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打算爬上去吗?”迟清冷冷一笑,“我刚回清云宗,就听说了这事。我就想着凭师兄那高风亮节,怕是要出事,就过来看看。”
这一看,果然是师徒情深的狗血戏码。
“师兄接下来,是不是要我带你和你那徒儿出去?”
“不。”牧清重重摇了摇头,“你带我出去就可以了,沉冽他,还是在这儿吧。”
“哦?师兄这是?”
“他在这是最好的。”他要是出去了,要么你们死,要么他死。这两种结果都是牧清竭力避免的。这盘棋,他偏偏要下个大团圆的平局出来。
“你在护着他?”迟清略一思索就了然于心,“也是,他若是出去了,还有谁容得下他。师兄,他,于你当真就这么重要吗?”让你费尽心思也要求他一个周全。
少年你的脑补能力太强悍,其实以我的智商要想到这一层还是比较艰难的。牧清心中感叹,脸上依旧是略带忧郁的深沉,“我再护着他,也就到此为止了。从今日起,他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不再是他师父,多年师徒情分,也就这样了。”
“你真这么想?”
“真的。”牧清想了想,“我发誓,我与他,此生不复相见。”
当年甄嬛传的这句话,也算红遍大江南北,牧清想,他这也算侵犯人剧组知识产权,依大天朝律令,当处罚款若干元。额,有能耐你穿过来和我讨论赔偿事宜啊。
青央剑忽然出鞘,一声清越的剑鸣。牧清吓了一跳,瞪着迟清。
“愣着干嘛?赶紧上来,我最后一次做好人,心里不是很爽。”
牧清刷得一下抓着迟清的袖子就往剑上蹦。迟清看了眼紧紧抱着他的那双手,嘴角抿了抿。青央剑凌空直上,牧清忽然有点想泪流满面的冲动。
这感觉,就像赶上了回家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幽暗的屋子里,奄奄一息的少年缓缓睁开眼。赤红的眸子一片灰败。
牧清和迟清说话的地方其实没有离这屋子太远。刚刚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的少年并没有听见多少内容。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他听见他的师父说,从今日起,他不再是他的徒弟,他不再是他的师父,多年师徒情分也就这样了。
他听见那人说,此生与他不复相见。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呢?倒不如,死了算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和我做一个交易如何?”
梼杌如是说。
第章
“和我做一个交易吧,我可以让你重新拥有修为,重新获得一副躯体,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里,让他们为你而战栗。而你,只需要,把你的记忆交给我,如何?”
沉冽闭着眼,安静地仿佛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这世上的诸般种种,仿佛再也进不了他的世界。
“你难道不恨吗?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所有人都在逼你,他们都想要你死。”
那声音蛊惑至极,仿佛可以撩拨人心。
“所以,和我做交易吧,我可以给你无上的荣耀,所有人都会跪在你脚下,臣服。所有一切都是那么触手可得,甚至包括你那师父。”
沉冽终于慢慢睁开了眼,一片干涸的红色。
虚无中,一道轻薄的烟雾中显出一个身影。梼杌似乎妖冶地笑了一下,轻蔑而华丽。这世上的人心啊,都是纸做的高墙,看上去坚不可摧,实则一触即溃。没办法,谁让人心都埋了些许欲望啊。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人不一样,人心有贪欲,故他无往不胜。
千里之外,一间普通的酒肆里。
一个身穿紫红宽袍的男人正坐在角落里小心翼翼抱着一小坛子酒,抿一口,再抿一口。他身旁坐着的小厮眉清目秀,一脸嫌弃地看着紫红衣袍的男人。
“你能不能长点出息?”小童终于忍不住开口。
“本座已经好久没有喝过酒了,乍一碰酒,比上女人还爽。你见过在床上出息的男人吗?”
小童一脸嫌弃,“说得好像你上过女人似得。”
就这么一句话,那紫衣的男人却一下子焉了下来。他趴在酒沿上,吧唧了一小口,眼神忧郁而凄迷。“本座这情路好生坎坷,本座每次想到株华就觉得脑子好像空了一般。”
你脑子里除了水什么时候还装过别的东西?小厮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喵的,这出来一趟,他就没有吃过一顿好的。
“南润,你说,本座到底做错了什么?株华为什么不爱本座,本座有钱有势法力高强,跟着我他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没有?”
