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烬渊心疼地亲了亲殿雪尘那微张的嘴唇,宽大的掌心温柔地包裹着殿雪尘惨白的手,许下不离不弃的承诺。
似乎世间只剩下相拥的二人,青灯闪着虚弱的光线,仿佛撑不到明日的黎明降临。
次日。
也不知有多少日没有像昨夜那般睡得如此安稳舒服,半夜没有被那抽筋与心疾弄醒,好像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这是殿雪尘睁开眼眸的感觉。
“司主,今日可觉好些?”偌漪端着清茶进来服侍殿雪尘穿衣洗漱,惊喜于殿雪尘精神好了许多。
“无碍。”殿雪尘摇首,整理好衣物便走出内室,入目便是满桌的水果糕点,样式似乎与以前的都不一样,有些推陈出新。
“司主请用早膳。”偌漪跟上解释道。
“撤了,本司不是让司膳阁不要再送这些糕点吗?”殿雪尘皱起眉心,冷声道。
“这是烬渊大人亲自送来的,小奴不好拒绝。”偌漪紧张地跪下,连忙解释道。
殿雪尘动了动嘴唇,终是不发一言,只是如此深深地看着那一桌精致的糕点不知思绪。
“烬渊大人还让小奴提醒司主,今日是百鬼夜游之日,主君澍会到场主持,请司主到爚会合。”
“嗯,你下去罢。”
“是,司主。”
待偌漪离开后,殿雪尘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似乎用尽一生的勇气缓缓移动着步伐,这每一步都像踩在千刃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那桌边坐下。他执起筷子轻夹一小块陵果糕放入口中,一阵舒服的冰凉夹着酸甜之味化去这几日口中的淡涩之感。
风过窗台,卷起房内焚香青烟,悠然纱幔。
踏破三万五千年的点点滴滴,看遍萧凉与繁华,尝透甘甜与苦涩,听过金戈羌然飕飕,当尘世的每一滴虚妄交错,那是轮回的微凉,在这微凉之时足以跨越万年,一梦幻世,刻骨铭心,以心为诺,以掌为誓。
第45章 鬼谷镇中
千千万万年屹立而生的爚,风动树摇,四只青鸟冲天飞绕嚟鸣,言谈着潆洄百尺的古老传说,那些传说已然不知真假,尘世间不过以此一乐但却不知那时盛世之歌后竟是血泪淋漓。
葱绿繁茂的交错枝叶之中,烬渊依旧如这千年来习惯的那般横躺在树枝上,琥珀色的瞳孔平铺一层霜冷,宛若初冬湖面上的一层薄冰。
“公子不说话好恐怖哦”奚兮蹲在地上喊了一声,指尖寂寥地圈划着地面。
无人回音,奚兮轻叹一声晃了晃脑袋,他胳膊碰了碰身旁似乎在打瞌睡的即墨道“喂喂喂~即墨别睡了,起来。”
“啊?”即墨一个激灵便睁开眼,发现是奚兮便不悦地瞪了一眼对方。
“你说潇公子好看还是我们司主好看?”奚兮挑眉,贱兮兮地问道。
“当然是我们司主好看,我们司主最美最好看了。”即墨毫不犹豫地自豪言道。
“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奚兮哈哈大笑起来,大力怕了拍即墨的后背。
躺在树上的烬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飘落地面,沉沉地咳了一声道“多事。”
“可是公子带潇公子回来,就不怕司主大人生气吗?”即墨头没脑地直接问出来。
“以前公子带好多美人回来,但都不会留夜,最后都送去落宫,这次不一样还让潇公子住在长乐殿。”奚兮紧接着嘟着嘴不满地看着烬渊喃喃道,似乎对方是个坏蛋。
“让潇暮雨过来,你们退下罢。”烬渊避而不谈,漠然吩咐道。
“是。”奚兮和即墨不情不愿地行礼退下。
很快一抹水绿的影子飘然而至,来者褐瞳墨发,秀眉若雨后远山,但没有殿雪尘的清傲尊贵,他低垂着脑袋温顺恭敬地走到烬渊身后,跪下行礼道“小狐见过公子。”
