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就是骆恭羽的这一句话,同时惊醒了一时冲动的魏擎锋,他想尽量照顾骆恭羽,可却并不是要和他重婚,怔了一下之后,魏擎锋的语气就变得疲软下来。
“也、也不是这样。你知道的,我们都是男人,骆家又需要继承人我是说我是说”
“原来是这样啊”
在这一刻,魏擎锋终于体会到了,何为最深刻的打击,何为最神伤的表情。只见骆恭羽原本闪闪生辉的大眼睛,一下子便黯淡下来,灿烂的笑容不见了,快乐的小男人不见了,那带着深深绝望的苦涩眼眸,比起三年前事情爆发的时候,巴巴地候在他的车前,求他收容的骆恭羽,以及后来,泛着泪花哀求他的骆恭羽,甚至是到了最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言不发的骆恭羽,都还要更让他觉得心痛,更让他觉得无措。
这还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看到除了快乐和欣喜以外,骆恭羽流露出别的表情。被那个比阳光还要灿烂,比小丑还要滑稽的表象所掩盖,魏擎锋好像一直都没有意识过骆恭羽会有悲哀和受伤的时刻。
只是悲哀又怎样,受伤又怎样,骆恭羽想要的,所谓男性问的婚姻,他根本就给不起,他给不起骆恭羽一个理想的未来,又怎么能够回答他。
“对不起,是我会错了意了。你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与其以后还是要搬出来,现在还是别搬进去的好,免得忙两次。”
还好骆恭羽不是那种会揪住不放的人,看着魏擎锋没那个意思,只是痛苦了片刻,很快就缓解下来的他,顺势扭过头,淡淡地说开。
“嗯,这样也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今天自己走就好,你都还没穿好。”
说话之间,骆恭羽已经整理好一切,背起背包,走出门去。
“小羽”竟然连起码的再见都没有,难道小羽真的生气了吗
这么一想,魏擎锋忽然又发现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再重逢以来,骆恭羽好像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再见,也从来没有和他告别。那个总是笑着的男人,居然一次也没有在离别的时候用正面对着他,这样的认知,不由得又使魏擎锋如受重击般的呆在当场。
“老婆”
“你给我闭嘴”
慢慢的,魏擎锋的思绪又飘回到许多年以前,他们共同度过的孩提年代。
有着一张可爱脸蛋,容易被人欺负的骆恭羽,总是吧嗒吧嗒的跟在他身后。
老婆老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懂何为老婆,还会很开心的回应“小羽,小羽”,可是等上了三年级,被人嘲笑过以后,才明白老婆是用来叫唤女人的称谓,魏擎锋就开始对骆恭羽暴力相向。
还没有发音,只要骆恭羽一张开嘴巴,他的拳头就会毫不客气的砸到骆恭羽的头上,进而叫他闭嘴。为了孤立骆恭羽,好让他放弃这个婚姻,他不但拉帮结派,限制所有人都不得与骆恭羽交往,而且小伙伴们间的所有游戏,也从来不让骆恭羽参加。
每次挨了他的拳头,被砸得泪汪汪的骆恭羽,总是捂着脑袋,默默地坐在一边,巴巴的看着他们玩耍,巴巴的看着他们嘻笑,巴巴的等候着游戏结束的魏擎锋可以跟他一起回家。
在那个时候,魏擎锋对于骆恭羽只有厌恶、只有憎恨,他厌恶骆恭羽不懂得放弃,憎恨着骆恭羽给他套上了如此耻辱的枷锁。从小学到中学,可以说他一直都在欺负着骆恭羽,使劲作践着骆恭羽,但再回顾骆恭羽呢,不管他怎么对待、怎么嫌弃,他总是一如既往的巴望着他,巴望着他这个唯一能够依靠、唯一会和他说话,也是唯一同龄的玩伴。
现在想来,如果那时候的自己不是有意唆使全班孤立他的话,如果骆恭羽能够有普通朋友的话,他一定会察觉到自己的恶意,一定会明白何为正常交往,一定不会把对他的依恋一直延续到今天。
再后来,摆脱不了这根尾巴,他又想出了跳级的办法。努力半年,跳了一级,就算可以不再和骆恭羽同班,但却阻止不了骆恭羽一下课就跑去教室门口张望的行为。
于是,半年以后,魏擎锋再跳一级。到了新的学校、新的环境之中,他总算摆脱了那个令他羞耻的骆恭羽。不过,听以前的同学说,因为骆恭羽的“变态”行为,在他们分开的两年里,骆恭羽的处境依然很不好,依然成了全班孤立的对象。
如果说,从小学到高中是他限制了骆恭羽社交的权利,那么在高中以后,彻底毁了骆恭羽人生的,却是骆家的两位家长。把骆恭羽关进家里,不允许他外出,在他没有同龄伙伴的情况之下,他怎么不把对魏擎锋的思念当作是唯一的精神寄托。
就在那七年里,魏擎锋收到的情信几乎是每天一封,刚开始是手写的书信,有了网路以后是电子邮件。
一天一封,絮絮叨叨的,不是在述说家常琐事,就是在问候他的情况,就算由始至终,魏擎锋根本没有看过几封,也没有回过一次,但在那七年里,骆恭羽还是从来都没有省下过一封。
这样的骆恭羽,就是这样用一生在爱着他的骆恭羽,让他没办法向自己告别,高中的时候没有,三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就算不再巴望着能和他天长地久,但是这种意味着分开的话语,骆恭羽却是怎么都不会说出口的。
在这一刻,魏擎锋忽然有些明白骆恭羽的心思。
“我走打算到四十岁以后再考虑结婚,生不生孩子倒是无所谓。”
所谓的四十岁以后结婚,就是骆恭羽用了二十年来爱他,就打算用二十年来忘记他。如果到了可以重新面对感情的时候,还能够找到愿意接受他的女人,他就打算结婚,和那个女人互相依靠着过完下半辈子。
那么,因为他的再次出现,两人之间又有了新的纠葛、新的回忆,如果他要等到三十岁以后才会结婚,爱了他三十年的骆恭羽,是不是也要用之后的三十年来忘记他,从没有对他有过任何要求,从没有表示过任何不满的骆恭羽,是不是已经改变初哀,打算六十岁以后才开始新的人生呢
“小羽,你真的是好傻。”
