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次,我梦见我外公,梦见他死去,我没法救他。或者我搂著他尸体,那麽轻,一点分量都没有。有时候少了腿,有时候缺了胳膊,血已经流干了,我哭喊著,却怎麽都找不回来。他不该死的!他是因为我死的,不去看我,他就不会死,是我害了他。”
“他对我实在太好,”jiy缓缓地说,“我离开家去读书时,他每周会去看我一两次。他从没这样对过别人,包括eliza。”
“我对不起他。你知道吗?!我从没有照顾过他们!”
我曾经享受他们能给的,却什麽都没有给,然後看著他们走了,再也没法回来,你知道这感觉吗?!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没有再说下去。
房间里,一片沈寂。
只有纽约上午的阳光,依然清晰明澈,不识忧愁地落在墙壁上。
甚至透出几分欢快,无忧无虑。
第179章下
走廊上,突然一阵骚动。
眨眼间,他们听见了嘈杂的喊声、脚步声中有人大喊著伊恩的名字。
“──怎麽了怎麽了?!”
“她不行了!”
“快,快!”
五六只喉咙同时说著话,走廊上乱成一团。
“昆汀那案子的!”
“医生!医生!”
屋子里两个人同时一愣。
anton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半分锺後,anton探进了半个身子,
“快!rene!!他们发现了iranda!他快不行了!“rene旋风一般向外冲去。
“伊恩核查过,ell……”走廊上,anton边跑边在rene耳边说下去。
这个名字刚一出口,他看见身前的人浑身剧烈一抖。
“jiy!”他一把扶住了jiy。
“上帝!”泪水顷刻间涌进了jiy眼眶。
急诊室边的病房,几个警察围在iranda身边。
jiy踉跄冲进了病房,直扑到iranda床边。
“iranda……”
天哪!他看清床上的人时,一下子愣住了!
那时候,俱乐部当初那场大火,他抱alex出来,alex不断告诉他,“……里面还有一个人”“……iranda在里面”。
jiy进去找了,可是谁也没有找到。
──现在,他终於再看见她了!jiy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场大火,毁掉了iranda的脸!
jiy看著眼前那张脸那已经完全看不出是谁,半张脸上血肉模糊,那些伤口,早已化脓又结痂,留下黑糊糊地伤疤,分外可怕。
另一半脸,从耳边到嘴角,却还像过去一样,精致细腻,让他想起台上那个美轮美奂,雌雄莫辨的变性人。
“iranda……”泪水再次从jiy脸上流了下来。
床上,那人艰难地呼吸著,周围,警察们确证了最後几个问题,开始离开。
“iranda……我问你……一个问题。iranda……”jiy艰难地哽咽著,满脸是泪,“二……十年前。在宾州,有个地方叫蓝谷……”
他小心翼翼地说,看著对面那张脸。
“那里,死过一个……一个人,叫……叫……edard……”
“那个魔鬼……”不等他说完,那名字让床上生命垂危的人忽然叫了起来,“我杀了他!!!”jiy看见,一瞬间那双失神的眼睛里,有什麽光芒一闪。
“我让zak帮我在工具店准备了刀。”床上的人呼吸艰难,缓缓叙述。
jiy一下哭了出来。顾不上再听後面的话。
“他在那工具店打工。那天,我把他一起带到了edard那儿,我叫他藏在楼下,帮我,就在那间房子下,帮我……”床上的人,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你……你记不记得,那房子里……那个人的隔壁……”jiy哽咽著说下去,“有个孩子,跟你差不多年纪……”
床上,那双手狠狠握在一起砸在了床上。
“那孩子!我本来……还想一起杀了那男孩!”iranda咬牙切齿地说,“他们一家都那麽讨厌!”
“可惜我来不及了……他的门窗锁那麽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混乱起来,“……zak说,不能再逗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不过没关系,我诅咒他的日子不会好过的!!!”iranda的声音再次凶狠起来。
“为什麽?为什麽?!”jiy伤心地问,泪水涌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怎麽变成这样……我恨他!!!如果没有他,‘他’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我!”
