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探头,没有嗅到何危险的气息,便这么一点点挪动地来到了方才那条道上。只见前方一座尤为高大的殿楼,堂而皇之的一大块,相比之前那些都较为富丽辉煌不少。
忽然一声低低的笑意便传来,还伴有清响的鼓掌声,幼冥警惕地循身望去。只见一鸦青长袍男子站在长廊那头,摇一把锈金雕琢靛蓝扇,露一抹万年不改桃花笑,闲庭信步地向他走来,正是那砚笑言。
幼冥飞身而起,睁着一双无畏无惧的眼睛看着他。
“我说是谁,原是烬渊的小跟班。”砚笑言以扇掩嘴道,眯着眼睛如狐狸般打量着全身散发黑气的幼冥,“来艮司可是有何事?”
幼冥皱起眉头,不知如何答他这话,眼下看来脱身都是困难。
正当他想着,那砚笑言忽然从背后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呐,这可是小跟班你掉的东西?”
幼冥见此心中一紧,一摸衣襟中便是一空,那素子枯给他的纸想必是方才用幻术的时候冲力过大,震飞了出去,便飞身上前要夺。
“哎哎哎~”砚笑言早有准备地躲开,笑眯眯道“小跟班莫要着急,先回答我的问题,就把这给你。”
他话音刚落,两弯尖锐的柳叶刃猝不及防地扫过眼睫,险些要将那睫毛割下。砚笑言后退几步,依旧是笑面虎的模样看着全身都是寒气的幼冥,眼中微微惊讶。
“拿来。”幼冥再次刷刃而上。
“小跟班生气了?难得呀。”砚笑言将扇平铺,筑起一道围灵,来了兴致便将那纸打开道“不知这是什么宝贝呐。”
幼冥见他这般要打开,忽然猛地发力,数道利刃从额上石子破出,竟生生把砚笑言的围灵冲破。
“小跟班你生气啥,擅自闯入艮司的是你,我还没计较呐。”砚笑言手握扇子还击,轻敌的他在一开始便没有多留意对方的招式,如今自己接招竟逐渐变得困难起来,这样耗下去并非良策,便开始晓之以请动之以理。
幼冥根本没将他的话放进耳朵里,他眼里只放得进砚笑言手中的那纸,手中的灵光愈发耀眼渗人,几乎要将砚笑言吞噬,喻示着攻击达到顶峰。
砚笑言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此时一道身影便已横贯在他与幼冥之间——石青色衣袍的魁梧男子背对着他,直视幼冥。掞燬那惯有的严厉而探寻的阴狠目光在幼冥身上来回扫动,不言自威。
幼冥握着手中的那纸条,抿起嘴唇,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幼冥。”掞燬很肯定地念出他名字,让幼冥耳中一阵阵发怵。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不喜欢照镜子一样的怪癖。他向来便是这么古怪沉闷的石头,也难为对方会记得这拗口的名字。
“司主,”他身后的砚笑言开口,“这烬渊的小跟班今日莫名其妙地闯入艮司,我问他话也不说,还为一张纸闹脾气呐。”
“为何不说话。”掞燬皱眉,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然后打量着眼前这默然不发的男子。
幼冥眼下只知晓师父交代的任务恐怕不能完成,心里烦闷得慌,哪想出何理由来回答。
“你跟着本司时,本司就已经察觉。”掞燬眯起眼睛道,“你身为魔族,既与烬渊要好,本司便也不好拂了烬渊的面子为难你,只是你为何如此得寸进尺?”
“司主还是别问了。”砚笑言打了个哈欠,“这小跟班就是个哑巴,不到关键时刻撬不开嘴。”
掞燬听闻冷笑一声“那本司便看看他怎样才能张口。”
幼冥听闻心中一惊,脚尖一点便要飞离这是非之地。而掞燬反应得更快,立即念咒布下坚不可摧的结界。
幼冥抬手反击,掞燬一把握住了他那一弯柳叶刃,紧接着便顺着那武器的形状将自己的灵冲迅速袭向前者。幼冥欲放开手,却发现持刃的手如同粘附在上面一样动弹不得,还未有别的动作,掞燬已经抓住他另一手,那有利的铁臂让他动弹不得,挣脱不已,脸色都欲扭曲起来。
“司主?”
