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黎昕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如何呼唤楚莫的名字,楚莫也终究是不可能出现在那里面。黎昕拍打着镜子,哭得不成人形。
“我不要你的心,你起来给我拿走!拿走……”黎昕哭喊着,忽然冲出卫生间,像是在寻找什么。他在找一把刀,一把能把他的心给取出来的刀。
“我把它还给你,还给你你就能出来和我说话了。我把它还给你……”黎昕发了疯一样的希望能找到一把至少能刺穿他心脏的东西,可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忽然,他看到了床头那一束血红的玫瑰,他走过去,把花取出来抱在怀里,然后瘫坐在地上。
“楚莫?楚莫你在这里吗?你在这里对不对?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黎昕对着一束花在那里喃喃自语,然而花儿又怎么会给他回应?
黎昕求了半天,他想见的楚莫也还是没有出现,他忽然生气了,把花束摔在地上,泄愤似的把花束摔了个稀巴烂。
像是不够解气,他又站起来,抱着好看的琉璃花瓶,就往地上砸去,摔了个粉碎。听到声音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把发狂的黎昕压制在床上。
“你刚做了心脏移植手术,睡了一周才醒过来。你不应该动这么大怒,这样会影响你复原。”
“医生,我不要这颗心脏,你把他取出来还给捐给我那个人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
“已经移植到你身上的心脏怎么可能取出来,更何况,捐赠者他已经过世了。”
“不……他没有死……他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他没有死……没有……”黎昕一听“过世”二字,就拼命反抗起来。
“林医生,怎么会这样?”护士担心地问
“可能是他还需要适应,没事,给他打一剂镇定剂,让他睡会儿。”
“是!”
“哦,对了,通知他的家属,就说他已经醒过来了。”
“好的。”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不要睡,不要……我要找楚莫,我要找……”黎昕刚醒过来,哪里挣得过那么多人,护士一剂针头刺进去,他就立刻安静下来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楚莫,正在对他微笑。
“楚莫……”
看到黎昕睡了过去,护士才摇了摇头离开。
“走吧,去通知他的家属。”
护士出去之后,黎昕就陷入了昏迷中,梦里面他一直在找楚莫,可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每次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一旦他想靠近,那个人影就会消陨。他就一直这样无限循环着追逐、抓住、又失落,好不容易有一次他终于可以看清楚莫的模样,也可以抓住他,可等他一扑进楚莫的怀里,才发现楚莫的胸膛已被鲜血染红,而他自己的胸前,也是一片血色。
黎昕惊恐地看着楚莫,可他就只是微笑,什么也不说,然后胸前的血越染越大片。
“不要……不要……楚莫不要!不要消失,不要消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楚莫!!”
黎昕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莫在他面前消失,他醒不过来,可是却只能一直重复这一个梦,他被折磨的精疲力尽,楚莫的每一次消失,他就心痛万分。
恶梦就这样一直缠着黎昕,似乎怎么也不愿意放过他,而梦里面的黎昕也早已经被虐得不成形,终于他熬不下去,行至一处悬崖边,决意了断这一切。
莫,我来陪你好不好?我在这里找不到你,所以我去你那边找你好不好?你要等我,等我来找你。然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如果有来生,我答应你,我一点只爱你一个人,再也不爱其他人了。所以……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
黎昕决绝地纵身一跃,顷刻间便跌入了万丈深渊。坠落的那一瞬间,他听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那么熟悉,那么迫切。是谁呢?是谁在唤他?
莫?是你吗?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放心……很快……很快你就会见到我了……
“黎昕?黎昕?”