可能他口味不是很重,喜欢清淡的。南润淡定地喝了口茶。
“这世上的情爱啊,果然伤人至深。”紫衣男人见南润不愿搭理自己,继续陷入了自怨自艾的碎碎念中。“都说酒入愁肠,能化作相思泪,本座也算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为株华哭一哭也是应该的。”说着眼睛一红,嘴一抿,抽了抽鼻子就要开始嚎。
南润差点一口茶把自己呛死,他忙伸手捂住紫衣男人的脸,拿起桌上的筷子筒就堵住了他的嘴。妈的,见过随时随地能发情的,没见过随时随地能嚎的男人。
他喵的,算你狠。南润一脸自暴自弃,“你哭管个毛用啊?天底下老婆偷汉子的男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有能耐去上善宫哭去,在这撒泼你不要脸我还要。”
被堵着嘴的男人明显眼中的水汽又多了一层。那眼神翻译一下就是,你吼我,你居然吼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爱我的。
南润嘴角抽了抽,“你别哭,我就放开你。”
男人想了想,点了点头。
就在南润放开手的一瞬间,男人猛地仰头张口嚎了起来,“南润,连你也不爱本座了吗?”
我爱你大爷。
南润的脸黑白交加。
酒肆里原本人就不多,被这一嗓子直接清了场。南润想去死一死。“我们现在就去上善宫,株华不从你我们就直接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
“可是株华不爱本座。”
“他喵的,男人床上的话你也信?”
男人抽了抽鼻子,一双眼黑漆漆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其实,他还没有和株华同床过啊,洞房那天,株华一睁眼直接一脚把他踹出去几十丈。
“可是……”
“闭嘴。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活儿。你把他绑了,床上多做几次,做着做着感情就出来了。”
“可是……”
“可是你妹啊,是不是男人啊你?”
男人默默地把酒坛抬高了一些,嗫喏道“可是,本座还没有结账。”
南润一口血噎在喉咙里,猛地一拍桌,“来人!结账!”
男人默默地抱紧了些怀中的酒坛,“可是,南润,我们没有钱。”
……妈的没钱你带老子来喝酒!
酒保战战兢兢地滚了出来,看着那一身煞气的青衣男人和死死抱着酒坛的华服男人,一滴冷汗流了下来。“客官,若是不方便,小店就不收两位的酒钱了,就当请两位喝一杯如何?”
“不行!”华服男人忽然硬气地站了起来,“本座堂堂一界之主,怎么能欺负你一小小店家呢?”
南润“……”
那你倒是把钱拿出来啊。
司无忧认真地看着酒保,“你们这儿,有没有还没刷完的盘子?”
南润、酒保“……”
魔界法规第四章第十六条,不准使用法力变幻金钱并使之流通人间。
制定者,魔君司无忧。
理由万一哪天你死了,人家破产怎么办?做魔做事,要存一点素心。
魔界众人……
第章
月色下,古寺深深深几许,菩提堆烟,经幡无数重。此情此景,适合杀人放火,男女野合。
山间小路上,两个小黑点在移动。淡淡的明月清辉下,紫衣的男人眉宇间自有一股傻白甜的气质,身旁青衣的小厮拽着他的袖子往前走,一脸的生无可恋。
“南润,本座累了。”
“嗯”
“……南润,我们不如歇一会吧。”
“嗯。”
“……南润,你看本座理解的对不对,歇一会是指停下来不走的意思?”
“嗯。”
南润脚下的步伐依旧霍霍。被拖了一路的司无忧沉默了。许久,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文学素养,难道“嗯”不是个代表同意的字,而是个语气词?……看来他还是得多读点书。
终于,历经千辛万苦,两人终于站在了山寺前。南润这才抽空瞥了眼司无忧,他家的魔君大人正深深怀疑着自己的文化水平,沉浸在一种纠结的氛围中无法自拔。
呼~吸~呼~吸~南润觉得自己的心情终于平缓了一些。接着他走上前,准备敲山寺的门。
刚碰到门的一瞬间,门忽然自己吱一声开了。幽暗的庭院里一株高大的菩提,枝叶繁茂,阴影铺了一地。
南润下意识皱了皱眉。他身后的司无忧已经没心没肺地跳了进去,刚蹦跶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南润,“南润,你怎么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这么疑惑地看着南润。
“没事。”南润随即踏了进来,一脸的平静无波。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
刚走了几步路,忽然正中的佛堂走出了一个身影。细细看去,明灭烛火中站着一个灰衣的小僧。
“小僧无过,两位施主是要借宿一宿吗?”
南润愣了一下,“是啊。我等二人恰好路过山寺,想叨扰一夜,不知师父能否行个方便?”
眉目清秀的小僧走了过来,施了一礼,“出门在外总有难处,两位小僧不嫌弃鄙寺简陋就暂且在禅房住下吧。”
南润点了点头,道了谢就随着无过往后院走去。司无忧这回倒是没撒泼没耍脾气,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嫌弃,又有些敢怒不敢言地跟在南润身边。
这破院子,也太寒碜点了吧?
忽然,南润开口道,“无过师父,这山寺的门还未曾关上。”
“施主不知,这山位于八荒要塞,来往的人不少,夜间留宿的人也不少,住持说了,大开寺门留四方寒客,片瓦虽陋却是一点佛心。这山寺的门,素来是不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