他的确是好傻好傻好傻,傻得令人愧疚、令人心疼,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无私的爱存在还会有这么为了爱而执着的人存在那么,为了使这个人能够解脱,为了让骆恭羽早点脱离这层枷锁,早点忘了他,早点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是不是不能再 这么自私下去,是不是不应该再去打扰他、牵绊他,让他真正的得到宁静的生活。
是痛苦,也是不舍。从这天以后,魏擎锋就拚命的克制自己,没有再去找骆恭羽。他应该成家立业、延续香火,继承茂清、孝敬父母,这才是正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而随着越来越频繁的暗自警告,不知道定因为麻木了,还定因为腻烦了,原本一直都确信的,已经确信了二十几年,曾经非常渴望的信条,却慢慢的变得空洞起来。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骆恭羽果然没有主动来找他,不管是电话、手机、信件,骆恭羽果然就如同他预料中的那样,没有一丝一缕的纠缠。
不见了,就忘了吧。
不知道那么久没有见面,在骆恭羽的心里,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着打算遗忘他,还是会继续等待着他、巴望着他就如同过去的很多年一样。
小羽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应该亲自和小羽告别,彻底断绝他的冀望。
可说到要魏擎锋自己去斩断和骆恭羽的关系,斩断这失去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连上的情丝,魏擎锋却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再看看吧、再等等吧、再想想吧、再沉淀一下吧,再好好的考虑考虑吧。
到了第二个月,为了尝试再回到他的“正道”生活,应骆母的强烈要求,魏擎锋又和那个交往了一年有余的女朋友约会起来。
女人真的是很呱噪呢,特别是那种尖锐的嗓子,罗里罗嗦起来,根本就不如骆恭羽好听;女人真的是好刺鼻啊,浓浓的香水味,还不如骆恭羽身上的汗臭味;女人真的是好不敬业啊,跑到床上就像一条死鱼,哪像当初的骆恭羽,为了讨他的欢心,还特别练了提肛神功;女人真是好难养啊,这也要、那也要,今天要求明天,明天要求后天,一点都不像骆恭羽那么容易满足。
可是这次回头以后,他的心态就完全变了。特别是正视了对骆恭羽的感情以后,他看沈薏茹这个大小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人家也是名门之后、千金小姐,人家会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当初自觉自愿的相亲,女人并没有做错什么,母亲要他乡陪陪女朋友,也没有说错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错了呢。为什么,么他就是越来越没有感觉越来越觉得厌烦,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擎锋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真的是越看越喜欢,明天去你家拜年,送给伯母的话,她会不会喜欢”
转眼又到了过年时节,大年三十的,就被沈薏茹给叫了出来,还陪着她挤商场挤了一个上午,这时候的魏擎锋基本上已经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那么这个呢这个好吗你说伯母到底会喜欢哪一个”
“随便吧,哪一个都行。”
在一家西餐厅里落座下来,吃着牛排的魏擎锋,现在想要的只是能清静一下,偏偏那位大小姐的兴致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把采购来的礼物一一拿出来审视一番,她还一个劲地询问着他的意见。
真是好烦啊
扭过头来,魏擎锋烦躁的向着窗外望去。比起往常的冬日,大年三十的街上明显热闹了许多。采购年货的家庭主妇,赶着回家的各种车辆,还有成群结队在外面游逛的学生
钦
就在这个时候,魏擎锋突然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骆恭羽
又换了一身其它颜色的制服,标明着他又回到了快递行业,骆恭羽正坐在路边的花台上啃着一小袋面包。把其中的一个放进嘴里以后,他又拿起了一边的水壶,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好瘦啊
就着他仰头喝水的样子,可以看到他如同削尖般的下巴,以及突出得很厉害的喉结。比起一个半月以前,骆恭羽明显又消瘦了很多。
冬天的冷风是那么的强劲,刮起了骆恭羽的发丝、刮动着骆恭羽的制服、刮出他那纤弱的线条和瑟缩发抖的身形,可就是这样,就着水壶和面包,骆恭羽还是在努力的吃着
骆恭羽是冷茶快餐,街边午餐,自己却是美酒牛排,温度适宜,两相对比,这饭魏擎锋还怎么吃得下去,谁能够忍受自己心爱的人在吃苦受罪,而一窗之隔的自己却坦荡荡的享受美味。
一阵酸涩,魏擎锋忽然好像把骆恭羽捂在怀里,好好的疼惜,一个冲动,在下一秒钟,他就飞也似的从店里冲了出去。
“小羽你怎么在这里我请你吃午饭吧”
还是那抹灿烂的笑容,灿烂得比冬日的阳光更加绚丽、更加明亮,但是却比冬日里的寒风更加刺痛魏擎锋的心。
骆恭羽不但瘦了,而且还憔悴了许多,就连他原本不多的白发,也变得越来越显眼。这一个半月的时间,在骆恭羽的身上好像已经流过了十多年,走近一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一向都如同孩子般可爱的小羽,却已经苍老得如同四十岁的大叔。
