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 第12节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树嘉念了一遍，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我听说魏家那个前几天出事了，就在停车场，汽车爆炸，你知道么？”

    方芳怔了下，眼睛里透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缓道“听说了……”

    “如果是在在路上爆炸的，倒也没什么，可是偏偏在停车场，你说是意外还是事故？”

    方芳攥了下酒杯，轻声道“也许是意外吧？”

    “也许吧，”何树嘉直起身子，端起了另一只酒杯，“据说何泓嘉的男朋友也在现场……”

    方芳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没事吧？”

    “没有，”何树嘉静静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芳的神情已不想方才那么紧张，从容笑道，“我只是有点惊讶，你竟然直接说他是小嘉的男朋友，呵呵……”

    何树嘉瞥了她一眼“那又怎样？”

    方芳定定地看着他，表情很是无辜“你不是一直都很反对他们么？”

    “何泓嘉喜欢什么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何树嘉的语气冷冰冰的，“我何必管一个外人的闲事？”

    “口是心非，”方芳叹了口气，小声道，“婆婆说的一点都没错……”

    “嘀咕什么呢？”何树嘉看了她一眼，“别转移话题，刚才的事还没说完呢……”

    “好啦，”方芳朝他举了举酒杯，“总之，现在没事了，干杯吧！”

    “只要何家没事，你们方家就不会有事，”何树嘉垂下眼，慢慢道，“其他的，根本不是你要操心的，别管的太多，反倒弄巧成拙，多生事端……”

    方芳神情一滞，随即笑道“那就好，我全听你的……”

    两人碰了下酒杯，这场二人酒会终于缓缓落幕……

    第五十二章

    自从上次的爆炸事件之后，秦栋就没有再见过魏凌睿了。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什么线索，这让秦栋不免有些担心。到底是什么人搞的鬼，他不认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很有可能是冲着魏凌睿过去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陆续有几家好事的媒体爆出了很多有关魏凌睿的“料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比如刘悦菡劈腿某男星，跟魏凌睿感情破裂，即将离婚；还有传言魏凌睿是同性恋，甚至还把他母亲的出身和当年的往事也扒出来，乱七八糟的，喜闻乐见的狗血豪门大戏加上娱乐圈八卦绯闻，甚至抢了那些拼命制造绯闻博存在感的明星们的风头，一时占据了各大热搜榜的头条。

    不管魏凌睿怎样，那些无良媒体为什么要把早已过世的姑姑拿出来消费，这让秦栋十分愤怒。过了几天，魏凌睿终于现身，接受某个财经节目的采访，他看起来心情似乎很不错，根本没把那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在节目最后的提问环节，有人提起这茬儿，魏凌睿笑道“感谢各位对我的关心，最近这些事儿，我也挺意外的，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更多关注魏氏集团的发展，谣言止于智者，我和太太的感情很好，而且我们的孩子很快要出生了，如果能够得到大家的祝福，我会很高兴的，谢谢各位……”

    秦栋觉得挺好笑的，他甚至有些怀疑电视上这个谈笑风生的魏凌睿跟前几天哀求他原谅的那个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无所谓了，他这演技放到娱乐圈也是满点，怪不得能抢了明星们的风头呢！不过，秦栋还是希望他这次说的话是真心的，如果魏凌睿愿意为将来的孩子改变，是最好不过了。

    这天赵菁他们跟国外某知名公司谈成了一个合作项目，大家都很高兴，打算出去好好庆祝一下。秦栋本不想去，赵菁说道“秦总，您好久都没跟我们一起玩了！”秦栋叹了口气“好吧，一起去，我请客。”赵菁打趣道“有移动at在，我们就放心啦！”

    不料下班的时候，公司突然来了个外国小姑娘，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找秦栋。被接待人员领到了办公室，同事们都很知趣地离开了，赵菁狐疑地看看秦栋，又不好意思再问什么。秦栋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就让赵菁带大家先过去玩儿。

    等人都走了，才开口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小姑娘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他，仿佛在看一只大熊猫。秦栋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只好说“can you seak chese？”女孩终于开口了，笑嘻嘻道“你是何泓嘉的男朋友？”秦栋很无语，自己还没出柜呢，怎么连外国人都知道了。女孩自我介绍“我叫爱琳，是他妹妹。”