“那就是开始!!!我恨所有这些人!”iranda再次握紧了拳头。
“我恨昆汀!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瞬间,床上的人癫狂起来,全身可怕地痉挛起来,语言狂躁而混乱,“我不过是那孩子的替代品……”
有医生奔上来,试图按住他,再次注射起镇静剂。
“不──我绝不原谅!绝不原谅!!”iranda最後嘶喊著,可怕地瞪大了眼睛,那眼睛里,jiy看见,一片空洞,充斥著无边的仇恨。
“安吉拉……”泪水从jiy脸颊滑落,许久,他轻轻喊著那孩子的名字。
他看见,床上,那双遥远的眼睛忽然一闪,床上的人转过头,直直地看著他。
片刻,却好像很久,忽然,那眼神一散──
“对不起,对不起……”jiy看著安吉拉的脸,颤抖著反复喃喃,泪如泉涌。
医生和警察飞奔扑了过来。
anton拉起了地上的jiy。
许久,房间里,警察的声音终於传进了jiy的耳朵。
伊恩他们早晨清理沿河塌方墙体,在塌方墙体背後,发现了重伤iranda。
“昆汀那个案子,我们查过,”
“对,他说得很准确。”几个警察看著最後的记录。
伊恩他们早已查实昆汀是被人从背後勒死的,不是那杀手干的。
iranda临死前,承认他从背後勒死了昆汀,所有证据切合,纽约过去最大男色俱乐部老板的死,终於可以结案了。
那麽anl的过去呢?或许,早已没有人记得。
十几年前,那些阳光明媚的下午,偶尔,edard也会带上anl在那镇上。
或许,edard也喜欢看见年轻而单纯anl,头发像天使一样充满阳光。
如果调查深入下去,他们将会有机会发现,anl就在那时,认识了刀具店里的一个小夥计──他後来,就在那个可怕的夜晚,连夜离开宾州,最後打工去了澳大利亚,那个人後来的名字叫johnn。
──而当初,蓝谷里,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内心──爱或不爱,到今天,或许早已经再也没有办法真正知晓。
anton拉著jiy向外走去。
经过走廊转角时,几个年轻的警察议论著案子。
“我倒是真想知道她下边什麽样,那东西还在不在。”
一句话飞过来,jiy一下捏起了拳头,被anotn一把拦住,拉扯著奔向了电梯间。
他们走到了阳光下。
近乎透明的阳光照亮了角落,明晃晃地一片。
──这麽多年,他一直想知道叔叔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系。jiy一阵眩晕,扶住了墙。
有时,甚至是在梦中,他摆脱不了那个可怕的想法像无数个谣传中的一样──他是那个夜晚的帮凶。
有时,这个念头让他痛不欲生。
直到今天,这谜底,他终於看见了!
这世界,善与恶就这样缠绕相伴。jiy默默地看著那阳光。
撒旦就在上帝身边。
而恶念一起,便启地狱之门。
jiy想著iranda临死前,那张残损可怕的脸,被仇恨灼烧癫狂的眼睛。
他停了下来,呆呆看著那跳动的阳光。
一瞬间,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那个阳光充裕的下午,费城,那家古老饭店的後门边,那个翩翩少年,跟他相对而谈的一幕。
──他们,都回不到那时候了。
从那时,到现在二十个年头已经轰然驶过。
单行列车,再也不能掉头。
“不,绝不原谅。”iranda说。
他知道,那仇恨早已世代延续,诅咒绵延不绝。
落在他身上的,只是沧海一粟。
而到了他们这一代,他们还能为自己的後代做点什麽呢?是否也留给他们世代的仇恨……
一阵微风吹来,咋暖还寒,骤然透出阵阵凉意。
忽然jiy想起了什麽,心头猛地一紧,一阵剧烈地眩晕,让他身体猛地一晃,倒向一边。
anton一把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