“擎锋你在做什么他是谁啊这么脏我们快点进去吧,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是吃白食的呢”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那个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也跟着跑了出来,顺带的还小鸟依人般的勾住他,躲藏在他的身后,这使得才刚刚站起来,打算向他走来的骆恭羽,禁不住脸色惨白的倒退一步。
“小羽”他是该替他们介绍,还是该和他们说明,也是在这个时候,陷入两难的魏擎锋,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擎锋,他是不是病了呀好可怕”
是啊,的确是好可怕,深受打击的骆恭羽,现在不但是脸色惨白,而且还摇摇欲坠,他那单薄的样子、无助的样子,好像风一吹,随时随地就会被刮跑一样。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下来,好像只过了几秒钟,又好像延续过了几世纪,等到女人疑惑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回过神来的骆恭羽便大叫着对不起,深鞠一躬,便骑上车子,慌乱地冲向马路。
“啊”
嘎吱
越是心慌意乱,越是容易闯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辆豪华大巴正巧迎面驶来,只听到“磅当” 一声,外加一阵尖锐的刹车声,骆恭羽整个人被大巴给吞没了。
人群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从路人们的腿问,魏擎锋能够看到压在轮子底下,已经被压得变形的自行车。
“小羽”
不会的,不可能
与此同时,魏擎锋的眼前也陷入了一片血红。他仿佛看到了骆恭羽身首分离的模样,毫无气息的小羽,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
小羽没了,小羽竟然就这么没了那么可爱、那么年轻、那么上进、那么痴情的小羽,就这样在他的眼前离开了世界,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他怎么能就这样悄悄的走了,而且还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决然,那么的不容追悔。
“小羽”
伸出手去,想要再抱抱那被染红了的身体,幻觉依然还在,而他却扑了个空。
不是的,这绝对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小羽。
无法挥去那些真实到可怕的幻影,也无法去印证现实的真相,根本接受不了的魏擎锋,只能茫然地听着四周的尖叫声,一步都无法移动。
“出来了、出来了。哇你真是好命大呀,居然一点没伤到。”
“真是奇迹啊居然没压到也没有撞到,小伙子,过年记得要去拜神哦”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自己摔了一跤,摔倒以后车子才开过来,正好把我盖住了,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小羽没事小羽是自己摔倒的,不是被车子撞到或是被车子压到。
三下两下的扒开人群,就好像注射了强心剂般的魏擎锋,整个就把骆恭羽给抱了个满怀。
“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太好,小羽、小羽”
摸着他熟悉的体温,摸着他消瘦的身子,摸着他已经花白的头发,情难自禁的魏擎锋早已丧失了往闩的稳重形象,直到那该死的女声,再次打断了这久违的两人世界。
“擎锋这人到底是谁啊你为什么要抱着他”
唉回过神来,这两个人刚刚意识到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边还有很多很多的围观者。不过性命悠关,生死一线,他们这样相拥的情景,倒也没有引起众人的侧目,大家都只是替骆恭羽高兴而已。
“好啦,没事就靠边吧,以后记得不要冒冒失失的,突然就这么冲了出来,这次可真算你命大,真是把我吓得不轻。”
有人出来缓解了这个氛围,同样出了一身冷汗的司机,便也唠唠叨叨的数落起来。
再次看清楚了魏擎锋本人,以及挽着他的胳膊依在他身后的女人,再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再次低头说了声对不起,骆恭羽捡起地上的快递包,冲上后面的公车,立刻扬长而去。
第七章
这一天魏擎锋没有追过去,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叫做女朋友的存在,因为他还不能够埋清纠结在胸口的痛楚和无奈,究竟是什么占了上风
但是也就是从这一天起,魏擎锋开始被一个又一个的恶梦困扰着。每一天夜里、每一次睡眠,他都会梦到骆恭羽的存在,骆恭羽那如同阳光般的笑容,每一回都照耀得他满心欢喜;可是好景不长,每一个梦境都会以悲剧收场,满身是血的骆恭羽、满头白发的骆恭羽、逐渐消失的骆恭羽、跌入深渊的骆恭羽,每一个梦境都会有骆恭羽的死亡,也都会有他的痛哭流涕,他就是被这一幕幕、一出出可怕的死亡景象揪得痛彻心扉,不敢入眠。
在此期间,骆恭羽同样没有丝毫的联系,魏擎锋知道,如果不是偶遇、不是他主动出击,骆恭羽是不会再纠缠他一丝一缕。不是没有要求,也不是没有留恋,那一个半月的变化,足以说明不见他的骆恭羽要忍受多么大的煎熬。
骆恭羽的爱一向是无怨无悔,没有一丝二呈的犹豫,但是,经过了三年前的那个事件,单纯而又执着的骆恭羽,却已学会了不再用爱的形式去束缚对方。所以,骆恭羽没有再来找他,没有再给他任何压力,可是不难想象,在这表象的灿烂和轻松底下,骆恭羽要承受多大的焦急和失落。
他只是梦到了骆恭羽的消失就会如此痛苦,那么等不到心爱的男人,没有仟何能力去捕捉未来的骆恭羽,又会有多大的痛楚呢以前魏擎锋不懂,但在这漫长的困苦和挣扎中,他终于能慢慢的体会到骆恭羽的心情。