    秦栋瞅了她一眼“没听说他有妹妹。”

    “表妹不行吗？”冯爱琳解释道，“我是冯老太太的侄孙女。”

    “好远的关系，”秦栋默默道。

    “唉，我也弄不清楚中国的亲戚关系，反正，我跟他是亲戚，”冯爱琳解释不清楚，显得有些沮丧，又问，“你想不想见他？”

    秦栋看了眼桌上的台历，说道“这周没空，下周才有时间。”“噢，”冯爱琳叹了口气，“看来我得给何泓嘉点蜡……”秦栋暗觉好笑，这个小姑娘不但中文说得溜，词汇还挺丰富的“是他让你来的？”

    “不是，他被关着哪能见到我？”冯爱琳说，“是老太太……”她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住了嘴，见秦栋没什么反应，又小声道“他现在不在看守所了。”秦栋有些惊讶“什么？那他现在在哪儿？”

    冯爱琳立刻来了精神，拉着秦栋说“我带你去！”秦栋觉得挺奇怪，这个女孩不愿意告诉自己何泓嘉在哪儿，有非要亲自带他过去到底几个意思，但他还是给赵菁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不去了，让他们好好玩。然后跟冯爱琳说“走吧！”

    等秦栋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冯爱琳非要亲自开车。秦栋问道“你几岁了，有没有驾照？”冯爱琳笑得一脸真诚“有啦，放心吧！”秦栋只好把驾驶位让给她。老实说，冯爱琳的驾驶技术还可以，就是开得太快，等出了市区就开始一路狂飙了。

    秦栋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其实，自从遇见何泓嘉，自己的人生何尝不是走上了一条奇怪的道路呢？

    冯爱琳突然问道“在想什么呢？”

    “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人贩子的故事。”秦栋一脸淡然，语气却很认真。

    “哈哈，你是说我是人贩子么？”冯爱琳大笑了起来，“我发现你跟何泓嘉的画风一点儿也不一样，不过很有意思……”秦栋有点好奇“何泓嘉什么画风？”冯爱琳想了想“感觉他挺自恋的，有时候还有点傻兮兮的。”秦栋觉得很好笑，这个评价要是给何泓嘉听到，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秦栋又问“那我呢？”

    “你嘛……”冯爱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有点像何树嘉……”

    “……”秦栋有些无语，不知道这两个评价哪个对何泓嘉打击更大。

    “我只是说有点像，”冯爱琳见秦栋不说话，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慌忙解释，“其实你比他好玩多了……”

    秦栋的脸色有些难看，冷声道“停车！”“你生气了？”冯爱琳一惊，但还是把车停在了路边，“对不起啊！”

    秦栋没理她，推开车门，下车，俯身在路边吐了起来。

    “你晕车了？”冯爱琳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把纸巾递给他，但还是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刚才车速快250了吧？”秦栋横了她一眼。

    冯爱琳笑嘻嘻道“你在骂我？”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挺高兴的样子。“没有，”秦栋接过纸巾，擦了下嘴，暗想这丫头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啊。

    后来秦栋坚决不让冯爱琳再开车，她老实了许多，安静地坐在副驾上指路，虽然走错了一段，最后终于还是到了，是一所非常僻静的疗养院。秦栋觉得奇怪，前阵子人还在看守所呢，怎么突然整到医院来了。

    冯爱琳似乎看出了秦栋的心思，说道“他病得很重，所以申请了保外就医。”秦栋瞥了她一眼，直觉告诉自己这女孩的话没什么可信度。冯爱琳见他没反应，叹了口气，说道“你去看他吧，医院里太闷了，我在外面等你……”

    何泓嘉的病房门口依然有专人把手，但比起之前看守所那种紧张的阵势已经好很多了。秦栋被护士带了进去，当他再次见到何泓嘉时立刻呆住了。何泓嘉穿着白蓝相间的病号服，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很憔悴，距上次见面还不到半个月，竟然瘦了那么多。

