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
十分钟?
顶多五分钟,要或不要随便你。
好。陆皑打睹隔壁的男人多厉害都好,都没办法准确计出时间……我想问你几条问题。
像他们之前的打架是假像、像他们只是碰巧犯了错而同期进入水饭房,他们没提起陷害彼此进水饭房的事。
几条?
陆皑翻了翻白眼,这男人太懂讨价还价。之前他就该注意到这男人是情数分明的类型,他说一是一、绝不宽裕
……大概三条吧。
他说得很模梭两可,男人大概觉得他那脑袋想不出大不了的问题,于是不再与他争议,他想要的只是安稳而无噪
音的睡眠,陆皑保证五分钟过后要乖巧得像哑巴。
一阵沉寂过后,陆皑不想浪费时间地问了,因为他开始觉得阿心——那无所不能的男人正用指骨敲地板来计数秒
数你的国藉到底是什么?我说的是出生地跟住过的地方,你是混血儿吗?
我是巴拿马人,有点中国混血吧。从四岁开始就住在那不勒斯。谁都知道,就是跟中国来的黑市劳工鬼混,
然后连看也没看过的母亲把他丢在脏乱的孤儿院,太典型的前奏了。
哇咧,他好像曾看过一篇报道,那不勒斯是一个建筑不美、街道不平、光线不足、排水不畅,居民不善、管理不
妥、空气不好的城市……虽然是意大利第三大的城市但也是个罪案最猖獗的贫民区。陆皑立即联想到意大利很出名的
一样东西——黑手党,但他决定还是打住好了好吧,我总算知道你真是混血儿。还有个问题我想知道很久了,之前
在图书馆……你为什么要去那里?是被蝙蝠叫过去的吗?
……那家伙想给我个下马威,反正去看看也好。
陆皑肯定男人现在一定耸耸肩,摆出“那又怎样”的态度,事实上他在语气中表现出来了。这个与他在截然不同
世界成长的男人,在五光十色、龙蛇混杂的贫民区成长的坏男孩……你记得吗?那不勒斯的歌谣,可以哼哼看吧?
这样我会比较容易入睡……
哼,我的工作应该不包括唱他妈的童谣吧。
陆皑吐吐舌。阿心没有上档,罢了,他肯定可可即使乱哼都比阿心好听你以往没听过那边的歌谣吗?我是说,
你的褓姆或是老妈都没有哼过?
我肯定这已经超过了你该有的发问数。
但还没过五分钟,对吧?
阿心似乎很后悔答应了这稳赔的游戏,陆皑能想像他紧抿的唇角,他肯定阿心不会撒赖说不玩就跑去睡觉,他不
是这样的人。于是他的等待便换来了一段小故事——
……我有预感如果不说些关于自己的事会给你烦死。男人这样说。
陆皑笑了我想你是对的。你也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啊。
不过阿心肯定对他的生平没兴趣就是了,别说三个,即使给他十三个问题都会关于情报交换。
……rosanna,她告诉我的名字,也有些人叫她rose。我不知道那女人的姓氏……连这是不是她真实的名字也不
知道。
陆皑呼息一窒,这个rosanna该不会是阿心的……
他的心跳还没起动,男人就给了令他抒缓下来的解释那女人把我从巴拿马的孤儿院收养回来。那是她跟老伴的
旅行最终站,当然他们是打算逛完半个地球的,但她那老伴在巴拿马就已经不行了……那是他们很流行的说法“死前
想看看这个世界”,于是那两个没钱的老家伙就出发了,以为是很简单、伟大又浪漫的事。
陆皑发誓听到男人的不屑哼声。
他们来到巴拿马时,我在火车站偷那蠢女人的钱,以为矮矮胖胖的旅客会很易得手,但那女人执意要抓我去警
察局,也许她相信那群性变态警察会把我教好吧……总之,当她回去原本的地方时,老伴已经倚着墙绝气了,捉襟见
肘的环球旅行也可以结束。她来不及回去陪他最后一程,是这样的吧……她是为了追我所以到最后没陪那老家伙,那
女人以为这是上帝的启示,生命延续别的生命之类的,屁,我看得出她只是想有个活下去的理由,好让她不会随老伴
而去。她去问警察孤儿院的地址,收养了我,带我回那不勒斯,那时候她已经把钱全部花在旅游上了,简直是穷到要
死,不知道凭什么说要养我……
她住在花店的小阁楼,也在花店工作,无处不在的花味他妈的臭。她很喜欢玫瑰,常把快枯萎、卖不出去的玫
瑰别在头发上,所有人都称赞她好看,也叫她rose……我知道的就这样多,每天还是出去打架抢钱,那个不育的女人
根本不懂怎样照顾我跟教我,她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连腰都直不起来,只懂下班后去警局接我,跟我说,孩子,以
后不可以这样做。
……我差不多十三岁就没回那个家,加入了那里的组织……就这样混到二十,其间不停去别的地方、去别的组
织,越转越大,跟了颇有声望的头头的,什么贩毒抢劫军火的都搞过……
这男人在意大利的黑道中混得响当当的吧,陆皑见识过他的打架技巧跟那种好勇斗狠,完全不觉得意外,跟哈雷
一样,阿心是属于那以暴亦暴的世界的,他将所有大型罪行的参与视作理所当然,任何人也休想把他拉回朝九晚五的
上班生活那你……之后有回那不勒斯那花店的阁楼吗?
偶尔有想回去看看那女人死了没有,但始终没去。那时候我在意大利有点名声了,跟了六年的老大做起事来满
狠的,但每当他说谎或紧张时会不自觉用食指在膝盖上打小圈,他从来没发觉这点。有天,他叫我上他的轿车,我上
去了——之前有人警告过,说那男人想要动我,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决定看看那男人的把戏——在车上,他跟我
扯些有的没的,然后食指开始打转,他说让我见见别的接头人、也是颇有名的组织头目……当然没有那样简单,那时
候我打算跳车的可能,但车故意拐上了高速公路,直接去了机场。
……机票上印着的是香港,他在香港有贩毒卖买中转站。一下机,他便用枪顶住我背脊,带我去废置的仓库,
那里有另一批人等着,是接头的人。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之前一宗从香港运去泰国的卖买被条子搞垮了,他知道有
卧底但查不出来,香港那边迫得他太急,于是他把我出卖,他卖我出去还有钱收。
陆皑润了润唇瓣,他知道阿心是因为想相信那跟了六年的男人所以上车的……呐被出卖的感觉很难受吧?
愤怒,反正我早猜出来了,只是去确定。在仓库中我把拿枪胁持我的人的手腕给折了,抢了枪,那时候条子又
来了,早知道会有这次聚会……我们那边根本没卧底,是香港的组织有。那些并不重要了,最后他没杀得成,只来
得及把那群人渣——他曾经的老大和兄弟——给打到半身残废,下半生都躺床,来不及补最后一枪让他们解脱。现在
他觉得这样反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