那么回过头来,再想想那些可怕的恶梦,那些足以令他窒息的恶梦,不止是一个幻想,难道这不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警告,警告他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就会失去最爱的预言
骆恭羽有多么的冒失,骆恭羽有多么的单纯,撞木杆、摔花坛、摔跤跌倒、被人骗钱,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些意外事件,对于骆恭羽来说,有多么的稀松平常,而这样的骆恭羽竟然能安然度过三年,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如果那天他没有在场的话,如果那天骆恭羽不是事前摔倒的话,如果那辆车子稍稍偏一点的话,那么现在的骆恭羽已经不复存在,无人知晓,骆恭羽可能会消失得如同灰尘一般渺小。
就算不是车祸,举目无亲,又住在那样的房子里面,只要严重一点的感冒或者小小的发烧,没人照应,也很有可能会要了骆恭羽的命。
再有可能,就算什么祸事都没有,没好吃、没好住,太过辛劳的骆恭羽,或许也活不了多久。
只要一想到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那个灿烂活泼、像小狗般期待着他的小羽,可能就会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或者连墓碑都没有,就化成了灰烬,那双灵活闪耀的眼睛,再也无法触及、再也无法见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要把魏擎锋整个给吞噬。
他已经亏欠骆恭羽太多、太多了,年轻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骆恭羽的那份执着、那份爱意是以多么大的代价来换取。
但是现在,将心比心,他怎么还能这么无视于骆恭羽的付出,坐享他的温柔、坐享他的宽容、坐享他的忍耐、坐享他的心酸,他怎么还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由着那个大好的阳光青年为他枯萎老死,含恨而去。
是时候了,是时候该对所有的事情做个了结,对于爱、对于婚姻、对于责任、对于感情,他的确应该重新评占,好好的做一个决断。
隔了一天,正值二月最后的一个星期六,起了个大早,魏擎锋早早地就来到骆恭羽楼下,等在了那里。每到星期六、星期天,都是骆恭羽固定的上课时间,一般来说,他都会在八点以前出门。
今天也不例外,七点半过后,穿着洗得褪色的毛衣,背着的骆恭羽,勤快地走下楼来。
比起半个多月以前,骆恭羽的头发又白了一些,但是精神倒比那时好了许多,想必经过了这两个月的折磨,骆恭羽的心情已经慢慢的平复下来,他已经又一次接受了被抛弃的事实。
只要联想到三年前顿失依靠的骆恭羽是怎么挨过那份伤心、是怎么挣扎着活下来的,魏擎锋的心便再一次的剧痛起来。
就好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看到他的出现,只是怔了一怔的骆恭羽,立刻就露出了灿烂笑容,并迅速地向他走来,风吹起他那花白的发丝,他那单薄的身体,让人有一种随时会飘走的错觉。
赶紧脱下身上的喀什米尔大衣,迎上去披在骆恭羽的身上,魏擎锋轻轻地把他搂进怀里。
“我们重婚吧”
在那一刻,灿烂的笑容消失了,那刺眼的、粉饰太平的揪心表情,终于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渐渐注满泪水的眼睛。张得大大的,连眨都不敢眨一下,连问都不敢问一句,只是瑟缩的瑟缩的期待着他。
“我们重婚吧,小羽,我说我们重婚吧”
还是没有支字片语,还是没有眨一下眼睛,但是满溢的泪水却沿着脸颊不停地滑落下来,怀里那消瘦的身体也抖得越发厉害。
“我是说真的,这不是做梦,我真的想和你重婚和你再做夫妻”
就是这双惶恐的眼睛,就是这汪清澈的泪水,三年前,他违背了感情,把他隔绝在门外,但是今天,魏擎锋却把他紧紧地揽在怀里。
“小羽,你说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摸着他、捂着他、挨紧着他,好半天,直到感觉自己的胸膛传来了冰凉的感觉,才听到骆恭羽用极其低沉,宛如呜咽般的声音回答“好,好的。”
虽说是难得的休息日,但是将近八点,街上人来人往的,还是不乏行人,发现他们已经成了众人的目标,悄悄背过身去的魏擎锋,又低低的在骆恭羽的耳边说
“今天就别去学校了,我们上楼收拾东西去吧。”
就这样,带着还很迷糊的骆恭羽,他们两个成功地躲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你真的要和我重婚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不会后悔了”
等进到屋内,终于清醒过来,恢复了本性的骆恭羽,立刻就变得积极起来。才关上门,他就紧抓住魏擎锋的衣襟,再一次的确认。
“当然不会后悔,你什么什么时候看到我乱开玩笑,说话不算话了我是真的要和你重婚,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也已经决定好了”
低头一看,发现精神振奋的骆恭羽,头发还是那么苍老,而那双眼睛却是亮得让人炫目,一阵心颤,魏擎锋情不自禁地又把骆恭羽压进怀里。
“要是我再不决定的话,我怕你就要成为白发魔男了。小羽,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魏擎锋的道歉,骆恭羽没有回应,只是魏擎锋的胸膛上,隐隐传来了浸湿的冰凉感受。
过了一会,才见泪痕末干的骆恭羽,再次从魏擎锋怀里冒了出来。
“那么你的责任怎么办你要延续香烟的责任怎么办”