黎昕的病房里,接到电话就赶过来的冷皇熙,现在正握着昏睡中黎昕的手,看到他在梦中无比痛苦的样子,他试图给他安慰,并试图叫醒他。可是他只能看着黎昕被梦魇困住,他怎么也不愿意醒过来。冷皇熙不忍,紧紧握着黎昕的手,将他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希望他的怀抱能让黎昕渡过那一一个恶梦,平安醒来。
而梦中正急速下坠的黎昕,忽然停止了降落,他感觉到有人抓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拥抱住。因为那力量那温度都太过真实,想要一探究竟的黎昕,终于从梦境中逃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醒过来的黎昕看到的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谁的胸膛,他忽然一把将之抱住,紧紧贴着,再三确认没有血迹,没有伤口,甚至能听到有力的心跳。
“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你没有丢下我对不对?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真的找到你了?莫……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黎昕……我是冷皇熙。”冷皇熙是多么不愿意打碎黎昕的美好期盼,可现实毕竟是现实。
黎昕忽然顿住,然后他慢慢放开冷皇熙,抬起头来确认,看到冷皇熙的脸那一刻,他彻底清醒,然后也再一次意识到,他终于还是失去了楚莫,再也找不回他。
“冷……”黎昕不愿意相信,他颤抖着唤他的名字。
“黎昕……楚莫他……”
“不要说!不要说!”黎昕不想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话,伸手捂住冷皇熙的嘴。
“冷……不要告诉我他死了。你就单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们就当楚莫他还活着,他只是一时间太忙,来不及来看我。所以,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好不好?”黎昕自欺欺人地说到。冷皇熙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觉得难过,他拿下黎昕的手,握在手里。
“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
在黎昕病房门外,宁彩看着里面的场景,拿开了握在门把上的手,转身离去。
或许,从一开始,冷皇熙就应该是属于黎昕的吧,兜兜转转,最后冷皇熙还是回到了黎昕身边,而他……终究什么也不是。
走过长长的走廊,宁彩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他和冷皇熙最最后什么关系也不是,而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境。
现在,天亮了,这个梦也该结束了。梦醒了,他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若这真是梦境,那他可不可以乞求,等这个梦醒了,一切就回到最初,回到三年前,他的父母没有离开他,而他也从来没有认识过冷皇熙。
如果是这样,该有多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原点
宁彩一步步往前走,却觉得脚下有千金重量,也仿佛那走廊根本没有尽头,他走不到,也走不完,但是却拼命想要逃掉。只有逃离这个地方,他才看不到那些让他心碎的场面,可是为什么?他逃不动?为什么他的步子会那么重?为什么呼吸都好像被夺走了一样?
迎面走来的一个护士,由于低着头看病历表,没有看到宁彩,就这样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这一撞,宁彩就仿佛三散架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你是哪间病房的,我扶你回去。”护士担心不已。
“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家属,我会送他回病房的。”突然一个声音在宁彩头顶响起,护士抬头一看,有一瞬间的晃神。
“那好,那你送他回去吧。他看起来很虚弱,你送他回去后让医生给他看看吧。”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
“嗯,谢谢,我知道了。”
男人绕到宁彩前面,蹲下来,伸出手。宁彩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走吧,我送你回去。弟弟……”
原来是xiongdi啊,那应该没什么担心的。护士放心地离去!
宁彩看着眼前的冷皇熙,那一声“弟弟”,将他最后的奢求都击得粉碎。而冷皇熙能平静地喊出这个称呼,更是如一把利剑,将他的心狠狠刺穿。
那一刻,宁彩经历了有史以来最痛的瞬间,眼泪划过跌落地面的那一瞬间,宁彩好恨,恨自己的无情,可更恨的,是冷皇熙的绝情。
他怎么能,怎么能亲口喊出那两个字,他怎么在口口声声说爱他之后又喊出那两个字?他这样,无疑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这就是你要的?离开我之后活成这般模样?不准哭!!你既然能狠心放开我,就不要在我面前哭!被抛弃的人是我,你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是给谁看?”
宁彩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的冷皇熙,看他的眼神冷得几乎要把他给冻住。他竟然,亲手把好不容易融化了的坚冰再次冰封了,而这一次,甚至比以前更坚硬、更冰冷。
“我警告过你不要逃离我的。既然你敢逃,那就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对付你!宁彩,我绝对不会原谅任何一个抛弃过我的人,尤其……是你!”
冷皇熙把宁彩抱进怀里,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可宁彩觉得,那一刻的冷皇熙,就仿佛沉睡了千年被唤醒的来自地狱的恶梦,一字一句都狠厉地让人感到无限的恐惧与寒冷。
没有一丝怜惜的,冷皇熙把宁彩扔回地上,然后起身,冷漠地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宁彩才深深地意识到是他自己亲手毁了他们的爱情,而且再也修补不了。
前一秒他还在期盼这一切都是梦境,希望醒过来之后能一切都回到最初。老天爷从来不肯听他诉说,可这一次为何要这么快就听取了他的心声,让一切都归为原位,回到了原点。
只是,那原点和现在又有何分别?一个是不能爱,另一个却是根本就不爱,两个结局对他来说,都太残忍。
一开始,他还能怪冷皇熙的隐瞒,怪楚婉晴的挑拨,怪命运的捉弄。现在呢?他能怪谁?他亲手推开了冷皇熙曾赐予给他的无上温柔,是他自己把曾最爱他疼他的人变成了如今最恨他的人,是他自己让一个发誓会让他幸福的人来亲口跟他说报复,是他自己把冷皇熙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伤得更甚。他有什么资格去怪誰?除了他自己,他又能怪谁?
宁彩以为他自己应该会痛得要死,却没想到他还能完好无损地走回自己的病房,这样,算不算还不算太痛?又或者,他的心也许真的比别人要坚强?
