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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 第7节

作者:池袋最强 字数:33719 更新:2021-12-21 05:28:36

    相比上次见面,陈蓉瘦了许多些,白裙衬的她宛如纸片一般。宴禹转身打开门,让小司先进去自己玩会,他回头问陈蓉“要进来吗”面对曾经的家,陈蓉只瞧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平静道“不用了,你陪我走一走就好。”

    陈蓉是位画家,没嫁给宴禹父亲前就已年少成名,才气惊人,宴禹如今在绘画上的天赋可以说是陈蓉遗传给他的。非但有才有艺,人也长得貌美。在大学和宴禹父亲,宴旗恋爱后,便一心一意要嫁给宴旗。

    宴禹长相肖父,可想而知宴旗当年是极英俊的,且书读的多,学历高,才子佳人很是登对。宴禹记得小时候陈蓉最爱教他画画,一笔一画,画的好了,还会高高兴兴带他出门溜达,买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而宴旗从留校任教当个大学老师,被调任到教育局,升得越高就越忙,但还是会一有空就回家,看看老婆看看孩子。宴禹小时候不算能常瞧见宴旗,却和宴旗的关系非常好。

    二楼没被拆前,曾经有过一个房间,里头全是陈蓉以前的画,都婊好了挂在墙上,阳光从小窗里扫进来,那些画美得惊心动魄。幼时宴禹还小时,陈蓉对那房间防得很严,不许宴禹进去,因为怕孩子没轻没重,弄坏了画。

    可再后来,陈蓉的画作失了灵气,鸡毛碎皮的生活让她的才气变为庸俗,画就被取下来了,以油皮纸裹着,堆在角落。坏掉的家具、掉了轮的脚踏车、桩桩件件被搬进了那间屋子。如同陈蓉那封尘的画具一般,成了旧物。那间屋子也变为了搁置杂物的仓库,许久也不会有人打开。

    宴禹长得很高,相较之下小时候总是抱着他到处走的陈蓉矮了他许多。他总觉得陈蓉愈发年轻,可这次见面,却能发现陈蓉老了许多,头发藏着银丝,瘦得脸颊微微凹陷,更显老态。走在路上,途经一破旧的游乐园。陈蓉的步子停了下来,她款款地瞧着那些掉了漆的木马,滑滑梯,抬头问宴禹“你想吃点什么吗”

    他沉默摇头,本就一路无话,他待在陈蓉身边,一颗鲜活的心就像被带着刺的铁锁捆紧了,动咎就疼。闻延刚让他自由,陈蓉就携着满身枷锁,染成陈年往事的脏污血液,再次找上了他。本以为摇头过后,陈蓉总该进入正题,告诉他这次来找他究竟为何。

    怎知陈蓉自己慢慢走向一个秋千,坐了下来,仰视着宴禹“我想吃以前总给你买的小雪人,你还记得吗。”宴禹瞧了眼陈蓉白裙上别着他送的黑色胸针,不由叹了口气“记得,我去给你买。”

    带着雪糕回来,那东西却被他的体温弄软了,撕开包装袋,糖水溢了出来,陈蓉却吃的香甜。宴禹自己寻了另一个秋千坐下,茫然地望着不远处,有小孩子在互相扔着球。他听见陈蓉说“妈妈终于要开画展了,你来看吗”

    宴禹一怔,只见陈蓉从包包里取出一张邀请卡,笑的嫣然“应该给你朋友带一张的,但你是我儿子,想带人进来直接来就行。”宴禹瞧着那张邀请卡,没有伸手接“既然是这样,你怎么特意送邀请卡过来,电话里说一声就好了。”

    可陈蓉却执拗地举着那张东西,要宴禹收下。直到宴禹抬手接过去后,她才重新笑了起来,轻轻地晃着秋千,眼睛不知看望何处“我盼能开画展不知道多少年了,可如今真成功了,又很难说是个什么心情。”

    宴禹无心听她倾述自己心声,只僵硬地打断了她的话“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怎知陈蓉摇摇头“不用了,我马上就得回去,这次就过来看看你。”直到陈蓉上了车,宴禹也没摸着头脑,陈蓉究竟来这一趟,是做什么。

    只见她滑下玻璃窗,在车子里头看着宴禹“我以前总装作不知道,但现在我也想见一见他,你喜欢他吗”宴禹崩着一张脸,没有答话。陈蓉摇了摇头,丢下一句“带他来吧。”便驱车离去,独留宴禹立在原地,掐着那张邀请卡,想动手撕掉,又停了动作。他心里很烦,躁郁让他心里的火不断的往上冒。他最恨陈蓉这幅慈母模样,也最恶心明明如此,还是会心生动摇的自己。

