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又来,临近除夕,举国同庆,一眨眼的功夫,我已在凡间冒牌做了大半年混吃等死的齐王爷了。
五月时,文澈已动身前往北方边城从军,古代通讯十分落后,是以如今情形怎样尚不得知晓,不过想来应是不错。
章远被我打发到南边经商也有小半年了,前些个时候生意有了起色,连带我这王府的日子都跟着他过得滋润起来。
说起王府财政问题——这是我比较自豪的地方,半年前我的俸禄便恢复了,但因为有我带头的关系,王府内一众人等的吃穿用度并未如往日一般奢侈成性,仅是比普通百姓富足一些罢了。
期间,流月磨的胭脂因质地上好,防水效果极佳而火遍京城,更曾被炒上天价,如今无论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爱好装扮的的公子们,甚而青楼楚馆中的倌儿姐儿,都以有一盒流月磨的胭脂水粉为荣。
同理,柳彦清亲绘的山水折扇亦然。
除去章远与各大人们每月按时送来的银子与我从皇帝那里领来的俸禄,柳彦清和流月已隐隐有了成为王府两大重要生产力的势头,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高到连我见了都要延着笑脸打声招呼。
王府的账目李伯已经重做过,如今不仅不会周转不开,每到月底还能存下不少银子收进国库。
兼且,我已“严格自律”了近大半年,期间一没有在钱财上鱼肉百姓,二没有故态复萌四处抢人,三没有日日在早朝上给楚弘添堵,故而城中百姓很高兴,皇帝也很感动,前两天还特意召我进宫口头嘉奖了一番,扯着我的袖子直把我夸到天上有地下无——至于这嘉奖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便不得而知了。
话说回来,我也认为自己挺伟大的,想来普天之下,如我这般慷慨又接地气的王爷怕是少有了。
“殿下——殿下——您快去看看吧,彦清公子出事了!”
是日。
我正怀抱手炉窝在卧房里昏昏欲睡,哪知豆子忽的携了冷风从外面撞进屋来,气喘吁吁的道“殿下快别睡了,彦清公子的样子,看着怕是……怕是不太好。”
一时间,我先是被豆子身上的冷气冻醒一半,接着又被他话里的内容吓醒一半。
我拧起眉头抬眼瞧着豆子慌里慌张擦汗的模样,狐疑道“柳彦清怎的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
豆子躬着腰连连告罪道“说起来都怪奴才们不好,今儿早上原本都好好的,彦清公子画过三副山水折扇有些劳累,就想转到流月公子房里逗逗他新养的鸟儿,哪知道……哪知道……”
我急道“哪知道什么,你倒是说重点啊!”
豆子咬咬牙,闭着眼睛机关炮似的冲我喊道“哪知道流月公子不在房里然后彦清公子见桌上有壶刚刚温好的茶水有些口渴便全喝了再然后流月公子就回来了再再然后流月公子就蒙了再再再然后流月公子就说那茶水是专门给殿下您准备的里面加了料如今却被彦清公子喝下去了……”
我没忍住扬手将暖炉砸了过去“……你是想憋死本王吗?!长话短说!!!”
豆子侧身动作灵活的避过手炉,砸吧砸吧嘴,定下神来拱手意简言骇道“回殿下,彦清公子方才误饮了流月公子给您准备的掺了药粉的茶水,如今看着有些不好。”
我嘴角一抽,颤声问道“什,什么药?”
豆子道“使人欢喜的药。”
我“……好端端的,流月为何要往本王的茶水里掺这药?”
豆子闻言抬起头来,竟是颇有些哀怨的看着我说道“殿下您自己想想,您有多久没招人侍候了,殿下不与郡主同房又不许姑娘公子们近身,算下来已有大半年没管后院的事儿了,再这么下去,十六公子和八姑娘的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我愕然道“怎的不去也是错了?从前天天去的时候,哪个公子姑娘见了本王不是苦大仇深的?”
豆子用一副看负心汉的神色看着我,幽幽的道“流月公子便不曾苦大仇深的。”
我“……”我还是不要再多话了。
“柳彦清现在哪儿呢,快带本王去看他。”
……
我跟着豆子一路急匆匆赶到流月房里,入目见柳彦清正蜷在床上像条虫子似的扭来扭去,流月正缩着肩膀在床边一脸蒙圈的站着。
确实不好,十分不好。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拿解药啊。”我三两步行至床侧一把按住全身滚烫的柳彦清,拿被子将人裹紧了,转头朝流月扬声吩咐道。
流月咬着嘴唇看了看我,声若蚊蝇道“殿下,这玩意没,没有解药。”
我立时便怒了“流月你胆子也忒大了!怎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用!”
