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雪尘直言道“父亲掌心有白点,那是三阳道经法遗留而下。”
弥珞生回过神来,他轻轻执起蚩律的手查看“当年在下与蚩律见面,但突然失去意识,待在下醒来之时便看见蚩律的尸体就在身边,紧接着其他六司汇集过来。”
“你的意思是,杀害父亲的凶手竟然能将你弄得失去意识?”烬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弥珞生微凝眉心,颔首道“不知可否容在下仔细查看尸身?”
“请便。”殿雪尘颔首道。
“多谢。”弥珞生感激地说着便认真地查看起来,看到挂在腰间的小铜铃,唇边扬起一抹痛苦哀伤的笑容,他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一模一样的铜铃,两个铜铃似乎是完美的一对。
两个铜铃相感应发出金色的光芒,两道金色的光芒如同凤凰重生一般纠缠不息浮于半空,几个金色的字如梦似幻地幻化而出,诉说着千年迟到的一语,上书
“明语无须难过,好好活下去。”
一千年到如今,似乎每一分情意都会被时间消磨,淹没,甚至吞噬,但迟到千年的一语却依旧柔情如昨,炙热的泪珠从弥珞生干涩许久的眼眸滴落而下,如同树枝上最后一片坚强的枯叶被一丝清风吹落。
直到那金色的光芒褪去,一切恢复如常,石洞内气息依旧压抑难受。
“这有个紫钗。”素子枯抬手,运气挽起起角落处的一个步摇紫钗。
“是芊林的紫钗,当年在下失去意识前芊林也在,醒来后芊林还在昏迷中。”弥珞生神色一闪狠戾,依旧温和地言道。
“芊林?姑姑?”烬渊一愣,惊愕道。
“本司的姑姑芊林在千年前八司混战之时消失无踪,到如今也没踪影。”殿雪尘淡淡道,似乎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无半点波澜。
“难道她失踪是为了隐藏当年蚩律之死的真相?”素子枯思索道。
烬渊接过那紫钗,瞬间一道甜甜的迷香萦绕鼻间,他轻笑道“蝶香,狐族潇府独有的名贵香料。”
“小渊倒是很清楚这香料,莫不是有哪位美侍是这潇府的小狐狸,还让小渊念念不忘?”素子枯轻笑调侃道。
烬渊神色一紧,安抚地看着殿雪尘而后解释道“砚笑言那家伙总喜爱收集小妖精,我无意间从他那里知道。”
“既然如此,去一趟潇府。”殿雪尘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烬渊,冷傲地言道。
“请让在下跟随。”弥珞生抱拳诚恳地言道。
殿雪尘、烬渊和素子枯对视一眼,相继颔首同意。
弥珞生微微一笑,他回首看向那长眠于此的男子,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无论谁是凶手,我都不会放过他。”
年年月月,玄观洞再次陷入沉寂,石床上的男子沉睡千年,带走世间一切烦恼却带不走一份无法触及的爱,给生还者留下深刻带血的伤痛。
第33章 狐族之隐
就在那黩武陵东面,有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山体不高但却绿树成荫,千百种名贵树木在此茁壮而长,颇为清幽闲适,宛若世外桃源。一行落到山脚处便看到两个高高的雕刻祥云灵狐的恢弘阙台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以仙族的身份毫无阻碍地通过阙台侍卫的检阅,被恭恭敬敬地侍奉着引上山腰,潇府便是建在那山腰处,云雾间亭台楼阁,不似宫殿般金碧辉煌,倒是典雅舒适,青林翠竹,清泉石上。
潇府上下早已在宫门前等候,为首的是一名稍显妖媚的成熟男子,勾魂的美眸却阴晦杀气,一袭贵气的赤红绒衣,以白色的狐绒修饰衣角,乌黑的发间别着几缕白色的狐毛。
“潇七见过诸位大仙。”男子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目光扫过烬渊竟带上些诡异的情愫,是爱亦或是恨?
烬渊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却略显飘忽更是有些不敢对上潇七的目光。
殿雪尘自然感觉到烬渊和潇七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扫了一眼烬渊后便拿出那紫钗步摇平静地言道“你可认得此物。”
“不知大仙何意。”潇七依旧彬彬有礼地言道。
“本司的姑姑芊林可在府上?”殿雪尘继续问道。
“既是尊贵的仙族,怎会在吾等狐族之处。”潇七微微一笑,似是嘲讽般。
“既然族长如此肯定,让吾等直接搜,可敢?”素子枯悠然言道。
“若大仙找到芊林便请离开,恕我族无法接待诸位。”潇七面色无改,坦然直白地言道。
“然,他们交给小枯和小弥了。”烬渊朝素子枯和弥珞生眨了眨眼,直接飞身进入潇府,殿雪尘也紧随其后。
“委屈诸位在此等候。”素子枯慢悠悠道,在这周围设下结界。
“你是年宪一的长子?”
