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成睿瞪了他一眼，叶城耸了耸肩闭了嘴，不过沉默不到两分钟，又不怕死地开口，“诶你说，他就这么跟你过来了，能在这里做些什么呀？”
靳成睿扫了他一眼，叶城似乎也没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他这样算是外国人吧？要在这边找工作吗？要我说，要不你干脆直接在公司给他安插个职位算了，这样你不就能天天看到你家小天使了吗？啊，或者到宋宁那边也行，那家伙不是做外贸生意的吗，像他这种的应该能挺快上手的，也幸好他是马来西亚人，我听说那边的人语言能力都特别强，一个普通人最起码也能说个四五种语言……”
叶城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靳成睿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直接没黑着一张脸看他。叶城说到口干舌燥，也没听到靳成睿发表什么想法，抬眼一看，立马噤了声，随便寻了个借口拔腿就逃。
叶城走了以后，靳成睿也没心情继续工作了。那家伙说得对，自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唐雨接了过来，也不知道那孩子在马来西亚的工作如何处理，可是靳成睿每次见到他，对方都是忙着在城市中穿梭，忙着帮这个朋友，又忙着送另外一个朋友，似乎永远都那么闲。
靳成睿有点庆幸当初自己没冲动开口让唐雨把房子卖了，想来他们之后肯定要找个时间回去处理一下唐雨在马六甲那边的工作。
但是叶城说的另外一点可难倒靳成睿了，唐雨要在这里工作吗？他一个学美术的，到底能做些什么？
想到叶城的提议，靳成睿想了两秒，拨了个内线给秘书。
“李秘书，咱们公司，有什么需要美术生的职位吗？”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最后回了一句需要查询一下再告诉他，然后礼貌地挂上了电话。
“能天天见面吗……”靳成睿发了一下呆，然后才重新投入工作中。
最后李秘书的回答是，公司网页的主页面设计好像有需要美术生的空缺，靳成睿高兴地带着这个消息回了家。
还没打开家里的大门，看见从门缝下面透出来的光线，莫名地就让靳成睿心里软了下来。他拿起钥匙开了门，迎面而来的饭菜香味让他瞬间就觉得自己饿了。
唐雨看见靳成睿回来了，举着锅铲朝他挥了挥手，笑着说“很快就能吃饭了，你洗个脸就出来吧。”
靳成睿点了点头，站在大厅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种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感觉，感受了一下这种满足感，这才转身进卧室换衣服。
一走进卧室，靳成睿总算知道今天早上觉得自己忘了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扶额对着那张大床叹了口气，认命地换下了衣服走出大厅，正好看见唐雨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
“你怎么不提醒我帮你买张新的床。”
“啊？”唐雨一愣，然后耳根红了，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今天到外面闲逛去了，回到家才记得这回事。”
靳成睿看着他红红的耳根，突然有种比起眼前的菜，他更想品尝一下那小小的耳朵的滋味。他定定地看着唐雨的耳朵出神，直到唐雨挥手叫他，“靳先生，靳先生？”
靳成睿轻轻甩了甩头，把这荒谬的想法抛诸脑后，“那没办法了，今晚还是要委屈你跟我再挤一晚。”
“靳先生……”唐雨听到他的话，食指在围裙上揪了一下，不甚自在地开口道“其实，我觉得那床也挺大的，昨晚我还差点以为自己还睡在家里的床上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不要浪费那个钱了。”
“嗯？”靳成睿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待他想清楚唐雨话里的意思，一下子间心脏扑通扑通地，不知是什么原因猛跳个不停。
他按捺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
唐雨点了点头，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忙道“靳先生你的睡相挺好的，只要你不嫌弃……”
“我不嫌弃。”几乎是马上的，靳成睿就接上了唐雨的话，然后又欲盖弥彰地挥了挥手补了一句，“你、你睡觉也挺……安稳的，那如果你觉得没必要，咱们就维持原状吧。”
唐雨闻言露出了笑脸，重重地点了下头，“嗯，维持原状。”
☆、渐行渐远
吃饭的时候，靳成睿想起了自己从公司带回来的消息，刚想开口，唐雨就先他一步说“啊对了，今天我到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些画具回来，我全部放在阳台那边了，你不介意吧？”
靳成睿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介意。”
“那就好，”唐雨松了口气，“靳先生你家阳台的风景很漂亮呢，今天早上看到的时候我就想着坐在那边画画，应该能画出很漂亮的东西。”
靳成睿听着他的话，不由自主地视线就往阳台那边飘。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阳台外的风景的画面，听到唐雨的话，令他有种冲动想看看青年口中漂亮的风景，到底是怎么个好看法。
唐雨还在说着今天一天下来他的发现，比如小区下面的花园有多美，隔壁家老太太养了条小狗有多可爱，以及楼下保安大叔说他家老婆生了个小男孩儿，照片看着有多小多脆弱。
靳成睿从他的口中第一次了解到这个他住了有三年多的地方，到底都有住了些什么人，又是长什么样子的，突然之间，邀请他到自己公司上班的提议就卡在喉咙，怎么样也吐不出来。
在唐雨说话告一段落时，靳成睿问他“看样子你今天去了不少地方啊，还习惯这边的生活吗？”
