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基本都是严柯和陆商在说话,司马靖荣像是焉了的皮球,饭也吃得无精打采的。黎邃忙着低头给陆商剥海鲜,看都没看他一眼。
吃到一半,严柯实在忍不住了,这两人秀恩爱真是秀得他这个孤家寡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忙倒了杯椰汁给黎邃,“别光顾着剥,你也吃啊。”
陆商放了筷子,接过他手上的两只螃蟹,“我来。”
黎邃哪里肯让他动手,忙又拿过去,“我自己来。”
一旁的司马靖荣目光在对面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神色怪异,他并不清楚陆商和黎邃是什么关系,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举止似乎过于亲密了,之前根本没往那上面想,这会儿却越看越不对,忙回头瞥了眼严柯,严柯读懂了他的眼神,笑嘻嘻地挖了一勺蛤蜊蒸蛋在他碗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忘了告诉你,他俩是一对儿。”
得到肯定,司马靖荣顿时如遭雷劈,面色如土。
黎邃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像是故意似的,贴在陆商耳边说了句悄悄话,陆商闻言嘴角弯了弯,点了点头。
司马靖荣脸涨得通红,只觉得这两人肯定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时间丰富的联想如泄了闸的洪水似的,冲得他整个人都懵了,直到离席时都还是呆滞状态。
走的时候,黎邃跟严柯告别,司马靖荣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地抽了张名片递给他。黎邃一时不解,没有去接。
司马靖荣反倒有些不耐烦,“拿着啊。”
黎邃回头看了眼陆商,后者并没有指示,全然凭他自己做主的态度,于是伸手接了,“这是?”
“我的电话。”司马靖荣别扭得厉害,“有事可以给我打。”
黎邃怔愣了一下,心中像是有一团暖意化开,不等他说话,对面的人扬了扬手,跟在严柯身后走了。
“笑什么?”陆商瞥见他要笑不笑的模样。
“这人真有意思。”黎邃道,拿名片晃了晃,侧头冲陆商笑笑,“这算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吗?”
陆商分析道“司马家实力雄厚,你如果能和他做朋友,对你将来是很有帮助的。”
司马的举措陆商也觉得有些意外,年轻人的世界,他也是有点看不懂了,这两个孩子的性格明明完全不同,黎邃内敛成熟,司马外放幼稚,不过两个人倒是也有共同处,都足够纯粹。
“我那些话那么难听,还以为他会恨我。”
“他只是嘴上不肯承认而已,实际上认同你的话。”
的确,司马靖荣并不存在三观上的问题,这孩子大是大非都是懂的,只是心理年龄还没有长大,从他见人就喊叔叔就能看出来,自我认知不够准确,加上人有点懒,如果他哪天自己觉悟了,入正道勤加研习,未必不是一个可造之材。
“我也不是想针对他,”黎邃坦白道,“我不愿意别人把你叫得那么老。”
陆商好整以暇地摸了摸下巴,“我老吗?”
“三十都不到,哪里老了。”黎邃一顿,又小声道“就算老了我也陪着你。”
一道汽车鸣笛声在路边呼啸而过,陆商转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黎邃忙避开他的视线“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teatea 和 姑苏家 姑娘的地雷
☆、第十八章
晚上睡到半夜,陆商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设置过免打扰,到了晚上只有白名单上的人能打得进来。
陆商看见屏幕上袁叔的号码,微微皱了皱眉,披了衣服起身出去。
“刚刚得到的消息,李金钥被警方控制了,我们需不需要采取一些行动?”
“婵妆是什么状况?”
“据孟小姐说明天一早会查封公司账户,估计也保不住了。”
“李岩呢?”
