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死囚,低阶魔修,您动动手指就能拿下。”姜夙兴笑着说道。
听他这么说,高眠柳点了点头,“成。”
姜夙兴拱手告别,“多谢道长,在下还急着赶路,就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拽着顾白棠走了。顾白棠纵然震惊,也仍旧是揣着满腹疑惑离开了。
而高眠柳望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水底下冒出一个水淋淋的裸男,惊讶道“爷,方才那个修士长得跟您好像!可是气质完全不一样,完全是跟您两个极端!啊啊啊,好想同高冷禁欲严肃系的爷一夜春宵啊!”
高眠柳笑了笑,紫瞳流光溢彩,红唇轻启“滚。”
他拆开那信封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沉着眉眼,若有所思,恍若追忆“西城……”
又说顾姜二人从黑寡妇地界出来后,那仙船正要开拔,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到了。
两人飞奔上了船,好歹没被落下。由于入了黑寡妇地界,身上不免沾染了魔气。未免被船上其他剑修误伤,两人决定站在甲板上吹风。
“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顾白棠低声问了出来。这也难免,任由谁突然碰上一个跟自己长得如此相似的人都会很不淡定。更何况在真正看到高眠柳的样貌之后他差点就真的吐了出来,他没有当场拔剑已经算是最大的克制了。
姜夙兴叹了口气,眼望着大海,道“此人的背景我也说不清楚,只知他叫高眠柳,四百年前,原本是西城达摩堂的弟子。”
“他是西城弟子?”
顾白棠惊讶不已,这个他倒真的没想到。他见那人一身邪气,想来不是鬼修就是魔修,没想到也曾是个正道修士,还和是达摩堂的弟子。
见顾白棠神色懵然,姜夙兴知道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恐怕已经不记得达摩堂的当家长老是他亲娘舅了。
“你可还记得你那位七舅?”姜夙兴问道。
顾白棠想了想,依稀记得失忆回到西城后被一个自称是他七舅的长老叫到达摩堂说话。这长老气质清冷,看起来就像神仙一样。要不说亲情血缘这东西很神奇呢,他当时谁都忘记了,谁自然也都不会轻易相信。可是旁人一说这是他七舅,他立马就信了。不为别的,他这七舅跟他长得有六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突然顾白棠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姜夙兴“你千万别跟我说,高眠柳是我亲戚?”
“高眠柳?!”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惊讶的女声,姜夙兴心底哦呀一声,得,顾白棠说的太大声,被他娘给听到了。听到了就听到吧 ,正好,因为高眠柳和秋家的关系他也并不是完全清楚。
两人转过身来,看到顾大娘走过来。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是如何知道高眠柳这个人的?”顾大娘眉头微皱,神色严肃。
用袖子挡了一下顾白棠,姜夙兴忙笑着道“哦,我正在跟白棠哥讲秋长老以前的事呢,这不想起来我师父曾经跟我说过,说四百年前有一位高眠柳的西城弟子,是和秋长老一同入的西城。而且据我师父说,这高眠柳和白棠哥长的十分相似呢。”
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令得顾白棠为之侧目,看姜夙兴的眼神都变了。
这边姜夙兴面上笑的和善,心里嘀咕道师父,对不住了,这锅您老人家先背着。
高眠柳的事自然不可能是明正跟他说的,甚至不是任何人告诉他的。而是前世的姜夙兴亲眼所见。再过不了一段时间,高眠柳会出现在西城,引起一场惊天风雨。
“你师父是西城的前任掌教吧?他怎么跟你说这个。”顾大娘眉头皱地更深,颇有些不满“果然两百来岁当掌教就是不靠谱,这种事儿也乱跟弟子说。”
姜夙兴挑了挑眉,两百来岁的西城掌教不靠谱,他这位十八岁的西城掌教就更不靠谱了。不过他没说话,就听一旁的顾白棠出声问道“娘,高眠柳也是我亲戚吗?”
