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营业厅，取了号，坐在椅子上，等着叫号。他见我一脸不解，就和我讲了那个故事。这个故事是梁燕告诉他的，据说有一对穷人相恋了，他们虽然没有钱，却相濡以沫，过得十分快乐幸福。
妻子是一个十分浪漫的人，她想把丈夫带给她的每一次感动都记录下来，于是便开始写日记。但记了不久，她发现写日记真的很耗费时间，而且随着孩子的出生，自己也越来越忙。于是，她决定换一种方法，采用摘记的方式记录，同时，每记一次，她就去银行存一笔钱。这些钱，她原本是想存给孩子上大学用的。
日子就那么平淡地过着，快乐而幸福。有一年，丈夫因为投资获得了原始积累资金，手头有了些钱，于是改行开酒楼。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在夫妻两人的共同努力经营下，酒楼开得红红火火。他们很快就奔上小康水平，再后来就成了百万富翁。
都说女人变坏就有钱，男人有钱就变坏。随着生意的越来越好，丈夫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后来，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再后来，两人终于闹到了离婚的地步。男人很大气，把房子和一大笔钱留给了女人，但坚持要亲自抚养孩子。
女人伤心欲绝，大好的青春就这样葬送了，年华不再！但想到那个男人已经不再爱她，她也就同意离婚了。可是，手中那本存折以及“爱的账单”，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原本就是给孩子存的大学学费，而今，既然孩子判给男人，她只好把这本存折和“爱的账单”转交给了丈夫。
离婚那天，她在民政局等着丈夫，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丈夫也没有出现。她疲惫地回到家里，却发现男人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桌子上还摆着她那本存折和“爱的账单”。
原来，男人看到那本账单，一页一页翻过去，看着妻子记录的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回想着过往的一幕幕，不禁悔恨万分。他知道是自己的“喜新厌旧”毁了这个原本幸福快乐的家。他幡然悔悟，求得了妻子的原谅，最终两人没有离成婚。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记录的吗？”
“怎么记录的？”我有些好奇！
“她大抵是这样记录的xxx年xx月xx日，丈夫做了什么，存上多少钱；xxx年xx年xx日，丈夫做了什么，取出多少钱。但凡是两人渡过的美好时光，她就存钱；而但凡做出的是有损两人感情的事，她就取钱。你想呀，这就等于是一本感情流水账，那老公一笔一笔看过去，能不感动吗？”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法，既能存钱，又能把生活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我不禁有点期待这本“爱的存折”了。
“翔宇，我们只存不取，怎么样？我只想记录我们生活的美满，不想记录那些不幸。那样的话，当我们以后看到这本账单的时候，就只会想着曾经的美好。长此以往，也许我们会过得更加幸福呢！”
“那就这么说定吧！快轮到我们了！”他翻了下包，“阿鸿，我忘带身份证了，你带了没有？”
“带了！”
两人开好存折，在里面存了一百元，然后先回了我家。
我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厚厚地精装笔记本，在扉页写上“爱的账单”四个大字，并在第一页写上“2006年11月27日 我们一起在摩星岭观日出，存一百元。”
“我也要写！”李翔宇抢过我的笔，在第二行写道
“2006年11月27日 我们一起在白云山脚下吃农家饭，存五十元。”
他搁下笔，马上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递给我“这个就有劳你存进去了！”
“不用，我有钱，我自己去存就好！”
“不行，这是我们一起的存折，这个你一定要收下！”
“那你拿卡，我拿折！”
就是那天这样随手一分，直到十年之后，虽然我们已经天各一方，但卡依然在他手上，而折子依然在我手中。虽然我们久不联系，那卡里的钱却似乎一直都在变动着。至少，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往卡里存着钱，虽然我从未取过。
那天的我，十分兴奋。在他写下第二栏时，我又迫不及待地补了一行“2006年11月27日 我们一起吃了泰国菜，存100元。”
“不行，你作弊！”李翔宇抗议。
“宝贝，我们下午就要去吃嘛，提前写好，这怎么能算作弊！”
门突然开了，小妈的脑袋探了进来，她一脸错愕地着着我们。或许她听到了那句“宝贝”！可是，我并不在意，只是李翔宇觉得有些羞愧，脸红了，直红到耳根。
“小妈，拜托你敲一下门，好吗？你如果再这样的话，我就搬出去了！我都这么大人了，能不能给我一点私人的空间！”我大声吼着，因为这个女人，我心爱的人觉得羞愧万分！
“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吃点水果！”
“不用了！我们准备出去吃泰国菜！翔宇，我们走！”怕他尴尬，我忙一手拎包，一手拉着他，迅速地逃离了我家。
一路上，李翔宇陷入了沉默，极少言语。
虽然我早就在“爱的账单”上写下了“我们一起吃了泰国菜”，但那似乎并不是幸福的时光。这一切的一切，皆因小妈那一脸的错愕。
