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蜷缩在笼子里、只属于海的美丽生物因受接近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优美的背脊□□,蓝色的长发及腰,掩盖了埋在手心的面容。
棠华用眼示意了术马,后者颔首后便走上前,脚步轻得与他魁梧的身材毫不相衬。他走到笼子前,蹲下来,伸出手用指尖摸索着,嗓子里缓缓发出一种如海底传来的音色,伴着手指摩挲间如波涛拍岸的涌动,如在召唤。
传说有些东海边生长的人能懂鲛人的语言,此言不虚。但见在术马的引导下,那鲛人停止了颤抖,放开了捂住面颊的手,露出雌雄莫辩的美丽容颜——传说鲛人的美凌驾万物之上,却无性别之分,只有爱上一个人之后才用男女之别——但见那鲛人瑟缩的神色因术马的声音而平复下来,逐渐也放下警惕之心。
过了一会,术马便站起来笑道“好了,她答应跟我们去试试。”
棠华露出满意的笑来,连连颔首道“多谢壮士,我这便让嵩渠收拾出发!”
“敢问祖上之陵墓何处?”素子枯道。
“北冥之天,汪洋之上,名绝地岛。”
这个名字凄哀如饮,心冷如泣,如一道锁扣上了心弦,生生留下痕迹,再也扯不开。
“北冥?”烬渊惊讶道。
“嗯?公子有何见解?”棠华疑惑地看着烬渊。
“没有,就是以前去过游玩,那地方冷飕飕的。”烬渊打哈哈着说道。
“杯黎。”殿雪尘眼神微变,淡淡地唤道。
“困。”
“困。”殿雪尘扫了一眼烬渊便把脑袋蹭到对方肩窝里,心满意足地耷拉小憩。
“还困,才刚醒呐。”烬渊温柔地笑出声来,宠溺地吻了吻殿雪尘的发丝。
“你抱着很舒服。”殿雪尘头也不抬,惬意的声音从烬渊怀里传出来。
“傻安安。”烬渊的声音更为柔情温暖,无奈中带着浓浓的疼爱,简单的爱意只是抱着心爱的人儿一直不放手。
第90章 绝地之战1
绝地岛于北冥之海上,苍穹与水间,远远的望去如一颗千年凝成的琥珀。一行远远地便看见那透明如纱衣的包裹掩在云雾间,如珍珠之连绵。
“这里便是北冥了,清安可有所感应?”烬渊看向那一片汪洋大海。
“不方便施展,待会儿找机会再看看。”殿雪尘摇摇头轻声道。
“好。”
“放我下来罢。”殿雪尘微微一笑,温柔低语。
“清安不喜欢我抱了?”烬渊一脸失落地看着殿雪尘叹气道。
“不是。”殿雪尘轻轻抚上烬渊的面庞,说道,“我舍不得你累。”
“好,那安安下来走走。”烬渊心花怒放。
而那鲛人忽然哀鸣起来,声音凄厉,神色苍然。一旁的幼冥似是被吓了一跳,术马见此立即上前拦在他与鲛人中间“他在说,那绝地岛表面都是他们鲛人的眼泪,干嘛,这就被吓到啦?”
幼冥摇摇头“那是鲛人的眼泪?”
“他是这么说的。”术马看着神色异常的鲛人,也好奇地打量着远方悬在苍穹的岛屿“很是漂亮。”
素子枯不动声色地拉紧幼冥的手,同时向棠邵道“这可就是绝地岛?”