从后面赶上来的砚笑言一脸疑惑地看着掞燬的举动。后者给了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便要放迷药。
好在那迷药渐渐奏效,幼冥也失去了意识,那体内的气也随之压抑下来,身体一瘫软便倒下去。掞燬放开了扼住的手腕,将幼冥扶住,他抬起双手,光芒从袖袍出,若泉涌刹那,两袖之光分路从头尾将幼冥全身覆盖,仿佛给这顽石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那生硬的面容也温软起来。
蓦然,幼冥眉心处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掞燬见此手一颤,然后似乎在压抑着何,在百般尝试后又徒劳地放下来,他脸色阴沉下来,那眸光中尽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司主?”砚笑言疑惑地看着掞燬的行为。
“将他带到清河殿,喂下三日眠。”掞燬轻叹一声。
“三日眠?”砚笑言疑惑,不解他为何要让幼冥沉睡。
“去。”掞燬语气严厉起来,不容置疑,将幼冥交给他“本司出去一趟,你把他安顿好。”说完转身消逝。
“这”砚笑言扶着昏昏沉沉的幼冥,看着司主消失的地方,只觉一个头顶两个大。
第32章 丹木林遇
民间·丹木林
正因为一千年前那一场几欲毁灭两界的八司混战,黩武陵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瘴气弥漫,土地干涸,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如同错综复杂地布满整个地面,无边无际的枯木残枝,时不时几只秃鹰停歇,嘶鸣一声割裂污秽的空气,唯有一处丹木林生长在这荒凉的土地上,颇为奇特。
一众刚步入荒地便被几名幻化而出的侍卫拦着,为首的打量了一下这一行人,看到对方衣着出众似乎不是平常小妖小魔。
“诸位请见谅,前方为潇府领地,闲者不得进入。”侍卫抱拳道。
“仙族也不可?”素子枯作揖,逐渐幻化出巽司令牌,浮于半空,他朝着那侍卫偏头轻笑,无辜而文质彬彬。
“仙族?”那侍卫看着那如假包换的仙族令牌一愣。
“若不行,请你们族长出来一见。”素子枯微笑道,同时收起令牌,如若谈论月色尚好。
“小的有眼无珠,请大仙恕罪。”侍卫一惊连忙跪下。
殿雪尘淡雅如一盏袅袅清茶,他轻缓地言道“我等进黩武陵查案,不会妨碍狐族之事。”
“是,大仙请便。”
很快那侍卫便也消失无踪,一行顺利地进入荒凉之地。
“清安倒是很适应这民间之地。”烬渊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伸手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
殿雪尘自然地反手一掌打向烬渊,浅茶色的丝绸锻衣轻转飘扬,如同茶花淡雅而开,胜却朝慕轻烟,暮中缕花。
“前方是丹木林,穿过丹木林便是当年的战场黩武陵。”殿雪尘指了指前方。
“那走罢。”烬渊宠溺地看着殿雪尘颇有些憋笑,猝不及防地偷香一口。
一行走入了一个看似普通的森林,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只是有些树干竟然被削去些。
素子枯认真地抚着那有缺口的树干道“这里或许便是被削下制成魔书木片。”
“看来只是很普通的木片。”素子枯拍了拍那树干,树轻摇了几下,忽然落下一枚扳指,蓝玛瑙镶嵌其中,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烬渊只觉这扳指颇为眼熟,他捡起看一下后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哟,忘川大人的扳指居然在这。”
“忘川难道也来查此事?”素子枯疑惑道。
“没想到他如此热心。”烬渊皮笑肉不笑。
“忘川这扳指在四日前便不见了,亦师还将此事作为公事禀告过。”殿雪尘眼波微动,幽幽地言道,似乎暗示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假设。
“你们可知离司炽印殿的事。”素子枯突然说道。
“嗯?”
