑去,寒风灌入衣领,看看天色,似乎是要下雪了。
衣衫单薄的青年在校门口心焦如火,等到他几乎觉得自己华发已生,终于看见陈景仪的车远远驶过来,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才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上车。”陈景仪阴着脸,视线扫过他瑟瑟发抖的小模样,更添冰寒。
苏咏快手快脚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搓搓冻得生疼的手臂,转头看着对方端正俊美、略带憔悴的面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景仪关了音响,淡淡地说了一句“天冷,出门记得多穿件衣服。”
苏咏咽了口口水,差点习惯性地偎到陈景仪身上取暖,突然想到两人暧昧而尴尬的关系,忍住了冲动,思量再三,低声说“陈老师,我很抱歉,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年少无知,是最自然不过的理由,如果他能得到所有人的原谅,那么我想我也会原谅他。
曾说过的话,历历在耳,陈景仪不禁苦笑“你不必向我道歉,说起来,你也算是受害者。”
把来龙去脉尽量简单地向苏咏交待了一番,以及催眠他的人离职时告知的解除暗示的方法,中间隐去了周谨航的名字,算是朋友一场。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咏虽然惊疑,却显得分外平静,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们没有发生关系,为什么?”
陈景仪愣住了,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苏咏盯着他的眼睛,又问“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被催眠了吗?”
陈景仪点头,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关节发白。
苏咏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自言自语“原来如此,缠了你那么久,你……也很烦吧?”
胸口闷得厉害,不想听到他承认,不想知道原来都是做戏,更不想接受清醒即成陌路的事实。
陈景仪看了他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