“傻瓜,那叫香火,不叫香烟”顿一顿,笑一笑,“对于这件事,我已经想通了。要说责任的话,我觉得最需要担负的不是子嗣的问题,而是对你的责任。我应该对你的感情、对你的付出、对你的牺牲负责,当然,这也是对我自己负责,我爱你,小羽,我不能没有你。
以前我总是怨天尤人,觉得我上一辈子一定是欠了你,所以这一辈子才会被你束缚。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一定是你上一辈子欠我太多,所以你这辈子才会为我受那么多的罪、吃那么多的苦。
从那么小开始就一心一意的爱着我跟着我,代替我在那个冰冷的家里长大,让我过上自由自在的普通生活,然后再把家产分文不取的交还给我;我要是再不好好补偿,这一辈子,就轮到我欠你太多了。我的小羽,你怎么就这么傻,傻得让我不爱你都不行、少爱你一点都不行,我爱你,小羽,我要永远籼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你是说,以后你都不会为了生小孩而结婚也不会为了生小孩和别的女人乱搞”
“定啊,不会结婚,也不会乱搞。呃,我什么时候乱搞过了我这人可是一向认真,从不乱搞的”
“可定,我刚刚想起来,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办过离婚手续,你那天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不就是红杏出墙吗”
是啊,他们是没有办过离婚手续,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结婚公证过啊
“老婆嘻嘻嘻嘻,我是不是又能叫你老婆了呀”
还有这个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明明是做上面的,却被叫做老婆。被骆恭羽这么一搅和,刚才的那种感动,那种温情柔软的气氛,全部都被破坏殆尽。
“什么老婆一点都不合时宜。我看啊,你以后就改口叫我老公吧,这个听着还差不多。”
“才不要是我先爱上你的,是我先追求你的,结婚的时候,明明也说了是我娶你,你是我老婆就是我老婆而且”眼睛咕溜溜的转了几下,搂着他脖子的骆恭羽忽然无赖的笑了起来,“而且,老婆这两个字我已经叫了二十几年了,我们都已经听习惯了,老婆,就别改了吧,啊”
有道是,夫权不可让,一日为夫终身为夫,管他是上是下,总之,这个老公啊,他算是当定了
他这边强词夺理,又是赖皮又是撒娇,被他的言语所激,那边的魏擎锋可是气得满头黑线,青筋爆起。
“你”
可是再低头一看,泪痕未干,白发犹在,骆恭羽身上还能够称得上好的,就只有这腼腆窃喜的表情。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丝的怯懦、一丝丝的惶恐,不知怎么的心一软,魏擎锋反而跟着应承起来。
“好吧,不改就不改吧,只要别在外人面前叫就行。”
“唉唉那、那私底下,你会不会叫我老公我还从来都没听你叫过我呢”
“你”就算再怎么楚楚可怜也不行,“你别得寸进尺”
“哇老婆,别打、别打”
“快去收拾行李破的、烂的、用不着带的都别带,你只要带上你的证件和你的书就可以了”
真是的,这个骆恭羽就是最会破坏气氛、最会触动他的神经。这三年来,纵横商场,他都可以荣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每次遇到了骆恭羽,就什么都不能用理智来控制。
不过这一回,他高高举起的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落到骆恭羽的头上,眼见骆恭羽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叹了一口气的魏擎锋,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发丝,把他拉了起来。
“快点去收拾一下吧,等会还要退房办手续,弄好了大概就要中午了。”
“遵命老婆”
要说搬回去和魏擎锋同住,和他恢复梦寐以求的夫妻关系,骆恭羽可是浑身都来劲。本来嘛,暗自神伤、哭哭啼啼,本来就不符合他的个性。过了最初的震惊期,过了后来的感伤期,终于意识到魏擎锋所说的爱,以及为了爱他而打算放弃繁衍子孙的责任,美梦成真的骆恭羽,还不快快抓紧一点,把这个“回头老婆”给敲定。
呼啦一下,拿出唯一的行李包,把自己的衣服、证件,钱包全都放进去,又嘶啦嘶啦地把床单撕成一条条,把地上的书籍都捆成一摞摞,半个小时都不到,手脚利落的骆恭羽就已经准备妥当,准备入住新房。
“你这样就算好了”
“嗯,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那边枕头底下好像还有两本书,你不要了吗”
“啊哦,要、要,差点漏了,我昨天看完就塞在那里了,嘿嘿嘿嘿。”
赶紧爬过去把书拣起来,打开包袱塞进去。
“小羽啊,那边地上有几张影印的纸,你是不是再看看啊”
“啊哦,哦,这是学校发的课外材料,差点丢了,还好、还好。”
“这堆棉被上怎么有一块突起的东西,看上去像个小本子,你有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吗”
“啊我的存折我存着要交学费的钱”
这个丢三丢四、没脑子的家伙要是再放着他自生自灭,难说什么时候就真的把命也丢了
实在是不能相信骆恭羽的劳动成果,为了谨慎起见,魏擎锋马上决定还是亲自搜索一遍。可以用钱买到的东西是无所谓,怕就怕是丢了什么私人证件或者重要的东西,日后骆恭羽要是难过起来就不好了。
屋于本来就不大,又因为只拿走一小部分的东西,所以搜查起来就显得费时多了。
零零碎碎的,又找出了几张工作证都是骆恭羽以为遗失掉的,还有一些记着东西的笔记本,翻了两个小时,总算是毫无遗漏的归整好了需要带走的东西。
让骆恭羽去把房东找来,魏擎锋就先着手把东西搬上车去。
中途退房,而来接走骆恭羽的又是这么一个开着宝马,看上去蛮多金的男人,贪财的房东,自然免不了要敲诈一番。什么清理费、垃圾费,除了拙作为押金的那部分钱以外,她居然还额外列出很多名目。