姜夙兴笑着瞄了顾白棠一眼,心想这家伙果然上道。
“什么亲戚,八竿子打不着。”顾大娘这般说完,又觉不妥。怕这两个青年人乱去打听,再招惹上什么人什么事儿。便叹了口气,走到一旁的栏杆上,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高眠柳的确跟秋家有些渊源,但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你们小辈不要去管。”
“我听说算起来白棠得喊高眠柳一声表舅?”姜夙兴贱贱地插嘴道。
顾大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姜夙兴立马捂着嘴低下头去。
顾白棠微微拢着眉,低声道“是,孩儿知道了。”
“白棠,你……”顾大娘欲言又止。
顾白棠摇了摇头,“娘你放心,你们不让我知道的,我不会去乱打听的。”
顾大娘欣慰地笑了,“果然是娘的乖白棠,懂事明理。”说罢看了姜夙兴一眼,道“姜醒,你也该长点心了,怎么说你现在也是西城的掌教,别一天到晚缺心眼儿。”
“嘿,大娘,不带你们这样的。不都是夸别人家的孩儿损自己的孩子吗?您怎么反过来了?”姜夙兴不服气地说道。
顾大娘道“什么别人家的自己家的,你是紫林和师兄的孩子,按照当年的约定你还得叫我一声干娘。白棠虽然木讷,可是我不担心他招惹是非。你这人整天油头滑脑,尤其是这一张嘴,我真怕你哪天惹出事来。”
姜夙兴笑了笑,不说话。
“前面就是北海了,水浪大,进舱里去吧。”顾大娘说道,顾白棠便扶着她进去了。
姜夙兴跟在后面,心里十分不甘。他本来还想趁机从顾大娘这里打听一些秘闻的,谁知道顾白棠这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了。
而顾白棠呢,他原本只是好奇为什么高眠柳跟他长得这么像,也没有好奇心去听那些四百年前的陈年旧闻。况且高眠柳此人十分邪性,仅仅是方才在黑寡妇地界见了那么一面就让他浑身不舒服,隐隐反胃。即便果真有什么亲戚关系,他也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瓜葛。
想到这里,顾白棠又不安起来。他去船舱的包厢里找姜夙兴,姜夙兴正坐在那里自己跟自己下棋。过北海了,距离西城也还有近两个时辰。
“你找他做什么生意?”顾白棠坐在他对面,问道。那高眠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姜夙兴一个西城的掌教偷偷摸摸跑来找这样的人做生意,简直不成体统。
姜夙兴眯起眼睛笑的狡黠,“这个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顾白棠敲了敲桌子“你确定你不告诉我?你就不怕我回去告诉师父,你找高眠柳做生意?”
“你去啊。”姜夙兴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喝茶。他并不是不怕御宿,而是他晓得御宿绝不会有时间管他这破事儿,也没心思管。
对面的人沉默了,正在姜夙兴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顾白棠轻声说了一句“好,那我现在就去告诉我娘。”
说罢,就起身拉门了。
吓得姜夙兴放下茶杯扑上去拽住顾白棠的袖子,慌道“别!”
不知为何,连御宿都不怕,可是姜夙兴竟然怕起了顾大娘。细细一想,这大概是媳妇和婆婆之间的那种微妙氛围?
顾白棠回过头来,也不说话。
姜夙兴坐在地上,叹气道“好了,我告诉你就行了,你先好好坐下嘛,站着我害怕。”
顾白棠顿了顿,便也跟着他一起坐在地上“说,你找高眠柳做什么生意。”
两人一起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距离挨着很近。顾白棠说话就在他耳边,让姜夙兴有些心慌意乱。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醉酒的事,有些不敢直视顾白棠的眼睛。
“哎,也没什么。就是我那个仇人李青衣,他先前毁了我的脸,坏了我的眼睛和嗓子,最重要的是,我师父为了救我死了。我与这李青衣不共戴天,他是魔修,不怕死不怕折磨,我便得想法子,让他生不如死,万箭穿心。”
说道最后,姜夙兴声音沉沉地低低的,十分阴沉。
“那你找高眠柳,就是让他帮你折磨李青衣?”顾白棠轻声问道,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责备和不屑。
姜夙兴点了点头。
“可是我看那高眠柳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会认得他?又对那东陵黑寡妇地界那般熟悉?”顾白棠又问道。
没想到顾白棠关注到这层,姜夙兴心中一惊,抬起头来。只见顾白棠一双黑的发紫的眼睛沉沉地望着他,不言也不语,却是让他无端感觉一种压迫,从而心生畏惧。
他匆忙别过头去,“我……我也是听人介绍的……”
沉默了片刻,顾白棠沉声道“姜醒,你记住了。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但是你现在是西城的掌教,是整个修真界仙首的统领着。你要走正道,走大路。”
姜夙兴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了?我不过是去跟人做笔生意,况且,正道邪道本来就是相互制约。难道你让我当个纯洁无暇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莲掌教?”