    “阿栋！”何泓嘉见秦栋来看他，一下子精神起来，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一个叫爱琳的小女孩带我来的，”秦栋看着他，“她说你病了……”“我没事，”何泓嘉笑了笑，“别听她瞎说。”秦栋静静地望着他，沉寂的气氛令何泓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她说是你外婆让她来找我的，”秦栋看着他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外婆？”何泓嘉显得有些惊讶，“上次我去看她，她病得很重，不知现在好些了没？”“应该好了吧？”秦栋想起前天还在电视上看见她，作为嘉宾出席了一个很重要的剪彩仪式。这是冯芳琼自从退休后第一次在媒体上露面，又正值魏凌睿绯闻满天飞的当口，自然引起很大的关注。镜头前的冯老太太容光焕发，精神矍铄，风采更胜从前，怎么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秦栋忽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唇角不由勾起一丝轻笑。果然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么？之前他还因魏凌睿的事，替冯芳琼担心过，看来根本没什么必要。魏凌睿那些手段，在冯老太太面前，还差得远呢。

    “那就好，”何泓松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有时候，在恰当的时机生病，也许能解决很多问题。”

    秦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沉声道“所以，你也来这套？”何泓嘉见秦栋脸色不佳，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啊，我不想一直呆在牢里……”

    秦栋望着他，表情平静地吓人“什么病？”

    何泓嘉垂下头，小声道“肿瘤，我在被抓前做了两次放射手术，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衣领猛然被拎起，何泓嘉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他闭着眼，至始至终不敢看秦栋的脸。

    这个疯子，秦栋缓缓松开手，突然觉得相当讽刺，也许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何泓嘉。呵呵，真不愧是何家的人。

    “阿栋，”何泓嘉没想到秦栋会这样，吓了一跳，急忙抓住他的手，小声道，“你生气了？”

    “生气？”秦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道，“你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何泓嘉凑过来，小心又温柔地吻着他的手，秦栋想抽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我只能这么做，”何泓嘉沉默了片刻，呢喃道，“我想早点出去啊，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呆着……”

    秦栋唇角浮过一丝冷笑“所以，你这么做全是为了我？”

    “不是，是为了我自己，”何泓嘉垂下眼，缓缓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怕你在外面……那么多人喜欢你，魏凌睿、小宁、赵小姐，还有宋源，我受不了……”

    前三个就算了，最后一个是什么鬼？秦栋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许久才说“你不相信我？”

    “不是，”何泓嘉赶紧解释，“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呆在监狱里，比死了还难受，完全是浪费生命，我宁愿少活点，只要能早点出去……”

    “……”秦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前他总觉得何泓嘉没心没肺的，没想到有的事情他比自己看的还透。是啊，他也曾经认为自己会永远和魏凌睿在一起，多少看似坚定的承诺又抵得过命运的捉弄呢？不过，不管怎样，他都打算和何泓嘉好好过完下半辈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就让他们随风而去吧。

    第五十三章

    秦栋后来从医生那里了解到，何泓嘉的肿瘤在肺部，是良性的，发现也及时，只要做了手术就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下来。他给自己请了一个长假，决定留在疗养院，好好陪着何泓嘉。这里环境优美，又安静，呆上一段时间，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从前那些纷乱繁杂的往事就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甚至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白天，只要天气好，秦栋就会带着何泓嘉出去散步。这所疗养院隶属于军区，专门对内的，病人不多，大部分是一些年纪大的退休干部。很多都认识何泓嘉，一见面就指着秦栋问“小嘉，这个小伙子是不是你男朋友啊？”八卦在哪儿都有，秦栋觉得挺尴尬。何泓嘉却一脸得意，笑眯眯道“是啊，他可好了，x伯伯阿姨，您以后碰见我爸，可得帮我好好劝劝他，谢谢啦！”秦栋很无语，到处宣传个什么劲儿。要是这帮老头老太太真跑到何家去说情，何泓嘉的爸爸会不会再次被气病，还很难说。

    到了手术那天，看着何泓嘉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秦栋心里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一种莫名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只是当年父亲蒙着白布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幕不断地在脑海里来回重现，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手术很成功，何泓嘉第二天就醒了，精神也挺好的，坐在床上跟秦栋乱侃，跟个话唠似的。

