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买微皱了下眉头,怎么都无法相信一个看上去只有10岁左右的小孩会有这样的表情和状态,他伸手拉住小孩的手腕,将对方拎了起来,“你快起来,这个同学流了这么多血,得马上送医院,不然会出人命的!”
小男孩力气惊人的大,他一把将高他一个头的郑买微推了个大腚墩儿,“管你屁事?我就是要杀了他!我是小孩子,杀人不用偿命,这我知道。”说完小孩灿烂的笑了笑。
郑买微心里打了个冷颤,这么小的孩子就懂这个道理?
郑买微眼看着小孩拿起一根锋利的木棍朝他走来,指着他的脖子,“要不,你也跟他去陪葬好啦。”
郑买微没料到这孩子真能下得去手,他毫无心理准备,只感觉脖子上突然一阵刺痛,他本能的伸手摸了下勃颈处的湿滑,递到眼前,掌心血红一片。
郑买微有点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突然听到了大门外一阵惊叫,刚才逃跑的几个孩子叫了家长和老师,一群人冲了进来将小男孩抓住。郑买微随之昏了过去,昏死前看了一眼那个刺伤他的小男孩,他脸上挂着恐怖的笑,根本不是普通孩子会有的表情。
那个影像对于当时只有13岁的郑买微来说算是不小的刺激,他甚至因为这场意外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后来郑买微知道了这个伤了他的男孩叫白锋,只有10岁,是国英实验小学4年级的学生,他也是巨富白奕年的孙子,国英实验小学就是白奕年投资建设的。
郑买微虽然思想上有点早熟,但他当时还小,对于白锋这种没教养的小孩对自己做的事情,度过了一个月的阴影期,便很快调整过来,渐渐淡忘。
只是,郑买微没想到,与白锋这个混蛋孩子的故事,没完没了了。
因为万立私立中学分高中部和初中部,白锋从国英小学毕业就来到了万立中学初中部。
步入高一,原来很多受欺负的矮矬男生都开始疯长起来,而跳级上来的郑买微却只是缓慢生长,每年只涨不到两公分,他知道,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家里人都是高个子,自己肯定矮不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还没到长个子的年纪,所以,原本他是不着急的,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些,毕竟他的目标是努力学习,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学业,早日步入社会,早日脱离郑家。
可自从初一新生里多了一个叫白锋的学生后,郑买微突然特别想长大、长高。
一直步入高三,郑买微都不记得自己被初中部的校霸堵了几次了,他抬眼看了看为首的白锋,对方只有14岁就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跟白锋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对上,郑买微下意识的垂下头,默默的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递给他。
旁边的男生推了一把郑买微,“怎么这么少?你打发要饭的呢?!”
另一个男生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我听说你爸有的是钱,他一天就给你一百块零花钱?赶紧的,都拿出来,别让我们亲自动手。”
郑买微皱眉推了推眼镜,不悦道“爱要不要。”
“嘿!我操!装你妈!当班长了不起啊?尖子生了不起啊?”其中一人使劲扒拉了一下郑买微的头,“还不是个杂种。”
郑买微身体抖动了一下,他暗暗攥紧了拳头,斜眼看着那人,“你再说一遍。”
男生愣了愣,随即狠狠的推了一把郑买微,把郑买微推了个趔趄,“有种啊你!行啊,老子今天给你点面子,多赏你几句,杂种!杂种!杂种!杂……”
郑买微双眼充血,突然给了那人肚子一拳,他掐住对方的脖子,尖声大喊“住口!你、你才是杂种!”
“嘿!小撮把子,你他妈敢打我?!”身高体壮的男生跟瘦小的郑买微扭打起来。
旁边的几人见状全都冲上来将郑买微拉开,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把郑买微打得满地打滚,低声闷哼。
一直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白锋突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话,“谁让你们动手了?”
几个小伙子身体一僵,手脚都停在半空中,转头看向白锋,白锋大吼一声“谁他妈让你们动手了?嗯?操!”
话音刚落,他一人踹了一脚,把几个人吓得立即收手,灰溜溜的躲到一旁。
白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缓和,他蹲在郑买微身边抓起他的头发,把一百块塞到他嘴里,问他“你叫什么来着?”
郑买微呜呜了两声,旁边立即有人接过话去,“郑买微。”
白锋横了一眼那人,那人吓得立即主动消失。
白锋扳动郑买微的下巴,迫使他咀嚼100块钱,“吃下去,否则我切了你鸡巴。”
郑买微瞪大眼睛,眼神里有不解也有惊讶。
白锋大发善心,耐着性子帮他解答疑惑,“文娱晚会时,你在后台看过沈芸的裸体了?还到处宣传她身材不好?”