不知是不是靳成睿的错觉，他发现唐雨在听完他这句话后停顿了两秒，才笑着说还不错。靳成睿没有过多地深究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邀请唐雨和他一起回来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下班回家有人在家里做好饭等着，跟他聊聊天，说说自己从没听过的东西，这种体验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而他也十分享受这种新生活。
饭后唐雨主动担起了洗碗的工作，靳成睿也乐得早点进书房工作。今天怕唐雨一个人在家会不习惯，提前回家的结果就是工作又堆了满桌，但看见唐雨那么轻易就融入了这边的生活，靳成睿觉得自己是多虑了，想想也是，那家伙可是能和每一个陌生人都能打成一片的性格，自己觉得他会不习惯反而比较奇怪吧。
晚上靳成睿工作结束后，洗漱完回到卧室，发现唐雨别说习惯不习惯了，整个人趴着睡在大床中央，那样子和在自己家睡觉没两样，丝毫没有一丁点鸠占鹊巢的自觉。
靳成睿站在床边，颇为苦恼地扶额看向床上的人。
唐雨一脸安详的样子，小夜灯柔和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细看之下才发现在他称不上白皙的皮肤下，竟有淡淡的黑眼圈，让靳成睿都不忍心将他唤醒。他在心里暗自比划着床的大小，模拟着自己躺上去位置够不够，接着又轻手轻脚地掀起一点被子，然后就看到那家伙的一只手搭在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靳成睿心里一阵无语，他正思索着今晚要不要在沙发上解决一晚，等明天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突然间，让他烦恼的那个人就翻了个身，给他让出来一大片的空间。
靳成睿双眼顿时亮了一下，怕打扰了床上的人，按捺住满心的激动，蹑手蹑脚地一点点掀开被子，以极慢的动作躺了进去。
被捂得暖暖的被窝不似以往那般冰冷，一下子就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下一秒靳成睿整个人又僵住了。
唐雨不知是被忽然陷下去的床铺惊扰到，还是被靳成睿那一声叹气声扰醒了，才刚翻身过去，就这么一下又翻了过来，连手带腿都搭在靳成睿身上，把他硬生生当成了人形抱枕。
靳成睿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深怕一个呼吸身旁那人就会被吵醒，然后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让人尴尬的场面。
但唐雨之后似乎完全没被现下的状况影响，还是睡得那么香，那么甜，让靳成睿嫉妒得牙痒痒的。
靳成睿强迫自己闭上双眼，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本以为又是一个失眠夜，却在青年温暖的体温和干净的气息包围下，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黑甜乡。
梦真是个好东西，它将平日中不敢想的，不敢尝试的，甚至是想都没想过的东西，都一一呈现在脑海里，只成为自己心底的小秘密。
靳成睿第二天早上起床，发现唐雨再次比他早一步起来，虽然两人正式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靳成睿似乎有点习惯这种生活节奏了。
靳成睿十分庆幸的是，唐雨比他早起，两人不用面对一早起来面面相觑的尴尬。然而今天让他更庆幸这件事的是，自己竟然久违的，梦遗了。
靳成睿感受着被子底下让人不太舒服的湿润感，抬起一手将自己的脸遮挡起来。
昨天晚上到底都梦到些什么了？脑袋里一片空白，连一丝一毫的细节都回忆不起来，靳成睿烦躁地抹了把脸，最终将之归为工作压力太大，太久没发泄了。
洗漱完后，靳成睿好不容易将烦躁感冲洗干净，然脚刚踏出大厅，看见唐雨坐在餐桌上率先吃起早餐，尴尬感又涌了起来。
“早。”靳成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了进去，和唐雨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埋头吃早餐。
怎料一只手又再次搭在自己手臂上，将他之后的动作拦截下来。靳成睿被碰触到的那一刻感觉手臂上像是触电了一般，心脏无来由地快速跳了起来，他抬眼看唐雨，对方仍是那副认真的表情，像是教育小孩子般说道“先喝水。”
“啊，哦，哦。”靳成睿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接过唐雨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喝干，唐雨这才笑着松开了手，安静地吃起早餐来。
靳成睿边吃边悄悄地观察唐雨的表情，发现对方真的和平时没两样，没有别扭也没有尴尬，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得根本找不出一丝破绽来，这下他才真的放下了心，暗自呼了一口气，把今天早上恼人的事实抛诸脑后。
靳成睿问了唐雨今天的安排，唐雨回道“嗯，今天大概会在阳台画画吧，”他偏头想了一下，“冰箱的东西很齐全，昨天王婶来过，把食材又补充了一点，今天就不用出门了。”
王婶是谁？靳成睿的问话卡在嘴边，他努力地想了又想，最后终于记得，那是李秘书帮他找来的一个家政妇，为了不打扰他的生活，仅在他上班的时候来打扫一下卫生和补充点生活必需品，这么多年来他好像就只见过一两次，若不是唐雨突然提起，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知道了唐雨今天的安排后，靳成睿沉默着把剩下的早餐吃完，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解决了早饭，随后靳成睿看着唐雨端着盘子拿进去厨房洗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静静地盯着唐雨的背影看了差不多十分钟，等唐雨洗完东西整理好厨房出来，发现了他的视线，偏头疑惑地回视他，靳成睿这才发现了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今天早上起床到现在，唐雨竟只和他说了两句话！
