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腕上还有几道可疑的红紫淤痕,配合柳彦清因残余药力染着红晕虚弱至极的脸,看起来很像案发现场。
我瞅着八姑娘看我的眼神又开始不对了。
本来经过我这大半年的努力,八姑娘对我已有些改观,虽说模样还是冷冰冰的,可见了面至少肯真心实意的叫一声殿下,如今闹了这么个解释不清的误会,怕是要前功尽弃了——我又开始生无可恋。
“回房吧。”我道,而后顾不得仔细分辨八姑娘眼里的神色究竟是鄙夷还是恐惧,抱紧柳彦清一溜烟逃了。
打发掉八姑娘,我又在假山拐角处遇见穿戴不是那么整齐的十六公子,十六公子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见了我怀里的柳彦清,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殿,殿下……”
我有气无力道“起来,回房吧。”
十六公子低着头连声称是却不动地方,估摸是腿软的站不起来了。
再往前走,转了个弯,在卧房门口遇见李伯,后者瞥一眼柳彦清脚腕子上的淤痕,面皮抖了抖“殿下,柳公子身子弱,您……”
我呲牙咧嘴的看着李伯,急道“李伯,本王的胳膊也很脆弱,你再不让本王进屋,本王就得截肢了。”
李伯这才想起侧身让开些放我进屋,随后跟在后面略带些狐疑的盯着我看“殿下的胳膊伤着了?”
伤着了,伤大发了,我把柳彦清放到床上,随后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撸起袖子。
果然一片青紫,凄惨的很是壮观。
顾不上打击报复,我拧眉吩咐李伯道“快去打盆热水给他洗澡。”
众人手忙脚乱伺候着柳彦清洗澡用饭,一直折腾到晚上,入了夜,我偏头看了看披着单衣秀色可餐的柳彦清,很有觉悟的起身抱了被褥铺到地上。
柳彦清目光甚是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没阻止。
睡不着,我借着昏黄的烛光撑头看向倚靠床头坐着的柳彦清,张了张嘴,在对方狐疑的注视下如是说“彦清,本王觉着,咱俩可能是八字不合。”
柳彦清脸上的神色由狐疑转为冷漠,赤着脚下床抢走了我的枕头。
我“……”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祖宗,惹不起,惹不起,不如睡觉。
我瘫在地板上数着羊,迷迷糊糊的仿若又回到天上,一眼望去云雾缭绕,白茫茫的大雾在身周蔓延开来,遮了仙界大半的如画山水。
我站在南天门口想迈腿进去,想说句话,却是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半点也动弹不得,耳边隐隐听得孟章说“度厄,欢迎回来。”
“度厄,你的情魄……”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李伯哑着嗓子吼出来的话犹如一声炸雷,李伯道“殿下,府里有人私奔了!”
我被李伯从睡梦里炸出来,披了外袍推开门一看,十六公子与八姑娘正被几个小厮五花大绑的压着跪在地上,后面是一大堆半夜起来看热闹的公子姑娘们。
李伯道“殿下,十六公子与八姑娘趁夜私奔,被拦下捉住了。”
柳彦清被门外的动静吵醒,睡眼朦胧的走到我身侧,当着众人的面甚是体贴的把手炉塞到我怀里。
见鬼,怎么不见方才他抢我枕头的时候如此体贴。
我随手将柳彦清裹进自己的外袍里,后者神色温顺的贴了过来,柔弱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我抬手揉着额角,无奈道“谁私奔了?”
八姑娘抬头望着靠在我怀里只露出半张脸,神色隐忍的柳彦清,咬牙切齿的喊“禽兽,姑奶奶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本以为你是真的改好了,呵,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们要是不跑,迟早有一天死在你手上,倒不如拼死一搏!”