魏擎锋是不会在乎这些小钱的,他也懒得和这种市井之徒计较,可当骆恭羽坚持要自己付钱,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交出去的时候,魏擎锋就不免计较起来了。
“你为什么要认可这样的勒索你的钱赚得那么辛苦,应该裱起来,放在相框里面留做纪念才对”
“啊把钱放进相框,那我吃什么呀”
在魏擎锋的心里,骆恭羽手头上的钱或许早已经不再是钱的价值,而是愧疚和疼惜的标志,可是对于骆恭羽来说,他却一点都不明白魏擎锋的话意。
“我们重婚了,就是夫妻,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你以后的生活所需,当然是由我负责了,难道你还是信不过我吗”
说起这个问题,魏擎锋就有气,刚才在房东那里,骆恭羽竟然就是不让他付钱,好像还是要和他分清楚一样而对于这一点,骆恭羽则有骆恭羽的想法,只见他沉默了一会,才嘟哝着申辩起来。
“我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地出生的,我也是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没理由要老婆养我的。”
“你什么叫要老婆养你”有些事情还真是不能心软,一心软,某些人居然还就当了真要不是开车的姿势不便于揍人,魏擎锋还真想狠狠地敲敲骆恭羽的脑袋。
可是回过头去,看到低着头的骆恭羽满脸都是沮丧,想想,他或许真的觉得自卑,或者真的觉得丢脸,魏擎锋转而又摸摸骆恭羽的发丝。
“我这不也是祖宗荫庇嘛,难道拿祖宗的钱会比拿老婆的钱光荣吗”
“这是不一样的”
发现骆恭羽真的是很在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沉默了一会,想起什么的魏擎锋,转而岔开话题。
“不对啊,既然你要缴清理费、垃圾费,那就应该把你的押金要回来。还有,你是这个月付下个月的房租,下个月都没有到,你三月份的房租也应该要回来。”
“唉这是可以要回来的吗不是作为损失赔给她的吗房东是这么跟我说的呀”
晕啊
“她说什么你就信啊啊,你在外面三年,不会每次都由着别人说了算吧”
“啊当然是别人说了算了,是我出钱买人家的东西,又不是我有东西要卖人家,我怎么可以开价”
晕倒在地
“那你出卖劳动力的时候,是不是该你说了算啊你的工资多少,是不是你开价啊”
“那、那是人家给我饭吃,发我工资,当然也是人家说了算。”
倒地不起
“那么,要是人家漫天开价,你买不起怎么办要是人家出的工钱太低,不够吃怎么办”
“那就忍忍不买了,大不了吃白饭喽。至于工作嘛,要是工资实在太低,我大可少做几天,有了好的工作就马上跳槽。”
“你”不可理喻,也无理可喻,恨恨的把车停到自家车库,转过身来,魏擎锋终于做了一件早就想做的事,狠狠地给了骆恭羽一个爆栗, “你你以后就给我好好的待在家里做米虫不要再出去给人家欺负真是的,我都没舍得这么欺负你呢,你还居然去给外人欺负下车搬东西”
倾刻
“好吧,你就给我看着门,东西我来搬搞得这么瘦,给人看到还以为我虐待老人呢”
终究是心疼了吧。气归气,可是看到骆恭羽要去扛那一打书籍,魏擎锋马上就把他拨了开去。几次来回,骆恭羽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就被搬进屋里去了。
还是当初的那一层房子,还是当年的那些布置,在骆恭羽的眼里,整个房间都还保留着当年的一切,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好了,别难过了,我们先去吃饭,吃得饱饱的后再回来整理这些东西。这个房子,你可能会待上一辈子,一会儿再看也来得及。”
“是啊,我一会儿不但要看,还要打扫,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打扫过了。”
吸吸鼻子,眼睛微红的骆恭羽,转眼问又打起了精神,开心地笑了起来,直笑得魏擎锋的心瞬间又颤了一下,痛得都失去反驳他的能力。
“多吃点。小羽,你看你那么瘦,看来我以后有必要请个调理师回来,好好的替你调理调理。”
“小羽,来,多吃点核桃,我特地点的琥珀核桃,吃了头发就会快快的变黑。”
“小羽,多喝点汤,这个汤不油不腻,很适合你现在的体质。听说虚弱的身子不能大补,所以那些太过油腻的东西我都没有点。”
以前是存在着疙瘩,总以为同性恋情是见不得光,是不正常的现象,但是真的迈过那道门槛,回首之前的那些顾忌,魏擎锋只觉得肤浅、好笑。
人和人之间,不管是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还是女人和女人,凡是认真专一、全心付出的真挚感情,都没什么可以觉得丢脸的。反而是某些男女之间,充斥着欺骗和背叛、交易和算计的婚姻,才更加令人作呕。
他是领悟得太晚,以至于让骆恭羽多受这了三年苦楚,还好,他终于还是明白了。
这三年的空缺,这三年的伤害,他一定会想办法弥补,就好像骆恭羽消瘦的身体、花白的头发,他也一定会想办法给他补过来一样。
“吃了饭要不要睡个午觉那些行李反正不急,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整理。”
“不用了,反正都要整理,早点整理好了,房间看上去也整齐。走吧,我们回家吧。”
也是,整理就整理吧。
第八章
酒足饭饱,重新回到家里,脱了鞋的骆恭羽,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行李袋跑进卧室里面。
“那就先把衣服挂起来吧,挂了衣服就算是正式入住了,嘿嘿嘿嘿”
兴高采烈、念念有词的拉开衣橱门,可就在那一瞬间,骆恭羽的讪笑声却戛然而上。
“怎么了,小羽怎么一会儿没声音了”
跑进来一看,只见张大嘴巴、盈满泪水,苍白的骆恭羽好像深受打击般的呆在那里,再跟进几步,往里一看,原来衣橱里面还留有前女友沈薏茹的衣物。
“我昨天已经跟她分手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清理她的东西。我们不如把这些都整理到箱子里面,放在门口,我会尽快叫她来搬走的。”