郑买微眨了眨眼睛,愣神了一会,然后顾不上头皮的疼痛,拼命的摇头。
白锋摆了摆手指,凑到郑买微耳边轻声说“我不管有没有,你想办法让谣言平息下去,如果明天我还能听到类似的言论……”
白锋突然一把抓住郑买微的裤裆,稍一用力,满意的看到郑买微瞳孔放大,脸色惨白,道“我就把它切下来晒干下酒,给兄弟们壮阳!”
郑买微受惊的看着白锋,“我……呜……”
白锋将对方胯下的小软肉用力收紧,“听懂了就点点头!”
被人抓小鸡鸡的郑买微不敢犹豫,用力点点头。
白锋哼笑了一声,缓缓站起身,临行前用脚狠狠撵了几下郑买微的下身,“那个……你叫什么来着?”白锋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摆了摆手,“算了,不管叫什么,以后你都叫‘贱狗’好了,记住没?”
郑买微蜷着身子,额头瞬间流下了如柱的冷汗,他看了一眼白锋,眼神闪烁复杂,却独独没有白锋预想的恐惧、屈辱或者愤怒。
他有些艰难的点点头。
白锋俯视着他,眼里满是鄙夷和蔑视,他收回脚,从郑买微的头上迈了过去,在跟班们的簇拥下离开了。
郑买微从地上坐起,看着渐渐走远的白锋,夕阳下白锋那长长的影子刚好笼罩在郑买微身上,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阴影的边缘……
☆、03 家人
等房间里疯狂而刺激的叫床声消失,蹲在门口看书的郑买微才拾起书包推门走了进来。
破门上的铃铛发出声响,惊扰了卧房里的人,“小微?”
“是我。”郑买微应了一声,往小屋走去。
卧房里传出细碎的声响,一个年轻艳丽的女人裹着睡袍,趿拉着拖鞋冲了出来,看到郑买微她皱眉嚷道“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快回去!”
郑买微扫了她一眼,小声说“妈,我想在这儿住一宿。”
“他是你儿子?”卧室里走出一个赤身裸体的魁梧男人,走到冰箱旁边拿出水,一边喝水一边用轻佻的眼神打量郑买微。
女人没理会那个男人,而是走到郑买微身边,抓住他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往门外拽,“我不能留你,你赶紧回去,被你爸知道了,我吃不了兜着走!你能不能别害我?”
郑买微“嘶”了一声,女人连忙拉开他的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青紫,“又惹事了?”
郑买微摇摇头,抽回胳膊,挤出一个卖萌的笑,“妈,我不想回那边,你就让我在这儿住一晚吧,就一晚,好吗?”
女人露出一丝笑意,但口气还是很坚决,“不行,你知道你爸的厉害,万一让他知道你来我这儿,我这小店的生意甭做了。”她转身从沙发上的挎包里掏出一百块塞进郑买微的裤兜里,“实在没处去,就住旅馆吧。”
郑买微盯着裤兜发呆,女人二话不说就推他出去,郑买微突然激动的抓住她,“妈,既然你这么怕他,那咱们一起走吧,咱们去远一点的地方生活,我挣钱养活你!我孝敬你一辈子!好不好?”
女人愣了愣,随即笑着用手指戳了戳郑买微的脑袋,“傻小子,说什么胡话呢?电视剧看多了吧?我那不是怕他,是尊敬他,他毕竟是你亲爸。”她拍了拍郑买微的肩膀,“别老是忤逆他,多跟他笑笑,多说些好话,有点眼力见,他其实挺好哄的。”
郑买微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了。”千言万语最终凝结成这四个字。
他走出房间,站在门口呆立了一会。
“你儿子多大?”
“17了。”
“都17了?怎么跟国中生似的?一点都不像你。”男人说着抓了一把女人的胸脯。
女人惊叫一声,娇笑着捶了他一拳,“哎呀!死东西!我儿子还没走远呢!”
“怕什么,他之前说不定在外面听了半天了!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着呢!”
“啊啊——”
房门隔音效果很差,郑买微如以往一样,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
他回到家里时已经快10点了。刚一进门就被飞来的黑色本子砸中了头,他捂着脑袋,低头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纸张,心下颤了颤。
“不务正业!”郑樊纲大吼道。
他旁边那个病怏怏的女人揉了揉额头,发出细弱的责怪声“烂泥扶不上墙,有其父必有其子!”
郑樊纲脸色一变,不敢对女人发作,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指着地上的纸骂道“正事不做,这是写的什么鬼东西?嗯?”
