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冰从鼻子里哼一声没说话,但是那声“哼”里包含着强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的意思。
李润野默默地听着没说话。在回家的路上,李润野认真地问“你真的很想出去?”
“想啊!”顾之泽说,“做国际新闻的谁愿意老在国内呆着啊,再说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
李润野握紧了方向盘,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争取下次机会吧。”
社里驻外的记者一年轮换一次,顾之泽本来以为自己还要需要一年,可没成想八个月后机会竟然从天而降。
这天李润野加班编片子,回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推开房门就看到一桌子的菜肴丰盛得好像过年。
“之泽,”李润野扬声叫道,“今天什么日子?”
顾之泽穿着围裙欢快地蹦出来“先吃饭,一会儿告诉你。”
李润野注意到顾之泽打开了一只红酒,自从顾之泽知道了李舸最爱喝红酒以后,这还是家里第一次出现红酒的身影。
没有红酒杯,顾之泽拿了两个玻璃杯代替,他举起杯子笑眯眯地说“师父,祝贺我吧!”
李润野的心猛地沉到了万尺寒潭,冻成了一块千年寒冰,寒意伴随着尖锐的疼痛感从心口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尽量笑出一脸春风和煦“祝贺你心想事成,社里派你去卡纳亚里斯?”
顾之泽惊讶地举着杯子张大嘴“师父?你是不是跟我们部长有一腿?”
“我只跟你有一腿而已。”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还没来记得告诉别人呢?”
“猜都能猜出来,”李润野抿一口红酒,酸涩异常,“你一心想要外派,这事儿都念叨了一年多了,正好我知道卡纳亚里斯的内战双方撕毁合约,估计快打起来了。”
李润野紧紧盯着杯子,这酒挂杯效果一流,看起来应该是好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酸涩。
“师父,”顾之泽严肃地说,“要不是我天天跟你混在一起,你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我都看过,我真怀疑你压根就不是人类。”
“我猜对了?”
“对啦!”顾之泽猛地一拍桌子,李润野的心紧缩了一下。
“师父我运气真好,”顾之泽美滋滋地说,“那边局势紧张,社里说要加派几个记者过去。我本来都没报名,觉得报了也没戏,可是金大哥刚从南美回来,邱大哥的媳妇快生了,老张他母亲半个月前刚过世,他得在家陪他父亲……总之,一圈人数下来我居然成了备选。部长说我年轻、单身、身体素质好,就把我报上去了。”
李润野看着八戒笑得眼睛都找不到的脸,耳边轰隆隆的一阵乱响,半天不知道八戒说了什么。
顾之泽全然不曾察觉师父的沉默,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之中“而且你知道最幸运的是什么吗?”
不等李润野搭话,他紧接着就说“项大哥就在卡纳亚里斯啊,高鹏还嘱咐我多跟项大哥学学呢!”
李润野慢慢吸口气,把酒杯放下“你什么时候离开?”
顾之泽满腔的热血和兴奋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灭了个精光,虽然之前他一直非常清楚自己要“走”,但当“离开”这个词从李润野的嘴里说出来时,竟然带着说不尽的伤感和不舍,他几乎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一种疼痛的意味来。
“走”,对于自己而言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天地和未来。
可是“离开”,对于师父而言意味着一段刻骨相思提心吊胆的生活。
“师父?”顾之泽咽口吐沫,“我……”
“你得准备很多东西,这不是闹着玩的,你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吗?”
顾之泽嗫嚅着说“社里会安排……可是师父,我……走了你怎么办?”
“等你回来啊,”李润野夹了一筷子元宝肉放进嘴里却又咽不下去,喝了口汤硬是给冲下去了。
“可能……要好几个月。”
“总比一个任期要短吧,好在你不是驻外记者。”李润野勉强抿出一个笑容来,他拍拍顾之泽的手,“这么高兴的事儿干嘛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不是你的理想吗,好好干,注意点儿安全。”
“可你一个人在家……”
“我一个人都生活那么多年了,再说我还可以回我妈妈那里。”李润野抓起筷子敲敲碗,“赶紧吃饭,这么多菜呢。”
顾之泽看着自己用了一下午做出来的菜,渐渐的也没了胃口。
外派战地记者,听起来很传奇但实际上危险重重。
标准的战地记者的基础装备足有几个背囊那么多,主要包括分别针对生化与核辐射风险的防护服、防毒面具和基本急救包,还有一套用于过滤产生饮用水的设备,除此之外,还配有全套按美军标准配置的,可以防卫ak47的连续射击的防弹衣和头盔防弹服和头盔。
同时,报社还会为战地记者购买保险。尽管很多保险公司拒绝给战地记者设立保险项目,但是报社仍然会想办法跟保险公司谈妥。除了物质方面的准备,报社还为战地记者冲突地带求生培训,他们请来了专业的安保公司教官和陆军突击队教官来对这些“弱鸟”记者进行突击训练包括如何在巷战中寻找安全掩体,被子弹击中后如何应急,如何应对地雷,如何及时有效求救等等,甚至还教他们如何开枪——万一在巷战中命好捡到一把枪,至少可以用来自卫。
顾之泽简直要疯掉了!
他每天用大量的时间来学习如何使用这些看起来相当高科技的东西,满脑子都是各种急救常识,看到街边护栏就条件反射地想要去爬一爬练习一下逃生技巧,天天换了慢跑鞋跑步上下班,报社十层大楼一天上下跑十遍。除此之外还要反复用包括英语、法语、阿拉伯语、希伯来语、图坦思吉语等八种语言来背诵同一句话我是来自中国的记者,我请求援助。
说简单点儿就是我是无辜的,救命呀!
同时,项修齐每天都会把当地的一些资料用电子邮件发给顾之泽,告诉他这“点儿”东西“随便”记记就行,关键时候能救命。顾之泽看着打印出来的三十多张a4纸恨不得吐血,拿起来翻翻……擦,双面打印的还是!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李润野会给他准备丰盛的“加餐”——一大堆卡纳亚里斯的历史资料。卡纳亚里斯是个多民族多信仰的国家,自古就为了不同的宗教信仰打个没完,最近几年更是愈演愈烈,目前交战的双方代表着两个对立的民族,各持不同的宗教信仰,于是一致对外宣称是“圣|战”。
光背那些诡异的名族的名字就废了顾之泽一半的脑细胞,更别说还要学习当地的语言来套近乎。
“这个是哈吉斯蒂亚族的主神,你跟这个族的人打招呼时一定要先颂一句‘呀哈里胡,默罕尼贾,阿拉,库亚思。”李润野严肃地指着一串曲里拐弯的文字对顾之泽说。
“呀啦呀啦呀啦……老子是中国人!”顾之泽愤怒地一拍桌子,“这是什么鸟国的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