素子枯未料到弥珞生竟主动开口与自己攀谈,他淡笑,生疏有礼“然,叔叔。”
“可否透露年岁?”
“七年前方过一千。”素子枯倒也不避讳,仙域中知晓他生辰的人不在少数。
“那宪一眼下怎么样?”弥珞生问及此有些犹豫。
“父上向来喜欢垂钓下棋作画,眼下也是成日如此。”素子枯恍然记得,幼时他与拂、飖二者的风雅情趣都是年宪一教的,父亲和蔼可亲,总是与他们打成一片,真不似个司主的模样。
弥珞生表情未有太大起伏,他转移视线,忽然看向素子枯右手的食指,眼神经过短暂的迷茫后是拨云见月的突兀和灵醒。但这变化太快,如小鱼倏忽促而掠过水面下的浅层,转瞬即逝。
“巽司主这玉戒倒是雅致。”这正式的称呼也是疏离,还带了些试探。
素子枯抚了抚自己手中的玉戒,调侃道“叔叔莫要如此客气——此乃本司身上之物,从小即有,不过是与平安锁之类的孩童物一样罢了。”
“原来如此。”弥珞生轻颔首,将手背后,负手而立。
掩饰住的,是衣袍下面颤抖而紧握的双手,如得了疟疾。
烬渊和殿雪尘进入潇府,兵分两路搜查整个府邸。府邸很大,由春熙,夏绵,秋鸢,冬凝四个园子组成,建筑群蔓延整个山腰。
烬渊飘飞着仔仔细细地查寻整个春熙园,突然撞到一个柔弱的身子,似有东西落地之声,他连忙转头却只望见一抹绿色的衣角消失在转角,而一支红玉簪落在地面。
烬渊捡起玉簪,只见那玉簪为简单的祥云刻样,淡雅颇有韵味,但右上角却破损了些许,是一支裂簪。
想着定是方才自己撞到潇府的哪位小公子,奈何自己有急事便将玉簪收起,打算完事后再寻玉簪之主,这些想着便重新将心思放到找人一事上。
有些事,便是如此顺理成章,如此不值一提,如此机缘巧合。当烬渊当真遇到这玉簪之主,他才知道何为注定,他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命运与他开的玩笑。
夏绵园就像一个被山石包围起来的秘密园林,萤石块筑起高高的围墙,怪石嶙峋,而越过高高的石墙,里面却是一个悠然小村般的舒适,石头上长出神奇的紫色植树,紫意包围着木宫殿,更是阡陌交通,一派田园之景。
烬渊被这如此隐世之处吸引,看惯了恢弘贵气的宫殿,如今这田园小木屋让他眼前一亮,身心舒爽,确有一番心随平野阔。
这时,一阵浓郁的蝶香飘来,他神色一冷,随着那蝶香一路而去,最终来到一间竹篱小木屋前。推开木门,他见一名黄衫女子坐在紫树下捣药,银练色的发丝盘起几缕,银钗装饰。
烬渊了然,轻轻扬起嘴角,他缓步走向那女子微微躬身优雅一礼道“烬渊见过芊林姑姑。”
殿雪尘似乎走进一个山谷,山谷树木青黄交接,层层叠叠。
葱葱清湖,袅袅水烟。灼灼花华,翩翩蝶舞。低触白芷香兰,高瞻青鸟古树。远落墨山金鼎,近坐四沁灵石。俯青石楚天面,仰宇宙日月光。有上水自无尽青天萧萧而来,不尽花海蝶舞姗姗自可惹怜。
殿雪尘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那如细针一般自清空垂下的雨丝,想到杯黎不准自己淋雨便幻化出那把素伞。
一伞撑起隔绝天地雨丝,握着伞柄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殿雪尘不禁淡淡地笑起来颇有些无奈。
他打伞飘飞而行,只见眼前那野花丛中有一块较为巨大的青石,一名衣着朴素的老妇盘腿而坐,青石上还放着一根灵狐刻纹的拐杖。
殿雪尘微微凝眉,飘飞到那老妇身后,平静地看着她。
老妇似乎感觉到那道平淡的目光,她放下手里的鱼竿,拿起拐杖艰难地起身,还颇有些哀怨苍老地言道“浅儿,怎不来扶一扶姥姥?”