“小说……”郑买微小声答道。
病女人将药碗咣当往桌上一扔,喘着粗气说“你们郑家,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东西!野种到底是野种!叫他来是做这种事的吗?一天还是两天?已经十几年了!不长记性!”
郑樊纲皱眉扫了一眼女人,双手抱胸,不耐烦的说“行了,六婶,扶她上去休息。”他被病女人瞪得有点心虚,又道“别气坏了,我跟他说。”
“你爱说不说,我告诉你郑樊纲,老头子的家产就摆在那里,要不要随你,我反正是快入土的人了,真无所谓,你自己看着办好了。”她扫了一眼郑买微,嘴角露出一丝鄙夷轻蔑的冷笑,一边咳嗽着,一边跟六婶上了楼。
郑买微见她上了楼,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低下身子正要将地上的书稿捡起,就听到郑樊纲说“你们俩,把那东西给我烧了,别再让我看见。”
他身边站着的两个年轻男人立即冲了过来,扯下郑买微攥得死紧的纸,在郑买微的求饶声中,当着他的面烧掉了厚厚的手稿。
“爸、爸!不要!别烧!停下,我以后不敢了!这个留下……留、留给我!”郑买微哭得泣不成声。
郑樊纲看着抽搐不止的郑买微,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别怪爸爸,爸能不能继承你姥爷的财产,全看你的表现了,咱们郑家以后能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也都靠你了,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其他几个弟弟一点也不比你差,所以你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能有,其实爸也没要求太多,不过让你在嫡子的位置上坐得稳一点,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理解我的心呢?”他将瘦小的郑买微抱起,放在腿上掐了掐他的脸,哄劝道“爸爸和你妈妈未来的幸福可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啊,你是最孝顺的孩子了,对不对?”
也许是郑买微的外表还没开始发育,显得很稚嫩,让郑樊纲总是忍不住把他当个孩子一样哄,连说话的口吻也像是哄个不懂事的傻子一样。可郑买微的智商却已经发育得足以理解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以及每一个动作。
郑樊纲那张不甚诚恳的脸上,挂着明显的忍耐和疲惫,佯装笑脸的皮肉不住的抽搐着。郑买微用红肿的眼看了他一会,吸着鼻子说“爸,我知道了。”
郑樊纲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别叫爸爸,你雪姨身子不好,别气着她。”
“嗯,知道了。”郑买微垂下头,低低的说。
“行了,让六婶给你准备点宵夜,吃完了就去睡吧,我累了,先上去了。”
郑樊纲放下郑买微,嘱咐刚从楼上下来的六婶给郑买微做点吃的,就上楼去了。转过身,郑樊纲上扬带笑的脸像面条一样倾泻而下,眼神如死鱼,神情冷漠如丧尸,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房间。
六婶笑盈盈的将宵夜端上桌,“小微,多吃点,不够吃锅里还有呢。”
郑买微低头吃东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没有回应她。
六婶一副不介意的样子,微笑着,热心肠的忙前忙后。郑买微吃完,走上楼梯,身后传来了阵阵私语。
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多年来听得太多了,耳朵都长茧了,开始时他因为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有些伤心,经常躲在被窝里哭泣。可如今,他已经麻木了。他理解,每个人都有隐私,有秘密,有不愿当面讲出的话,他知道那是复杂生物所特有的东西,很奇妙,很有意思,值得研究,所以他才写了很多分析人性的书稿,他并没有想当一个作家,那纯粹只是业余爱好而已。来到郑家后,他被剥夺了一切娱乐权利,就连做这种跟文字有关的游戏都不行了。
郑买微走进房间,从兜里掏出他妈给他的一百块钱,塞进了床底下一个铁盒里,他顺便数了数钱,两万块了。
五岁他进入郑家时,他不乐意,又哭又嚎的,他妈就趴在他耳边说,等她攒够五万块就跟他“私奔”,还跟他打了钩钩。
可她还记得吗?
想起今天见到她时的样子,够呛吧。
虽然心里并没抱什么希望,但郑买微也没想到头一天他妈还活蹦乱跳的,第二天他妈就死了。只是他是一个月后知道的,也就是报志愿前半个月的时候。
死就死吧,偏偏是性刺激致心脏病发而死,死的时候赤身裸体,那个跟她交欢的男人怕惹上官司,吓跑了,连救护车也没叫,尸体也没给盖上一块布,更没有通知任何人。等郑买微去看望他妈时,他妈已经臭在床上了。
※
“哎,你们听说了吗?郑买微被保送到医大,他竟然不去!”午后的食堂里,一个女生拉着沈芸说。
“真的?”沈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