“跑了,这件事目前还没曝光,他之前得到了消息跑路了,没有查到出境记录,应该还在国内。”
陆商沉吟片刻,手指习惯性在沙发扶手上轻扣了扣,道“把我们自己撇开,其他先不要动,让左超注意刘兴田的动向。”
袁叔像是顿了一下,才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屋内重归寂静,陆商起身,缓步走到落地窗前。
正是深夜时分,窗外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灯塔寂寞地亮着,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远处的海平面上,太阳升起的位置隐隐泛起青光。
李金钥是条毒蛇,当年陆商父亲过世,就与这条毒蛇脱不了关系,可惜商场局势瞬息万变,到了他这里,却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与这条毒蛇为伍。表面上他们是合作关系,但扳倒李金钥才一直是陆商多年来的夙愿,为此,他没少暗中安插人手,甚至包括在沉船事件中做手脚。
如今李金钥落网,他也算是夙愿得尝,这是个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大可以趁势让李金钥彻底无法翻身,袁叔心中通透,因此特意半夜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陆商微微吐出一口气,可惜现阶段他只能按兵不动,鱼要一网打尽才奏效,李岩还逍遥在外,这是个不确定因素,他不能冒这个险。
“出事了吗?”黎邃拿着薄毯过来,披在他身上。
陆商抿了抿嘴,“没事。”
见黎邃担忧地看着他,又说“帮我把电脑拿来。”
“要工作?现在?”
陆商点点头。
一通电话搅扰得两个人都各怀心事,皆是睡意全无,黎邃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看陆商签字批文件。袁叔是个极其严谨的助理,办事妥帖且周全,所有发过来的邮件均按轻重缓急做了标注,写了提要,看上去一目了然。
陆商在急件里挑了几份下载打开,有的随意翻了翻就关了,有的却看得很仔细,在上面一一做了批注。
认真的男人最好看这句话果然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陆商气质本就沉静,一旦投入工作,仅有的那一丝虚弱和病态也一扫而光,整个人显得精明又锐利,一个简单敲击键盘的动作都让人心动不已。
当事人对这一切无知无觉,旁观者却被吸引得移不开眼,两个人挨得极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黎邃坐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燥热,心虚地站起身,转去厨房热了杯牛奶。
屋子里太静了,又是两人独处,想转移注意力都困难,黎邃撑在水池边,花了很久才让那颗躁动的心脏平复下去。他刚端着牛奶杯出来,陆商盯着电脑沉声道“你去休息吧。”
黎邃脚步微滞,又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把杯子放下,“我不困。”
陆商抽空瞥了眼牛奶杯,却也没说什么。
一开始黎邃的注意力全在陆商身上,后来却渐渐被屏幕上的文件内容吸引,他盯了会儿,忍不住指着几个未点开的邮件问“这几个为什么不看,不也是急件吗?”
“急件是指他们急,”陆商边打字边道,“与我无关。”
黎邃表示不能理解,陆商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对他轻笑了一下,“听过那句话吗,皇帝不急太监急。”
黎邃乐了,“你说他们是太监?”
陆商想了想,说“话虽然不太对,但道理是一样的,别人都急的事情,作为领导者恰恰不能急,不要被下属的情绪带跑,要从事件本身出发,几分轻重酌几分考虑,先后缓急,要自己善于分辨。”
黎邃似懂非懂,陆商抽空看了他一眼,现在对他说这些还太早了,于是笑道“去睡吧。”
“那你呢?”黎邃露出了不大情愿的表情,陆商看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略一思量,说“你要不要试试?”
“我?”黎邃眼睛一亮。
陆商打开一份文件,把电脑屏幕转向他,解释说“这是一份报表附注,上面罗列了这家公司去年一整年的经营情况,你看一遍,看看能得出什么结论。”
黎邃从未接触过财务,一眼扫过去只觉得眼晕,陆商在一旁看着,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完全不懂,只能硬着头皮一个字一个字去磨。一份附注不知不觉看到了近天亮,黎邃从屏幕中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他竟然看懂了不少。
实际上也很好理解,再高深的东西都是人发明的,而发明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方便使用者更加准确地去计算,有些项目的具体核算方法他虽然不懂,但二级科目的字面意思他总是懂的。
陆商见他肩膀松动,问“有什么结论吗?”
“他们花了好多钱。”
陆商点头“钱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有接待、车辆……这里还有个财务费用。”
“你觉得是亏了还是赚了?”
“应该是赚了。”
“为什么?”
