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本是不应该的。银涟抬眼怒视着前方“呜呜咽咽”的魔兽。
眼前的魔兽,银涟十分熟悉,无面兽,形似人体,却无脸孔与手脚,脸孔只是一张雪白的面皮,包裹着头部,手脚是黑色的触角,短则无,长则千里。
无面兽得名与它的形——无面,这无面兽以血为食,尤其是人血,越是食得饱,面皮便越是发白,触手却反之越黑。
一黑一白,看着好不煞人,观之眼前这一只,面皮白若冬月雪,触角黑若黑山岩。
银涟不敢去想象这些都是由加亭的血液灌溉而成,只是见了便怒气横生,若是细想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了。
手中的长鞭挥出,直直落在无面兽的白面上,殷红的一条长痕瞬间出现,但也只是长痕罢了。
一时之间,银涟有几分咬牙切齿,面部的清冷被打破,白皙的脸颊因为怒气泛上了几分浅红,右手紧紧地握住长鞭。
无面兽面部坚硬如玄铁,就算使用最尖锐的剑锋都不可能留下痕迹,又岂是银涟一鞭可以解决的。
许是这一鞭疼了,无面兽竟然又生出两条新的触角向银涟袭来。银涟右手执长鞭回击触角,左手环住加亭纤细的身子。
触角与长鞭相互缠绕,分分合合。最后,长鞭扯断了两只触角。但是,无面兽竟又抬起身下站地的触角向银涟袭来。
一时不察,银涟来不及回击,只得抱住加亭后侧退一步,触角刚好从面侧飞过。
这一步,许是大了,银涟察觉到怀中的加亭无意识的□□了一声,呜呜咽咽,好不怜人。
银涟听到这声音,心里紧了紧,生出几分心疼,但现下无面兽又缠得紧,令得他十分不满。
前后仔细思虑了一下,银涟念动着密语,召唤出属于自己的飞行兽奴。
半空之中,黑色夹杂着淡淡银芒的巨大漩涡出现,随之行出一只遍体白色形似鱼鳞的亮片的魔兽,这只魔兽神态清冷孤傲,举步之间颇为上位风范。
银涟弯腰抱起加亭,跃上魔兽宽厚的背上。无需银涟言语,魔兽自己便飞向一个方向。
只是,临走之际,银涟回过头冷冷的看了一眼飞不上天的无面兽,金色眼眸一暗。
加亭头软软靠在银涟的胸膛之处,呼吸又小又慢,不仔细觉察,甚至察觉不出。右肩处一个小洞,正在不停的冒着鲜血,沾染在银涟的银色衣衫上。
这鲜红的血色刺疼了银涟的眼,冷怒说道:“百灵,再快点!”
随即,魔兽加快了速度回到宫殿。天际之上,百灵的身影犹如一道流光,转瞬即逝。
即便如此,银涟仍是觉得慢了。
银涟不是没有见过鲜血的颜色,常年待在驯兽场的他,见惯了这艳红的色彩,但是当看见加亭的鲜血的他止不住愤怒。
愤怒过后却又是一片无奈,对于加亭的无奈,若不是加亭走丢,怎能遇见这样的事
但他能责骂怀中的人儿吗?
若让他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怀中,看不见他黑色的瞳孔,察觉不到他的骄傲,那么他宁愿不要。
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银涟问着自己。
银涟抱着浑身是血的加亭从百灵的背上下来的时候,正准备歇息的那俞听见百灵的鸣叫声,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看见银涟往日里一尘不染的银色长袍沾满了鲜红的血迹,金色眼眸闪过浓重的慌乱。
那俞心里“疙瘩”一声,心底喃喃道:“终于是发现了吗?”
“去给我封嘴。”银涟冷声命令道,唤醒了愣神中的那俞。
“是。”
银涟抱着加亭快速走进自己的房间,不顾及身后那俞又深又复杂的目光。他知道那俞在看着他,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俞看得出加亭伤得有多重,连呼吸都弱得不可闻了,难怪银涟是如此的焦急,只是…………
幼帝是未来的帝君人选,不论何时,他们都必须保证最优雅的仪态,面对任何事,都必须冷静示人。
这两条,银涟都犯了。
衣衫不洁,步履匆匆,神态慌乱,抱着一个血脉低下都算上的游民。
那俞突然希望明日之日不要升起,至少来的晚一点。
银涟将呼吸微弱的加亭放在自己房间里池子里,轻轻的摆放在池边的边缘上。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池子里的水边殷红了。
小小的胸膛上起伏几乎不见,整个身体慢慢的向下滑,水面淹过不算精致的柔和小脸。
银涟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在睁开眼之时,里面一片决绝。
鲜红的血迹在水里渐渐晕染开来,变成柔柔的粉色,白灯光下,折射出涟漪的纹路。
“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缓缓响起,一滴、两滴…………,粉色的池水又被一丝淡金色混乱…………
黑夜不会永远滞留,白日也不是那么被期待,在黑夜的阴暗轮廓里,一切不被待见的至少可以短时间的被实行。
银涟依旧靠在小花厅里的白石柱子上,外围的花依旧红,叶依旧绿,只是往日的人不再执书静默了。
一旁静候的那俞看着银涟原本就白皙的脸又添了几分冰色,嘴唇都苍白了几分,金色眼眸里不再冷漠,倒像是嘲讽。
那俞心底叹息着:“怕是不过今日,帝君便会传人来召见涟太子吧?这次这事怕是早就传遍银殿了,涟太子闹得大了。”
可是那俞转而思索道:“可是遇见那样的事儿,平日里再冷静的人也会慌乱吧?毕竟…………”那俞没在想下去。
帝君的传告没有来,倒是银澜跨进了银涟的宫殿,脚步有些急,眼眸里甚至带了一抹愤怒。
那俞见着这样的银澜有几分愣神,不解的看着银澜。
“出去,我有事对银涟说。”银澜语气不善的对那俞吩咐着。
那俞一时间拿不准注意,他是所属银涟的侍者,自是拿银涟的命令第一,但是以他的身份却也不能反抗银澜。
那俞看向自家的主子。银涟面色不改的说道:“那俞,下去吧!”