“本公子说过,你不必下跪。”烬渊皱起眉心将潇暮雨扶起来,或许是从心里不愿看到那与殿雪尘几乎一样的脸总是一副低眉顺眼之姿。
“以后抬头说话。”烬渊捏起潇暮雨的下巴,冷声命令道。
“是,公子。”潇暮雨抬起脑袋直视着烬渊。
烬渊愣了愣,看着这张与殿雪尘所差无几的容颜,眼神中掺杂着不知名的一阵柔意,他提手抚上对方的面庞,又如同电击一般放下,神色不稳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潇暮雨,藏在袖内的手紧握成拳透露着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几缕幻然云烟韵出来,如枝叶般交缠而生,靛衣男子缓缓走出,衣角轻扬,清冷孤寒,独居傲骨。
“清安。”烬渊唤了一声,他看了看对方拖曳至地面的华服便说道,“换身衣衫罢。”
“无妨,走罢。”殿雪尘看了一眼安静站在烬渊身后的潇暮雨,淡淡地言道。
“小狐潇暮雨,见过坎司主。”潇暮雨上前一步跪在殿雪尘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烬渊微微凝眉将潇暮雨扶起来,说道“你在这儿等我。”
话音落烬渊便不容反抗地抓住殿雪尘的手腕,把人往语央殿带回。
落入殿中,烬渊翻找着衣物,殿雪尘皱起眉头,毫不领情地说道“不必了。”
“我只是不想太惹人注意,别想太多。”烬渊一边说着便落下帷幔然后拿着一套浅紫色的衣衫走到殿雪尘面前,自然而然地伸手解开对方的腰带。
“我自己穿。”殿雪尘猛地握住烬渊的手腕。
“你这身子有哪里是我没碰过的。”烬渊脸不红气不喘地落下一句,动作迅速不带半分暧昧地为殿雪尘更衣。
“走罢。”烬渊言罢便转身先行一步离开。
殿雪尘看着烬渊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沉默地跟上。
阴界·鬼谷镇
相传,花好月名仲夏日,即是百鬼夜行正当时。
在圣寰南部有一镇名曰鬼谷,是万年之前鬼族先驱诞生之地。鬼谷镇处阴气之阵中央,阴气之盛,平日里只有鬼族之百鬼居住,且百鬼皆足不出户,只五百年这盛大节日之中才迈出门槛。因此鬼谷镇平日是鬼族禁地,仅五百年开放一次,作为百鬼夜行日的举办之地。
整个鬼谷镇成八卦图样,镇中林木相间,可谓镇置于林中,树植于镇中,不分彼此。另有一花名为血牡丹,颜色鲜艳若血,此花白日呈黑,夜间成红,如今这满月仲夏日,娇艳动人。
在鬼谷镇中央有一高耸祭台,此台是在夜行日至午夜时分之刻,由鬼族最有权势的门第和统领共同召集百鬼围于台下,共颂灵佑。这祭台用法灵成壁围起,除鬼族之外人不能入内。
这百鬼夜行除那最神秘的百鬼斩外,街头还另有不少鬼族古老的杂耍把戏,游园意趣,甚至小吃佳肴,因而吸引力不少慕名而来者。
看着那破旧沉古的镇门石碑,上面鬼谷二字几乎消磨殆尽,而镇门两侧悬挂着大小骷髅,那眼窝中有绿光微闪,乍一看阴仄吓人。幼冥隐约记得五百年前自己还未成年,不过才到行且舟腰际的个头,便被拉来了这个地方。那时候自己倒不怕这鬼气森森的气场,难得兴致勃勃地要找出百鬼,却被行且舟以有要事地理由拖了回家,当时小孩子闹脾气的不情不愿让他闷了好一阵子的气。
后来行且舟答应五百年后再带他来,将百鬼寻遍。念幼时的信誓旦旦逗孩童的话语,眼下还真已成了空话笑谈。
“想何?”子枯拉住他的手笑问道。
“没。”幼冥看着他摇了摇头,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们何时来?”
“烬渊向来没准时过,我也不知。”素子枯笑着捏捏他的脸,既而问道“你刚才想起了五百年前行且舟带你来?”
