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让漫不经心地看着下面，随口应道“想到俞靖德。”
“想到俞靖德？”楚华长得高大威武，却生了一颗好奇八卦的心，“因为之前的事？晋四被捉到没，哎呀，那个俞靖德呀，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不就成了，非得打起来，不过，我要是听到人家这么骂你，咱们这群兄弟也得一枪崩了他，这个我还挺同意的。”
楚华叽里咕噜地说了大串，顾清让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你还敢拿枪？不怕容泠说你？”
楚华讪讪一笑，“你说你说，我闭嘴。”
“我记得那会儿我跟俞靖德其实还不是很熟悉，但我有时候，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他在看着我。我心想，看我干什么，我还觉得挺奇怪的，便以为他是因为队里来了新人，觉得新奇，过段时间就完了。”顾清让好笑地摇摇头，“结果，过了这么多年，我真的不懂他。”
楚华一惊，“那么早以前就……？”
茶馆小二提着新的热茶上来，给两人斟满，氤氲的茶雾模糊了顾清让的面容，茶馆小二却瞧得清清楚楚，止不住一愣，多看了几眼，楚华咳了几声，茶馆小二才蓦地回过神来，尴尬地退场。
顾清让轻轻地用盖子拨着上边漂浮的茶叶，语气平淡地说“我也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许多事情，都是我和他一起经历的。有一回上头下了命令，要派两个小兵去做一项危险的任务，大概就是，九死一生那种，在这么个时刻，大家心里是想的，却没有人真的愿意出头，我便站出来了，紧接着，他竟然也跟着我站出来了，我没有看他，但只要稍微侧过头，就能知道，他还是在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顿了顿，顾清让眯了眯眼，“这个时候我仍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在任务当中，眼看着都活不下去了，俞靖德就那么的，死死地握着我的手，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注意到他。这个人就像一抹幽魂，时时刻刻在我身后晃着，后来我终于忍不住，对他动心了，一连过几年，我变着花样告诉他，可最后，这二愣子却告诉我，他竟然是在报恩？”
他淡然地将茶杯放了下去，“当时我真是恨透报恩这两个字眼了，我们在战场上出身入死这么多年，谁欠谁的根本不必多加考虑，我救他，有私心，但更多的，我知道我是军人，他也是军人，他也救过我，我不明白，他和我之间，竟然可以分得这么清楚，我差点以为那么多年的同甘共苦，都是假的。”
当然，还有一些最为介怀的事情，考虑到俞靖德，他并不想再说出来。
那时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爱错了人。
“竟然是这样？”楚华惊诧地喝了一口茶，“你问过他了吗？他怎么说？”
“算了，不必了。”顾清让叹了口气，“都过去了，晋四的事情算是让我回过神来了，除去感情问题，他还是我那个固执忠诚的战友和部下，只要不谈那些事，我们还是可以相安无事，何必用这些小事互相糟践。”
楚华怀疑地蹙了蹙眉，有些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
他是个外人，别人家的感情事，就算是好兄弟，也不该多插手，问题是，楚华犹疑不定地看着茶杯上漂浮的茶叶，他看着俞靖德那模样，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感情啊？
那赤裸裸的情感旁人一眼便知。
可，他这个好兄弟，自身条件也不差，既然已经放下了，他们这些外人，又凭什么多管闲事？
沉默了一会儿，楚华试探着问“那你现在对他……？”
他这么一问，本以为会得不到回答，岂料顾清让笑得云淡风轻。
“我仍然爱他。”
“爱我所知道的那个俞靖德，他固执、专注、认真，甚至有些愚蠢。”
他停顿了一下，略有惆怅地接道“更重要的是，这个俞靖德，他也爱我，我们可以一生一世走下去，像你和容泠一样。”
而后顾清让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但那样的俞靖德，在那三年里，死了。”
楚华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清让看了看天，抬起手笑着制止他“你不必多想，这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从我走进军队开始，我生是为国生，死也是为国死，后来我有了小龙，我还有你们这群朋友，我有国，也有家，再说这些琐事，那我又将你们这些人置于何地？”
楚华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住，几番张口欲言，最终又觉得无话可说。
最后他也笑了起来，倾过身拍拍他的肩，“打小就知道那群家伙里面你最有出息，有你的啊，顾清让。”
顾清让瞥了他一眼，“先别说这个了，接下来我得出去一个月，就我们之前那单生意，可够麻烦的，这方面还是你这老奸巨猾的厉害。”
第28章
为了生意的事，顾清让去了一趟邻城，这一趟本是可以让其余人过去的，偏偏他喜欢亲力亲为，自己去瞧瞧。
邻城老板是个面容温和的中年人，其余的人见了顾清让，都害怕他的身份，倒是这个老板，不卑不亢地给他安排好了衣食住行方面，等到一切结束，才微微蹙起眉对顾清让说“顾司令，这一趟，你本可以不必自己过来。”
顾清让察觉到他话中有异，“怎么？”
邻城老板叹了口气，“总之，这段时间你尽量不要出门，最近城里生病的人太多了，怕你也染上这毛病。”
“什么病？”
“听说就是普通的感冒，就是药房最近都供应不上了。”
顾清让点了点头留了个心，待邻城老板走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一切，看了一眼天色，该是小龙吃完晚饭的时候了，便拨了个电话过去。
小龙的声音在那头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儿，顾清让叮嘱了几句，再和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哄好了小孩，便准备挂掉电话。
“啊啊啊，爸爸，等等、叔叔——”
顾清让只来得及听见这么一句，他的手已经率先挂掉了电话。
外头邻城老板正有事找他，顾清让愣了愣，便把这件事置之脑后。
因此隔着千山万水，他大概不会知道那边还有一个人在拿到没有人声的话筒之后，兴奋的面孔瞬间黯淡下来。
不过顾清让确实没有余裕去想别的什么事，他是头一回做生意，虽说他如果什么也不做的话，也能衣食无忧生活富裕，可让他一个四肢健全的人闲在家里，在战场上忙碌杀伐这么多年，变成这样子，总让他觉得荒废光阴，说白了，就是觉得无聊，无趣。来到了邻城，顾清让忙完上头忙下头，连下到底层的工人也啧啧称赞，男男女女的一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一连过去两个星期，顾清让才有时间再给家里打个电话。
小龙一接电话就不高兴了，“爸爸你都不想我！”
顾清让又哄了她好一阵子，心里刚有结束的意思，小龙忽然恋恋不舍地说“爸爸你等会儿、再等会儿，你一定要想我啊，我也会很想你的，天天都想！爸爸……”小龙的声音一顿，紧接着那边传来细细的说话声，等到话筒里边再传来声音时，已经换了个人。
“司令。”
男人隐忍的声音传来，顾清让怔了怔，面容沉静地问道“家里出事了？”
“没有，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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