原来如此,“好,没问题,这个就交给我吧。”
哼哼,别的不能说,要说清理起情敌的东西,骆恭羽还真是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一把推开抱上来的魏擎锋,他转而气势汹汹地到处转悠起来。
转悠啊转悠,转悠完了卧室转悠客厅,转悠完了客厅转悠餐厅,转悠完了餐厅又转悠厨房
“我说小羽啊,你在找什么呢你跟我说,我找给你。”
“我在找箱子,你不是说我可以把她的东西都清到箱子里,然后丢到门口叫她来认领的吗难道你又后悔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有后悔了”
乖乖,别看小羽平时温柔乖巧,吃起味来,这个醋劲还真是不小呢只是稍稍的问一下,就多疑到眼眶发红、鼻子喷气的地步,魏擎锋哪里再敢多说一句。不过,也知道这事无论是谁遇到了都会免不了生气,骆恭羽这么转悠来转悠去的,也是为了能消消气,魏擎锋赶紧把嘴一闭,往门边一站,随着骆恭羽怎么折腾去。
转悠了一会儿,骆恭羽终于转悠到了他以前的书房里,只听到浙沥哗啦的一阵响动,不多片刻,骆恭羽就拖着两大号的整理箱走了出来。
那本是魏擎锋买来放置骆恭羽留下的东西用的,这下倒好,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变成了骆恭羽拿来放置沈薏茹的东西。
“衬衫、裙子、毛衣、外套、裙子、裙子、外套、衬衫,真是个没品味的女人居然洒那么多的香水呜呜而且,怎么越来越香了”
“什么越来越香”跑进去一看,“小羽,是你不小心打翻了薏茹的香水了,所以才会越来越香。”
“薏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就见眼圈一红,小嘴一瘪,一汪清澈的泉水,顿时注满了骆恭羽的眼睛。
“那只是个称呼、称呼啦,我和她已经结束了,我是为了你,才把她给甩了的,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来往了。”
“哦,这倒也是。”骆恭羽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经他这么一解释,想想,毕竟是自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把泪一抹,转身找了两张面纸,把鼻子一塞,马上又开始了他的清剿行动。
“香水是吧,也给她丢进去。呃,居然还有胸罩呃,居然还有内裤呃,居然还有丝袜”
就好像他清理的不是大家闺秀的高级衣物一样,捻着两根手指,将衣柜里面的女性物品,一件件地丢进整理箱,斜过眼去,他忽然看到了浴室里面同样摆放着一些女性化妆品。
“还有这里,这里也要清剿”
嘿,刚才正想着这个词呢,没想到骆恭羽还真说出了口。
“清剿吧,清剿吧,这已经是你的房子,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哪,是你答应的,我就真的做了哦。随便怎么做都可以吗”
“做吧、做吧,只要你高兴就好。”
高兴是不可能的,没有哭出来,骆恭羽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本来嘛,要把新人接回来,本来就应该清理好旧人的一切,这世上哪有像他这么笨的男人,还放着前情人的东西来刺激人的。
把那些化妆品、浴衣,全都扔进整理箱去,感觉浴室里到处还充满了这个女人的气味,卷起袖子,撩起裤管,一手消毒剂,一手大板刷,骆恭羽随即开始彻头彻尾的清扫起整个浴室。
弄完了这个,想起厅里面还有个盥洗室,马不停蹄的,掂着大板刷的骆恭羽,又腾腾腾地直奔向那里,再一次天翻地覆的清理,然后,拿着大板刷的骆恭羽,接着又腾腾腾地跑回卧室。
“小、小羽,你难道还要用这个清理衣橱”
“怎么你反悔了”
“没,没有,没有,哪儿的话,我只是建议你用抹布,用抹布清理起来比较干净。”
“这倒也是。”想想也有道理,收起又快要溢出来的泪水,骆恭羽转而沧沧沧的跑进了浴室,随便拿了块毛巾,沾上消毒水,开始擦拭起衣柜来。
为什么是沧沧沧的呢,因为现在两间浴室都已经是一地的水,而且,还满是消毒液的味道。怕他进进出出的会滑倒受伤,魏擎锋只能苦笑着跟在后面,把两间浴室都重新冲洗一遍,并把地上的水全部擦干。
他这边弄完出来,那边的骆恭羽也已经把床单被套、现在用的、橱里备的,全都清理进垃圾筒,换上了崭新的、连包装都没有拆过的新床单。
不仅如此,越理越是吃醋,越理越是多疑,理到了最后,也分不清哪些是那个女人的,哪些是魏擎锋的,骆恭羽就干脆把整个房间里的物品一分为二,以前有的就留下,以前没有的就丢掉,就连魏擎锋新买的那套昂贵的音响设备,一样也被骆恭羽打包进入箱子,堆放在门口。
唉丢吧丢吧,大不了口后再拖着小羽一起去买,这样总没错了吧。
在此期间,魏擎锋也不是没有试过帮着说明一二,但是只要他的手指向哪个物品,表示出想要挽留的意思,骆恭羽那泪汪汪的大眼睛就会一个劲地对着他犯嘀咕,好像他不是正在指正自己的东西,而是在包庇沈薏茹的东西,进而想留下来缅怀一样。
在这种情况底下,魏擎锋哪里还敢逆了骆恭羽的意思,不就是东西嘛,不就是再买一次嘛,反正只会赚钱不会花钱也是很烦恼的,就让小羽好好的发泄发泄吧。
眼看着房间里的整理箱都被找了出来,为了让骆恭羽尽兴,这次的魏擎锋总算是知人识趣,赶紧打电话叫楼下的便利店多送一些上来。
又过了一会,看着这些箱子越堆越高,越来越多,想象着日后沈薏茹要是来拿,难免又要给骆恭羽造成刺激,一不做二不休,魏擎锋干脆叫来了货运公司,把这所有的物品都直接带走,管他是沈薏茹的还是他的,都让沈薏茹去处理吧。
等这边全都清剿干净,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
“小羽,你看看是不是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什么差不多了只是刚刚把那个女人的东西清理掉,我就三年不在,那个女人的东西居然比我三年前的东西多出好几倍”