幼冥被他说中,便也颔首“小时候的事了。”
“子枯,幼冥公子。”温声轻语,如玉坠地,掷地有声。
幼冥感到素子枯握着他的手一动,而后循着声音回头。
“毓淙,”素子枯勾起嘴角,而后视线移向他身旁拥着的烈衣男子“无烈。”
来者便是兑司侍司沈毓淙和离司侍司炎无烈,就算幼冥向来有些迟钝而不善于观察微妙之色,此刻也觉得三人气氛微妙,这些许是之前种种迹象才让他如此感官敏锐。
“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今日竟能下民间玩,莫不是忘川司主睡着了?”素子枯调侃。
“哥哥今日有事出去,司中有任翾守着,确是无何事。”沈毓淙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那无烈呢。”素子枯问道若有所指。
“司主一人包揽要事,我自是闲了。”炎无烈也是一语双关。
“原来如此。”素子枯眼神暗下来,若有所思。
沈毓淙从袖中拿出一把金缕扇“话说来,子枯这东西在我这里放得也太久了。”
素子枯见着这把扇,笑着勾勾手,而后那扇子便从沈毓淙手中飘起来直入他掌中。他旋转着扇柄,顿然展开,轻摇起来“这东西总在缕衣台上占着,想必是碍着了毓淙作画。”
“这倒无妨,无烈也说这金缕扇配缕衣台甚妙,只是子枯不拿,还以为是瞧不起我。”沈毓淙轻挽过炎无烈的胳膊,笑言道。
“怎敢,”素子枯眼神转向炎无烈,“这可是毓淙给本司的千岁生辰之礼,取隰宫千桑蚕吐丝三月而织成。”
炎无烈笑起来,有力的手臂搂住沈毓淙在怀,鹰一般的眼神看着素子枯,意味深长“若你不拿,我可是要算账的。”言罢片刻,二者爽朗大笑,似乎是多年的好友,毫无芥蒂却又相互提防。
幼冥听着三人的对话默然不语,寂静的神色如冰封的雪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黑眸游移,忽看到一熟悉的身影从鬼谷镇另一头走来,反应了一下便碰了碰素子枯的手道“来了。”
“原是坎司的人,实是意料之外。”炎无烈沿着幼冥视线看过去,漫不经心地笑道。
“坎司啊”沈毓淙星眸微动,若有所思。
当烬渊,潇暮雨二人走到面前,整个气氛更为诡异,气息由春日融融变为冬寒泠泠,就连烬渊也浑身散发着如同那冷川一般的寒意,而潇暮雨站在烬渊身侧一如既往地微微低头,温顺乖巧,如一块打磨平滑的玉石,没有半点棱角。
“坎司主,你头发怎么了?”幼冥奇怪地问道。
还未等烬渊解释,浅紫色的衣影缓缓而现,他一出现气氛更为寒冷。
“哟,小渊最近学了幻术吗?与坎司主玩如此刺激的游戏。”素子枯首先反应过来,目光在潇暮雨和殿雪尘身上来回转,不怀好意地言道,“精力充沛,佩服。”
“他是潇暮雨,潇府的。”烬渊忽略素子枯那略显风流的眼神,淡淡地解释道。
“小狐潇暮雨,见过”潇暮雨刚欲跪下行礼却被烬渊不悦地扶起来,他微拧眉,眼眸直直盯着那与殿雪尘几乎一样的容颜,语气中带着几分怒火,“本公子说过,不许跪。”
“是。”潇暮雨垂下眼帘,安静温顺地靠在烬渊怀里。
殿雪尘当没看到,目光越过了那相拥的二人,落到其他人身上,优雅安静地微微颔首。
“见过坎司主。”沈毓淙和炎无烈从那诡异的气氛中反应过来,向殿雪尘拱手行礼。
“进去罢。”素子枯看着这奇异的场合,连忙转移话题。
一行人进了鬼谷镇,映入眼帘的是满镇的牡丹灯饰,发出檀木般深邃的柔光。
“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鬼谷镇,血牡丹看似不是凡物。”素子枯摇着那金缕扇。
“它们有毒。”幼冥面无表情地道,他记得行且舟曾警告过他“食用后会使被封锁灵力两个时辰。”
“那外来者岂不是有了可乘之机。”炎无烈提道。
“每朵血牡丹都被鬼族上了符咒,以防有游人误砰,若是强行打破符咒,灵力便会被封锁四个时辰。”幼冥神色淡然地看着这阴森的红牡丹,按部就班似的回答。
“幼冥你话变多了。”烬渊幽幽地说道,乍听下去,让人心里发毛。
幼冥看了烬渊一眼,淡淡道“干嘛。”
烬渊冷不丁地拿着紫竹箫碰了一下幼冥的头“敲你。”
“神经。”
幼冥举着手去敲打烬渊,而烬渊闪过窃笑“哈哈哈,打不到!”
“怎样。”幼冥想上前一步,却依旧被素子枯紧抱在怀。前者一脸黑气,后者笑意温润,二者一黑一白就像向相反方向在拉扯的牛皮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