“是月声后来跟我说的,雪耳蝠袭击了炽印殿。”素子枯微微凝眉。
“雪耳蝠怎会突然袭击仙域?”烬渊有些诧异。
“兑司能控制召唤灵兽。”素子枯意有所指地说道。
“忘川吗?可有证据?”殿雪尘脸色一冷。
“身为兑司司主,忘川没有理由做这种事罢?”烬渊也有所怀疑。
“也只是猜测,我还在查。”素子枯闲闲地言道。
“嗯,眼下先去黩武陵罢。”殿雪尘颔首道。
烬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扳指便揽过殿雪尘飞身而离去。
出了这丹木林便重新回到荒凉土地上,依旧的枯木干泥,秃鹰嘶鸣,似乎一切生灵都不会喜欢栖息在这毫无生气之地,宛如一片被世间遗弃的土地。
一行飘飞游荡在这枯木桩之间,突然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枯木桩边上倚坐着一个兀自饮酒的男子,他一身简单普通的石竹色布衫,头戴同一色系的方帽,衣袖潇洒不羁地卷起露出有力的手臂。
男子抬起头看向三个不速之客,起身作揖“不知在下是否叨扰了诸位?”
面前的男子,容貌俊朗清秀,偏偏儒雅,而让大家惊讶的是那男子竟如素子枯那般有着枯叶色的眼瞳,如沉淀的朽木。
“你是谁?”素子枯紧紧地盯着那男子。
“在下弥珞生,不过是一名游仙。”男子毫不掩饰地言道,即便他正是一千年前被剔仙脉,革仙位的前任巽司司主。
“你便是弥珞生?”殿雪尘警惕地看着他,他便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弥珞生,说起来还是初次见到他。
“正是。”
“原来是叔叔。”素子枯虽有疑虑,但也温文尔雅地作揖道。
“叔叔?”弥珞生似乎有些异样。
“巽司前任司主弥珞生,与本司父亲年宪一为亲兄弟,本司素子枯。”素子枯解释道。
原千年前的那场变故,巽司主弥珞生被革除,逐出仙域,司位便让于其兄年宪一。年宪一本是逍遥的人,但也不得不接任,后来素子枯成年后便接管司主之位,年宪一才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那他们?”弥珞生疑惑地看向烬渊和殿雪尘,迟疑道。
“殿雪尘,幸会,他是愚弟烬渊。”殿雪尘微微颔首介绍道。
“幸会。”烬渊潇洒地抱拳言道。
“有礼了。”弥珞生温和地笑起来,似乎对那二者有某种异样的情感。
“你怎会在此?”殿雪尘一针见血地问出重点。
“在下与蚩律千年的好友,如今也常常来这陪陪他,刚好在下与这侍卫熟稔。”弥珞生苦涩一笑,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悲哀,他继续道,“蚩律并非在下所杀。”
“虽然本司也不认为单凭你便可将父亲置于死地,可其他几司都指证是你所杀。”殿雪尘不为之所动,依旧公事公办般将疑点道出。
“且父亲身中三阳道经法。”烬渊补充道,一眨不眨地看着弥珞生,将其所有细微表情收入眼底。
“据在下所知,三阳道经法早已被巽司弃置,在下当年并未习得此法术。”弥珞生神色一怔。
烬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弥珞生,心底疑惑这弥珞生怎会如此情绪激动,难道只是因为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司主大人,不知可否能让在下见一见蚩律的遗体?”弥珞生看着殿雪尘,眼眸依旧带着一抹道不明的哀伤。
“父亲遗体便在黩武陵北面的玄观洞。”殿雪尘颔首同意道,若父亲当真不是弥珞生所杀,那弥珞生便是当年一事的目击者,定会有所线索。
“多谢。”弥珞生感激万分地看着殿雪尘,目光变得慈爱温和。
黩武陵北面有一个洞穴,被重重结界隔绝,千年未曾开启。暴风不停地自那洞口呼啸而出,魔鬼厉叫那般恐怖。
殿雪尘破除结界飞身进入洞内,其他人紧随其后。洞内一片漆黑,只要耳边呼啸的寒风,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从洞的另一边出来后便是一片冰雪天地,常年积雪,寒冷异常,天地间一片灰暗,天空压得很低,像是要将众人吞噬。
殿雪尘一路不停,筑起灵力圈便飞入冰河里,一路往冰河深处漂游而去,很快便看到河底有一个岩石洞。岩洞内并无水汽,是一个看似普通的河底岩洞,但这岩石却是世上难求的玄观岩,能保尸身千万年不腐,容颜不变。就在那洞穴中央的石床上,躺着一名身着褐色华美服饰的男子,男子容颜英俊朗致,就如此安静地沉睡在河底石洞千年。
“可还记得我?”弥珞生抚着蚩律的面庞温柔地唤道,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柔情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