“这个利润这里写了,有六百多万。”黎邃指道。
陆商轻轻一笑。
“不对吗?”黎邃窘迫道。
陆商没答他,合上电脑,去牵他的胳膊,“走,睡个回笼觉。”
“到底对不对?”黎邃追问,见陆商脱了外套,立即就把话咽了下去。
远处海平面上,熹微的晨光穿透云层,划出一轮轮金边,渐渐从窗户爬进屋子里,黎邃毫无睡意,又不想搅扰了陆商休息,睁着一双眼,合衣躺在床上看陆商睡觉,等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溜去厨房做早饭。
他手脚麻利,动作轻快又认真。从前颠沛流离的日子过久了,如今这些平凡的琐碎也多了几分珍贵,他格外珍惜。或许陆商不明白缘由,但他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总是反复想起陆商那半句没说完的话。
“黎邃,没有关系的,我迟早会……”
我迟早会死的。
表面上不说,但自从陆商出院以来,黎邃心中始终藏着一份不安,现在的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得简直像是偷来的,他总觉得,若是有一分一秒的懈怠,这一切就会被收回去。
汤料煮好,陆商还没有醒的征兆,黎邃拿出平板,打开常用的书库,摆在长腿上一页页翻看。
快中午时陆商终于醒了,两位护理过来查了心跳和血压,记了一大串数据,走的时候,黎邃偷偷叫住了那位女护理。
“还正常吗?”
女护理只是摇头,不知是说不知道还是不太好,只道“我没见过这样的病例,你还是等回去问梁医生吧。”
黎邃微微有些失落。
吃过早午饭,陆商接了个电话,便带着黎邃出了门。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金沙海岸的施工基地,按照原计划,陆商应该一来海南就对这里做实地考察,无奈一方面他那时的身体不允许,另一方面,项目组内矛盾太大,方案迟迟达不成统一,天天开会天天吵。陆商静静地看着他们吵了这么多天,吵得一个个都疲了,再也发不出脾气来,这才招呼出几个负责人,来基地溜达一圈。
东彦既是投资商也是开发商,他虽为老板,却也不能随心所欲,毕竟是以营利为目的的投资,如果他贸然拍板,将来成本收不回来,股东那里也不好交代。
工地离市区并不太远,驱车三十分钟就到了,一路上陆商就忍不住在想,能在寸土寸金的海岛把这片土地保留这么久,刘星铭也确实是个人才,如果不是这人故土情结太重,他倒真想把他挖到东彦总部去。
负责接待的专员是个美女,一路上有说有笑,一车□□头们倒也还算相处和谐,没想到到了基地,一下车,一个个都跟打了霜的白菜似的,纷纷哑口无言。
早就听闻过这里的颓景,亲眼见到,还是让他们大吃了一惊。生锈的钢筋和废弃的砖瓦四处散落,灌满海水的坑洞到处都是,还有各种生活垃圾和海洋生物的尸体,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这两天天气已经算很好,可附近的海滩上却没什么人,海岩上爬满了绿藻,显然这里平时就很少有游人光顾了。
地上的土质也并不算好,除开沙烁,大部分是砖红壤,稀稀松松的,让人感觉一踩上去就会塌掉,非常没有安全感。
陆商侧头看了眼随行队伍中的刘星铭,后者倒是非常淡定,还伸手把地上一根戳出来的钢筋给踩到了一边,显然他是经常来这里的了。
其实队伍里的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片工地,只是十几年前关于风水的谣言还未散去,在场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如今再次齐齐踏入,纷纷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加上出发之前明明还是太阳高挂,从他们进入基地起,天气便阴了下去,还起了点风,远处的海平面上弥散着一阵莫名的雾气,看起来更加阴冷不祥。
女接待叫叶贤灵,熟练地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安全帽和胶靴,分发给他们。黎邃拿了一套穿好,又把陆商的那份拆了帮他换上去。
“我记得我上一次来这里,这个沙滩还有很多人。”陆商望着远处。
那女接待转过头来,“是的,去年春天还常常有人来玩。”
黎邃随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这片海水非常漂亮,沙子也很干净,半点垃圾都没有,不由也有点奇怪,“那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