病房里意料之中的空荡荡,似乎也并没有走太远的路,可是宁彩却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日夜兼程地行了十万八千里一样,疲倦不堪。他扶着墙走到病床边上,庆幸自己还有力气爬上床,盖好被子,倒头睡下。
睡吧宁彩!睡着了就不痛了!睡着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宁彩闭上眼,想要赶快睡去的思绪让他无暇顾及那已经流了满脸、湿了枕头的眼泪。
哭吧!最后一次哭!眼泪?总会有风吹干的吧……
命运还真是奇怪的东西,轮回流转,最后也还是回到了原点。所以才叫命运之轮吗?无论怎么转,我们最后也都会回到。而那些辗转中所经历、遭遇的,也终会如浮云消散,仿佛风过无痕,又似飞机划过长空后遗留的云烟,终将消逝不见。
然而十分钟,三十分钟,一个小时都已经过去,宁彩依旧没能如愿。心疼太过明显,闭上眼就仿佛坠入地狱般黑暗,疼痛压得他连呼吸都不能好好控制,脑海里每闪现一个与冷皇熙相关的画面,心就抽痛到麻痹。那种被悲伤包围了全身的感觉,让宁彩觉得快要窒息。
在同心痛较量了一个小时之后,他还是败下阵来,一直挣扎抵抗而不肯妥协,最终还是躺在床上咬牙痛哭起来。
宁彩蜷缩在床上,因为怕自己难过的声音泄露出来,而紧紧咬住被角。那是他第一次哭得那么“矫情”,因为心里的悲伤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男生的身份。眼泪,是因为无法表达心中的疼痛,而能利用的最好方式。他撑了那么久,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都被引发出来,如龙卷风般席卷而来,击溃了他所有的理智,瓦解了他所有的坚强。
当离染一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在床上蜷着的宁彩,她本以为是他不舒服,哪知走近了才发现宁彩在哭,而且哭得那般伤心,她从没见过他那么脆弱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起来,谁去碰一下,他就会立刻消失。
“小彩!!小彩你怎么了?”离染把包扔到地上,扑过去把宁彩抱进怀里。
“小彩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发生了什么?怎么难过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哪里痛?或者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叫医生!”
离染的确是被宁彩痛哭流涕的样子给吓住了。她放开他准备去叫医生,宁彩却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离染又坐了回去。
“小彩……是不是……皇子他来过了?”
宁彩不可能平白无故这么伤心,看他这么痛的样子,离染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能让宁彩放弃作为男人的自尊哭成这样的,除了冷皇熙,还能有谁。
“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又或者他打你了?骂你了?”
和冉霓不同,离染一直都是站在宁彩这边。她不觉得宁彩和冷皇熙分手这件事做得有什么不对,相反,她反而希望宁彩离开冷皇熙,毕竟这条路并不好走。或许就是因为她太偏心于宁彩,所以,只要他一受伤一难过,不管是不是宁彩做了什么,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冷皇熙的错。
宁彩一边落着泪,一边摇头。若不是因为他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他也绝不会在离染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狼狈的样子来。
“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他恨我……他恨我抛弃了他……他恨我没有坚持到最后……他在怪我,可是他为什么要怪我?错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他吗?是他欺骗了我,受伤的明明是我,要恨也是我恨他,他为什么还要来责怪我?”
离染抱着宁彩的头,轻抚着他的头发,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安慰自己受挫的孩子一样,她最看不得宁彩这般模样。
“小彩……我们不想他了好吗?不想他了!不想他就不会痛,不想他就不会难过了。好吗,不要再想他了。如果是注定得不到的爱情,那不要也罢,你又何苦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答应姐姐,把他忘了。”
离染说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冷皇熙哪是宁彩说完就能忘的。且不说他究竟能不能忘掉他,怕是他根本就不想忘记冷皇熙,不然……他也不会痛成这个样子。毕竟是那么用力去爱过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忘记就忘记,况且,以离染对宁彩的了解,冷皇熙……也许是宁彩这一生唯一的爱情了。不管将来他能否忘记,这段感情是否真的能够结束,宁彩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吧。
好不容易离染才把宁彩哄了睡着,他是真哭累了,睡着时眼睛闭着都能看出是肿了的。本来她公司还有工作没有完成,也只是抽空来医院看看宁彩,可他现在这种状况她根本不敢放心走开,只好打电话给助理,把她要的资料都带到医院来,那个企划案要得比较急,不能托着。
助理把笔电和文件送来之后,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人,刚要出声问,离染就给制止了。
“离经理……这个小帅哥是谁啊?啊,该不会不会是你的小男友吧。”助理是个女的,忍不住想要八卦一下。能让她们经理寸步不离守着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离染正低头看文件,被助理这么一问,她一抬头就用笔杆敲了一下助理的头。
“你很闲?我要的报告你都做好了。”
“啊,报告。对,报告!嘿嘿,我现在就回去弄。不过离经理,他真的是你的……”
“不是!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个弟弟。”离染说到“弟弟”二字,眼里是藏不住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