我刚想接话,十六公子难得大着胆子护在八姑娘身前,哆嗦着嘴唇央求我道“殿下,灵玉是受了我的教唆才一时糊涂的,殿下要罚便罚我吧,求您饶过灵玉……”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为了八姑娘,十六公子在与我说话时难得的没有结巴。
我刻意忽略怀中柳彦清向我投过来的,怜悯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目光,沉默了好一会,方道“多大点事儿,不就私个奔么,还至于要死要活的……”
守门的也是,有些时候真的不必太尽职,人家小两口等在半夜才走,不就是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么?拦个什么劲?
一堆没眼力见的东西。
“给点银子放了吧,本王……困着呢……”
昔有牛郎织女,今有十六老八,我觉着,如今我在众人眼中的形象大抵与那恶毒的王母娘娘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在红旗下长起来的孩子,不开车,不驾辇,努力建设和谐社会,小可爱们别期待了,收起心安安静静的看本王走剧情掉节操吧微笑:)
第19章 瑞雪兆丰年
算上妄尘小道士,二十六个宠侍已经走了三个,还剩二十三个,我自觉万里长征已迈出第一步,心情十分舒畅。
小年当天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遇见楚弘,这孩子个头窜的很快,几个月的功夫已比从前高出一个头,见了我,忙比往常更加殷切的问过好,看着我的眼神里隐隐带些同情。
大抵是听说我府里有人私奔的事儿了。
楚弘身后跟着苏明寒,有我和皇帝刻意提点,苏明寒的升官速度堪比直升机,一年没到,苏副统领已经变成苏统领,此刻,苏统领正如黑脸门神一般持剑站在楚弘身后,端的是尽忠职守。
苏明寒这个人很有意思,虽与文澈同在武将之列,性格上却南辕北辙,文澈出身名门,自小熟读兵书,是个能领兵打仗的儒将,性子傲的很,待人接事很有主张,苏明寒却不同,苏明寒是个十足的练家子,书没读过几本,武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兼且为人豪爽仗义,对事不对人,与我很投的来。
还是三个月前的某日,那时我尚在为如何向苏明寒表达自己弃恶从善的决心发愁,想不出好办法,索性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心理做东请他喝酒,没想这人是个直肠子,几杯酒下来,外袍一脱,大着舌头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那日,苏明寒拿手指着我的鼻子怒骂道“齐王殿下,今天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觉着你从前忒不是个东西。”
我晒笑点头,屁颠屁颠的给他倒上酒,诚恳道“是,是,本王也觉着以前的楚九王爷太不是东西。”
苏明寒歪头看着我,没来由打了一个晃,端起酒杯照着鼻子倒了下去“但是你这个人知错能改,还算没坏透。”
我看着被他灌水一般牛饮下去的好酒,肉疼到无以复加“苏明寒,快别喝了,你都醉的找不到嘴了。”
“放屁!”苏明寒瞪圆眼睛,反手指着自己一只耳朵断续的道“谁说我醉了,这,这不是嘴吗?”话音刚落,脑袋啪叽一声砸到桌子上,打起呼噜。
“参见殿下。”
一声问安把我从回忆拉到现实,我抬头望过去,果然见苏明寒正对我抱着拳咧嘴傻笑。
因苏明寒是楚筱心上人的这层关系,我每回见到他都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和楚弘告别后,回府路上碰巧遇见不知道第几次被邱小莹从将军府里丢出来的楚轩,后者看见我,神色一瞬由无奈讨好变作万般委屈,皱着眉对我道“九哥,弟弟我受了情伤了,你怎么也得安慰安慰不是?”
我瞅着他那可怜巴巴的小媳妇模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老十五,不是本王说你,有道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得吊在邱小莹这一根泼辣的朝天椒上,你要是肯开窍,现在孩子都满街打酱油了。”
楚轩回头瞥一眼紧闭的将军府大门,又看看我,负手吟了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九哥,情之一事嘛,你不懂,嘿嘿,不懂。”
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愣了一下,立时便想到摇光,想到柳彦清。
我想到自己对摇光的一厢情愿,想到摇光眼中的满天星辰,想到柳彦清对我的执迷不悟,想到他眸子里的潋潋春水。
罢了,都是一群为情所困的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我笑骂道“上来,本王请你吃好的去。”
楚轩乐呵呵的撅着屁股钻进马车。
进了酒楼,我和楚轩寻到处靠窗的雅间坐下,又叫来满桌的鸡鸭鱼肉好酒好菜,真正的奢侈了一把。
我撑头看着楚轩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捏了粒花生豆丢进嘴里,犹豫道“要么,一会本王陪你去婉月楼转转?”