流月很委屈,低着头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吞吞吐吐的辩解道“殿,殿下,这药还是您赏给我的,不会伤害身体的啊,最,最多是给床底之事添些情趣罢了,您当初不也给柳彦清强灌过一大碗么,想,想来是他这回喝的有点多,殿,殿下,那个……殿下只要……嗯……”
话说到此处,流月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了。
好一会儿,我勉强压下心底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抬手按一按满是青筋的额角,怀抱着意识混沌的柳彦清有气无力道“出去,全出去。”
豆子立刻便漾起一个略带猥琐的笑容,边拉住看起来不情不愿的流月往外走边道“殿下,奴才看彦清公子这回嗑药嗑的有点多,怕是要冲撞殿下,那个,那个……殿下若是有需要,床垫子底下嵌着铁环,方便穿绳子。”
豆子正滔滔不绝的说着,行至门口,流月忽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一阵风似的折了回来,扁着嘴央求道“殿下,我能不走么……以前,以前又不是没一起过……”
我只觉这个世道很有些玄幻。
“你们当本王要对他做什么?”我索性不再理会流月和豆子这两个活宝,转而低头拍了拍柳彦清的脸,轻声问他“彦清,彦清,还认得本王是谁么?”
柳彦清迷蒙着一双盛了春水的眸子看向我,额侧碎发汗津津的黏在脸上,胸膛随着喘息上下起伏不定,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柳彦清就这么惹人犯罪的看了我一会儿,之后用一种欲迎还拒的语调断断续续的对我道“楚平你……有本事冲我来,放了我妹妹,我……我真是恨不能……恨不能食你的肉,寝你的皮!”
糟,柳彦清这回嗑药嗑的太猛了,不仅神智上有些不好,怕连脑子里的时间线都乱套了。
我摸摸下巴,自觉到了该出狠招的时候。
身侧豆子与流月见我神色忽而冷冽起来,皆吓的垂手立着不敢说话,流月还拿眼角偷着瞄我,神色间很有些欲求不满的意思。
屋里的甜香熏得人头脑发昏。
我在这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注视下,翻身上床横臂压住挣扎不休的柳彦清,动作熟练且迅速的扒了他的外袍。
我按豆子说的,从床垫子底下的铁环中穿过绳子将柳彦清绑紧,而后起身端了一盆冷水在床侧站定,手一翻,满盆冷水兜头全浇在柳彦清身上。
流月“……?”
豆子“……?”
柳彦清“……!”
我长舒了一口气。
等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柳彦清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下来,最后整个人脱力般陷进软被里,喘着粗气神色疲倦的睁开眼看我。
不知是否错觉,我瞅着他看我的眼神比方才更凌厉百倍。
我被柳彦清狼一般的眼神吓到打了个哆嗦,伸出去解绳子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半晌又收回来“彦清啊,这回你该认出本王了吧。”
柳彦清凶狠至极的瞪着我,嘴角上扬弧起一抹森森冷笑,口齿清晰道“认得,楚平,我真是恨不能食你的肉,寝你的皮。”
我“……”
我自知理亏的垮下脸,干笑一阵,搓着手对被我捆成个粽子的柳彦清道“彦清,本王无意冒犯你,本王也是迫不得已……”
柳彦清死死盯住我低吼了一句“滚!”
震耳欲聋,余音阵阵,绕梁不绝。
我应了一声转身就跑,跑到门口时脚下顿了顿,果然又听柳彦清在身后喊道“我是让他们俩滚!没让你滚!”