“是。”那俞行礼后,慢慢的后退了出去。
待到那俞离开后,银澜立马急声说道:“银涟,你在干什么?你是想害死他吗?”
听到银澜的话,“害死他”,银涟有几分好笑的转过头看着门边的银澜,说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一切不要发生,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看见银涟那一张苍白的脸,银澜胸腔里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不知消亡何处了。
“到底怎么了?以你的性子应该不至于傻到抱着加亭站在百灵的背上围绕整个银殿游荡一圈吧?”
“无面兽。”
“无面兽”答非所问。银澜不解重复道,但不过片刻便是懂了银涟的意思,垂了垂眼睫毛。
“那他应该还好吧?”
“休息几日便可以好了。”
“那你呢?”银澜问道,但银涟却侧过了头,不再看银澜。
“那你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儿,帝叔肯定会找你,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你怎么应付帝叔?这具身体的状况怕是没个几月是恢复不过来,若是帝叔知道你为了个游民损伤自己的血脉,他定不会饶过加亭的。”
银涟没有回答银澜的问题,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想过却不代表就有答案。
“哎!”见银涟沉默的样子,银澜叹气道:“我帮你吧!”
银澜坐在银涟的对面,伸出手握住银涟的手。
小花厅外,花衣争艳,绿意醉人;小花厅里,两影对影,执手无言。
第19章 一九、若离才觉华美
银涟将自己的左食指轻轻地搭在右手的命脉上。指尖下流淌不息的生命活力,连绵不绝的血脉浓度,使得银涟一惊。
“你何必如此帮我这并不关你的事。”
已经起身走至小花厅门边的银澜顿住了脚步,侧过头看着银涟,几分阴沉的说道:
“当然,这并不关我的事,就算看见你和加亭被帝叔责罚,我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银涟不太适应银澜骤然的这份阴沉,在他的印象里,银澜一直都是笑意满满的,带着点疏远,又带着股清媚。
银澜收回自己的目光,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只是希望没有任何事来阻挡我罢了。”
几分落寞,几分愁。银澜不说,银涟也自是不会去问。
当银澜的背影消失在小花厅里,银涟也没有叫那俞进来,只是他一人独自坐在这儿,目光深远。
又是这条悠长、宽广的回廊,以及磨得发亮的青灰石地板,踩在上面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然后这种清脆响声又从回廊某个深处回传过来,两者一快一慢形成了一种美妙的声调。
这一幕何其熟悉,又何其嘲讽。
在所有的幼帝之中,银涟是最为优秀的,亦是最为高贵的。但是他却是来这儿次数最多的,不过几年便要来一次。
回想到刚刚听见的话,明明是充斥着严厉与威胁,明明是毫无抉择的被迫。但是此刻的银涟却是面色不改的平静。
“涟儿,可还记得帝叔曾教于你的警戒?”
“优雅与冷静并存,冷眼视天下,不以外物扰乱心境,也勿贪恋外界一切。”
“我看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你可知晓你昨晚所做之事的后果?”
“……”
“怎么解决,需要我教你吗?”
“……”
一步一步走出回廊,光芒愈来愈亮,黑暗被抛舍在身后。
银涟在心里默默念着:“优雅与冷静并存,冷眼视天下,不以外物扰乱心境,也勿贪恋外界一切。”
那俞自银涟被帝君传来的人叫走之后,便一直站在宫殿大门处侯着,远远地就看见银涟空间转换之门里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涟太子。”那俞行礼道。
“嗯。”银涟轻轻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他怎么样了?”
“亭大人还未醒,不过宣了药医来看,说是不出几日便会醒了。”
银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听后只是点了点头,再也没了后语。
而跟在银涟身后的那俞观其的平静,心里却是忐忑极了。那俞跟在银涟身边亦不是一日两日了,对于银涟的情绪表现早已是摸清了。
若只是隐隐皱眉,或是眼色不满,那么便是怒了,但这怒还在可以处理的阶段。但若是发生了事,还平静的不像话,那么就是严重得无法解决了。
对于昨晚的事,银涟不说,那俞也不会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种种表现却可以隐隐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虽然,银涟一回到宫殿就叫那俞去封嘴,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走漏了消息,毕竟这银殿暗地的眼睛可是难以计算的。
那俞心底叹下一口气,无奈心道:“这事儿终究是发生了,也不知帝君会怎样处理涟太子涟太子或许受些罚就过了,只是这亭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