    “你怎么这么多话？”秦栋忍不住说道，还好，那种莫名的情绪仿佛终于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啊，做手术的时候脑子里想了很多事，”何泓嘉笑嘻嘻道，“嘴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了，不然你亲亲我，说不定就停下来了……”

    “……”秦栋不知该说啥，这个点，护士一会儿就来换药了。

    这时，手机响了。秦栋瞅了一下何泓嘉，目光颇为复杂，随后还是接了电话。何泓嘉漫不经心地开始玩手机，耳朵却立刻竖起来，这是谁呀？

    “……他已经没事了……”秦栋对电话那边说道，“嗯，好的，我明白……嗯……再见……”

    等秦栋挂了电话，何泓嘉立刻放下手机，笑眯眯道“阿栋……”

    秦栋瞥了他一眼“是你哥……”

    “何树嘉？”何泓嘉一脸惊讶，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消化了一会儿才讪讪道，“他干嘛打电话给你？你们经常联系啊？”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这么酸溜溜的。

    秦栋暗觉好笑“瞎想什么呢？他打电话问你的情况，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理他呢！”

    “就是就是，咱们不理他，”何泓嘉赶紧附和，又说道，“奇怪，我记得之前不是把他给举报了么，怎么还在外面蹦跶呢？”

    “看来没什么用，”秦栋说道，“我听说，他很快又要升迁了……”

    “不是吧？”何泓嘉有些郁闷，忿忿地说，“唉！老天真是不开眼，他那个主谋还逍遥法外呢，我这个无辜的马仔却要在这里受苦……”

    秦栋瞄了何泓嘉他一眼，总觉得这货一点儿也不冤枉“你哥说你监外执行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真的？”何泓嘉很高兴，“看来计划成功，挨那几刀也值了……”

    “还好意思说，”秦栋横了他一眼，“我看应该是你哥和对方达成了某种妥协，要不然，你动完手术还得乖乖回牢里呆着。”

    “好吧，”何泓嘉叹了口气，“阿栋……”

    “怎么了？”

    “何树嘉真不是什么好人，咱们以后要离他远点，你不知道，宋源以前可好了，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后来被何树嘉教坏了，你看现在成什么样了？”何泓嘉开始在那儿大言不惭地编谎话，为了黑何树嘉，都开始捧宋源了。

    “就你好，行了吧？”秦栋伸手按住他的嘴，一字一句地说，“休……息……一……会。”

    何泓嘉赶紧点头，等等，不是说好了亲一下才能停的么？

    等何泓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秦栋就带他回家住。因为案子还没审完，何泓嘉的行动受到严重限制，还在小区里派了专人监视。不过，相对于在看守所，已经好太多了。只要不出s市，他的行动基本还算自由。

    不久，他们收到了魏家送来的请帖，一周后在魏家主宅举办满月宴。魏凌睿的孩子前阵子出生了，是个男孩，秦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何泓嘉还在医院，正要做手术，他并没有心情关心别的事。

    何泓嘉怕秦栋心里别扭，便说“阿栋，如果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准备一份厚礼托人送过去就行了！”

    “不，”秦栋看着请帖，摇了摇头，“既然都送过来了，怎么能不去呢？更何况这孩子也是姑姑的孙儿，我去看他，姑姑也许会高兴的……”

    “那好吧，”何泓嘉想了想，笑道，“我跟你一起去……”秦栋看着何泓嘉，发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悒之色，便问“想什么呢？”“阿栋，我发现，”何泓嘉叹了口气，“好像每次你碰到魏凌睿，心情都会变得很不好……”秦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哪有那么大本事？”“好吧，就算是我在黑他，”何泓嘉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每次遇见他，就没好事。我怀疑这次何家的事，背后捣鬼的人，就有他一份。我看过那些爆出的资料，有一些是只有魏氏高层才知道的，肯定不会是外婆，那极有可能就是他。”何泓嘉猜的一点儿都没错，秦栋当然知道，魏凌睿很早之前就跟他承认了。可这些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些家族的事情本跟他没什么关系，而且他也不愿眼看着魏凌睿去死。好在现在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如果魏凌睿还不收手，那么……秦栋忽然觉得头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