明明是个对着谁都能说个不停的人，昨天晚上还跟他说了来到新家的新发现，怎么今天就找不到话说了？
靳成睿很不爽，他看着唐雨的脸默默生了口暗气，即便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很奇怪，但他甚至没有回答唐雨问他怎么了的问话，别有深意地扫了他的脸一眼，又默默地走回房间，换了套衣服然后一声不吭就出了门。
但靳成睿从踏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唐雨没有义务对他说很多话，也没有义务满足自己这些不合理的要求，甚至这些要求他提都没跟对方提过。
可当初邀请唐雨跟着自己回来，为的就是在一天辛苦的工作后，还能看到青年的脸，听到他说些自己从没经历过的东西，似乎这样就能将他不完美的人生拼贴完整。
然而现在人的的确确是在身边了，可这中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渐行渐远。
☆、火上浇油
靳成睿带着这种不爽的心情工作了一整天，见到谁都摆不出好的脸色来，就连叶城这个自誉是刀枪不入的体质，在踏入办公室门口的那一刻也忍不住打了个颤。
“怎么了怎么了？”叶城不怕死地追问，“让我猜一下，你的小天使潜逃回马来西亚了吗？”
靳成睿瞪了他一眼，叶城耸了耸肩，做了个闭口不谈的动作，但眼中依然闪烁着满满的探究。
靳成睿正烦着没有个可以让他一吐痛快的垃圾桶，他瞪了叶城好一阵子，最终泻了口气，一副打败仗的姿态靠在椅背上。
“我想不明白，”靳成睿颓废地扒了扒头发，“我觉得我做的应该是对的。”
叶城朝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拜托，你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的？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你让谁猜去？”
靳成睿无视他的吐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叶城倾诉，“我看过他的家，那里的环境根本称不上好，顶多只是一个放置杂物和借宿的地方，不，连舒服地睡上一觉都是勉强，我将他接来，供他住供他吃，生活条件改善了，他应该高兴才对啊，但是为什么……”
靳成睿像个神经病一样在自说自话，将肚子里纠结他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叶城听着听着就听懂了，果然他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
“我说你啊，”叶城叹了口气，“有些人追求的东西和我们凡人是不一样的。”
靳成睿听到他的话抬起头看他，叶城继续说道“为什么你的小天使是小天使，就是因为他追求的东西跟你，跟我们这种凡夫俗子都不同。”
靳成睿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他乐于助人，喜欢走遍生他养他的城市，对每一个陌生人都像对待挚友一样，你有了解过是为什么吗？”
靳成睿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只觉得唐雨这种行为很耐人寻味，让他无法忽视他的一举一动，但为什么，他不知道。
叶城像是在教育一个缺乏思考的孩子一样，食指挥着一板一眼道“他向往自由，但又不善于改变，他习惯了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酷爱为陌生人介绍那一片他热爱的土地，但你现在的行为，你觉得像什么？”
“什么？”靳成睿对叶城接下来的话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叶城下一句说的便是——
“你剪了他的翅膀，让他无法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飞行，禁锢了他的自由，给他打造了一个昂贵的雀笼，你是在圈养他。”
靳成睿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叶城说的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他心上，让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但又不得不挣扎着为自己的善意，或者说是他自以为的善意辩驳。
“我没有，我只是……”靳成睿艰难地吸进一口气，“想为他更好的。”
“得了吧，”叶城挥了挥手，丝毫不为他的话买账，“我现在不是在追究谁对谁错，只是既然有问题了，就要解决。”
他想了想，又道“这样吧，你多建议他出去走走，多熟悉熟悉这个新环境，接触的人多了，兴许就找到让他习惯的生存方式了。”
靳成睿难得地一脸呆愣看着叶城，叶城被他的样子气笑了，破天荒地觉得现在这个样子的靳成睿不会咬人，手痒痒地忍不住就戳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啊，多学习学习吧。”
“学习什么？”靳成睿不解。
叶城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好了八卦聊完了，感谢你让我今天一整天都有可笑的梗，拜啦。”
关门的那一瞬间，叶城看到靳成睿眉头紧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在跟自己较劲，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曾经玩笑地给那人取“小天使”这个外号，现在想想，还挺贴切的。
说不定那人还真的是上天派来的天使，让这个不懂爱的家伙，学习一下怎么去关心人，怎么去爱人。
“哎，怎么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老了不少呢～”叶城摸着下巴叹了一声，懒散地走了出去，留下李秘书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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