楚轩把脑袋摇成一个拨浪鼓“不去不去,再也不去那地方了,小莹知道要生气的。”
我叹口气,心道人家邱小莹压根就没看上你,生的哪门子气呢。
饭吃到一半,外头开始飘雪。
鹅毛大的雪花一片接一片的打着旋落下来,有许多只穿了单衣的小孩子欢呼着跑出来,转眼便被自家大人提着耳朵拎回屋去,责骂声一阵高过一阵。
“快过年了,伤寒怎么办?”我听见那些大人如是说。
楚轩眯着眼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自顾自嘀咕道“常言说瑞雪兆丰年呐,但愿明年能是个好光景。”
我颇有些意外的向楚轩看去,后者察觉到我带着探寻的目光,脸上忧国忧民的神色立时便不见了,转而换上一副敷衍笑脸揉一揉肚子“九哥,弟弟吃饱了,不叨扰你了。”
我没说话,起身结过账后,一路把楚轩送回裕王府,调头再回齐王府。
回府时见几个公子姑娘正背着包裹等在后院,我数了数,大约十个人,见我回来,领头的三公子对我恭恭敬敬行了礼,低声道“殿下,不知殿下当日说的,愿放我等离开的话可还算数?”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本能点头道“算数。”
三公子长舒一口气,抬头望着我,目光灼灼道“殿下,我们想好了,打算离开王府了。”
我想到前两天被我放走的十六公子与八姑娘,慢慢明白过来——这些人总算相信我是真的肯放人了。
虽说一直想把后院的烂摊子解决掉,可突然见这么多人背着包裹要走,我又颇有些惆怅,我道“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从前是本王对不住你们,本王赔礼。”
三公子摇头道“殿下不必再说了,新春如意,就此别过吧。”
我道“新春如意。”
我站在原地目送这几个公子姑娘们陆续离开,转过身见流月正倚着房门欲言又止的看我,见我回头,流月脸上一白,砰的一声甩了门躲进屋里。
我追在后面满头雾水的喊“流月,你这又是怎么了呢?”
柳彦清从另一间屋子里缓步走出来,目光复杂的盯着流月的房门道“他是怕自己也被你遣走了。”
我恍然大悟,一面敲门一面喊道“流月,若你不愿,本王不会遣你走的。”
流月满脸喜色的打开门,抬眼瞧见站在我身侧不远处的柳彦清,神色一黯,又把门关上了。
我“……”
大雪下了一整天,一直没过脚踝,身边的人都说是好兆头,是上天开眼,是祥瑞。
第二天雪还在下,大伙儿脸上的笑容少了些许,说是这祥瑞有些过头了,雪积的太深,出行很是不方便。
第三天,第四天,雪还是没停,大伙儿笑不出来了。
这场雪总共下了五天,雪化的时候天寒地冻,大伙儿都开始愁眉苦脸。
隔天上朝,见楚弘神色忧愁的正襟危坐着,带着询问的目光扫过百官“众卿,朕听说南方也闹雪灾了。”
南方的天气不比北方,住在南方的百姓几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恐怕很难善后,若处理不当,甚至会影响到明年的春耕。
底下没人接话,楚弘只好又问道“众卿当以为何?”
静默片刻,胡子花白的户部尚书颤巍巍的走上前来“陛下,此次灾情颇为严重,该拨款赈灾。”
楚弘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朕这回不打算拨款下放,而是要选派个人直接把银子送到灾处去。”
百官一片哗然,我没忍住乐出声来。
楚弘这孩子还挺机灵,知道直接划款行不通,几百万两的银子,经当官的手里层层克扣下来,能留到百姓手里的所剩无几,倒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人把银子送过去,一了百了。
只是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