两人有些郁闷地吃完泰国菜，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有一种穿梭于时空隧道之感。他一脸严肃，直到看见一位踩着高跷的小丑散发广告时，他才“噗嗤”一笑。我问他笑什么，他却说“你妈该被我们吓坏了？回去后，好好安慰一下她！”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害怕我妈担心，他是自己在害怕！他从没向别人透露过自己的性取向，除了刘磊。刘磊于他而言，是一种没有压力的存在，可老师、长辈、亲人，那就不同了。尤其窥探到他秘密的人还是他爱着的人的母亲——虽然只是后妈！
一向坚强的他犹豫了！
我向前一步，他后退一步；我再向前一步，他又后退一步！进退之间，是我们彼此煎熬的内心。
我大跨一步，搂着他的腰——他已无路可退！两个男人的胸膛贴着胸膛，我感受到了他那强有力而略显狂乱的心跳！
“翔宇，看到前面的公交站台吗？我们不如跑步比赛吧，看谁先跑到终点！你不是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必须健健康康，无灾无病么？那我们就从今天起开始锻炼身体吧！”说罢，我松开他，狂奔起来！
这个时候，只能让自己麻木起来！只有麻木，才不至于想得太多，才不至于痛苦。初次出柜的我，就是靠着这样的方法来麻醉自己、忘却自己的！
李翔宇终于也跑了起来，很快他就越过了我。他疯狂地跑着，将行人，将绿化带远远地甩在身后！他似一位田赛选手冲刺，拼尽全力，只为那最后一秒！可是，已经过了公交站，他依然没有停住脚步！
我紧紧地跟着，虽然有些吃力。
在一个绿地草坪前，他硬生生地朝后倒了下去，躺在草地上，望着无尽的蓝天，勿自发愣。
我与他并排躺下，紧紧握着他的手。
“你第一次出柜时，害怕吗？”
“害怕！”
“那你为什么要出柜，而且那时齐飞也已经拒绝了你！”
“为了这样光明正大的等你！”
是的，冥冥中早有注定！我一定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等这么 一个爱我的人，才会在那时不顾一切地出柜。这样为爱执著的我，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吗？
第三十七章 搬家
不大的地面被高高低低的房屋切成纵横交错的阡陌，仿如一块块豆腐。阴森逼仄的巷道终年潮湿，难见阳光；密密疏疏的电线和光缆攀檐走壁，在巷道和屋墙上穿梭；几件衣服在巷道上空垂挂着，散发出一种霉味。在这样一个城中村的巷道里，李翔宇租了一个单身公寓。
与其说是公寓，不如说是暗格。那个单间面积并不大，小得似乎一个手掌就能全部遮蔽。虽然有厨房和卫生间，但连在一起，连一道门都没有。卫生间小得只能容下一个洗漱。厨房倒是狭长，但却窄深。两人无法并行，好在可以一起干活，比如一人切菜，一人炒菜！这样一个单间，居然收费要三百元每月。
我极其不满意“翔宇，不如我和我妈说一下，我家有房子出租，我们挑一间稍微好的房子来住。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收贵你的！”
“傻瓜，这种事怎么能求助于父母！当你一旦有求于他们的时候，就只能处处受他们摆布。我们如果想要获得自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独立。经济独立，人格独立，我们才能活得自在！”
听着，好像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要住的人是李翔宇，既然他都没有意见，我还能说什么？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等我把房子布置好，你就会觉得满意了！来，先把这些破木桌子扔出去！”李翔宇决定收拾一下房子，他觉得这里还是可以的，如果收拾一下的话。
把旧的家私扔出去，再贴上新的壁纸，在墙的四周挂上小彩灯，再把茶几和一张旧沙发搬进来，基本上就算完工了。虽然算不上温馨，但至少在打开彩灯的那刻，还有点文艺的气息。
又过了两天，墙上多了几幅字画，茶几上多了一盆虎皮兰，而厨房的案台上多了一个小型玻璃水缸，水缸里浮着几片水草，水草下面是两条小锦鲤。突然间，这间破旧的小房子多出几许生气，倒有点宜居的意思。
我们去李翔宇原来居住的地方搬东西的时候，刘磊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泪眼婆娑，甚是不舍“翔宇呀，我真不想你搬走！你这一走，好像是我逼走你的一样。你若待在我身边，我还能给你提个醒；你若是从这里搬出去了，铁定和张鸿混在一起。这要是真让你们走到一起了，我怎么就觉着好像是我把你推过去的一样？”
他这说的什么话？感情是把我当洪水猛兽一样防着？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他“赶”走李翔宇的——若不是他爸要来广州打工，李翔宇犯得着重新租房子，给他爸腾地方吗？
李翔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这说的是哪的话？也没搬多远，想来我那就随时来坐，再说了，我们不是还能每天在学校见面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把我当弟弟一样疼，但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我已经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叔来的时候，记得和我说声，我陪你一起去接他！”
从刘磊家里出来，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每次见刘磊，我总觉得有一种见大舅子的感觉，如今总算成功地从大舅子眼皮底下把爱人拐跑私奔了。没有了他的约束，我们的生活将更加自由而奔放。
“翔宇，不如我也搬来一起住吧！我们同居，怎么样？”
“可以呀！房租分摊，饭你做！”
“我出钱，你出力，怎么样？饭还是你做吧，衣服我来洗！”
“你确定你会洗衣服？”他眼神中闪出质疑的神色。