肩膀忽然被握住,姜夙兴的身子被强硬的搬正。顾白棠的目光笔直地对视着他的眼睛,极具入侵性。
“你才多大年纪,竟然就想着这些?我不是让你当小白莲掌教,可是你要是从骨心里就开始染黑,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白棠哥……你……你别生气,我……我错了……”姜夙兴颤抖着说道。不是他胆小,顾白棠额头间的红色封印,隐隐地开始泛黑了。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么一点小事,竟然就又刺激到顾白棠。
“以后少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记住了吗?”顾白棠沉声说道。
“嗯,记住了。”姜夙兴老实应道。
顾白棠这才放开了手,木楞楞地坐在那里发神。
姜夙兴默默地揉着肩膀,心里扑通扑通乱跳。顾白棠发起火来实在太吓人了,就方才那么一刻,他似乎在顾白棠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御魔尊者周辉的影子……
第75章 闭关仪式
六月初九的傍晚,夕阳火光冲天。
仙船在北海靠岸,波澜壮阔的北海门上,两列弟子恭迎掌教。白衣青额,负剑而立,巍峨浩荡。
司仪院大弟子温玉早已候着,此时走上前来,恭敬道“掌教,明日就是入云鼎宗门之日,有一些礼节方面的事情,本院孙长老特来请掌教到司仪院商议。”
姜夙兴忘了一眼远方的顾白棠,一反之前亲近的态度,顾白棠一下船就陪着母亲走到远处,神态漠然而恭敬。
点了点头,姜夙兴叹气笑道“如此,有劳温师兄了。”
等跟孙长老商讨完礼仪等事项,从司仪院出来时,已经是深夜子时。
抬头望了一眼执法宫上那颗明亮的蓝海明珠,姜夙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玉鼎宫沐浴完毕。不过一会儿,又有楚纨傅远鸣李名扬等人先后来找他聊天叙旧。
等送走了这些人,姜夙兴纵然体困神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明日就要入云鼎宗门,在那之后,他不知要在那里面度过多少年月。一想到此事,姜夙兴就更睡不着了,他坐起身来,走到院子里。
玉鼎宫后院的那颗琼树上硕白的花朵一簇簇,圣洁又神秘。透过那白色的花朵,又能看到执法宫塔顶端的那颗蓝海明珠,亘古不变对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晕,平静而温和的笼罩着整个大地。
据说这是天地间最后一颗蓝海明珠……
姜夙兴望着那淡蓝色的珠子一时入了神,连有人进了院子都没察觉。
直到来人一声轻轻地咳嗽,才让他醒过神来。
“白棠?”姜夙兴眼睛一亮,嘴角自然而然地扬起笑容“你来了,坐。”
“不坐了。”顾白棠冷清道“师父请掌教去雅芳斋一叙,是关于令兄的事情。”
“大哥?”姜夙兴疑惑道,“我大哥怎么了?”
“掌教去了就知道了。”
“那好,我随你去。”
夜凉如水,星辰衔着暮霭。去雅芳斋的路上清风朗朗,顾白棠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俊挺的背影不近不远。姜夙兴披了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垂着一头湿润的长发,静默地跟着走。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这样走在顾白棠身后。
远处有往来的值班弟子,见了掌教和执法宫的首席弟子,远远地行礼。
路过一片山茶花,一片花海,被夜风一吹,散发出悠远朦胧的冷香。
花海上投下两道修长的影子,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始终不发一言。
夜色里雅芳斋四周幽静,只西屋里传出隐约灯影,影影绰绰坐落在一片黑暗里。
姜夙兴随着顾白棠进了院子,直接朝西屋走去。
顾白棠敲了敲门扉,轻声道“师父,掌教到了。”
声音在夜色里如流水过耳,清澈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