“然,”棠邵颔首,脸上的表情变得悠远而柔和“绝地岛因生来就有神力之托而浮于空中,本唤天城,在上鲛人与妖鬼魔怪共处,在下祖上乃天城之主。不料万古前天城遭受惨绝人寰的屠杀,如今成了废墟。”
“然也,”身为管家的嵩渠沉沉的叹了口气“后来鲛人为此城哀伤至极,落泪凝成了屏障,将绝地岛包围起来,祖上之陵墓便在绝地岛之央。”
说话间,一行便已逼近绝地岛,透过这鲛人泪凝成的透明障壁,可以望见绝地岛上荒芜而凄然,废墟遍布,断壁残垣,但依稀能看见房屋的规制。可这鲛人泪编织成的屏障毫无破绽,竟不知如何进入。
但见棠华伸出右手,那手背上忽生出一弯海螺,一束深蓝光便从那尖端流出,直直印在鲛人泪凝成的障壁,如阳光射在冰凌之上,缓缓地融漏了一片清泉。
“融化了会再凝结么。”幼冥忽然问。
“在下既然能让其融化,自然有办法让其凝结。”棠华笑答。
入口是城中一隅,看从前是个平凡人家,有天井撑着的不大不小的庭院,院边还有一根朽木,下面寂寥地躺着另几根,似乎能回想到万年以前这些朽木曾经郁郁葱葱的景象,仿佛那上面曾经盛开过藤萝。
“这里,才是真正的葬胥。”烬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这里的一切,他记得,这里埋葬的是棠邵,南帝江的部下,跟随南帝江征讨栖凤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无尽的记忆。
“嗯?”殿雪尘担忧地看着烬渊。
“这座城是一座迷宫机关城,是当年为了埋伏栖凤榆特意建成。”烬渊说道,他收紧了手臂将殿雪尘抱得更紧,“别走丢了。”
“若是走丢了,你能找到我吗?”殿雪尘笑道。
“能,看东边那座高高的塔。”烬渊指了指说道。
“嗯。”
“等会儿若是有意外我们走散了,清安就到那个塔下等我,我去找你。”
“好。”殿雪尘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幼冥自进来后目光就着了魔一样紧紧地盯着那一根朽木,眸中映着那跟枯死的东西,仿佛有股执念让它死灰复燃般。
“喂,傻眼啦?”素子枯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怎么盯着一根木头不放。”
幼冥摇摇首,拉住素子枯的手随着棠华一行向前走,同时低声道“不喜欢这里。”
素子枯顿了顿,道;“是太没人气了么?”
“也许罢。”
“那你为何还叫术马一起来?”素子枯用着酸溜溜的语气,看着前面带着鲛人走的术马。
幼冥闷闷道“我以为绝地岛是个好地方。”
“听名字便知是个鬼泣森森的地方,”素子枯挑眉,搂紧他道“你是成心让我打翻醋坛子罢。”
“喂,”幼冥忽然侧首道,表情依旧是僵的没有变化,眼睛里有不易察觉的谨慎和紧张“你是喜欢我乖一点,还是不乖一点。”
他难得说出这么长的话来,弄得素子枯一愣一愣,消化后噗嗤笑出来,绝美的倾世俊颜凌驾众生,看得幼冥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转“怎么了啊?你乖还是不乖,我都喜欢。”
幼冥看着他,似乎方才的话没让他反应过来,呆成了一块石头。好半晌,他别过头去,手覆在腰上有力的臂膀;“是吗。”
“当然。”素子枯低低道,他本就风流百年,这一声唤得柔情蜜意,饶是铁石心肠都要化了去“小石头是我的掌中宝。”
幼冥握着他手指尖颤了颤,闭上眼,没有言语。
一行终于行至岛中,原本以为会是万年前富丽堂皇的某座宫殿遗址,却不料是一汪再普通不过的古潭,让从未来此地者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古潭看起来倒是清澈,不像过了千万年的样子。”术马好奇地问棠华“敢问城主陵墓何在?”
方等他说完,棠邵手背上的海螺忽发灵而出,在潭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进而逐渐变大,激荡着扩散,愈来愈快,愈来愈深,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带着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含混而晦涩。
水流迅速地哗哗而下,巨大的鸣响宛若千百年临死前不甘的哀嚎,一个透明像蝉蛹的东西从水底升起,里面坐着的身体完好得看不出是重新拼接的杰作,俊逸的面容清晰可见,却因临死前的痛苦扭曲着。
乍一眼,不知是死是生,仿佛灵魂出窍,却又余息仍在,残念犹存。
棠华一步上前,虔诚而凛然地在前跪下,眼中也燃起异样的花火,似乎蓄势待发地要报仇血痕。
“晚辈前来祭奠先祖!”