我又十分听话的跑了回来。
我道“彦清,柳大爷,本王滚回来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柳彦清在床上冻到嘴唇泛紫,发狠的挣了两下,磨着牙对我道“楚平你个混账东西,赶紧过来给我松绑。”
我本能往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本王很怂,本王不松,本王瞅着你如今很想把本王咬死。”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没有,本王可纯洁了,本王连脖子以上都没描写,想歪的全都去面壁——
第18章 绝世大乌龟
难怪自古有许多恶少爱调戏美人,这美人嗔怒时的风情,确实别有一番趣味——我站在床侧卑躬屈膝的给柳彦清陪不是,期间眼角余光瞥见他衣领子里露出的精致锁骨,忽然这么想到。
不不不,现在不是犯浑的时候。
我使力摇了摇头,以便将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甩出去,而后万般诚恳的陪笑道“柳大爷,本王知错,本王给你松绑就是,你,你可要保证不吵不闹。”
柳彦清没点头也没摇头,梗着脖子朝我一努嘴,扭头去瞪流月了。
没了那股子凌厉的眼神威压,我自觉轻松不少,走上前小心翼翼的给柳彦清松了绑。
柳彦清在大冬天被我浇了盆冷水,挣扎时手腕脚腕都磨破了皮,兼之药力刚过,此时被我箍着细腰搂在怀里,没骨头似的打起哆嗦。
“流月,这回的事儿本王不与你追究,下不为例,明白么?”我叹口气,转头跟着柳彦清去看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的流月,尽量心平气和的道。
流月不能罚,只因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儿。
流月今年只有十五岁,两年前被楚平收进府里时才十三岁,这孩子出身不好,娘亲是婉月楼过了气的头牌,爹是据说不知道哪个大官,流月的娘是个挺天真的女人,曾经妄想用这个孩子搏一搏,好给自己的下半辈子寻个安稳依靠。
结果人家根本没认这个便宜儿子。
流月从小在婉月楼长大,时时受娘亲迁怒,又要遭一些来楼里寻欢作乐的人白眼,每天做许多粗活不说,还要听那些爱嚼舌根的人议论他的身世。
这个说流月的爹不得了,很有权有势,是个大官,那个说别开玩笑了,花楼女人肚子里的孩子,鬼知道是谁的?没见人家都不认么,这孩子八成就是个小野种,看他长的那一脸风骚样,等岁数到了,估摸逃不过挂牌接客的命。
流月越长越精致,果真没有逃过去,十二岁时,楼里请了师父教他琴艺,十三岁挂牌,弹的第一支曲子是楚平点的长相思,一曲罢,流月被楚平带回府里养了起来,一养就是两年。
流月进府时尚且年幼,故而对楚平的恶名还不了解,只知道这位笑起来挺好看的王爷会给他吃给他穿,还不用他做重活,至于每到晚上要和他做的那些事儿——流月是花楼里出来的人,打小见过许多被恩客折磨至死的倌儿姐儿,两厢对比下来,竟是这位被大伙儿视作恶鬼的齐王殿下更温柔一些。
再者,被楚平养在王府的这些个人里多半心中都不甘愿,因此提起楚平时要么畏惧憎恨,要么别有所图,只有流月会没心没肺的扯住楚平的胳膊说两句俏皮话,会像只等人夸奖的小狗一般仰着脸让楚平摸摸自己的头。
说白了,流月的乖顺干净甚得楚平心意,楚平得了乐子,便更随着他宠着他,从没在流月面前发过一回火,反倒像个文雅公子一般。
如此算下来,流月只是个不幸被楚平养歪,且长得有些造孽的孩子,我实在不好和一个孩子计较太多。
我替柳彦清理好被冷水淋透黏在一起的长发,脱了身上大氅将他包起来,轻声问道“彦清,还冷么?”
柳彦清也知晓流月的性子,加上流月年纪与他妹妹年纪差不太多,故而柳彦清仅仅是气流月胡闹,并没把火真正撒到流月身上。
柳彦清没和流月撒火,不代表他心里没火——他把火全撒在我身上了。
柳彦清借着身上大氅遮挡,指甲掐起我胳膊上的肉皮拧成一个圈,面上却十分虚弱的摇头道“不冷了。”
我扭曲着一张脸便秘似的打着哈哈“不冷便好,不冷便好,流月,你这屋里的床湿透了,不能睡了。”
流月忽的抬起头,满是期待的看着我道“殿下……”
我目光闪烁着避开流月的视线,干巴巴接上后半句“你去彦清房里睡,彦清到本王房里睡。”
流月哦了一声,又把头垂下去了。
一场乌龙就此作罢,仔细吩咐豆子带流月下去休息后,我打横抱起柳彦清回卧房。
一路上,柳彦清缩在大氅里掐的我死去活来。
“柳公子……”正走着,迎面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我本能抬头看去,见到八姑娘正捂着小嘴摇摇欲坠的站着。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柳彦清没能被大氅包住,此刻正随着我行走颠簸晃荡的一截纤细小腿,以及一对被寒风刮到通红的裸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