汗,那里面大部分都是他的东西啦。
“啊,对了,我把箱子腾出来放东西了,那么原本放在箱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不会也是”
“不是不是,那些箱子里的都是你的东西。你看,你三年不在,你的东西我都没舍得丢,都还为你保留着呢,一点都没少哦。”
“饮真、真的吗真的是为了等我回来吗”小羽果然还是那么的单纯可爱,只是稍稍一哄,刚才还气愤难平的模样,一会儿就变得腼腆窃喜起来,不过他只笑了一会,“啊我想起来了,你该不会是找不到我的地址,没办法货运过来,所以才堆着的吧”
晕啊什么时候不精明,这不该精明的时候却精明过了头。
“你”算了,看在自己有错在先的份上,今天就不敲他的头了,“怎么可能,就算三年前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半年前总知道了吧,要是真的想寄早就寄了。好了、好了,我们吃饭去吧,吃完了回来再说。”
“不要只要一分钟不把房间弄得清清爽爽,不留一点腻味,我就一分钟都不能安心。”
魏擎锋这边头疼,骆恭羽那边还发急了呢,一不小心,火星撞地球,双方的眼睛就这么对了个正着,瞪视了一会儿,其最后结果,当然是骆恭羽习惯性的绵软下来。
“我,我可不可以继续留下来打扫,你先去吃饭,我弄完了再来吃饭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其实不吃也没关系的。”
他都已经这么放低姿态了,还难过得哽咽起来,本就心疼他的魏擎锋,哪里还能够坚持得下去。
“好啦、好啦,我叫人把饭送上来,你一边干活一边吃,这总可以了吧。”
也知道自己在和他交往期间另有女朋友同住的事情,的确是对骆恭羽打击不小,在这一点上,魏擎锋倒是真的不想再给他任何一点委屈。
于是,骆恭羽就继续整理东西,顺便用消毒剂把所有物品都消毒一遍,而魏擎锋呢,等到饭菜来了以后,就担当起了人生的第一次奶爸。
“小羽,来,张嘴”
“小羽,再来”
“小羽,张嘴”
不忍心再看到骆恭羽的泪水,又不忍心他真的饿着肚子,端着饭、端着菜,魏擎锋就紧跟在骆恭羽的身后,一口口的喂食,边吃边擦,化悲痛为食量的骆恭羽,这天的胃口,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居然把送上来的六菜一汤,外加一大碗白饭,都给吃了个底朝天的样子,吃得那个魏擎锋都禁不住笑颜逐开。
等到魏擎锋也填饱了肚子,骆恭羽差不多都擦完了,现在整一层楼里,都飘荡着一股清清爽爽的消毒水味道。
“小羽,擦完了就休息一下,我先去把垃圾丢掉。”
可是,等到魏擎锋丢完垃圾,回到房里的时候,却见那个倒在床上的骆恭羽,居然已经四肢大开,顶着抹布睡得人事不知。
“真是的,把抹布盖在脸上,也不怕窒息。”
轻轻的揭开头上的盖布,鼻息浓浓的骆恭羽,果然睡得正香。
“连澡都没洗,衣服也没换,竟然倒一下就能睡着,真是好可爱。”
顺势半压到骆恭羽的身上,在他颈窝里磨蹭几下。骆恭羽的身上除了本身的气味以外,还多了一股淡淡的汗臭味。
当然了,忙活了一天、激动了一天、又委屈了一天,带上一点劳动的副产品,是一点也不意外。但就是这酸酸的汗臭味钻进了魏擎锋的鼻子里,都带着一股甜蜜的滋味,令他充满了浓浓的暖意,沉醉不已。他的小羽,就算是脏了点、臭了点,也还是最好的。
再把他的身体往怀里紧抱,触及到的纤细身体,放眼所见的花白发丝,同时让魏擎锋的心被狠狠地抽紧起来。
为情所苦,为情拚尽一生的心力,这样的骆恭羽令人心痛,也令人敬佩。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骆恭羽呢,为了情、为了爱,独自承担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难。小学是这样、中学是这样、被关进家里是这样,连那次真相大白的事件,也是骆恭羽独自扛起了所有的后果,默默地让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获得了满意的结果。
魏擎锋的确是被骆恭羽给感动了,他的确是因为感动,才一点一点的爱上骆恭羽,可是面对着这么一个坚忍不拔的灵魂,面对着这么一颗痴心不改的心,面对着这么一份难能可贵的真情,又有谁能够不为之动容呢
“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吧,你改造了一个异性恋,我让你吃了三年的苦,以后我们就好好的过日子,让我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让这些白头发快点消失。我的小羽,你只要快快乐乐、冒冒失失的让我操心就好了。”
忽然想起两个人关于名分的争执。
“是我先爱上你的,是我先追求你的,结婚的时候,明明也说了走我娶你,你走我老婆就走我老婆”
“呵呵”玩心一起,侧过头来,魏擎锋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老公啊呵呵呵呵。”
又抱了一会、温存了一会,想想大冷天的,就让骆恭羽这么睡下去也不是办法。去浴室里弄了条热毛巾出来,给骆恭羽擦了个澡,把他擦得香喷喷、光溜溜的,这才拉过棉被,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
从卧室出来,还真别说,经过这三年的历练,骆恭羽干家务的能力,还真是提高了不少。除了最初的那两间浴室,因为心情实在是太过激愤,弄了个水漫金山,其它房间的打扫,倒还有模有样,没有弄坏什么东西。
好吧,那么接下来的整理,就由他来做吧。翻出骆恭羽包包里的衣服,实在是太破旧了,只看了一眼,魏擎锋马上决定把它们统统丢进垃圾筒,然后去骆恭羽的书房把那些本来放在整理箱里,现在被倒在地上的衣服全都挂进衣橱。
还好,虽然离开了三年,但是骆恭羽的东西,魏擎锋一样都没有丢掉,衣服、书籍相本、磁盘,包括骆恭羽以前用过的牙刷、毛巾,都是被一件件整整齐齐的收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