我确实不会洗衣做饭，这些平日里都是我小妈代劳。我无奈的耸耸肩“买洗衣机，我出钱！”
“买了也没地方放！我看你呀，缺少劳动改造，以后我会好好调教你的！洗衣、做饭、拖地，这些你必须给我学会！你别指望我一个人做，如果真让我一个人做的话，我就再泡个小男人回来干这些活……”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
“我学！我学！我学，还不成？”
帮李翔宇收拾好房子，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一点。回到卧室，却见小妈正坐在我的房里，等着我。桌上摊开的正是我的那本素描本，此刻正翻在第36页，那正是我初见李翔宇那晚在肯德基店里画的那幅。
“阿鸿，我们聊聊吧！”
她想聊的话题，显而易见！可是，我压根就不想和她谈论。就算不用脑子，光用脚丫子我也能想到，她究竟想和我说什么。
“改天吧，我一身臭汗，想先洗个澡！”
“就五分钟，阿鸿，我们就聊五分钟！”
我的手里已经攥着浴袍，虽不情愿与她长谈，但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好在床沿坐下“好，就五分钟！你想说的事，我能够猜到；你想说的话，我也能够猜到；我相信，我给你的回复，你应该也能猜到。既然你只要五分钟的话，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开口，不要浪费了这次机会。你知道的，同样的话，我不愿意听两次！我先去洗个澡，小妈你先回避一下，睡前再来吧！”
浴室里，水自花洒喷射出页，散发出阵阵热气，氤氲而迷离。我站在花洒下，任热水冲淋而下。我的脑子有些乱——不，是开始有结乱！小妈如果开始找我谈话的话，那就是一个不好的开端。接下来找我谈话的便是爸爸、妈妈，再接着，估计他们会去找李翔宇。
这将是一场持久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可能会持续一两年，甚至七八年，乃至一生。在决定爱李翔宇之前，我就抱着这种觉悟，准备与其战斗一生。只是，生性纯朴善良的李翔宇能顶住这巨大的困难吗？
如果因为爱我，而让李翔宇受到伤害，这是我所不愿意的！
“先发制人，只能先发制人！”
冲完凉，刚出浴室，小妈好似装了监控似的，立马进来了。我拿着吹风机，漫不经心地吹着头发“小妈应该想好说什么了吧？现在可以说了！”
“阿鸿，你跟那个……叫……李翔宇的……孩子……”小妈不敢肯定，嗫嚅而谈，好似有些胆怯。
“该看的，不该看的，你都看了；该听的，不该听的，你也都听了！还是直接进正题吧！”
“我觉得你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喜欢男人，多年以前你就知道的！”
“阿鸿，不要任性！将来你还是要结婚生子，继承家业的！”
我沉吟许久，有些话似乎不该说，可是倘若不说重点，恐怕这样的“谈心”将永无休止。吹完发，我又打了点乳霜，这才在床上坐下“小妈你太不明智了！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劝的！作为小博的母亲，难道你不该为他考虑一下未来吗？如果我要结婚生子，以我的个性，家族产业我必然会全部霸占在我的名下！你别指望我给他一文一毫！反过来，如果我不结婚生子，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小博的吗？”
小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小博是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我这样说，你可能会觉得我虚伪，但我问心无愧，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当我是你的孩子，就该考虑我的感受？我不爱女人，不会和女人结婚的！”
“就算是为了父母，至少也该努力一次，试着和女人交往，难道不是吗？”
“就算女人全裸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冲动！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小妈脸色苍白，起身欲走。她似乎受了打击，整个人都在颤抖，我真担心她就此倒下，万幸她平平安安地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李翔宇，他还在整日忙着装饰他的房子。当我再次踏进他的小屋时，里面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厨房里的炊具碗盘也都一一备齐。最让我感动的是，在卫生间摆放的洗漱用品居然有两套——他的杯子，我的杯子；他的牙刷，我的牙刷；他的毛巾，我的毛巾；他的浴巾，我的浴巾……一切皆成双成对，紧紧依偎。我突然有了恋爱的实感！
我们的牙刷造型是一只小熊，甚至连杯子都是卡通熊的，十分可爱。我把两支牙刷挤好牙膏，两个杯子皆装满清水，朝正在整理被子的李翔宇叫道“翔宇，我挤好牙膏了，快来一起刷牙！”
他冲进厨房，看着端放在灶台上的两个杯子，哭笑不得“张鸿，你搞什么鬼，现在是中午，刷什么牙！”
“我不管，宝贝，快来，我们一起刷牙！”
李翔宇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两人挤在卫生间这个狭小的空间，身体顶着身体，脸碰着脸，刷起牙起来手都能碰着手。我们满嘴都是泡沫，可那泡沫上却闪着我们幸福的容颜。
他望着我笑了“要不要更恶心点，相互刷？”
这是一个好提议，于是我们面对着面，互相为对方刷着牙！像我们这样的疯子，天底下估计找不到第二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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