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不论有多残酷都得接受。
阿旺就这样由奶奶带着，每天去幼儿园报道，读书跟不上没关系，话说不清楚也不碍事，园里的老师和小朋友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因为阿旺听话又乖巧，白白净净的，只要老师说坐下，他就会坐在小椅子上在教室外晒一整天太阳，不吵不闹的小孩子最讨人喜欢，况且他长得还可爱，留着西瓜头，新来的同学总会误认他是女生。
等长到五岁的时候，阿旺已经能够独自出去买酱油了。
小区外就有一个小型超市，中午煮菜的时候，哪家妈妈发现油盐不够，就会差使自家小孩去买，哪想到小鬼机灵，竟然都跑到林家敲门。
“阿旺阿旺，我妈妈让你去买盐。”
“剩下一毛钱给你买糖吃好了。”
“不许告诉我妈妈我让你去买哦！”
于是阿旺就傻乎乎地捧着钱去买盐，回来后将剩下的钱还给小鬼，嘴里含着超市店员送他的糖果。
林家父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自家儿子也就只能有这点用了。
话虽这么说，父母们对阿旺的疼爱却是不少。
大学每年会组织旅游，林家爸妈就带着儿子去，看看山水，教他说话，乖巧的阿旺让同行的老师们看后都会狠狠揍自家孩子一顿。
“跟人家学学，为什么你偏要乱跑！”
小孩子哇哇大哭，“他是白痴，我怎么和他学！要不然你们也回去生个白痴好了！”
这个状况总是让大人们措手不及，尴尬下只好向林家父母说声抱歉。
小孩越天真，不加遮掩说出来的事实就越残忍。
对宁默也算这样。
“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野种，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幼儿园的活动时间，只要宁默凑过去，就一定会遭受同伴们的白眼和欺凌。
他五岁才跟着母亲来到这里定居，没有父亲，自然会被人喊“野种”。
白天母亲要出门工作，他孤零零的从家里出来，锁门，背着书包到幼儿园报道，承受着老师们怜悯的目光和同龄人无情的嘲笑。
下午自由活动，同学们分组玩游戏，有的画画有的玩橡皮泥。
宁默拎起小桶在屋外玩沙堆。
男生们调皮，见他搭得好，心中妒忌，就跑出来一脚踹坏他搭起来的小屋子。
“野种才没资格玩沙堆！这是我们的，你走开。”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成年人趾高气昂的样子。
偏偏还有不少小孩附和。
“没错没错，不许你玩。”
“野种快滚开！”
吵闹到最后，不知是谁带的头，小鬼们居然纷纷朝他扔起沙子。
年纪再小也懂得屈辱，宁默握着拳头，正想要冲上去，就突然有人挡在他面前。
“不要丢了。”
见有人阻止，小鬼们愣了一会，才凶巴巴的，“阿旺你干嘛？我们在教训野种，你走开。”
“这样是不对的……”来人说话慢吞吞的，比他高了小半头，露出的皮肤都是白皙，一看就是被家长当做少爷疼宠的幸福小孩。
“什么不对啊，阿旺你快走开。”
“老师说要团结友爱。”面对横眉竖眼的几个同龄人，那人居然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而且沙子丢在身上，会不舒服……”
“谁管他。”虽是这么说，对方还是哼了几声就作罢了。
身前的人这才转过身来。
“都脏掉了……”他皱着眉头，眼睛明亮，傻乎乎的抬手擦上他的脸，粗糙的沙粒被一点点抹掉的过程中，脸颊上传来的疼痛远比不上心中的。
“我带你去洗脸好不好？”
他还没回答，就被人拉着手往洗手池走去。
那只手软乎乎的，很暖和。
“我帮你洗脸哦。”对方笑起来，手里拿着一块被沾湿的手帕，一下子就拍到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脸颊生疼。
宁默愣住，在对方蛮横地不知轻重地擦拭下，头发和衣领都被水滴沾湿了。
3、chater 03
阿旺就住在宁默楼下。
宁家母子住在小区里不过才两个月，还没和街坊邻居相熟，再说宁妈妈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光是听闲话就够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和楼上楼下的住户聊天。
那天下午，等阿旺终于帮宁默擦干净脸，宁默的衣服已经湿掉大半了。
闻讯赶来的老师连忙打电话给双方家长，“林老师，你家阿旺……给同班同学洗了把脸。”
“啊？”
“那小孩现在连衣服都湿掉了……”
“……”
宁妈妈在工作，没空赶来，湿了衣服的宁默和阿旺就被哭笑不得赶过来的林奶奶提前带回家去。
“默默先去洗澡，奶奶给你找衣服换上。”
林奶奶放好一浴缸的热水，看了扒着手指头的阿旺一眼，笑出来，“你也进去洗一下。以后不许再给人家洗脸了知不知道？！”
奶奶一边教训，一边帮阿旺把湿了袖口和前襟的衣服脱下来。
小孩乖巧的任奶奶脱衣服，该举手就举手，该弯腰就弯腰。
宁默安静的站着，自己脱了衣服。
两个小孩被赶进浴室里，门没有关，奶奶坐在门外剥黄豆。
“默默晚上就在家里吃饭好不好？”林奶奶看起来很喜欢宁默，一直都笑眯眯的，“奶奶给你炖猪手，还有洗完澡喝碗姜汤，恩？”
宁默坐在浴缸里，只剩下颗头露在水面，小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不在，他自然不能擅自决定。
身边的人却扑腾起来，阿旺手里捏着一个鸭子，坐在他身边，水下的他们腿都挨在了一起。
“这个鸭子，给你玩。”
那张笑脸单纯无害，眼睛圆溜溜雾蒙蒙的，“很好玩的，你听。”
对方捏了鸭子几下，橡皮做的玩具发出“唧唧——”的声音。
看着手中被强行塞入的他从未拥有过的玩具鸭子，宁默垂下眼，心情复杂的沉到了水下。
水面上的阿旺立刻尖叫，“奶奶，奶奶，他、他沉下去了！！！”
宁默慌忙探出头来，摸了把脸，对阿旺狠狠瞪去，“我才没有沉！”
“可、可是……”阿旺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肉手笨拙的拍到他脸上，“你要小心一点。”
“……”
“要不然，会被淹死的。”阿旺凑过来，压低了嗓音，“奶奶说，浴室的下水道里面住着、住着怪兽，你不小心，或者不听话的话，会、会被他抓走的。”
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分钟，林奶奶拿着浴巾走过来，“水冷了，快出来吧。”
阿旺一下子窜出水面，被奶奶擦头发的动作逗得咯咯直笑。
“快出去吧，奶奶给默默也擦擦。”
裹着厚厚浴巾的阿旺被赶出浴室，奶奶这才弯下腰，将宁默唤过来。
老年人的手粗糙干燥，动作却是温柔。奶奶用浴巾裹住他，抱着他来到卧室，还给他找出了嫩黄色的衣服换上，整个过程中他都呆愣愣的望着林奶奶那张慈祥的笑脸，花白的发在余晖下散发出暖暖的银光。
即便是长大了，宁默也依旧记得在那天午后，心底一瞬间滋生出来的心情。
酸酸的涩涩的不甘又嫉妒。
穿好衣服，林奶奶将煮好的姜汤端进来。
她吹了吹，确定不烫口了，才喂给阿旺喝。
阿旺乖顺喝下，眉头一皱，明显是受不了那味道，却只是苦着脸，没有吐出来，也没有撒娇哭闹。
林奶奶亲了乖孙子的脸蛋一口，细声细语的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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