殿雪尘纹丝不动,冷漠地看着眼前老妇艰难挣扎地站起来。而那老妇撑着拐杖转过身,她眯了眯眼睛轻咳起来走到殿雪尘面前,轻叹道“浅儿走罢。”
“你是谁。”殿雪尘淡漠地言道,那话语清冷似乎是浸泡在雪水之中。
老妇一愣,他打量着殿雪尘的容貌,突然,她不可思议道“你你不是浅儿?”
殿雪尘不语,依旧平静无风地看着眼前惊恐万分、自言自语的佝偻老妇。
那老妇眯起眼睛,颤抖地伸出布满皱纹手捻指算着,突然她似乎知道了何,好像殿雪尘与她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她指着殿雪尘怒不可遏道“竫衫你这个孽障还敢回来!”
听闻“竫衫”二字,殿雪尘那千年不变的淡漠表情有了些裂痕,他知道夜尚晞心中的挚爱便是潇府主祭竫衫。
“滚!你不配是我狐族主祭!”老妇大吼起来,颤抖着握起拐杖便要往殿雪尘身上打去。
殿雪尘轻飘躲过,他不悦地皱起眉心,深深看了一眼那老妇便凭空消失,徒留一阵幽香混着这里的繁华,更为醉心。
那老妇嘴唇轻颤,眼中的恨意还未消散,这时远远走来一名绿衣男子,他规规矩矩地走到老妇面前跪下,低眉顺眼道“荀浅见过妄之副祭。”
“浅儿无须如此大礼。”那唤作“妄之”的老妇长吁一气,心疼地将那男子扶起来,他看了看那男子的发间疑惑道,“浅儿,你的红玉簪去了何处?”
男子提手抚了抚发间,低着脑袋恭敬道“许是丢了。”
妄之捻指再次卜算起来,苍老的面庞带着些惊恐悲哀,步履蹒跚地拄着拐杖轻叹道“罢了,回去。”
“是。”男子颔首便跟在妄之身后离开。
山谷空响一声雀鸟鸣叫,生长千年的芳华败谢,留不住半分艳色,言不尽纠缠三生的恩恩怨怨,若仙音而存,必是独为三生三世而奏的一曲空弹。
暮雨子规,玉簪错落,逝落三生道不明。黎明渐行本难书,清尘相离无可奈。
盏盏青灯,缓缓照浮,燕雀莫理尽缘路。散尽生世情何归,予以倾世不离弃。
当殿雪尘按着烬渊传来的消息落到夏绵园之时,素子枯已经在木屋院子里,而那黄衫女子自顾自地坐在树下捣弄着香料。
“姑姑。”殿雪尘遵循礼数唤道。
女子停下手中的活缓缓起身,缓缓道“一千年了,尔等还在纠结着哥哥的死?”
“姑姑,那是我的父亲,自然要一查到底。”烬渊好笑地瞪着那女子,也就是蚩律的妹妹芊林。
“坎司前司主之死对巽司和坎司都有所影响,请芊林姑姑将真相相告。”素子枯有礼地作揖言道。
这时弥珞生神色着急地快步走到芊林面前冷声道“郡霜,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语?”芊林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弥珞生,有些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郡霜!”弥珞生皱起眉来,用力抓住芊林的肩膀厉声道。
“明语,你还是放不下哥哥。”芊林轻叹道。
“当时我突然没了意识,可你在现场,定知道发生了何事。”弥珞生坚定地言道。
“殁零。”芊林轻启嘴唇,道出的二字让在场众人无不露出惊色。
“你说何。”弥珞生脸上一寒,眼眸中散发出一阵摄魄杀意,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失去意识后殁零便出现,他以你的性命威胁哥哥。”芊林似乎很是疲惫地缓缓道出,“哥哥为保你便散去灵力,最后殁零以巽司三阳道经法杀了哥哥。”
“哈哈哈殁零哈哈”弥珞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九天带着浓浓的恨意,眼眸的杀意混着怒火似乎要将这里毁灭。
“殁零本打算将我也杀了灭口,可突然他浑身燃起火来,最后消失了。”芊林继续将掩藏千年的当年往事诉说出来,尘封已久的真相渐渐浮出,最终大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