那传闻中的祖上坐着,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睛忽然眨了眨,让在场看得心惊。
“取血。”嵩渠对术马道,后者立刻回神,忙开始从鲛人身上取血。
“本公子看,这位祖上似乎并未真正死去呀?”烬渊问道,紧盯着那盘腿而坐的活死人,意料之中,是棠邵,当年那个骁勇善战令他钦佩的兄弟。
嵩渠听闻淡笑,并未言语,苍老的表情是难以察觉的诡谲。
在静谧得可怕的气氛下,鲛人血便已取,术马用器皿接上,小心地走到棠华面前,示意已准备周全。棠华接过,神色复杂,他起手要把血往活死人上洒,却在众人的惊愕中一个转弯直直泼向幼冥!
只在那鲜红血液洒出的一瞬,一声不知名的一声冷笑,震得在场心中一颤,毛骨悚然。
仿佛万古年前的魔障重现。
幼冥的黑袖挡下了鲛人的血,快如鬼魅地将棠华手里的器皿击成了无数的碎片,他冷着脸,眼神几乎要把棠华碾碎。
“幼幼冥?!”术马愕然,看着那阻隔在棠华和活死人祖上之间的男子。
素子枯怔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个方才还在自己身旁却在转瞬做出那样举动的幼冥。
棠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在空寂的绝地岛里听得寒毛直竖“哈哈哈!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幼冥看着他不语,一副似乎等着他继续言说的架势。
“就是你鲛人之血已变黑!”棠邵停止了笑,原本刚硬和朗的面孔因仇恨变得扭曲,咬牙切齿道“杀死祖上的就是你,今天我就要在祖上面前,亲手杀了你报仇雪恨!”
“城、城主,幼冥他还不到一千岁,怎么可能?!”术马下意识地为好友辩解。
“确实是我。”
这一声是幼冥说的,实实惊得术马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唇角逐渐泛起冷笑的对方。但见幼冥挑眉,斜眼睥睨了结界中的活死人,露出完全不符合常日的轻蔑神态。
就在棠华被激得浑身颤抖、急欲拔刀相向时,那名唤嵩渠的管家忽然上前一步,苍老的手臂直扑向那活死人棠邵的结界。
幼冥手中出现一把尖利的刀刃,划过嵩渠的脸颊,速度之快如光影,仅在一刹那嵩渠那苍老的面皮便被划落了地,整个身体如金蝉脱壳。
“弥珞生。”幼冥冷笑道。
“幸会,栖凤榆。”
优雅的男子回答,也在面皮落地的瞬间开启结界。
古潭中央急速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形成一种无形的吸力,就在一瞬间,水柱砰然落下,与此同时,烬渊、殿雪尘、素子枯凭空消失,仅剩幼冥、棠华还在原地。
第91章 绝地之战2
枯枝烂叶腐朽了一地,散发着阵阵恶臭,淙淙溪流。可溪水竟是鲜血般的色泽,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融进了千万条性命。不错,当年的屠杀,便是在这里,南帝江命棠邵以绝地岛为机关,与栖凤榆大战了三日,死伤无数,最后栖凤榆负伤而逃。
阵阵恶臭将晕在河床边的殿雪尘刺激而醒,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警惕地环视四周,下意识唤了一声“杯黎?”
这里除了回声便没有任何人的回应。
好看的眉头颦起,殿雪尘下意识要运气灵力却不可思议地发现全身的灵力虚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他的灵力完全清除?即便是离司吸灵之术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清空了他全身的灵力,何况,色渐不是他的对手。
“清安,好久不见。”
阴沉的声音将殿雪尘的注意拉回,他起身冷漠地看清眼前出现的男子,青黑衣袍,面容有些沧桑阴郁,这个仙族的叛徒,忘川。
“你的脸和衣服都脏了,擦擦罢。”忘川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将丝帕递到殿雪尘面前,眼底的爱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