    第61章

    画展的时间在礼拜五,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宴禹一直没有和闻延说这事,他没想好怎么说,更不想让闻延见陈蓉。然而这事并不是他能单方面决定,他如果没经过闻延同意就擅作主张,不仅自负,且还失礼。

    犹犹豫豫,始终没能找到适合时机来讲。还没想好,宋剑就约他出去喝两杯。是和家里那位吵架了,心情不好。宋剑和他男友堪比模范夫夫,能吵成也罕见。他便去了,衬衫西裤,架着复古圆框,配了那枚狮子耳钉,卷气十足地赴约了。

    久未入欢场,刚一入门,音乐揉杂人潮的热度,扑面而来。穿过嚷嚷人群,五光十色的灯扫在身上,陌生也熟悉。他感受到不少人的视线,但不太像以往一样明骚且勾引。更像发现他一夕之间长出尾巴,露出獠牙,目光怪异。

    宴禹低头看表,然后寻了个位置坐下。他给宋剑致电,那边话音含糊不清,像是已经喝上。他与调酒师相熟,上前询问。调酒师执着酒瓶,瓶嘴晃了个方向。寻到卡座,宋剑脸上薄红,头发凌乱,衣服扣子开到胸膛,坐在那里持续饮酒。

    感觉到旁边位置凹陷,宋剑头也不抬“不约。”宴禹笑了,伸手揽过宋剑的肩膀,温和又不可质疑地将宋剑手中酒杯拿走“哟,把自己弄的这么秀色可餐,把我叫过来又不约什么道理。”宋剑见是宴禹,放松地把脑袋搭在宴禹肩膀上“我哪敢约你,你如今也是有主的人呢。”宴禹拿着酒杯,将里头剩下的酒咽下。

    刚一喝完,就被熏得眼睑微红。宋剑竟然一点饮料都没兑,纯洋酒,辣得喉咙一阵冒热意。他拥着宋剑,询问人究竟发生何事,得来答案后宴禹彻底黑了脸。宋剑初恋留学归来,事业有成。宋剑等他多年终于守得明月开,谁知那男人始终没与家里出柜,并听家里人的话与别人相亲,背着宋剑与别人打得火热。

    说着说着宋剑眼泪就下来了,他自嘲自己故事太老套,如廉价的街边杂报,像被人反复嚼的如口香糖一样的恶心俗套,却在发生到自己身上时候,天崩地裂,不过如此。宴禹脸色越发黑,却听宋剑一抹眼泪,又喝了一杯酒才道“他说他奶奶得了癌,死前想见他结婚,他是他奶奶带大。不敢刺激老人家,也不敢带我回去,更不敢出柜。”

    宴禹沉着脸,没说脏话没腹诽,宋剑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于是他问“你想好该怎么办吗”宋剑垂着脑袋,好一会才道“分手。”宴禹点点头,拿出烟自己抽了一口,递入宋剑嘴里,让人抽一点。宴禹叹气抱着宋剑,低声安慰自己好友。

    没多久,手机就响了,他抽手接起,闻延在电话那头问他在哪。宴禹瞧瞧怀中宋剑,回答在酒吧陪人喝酒。闻延在那头问是谁,宴禹答你也认识,宋剑。闻延说好,没等宴禹继续问好什么呢,闻延就将电话给挂了。宴禹莫名其妙盯着手机,寻思着一会找机会再拨回去。

    而宋剑还在默默流泪,惨得如同在外被欺负的家猫,满身伤痕的回来,舔也不管用,哪怕把毛梳理的再顺,你也能见他的伤口在滴血。宴禹只能叹息着摸他脑袋,问要不要去他家住一阵子,两人同居,如今不适合见面,必然需要一个避难所。宋剑叹了口气,他说他想到要回去收拾行李,就头疼。

    房子本身就是那个人的,该搬走的只有他。宴禹说没事,我陪你收拾东西,谅那位也不敢阻拦。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恨不得让宋剑马上搬去他家,离渣男越远越好。谁知有手从后方伸来,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蹭他下巴,将他脸往上一托。

    宴禹刚一仰头,就见是闻延的脸,惊得眼睛微睁。紧接着,闻延站在他身后,只一躬身,捧着他下巴便吻了下来。他们姿势相反,闻延的下巴磨蹭着他的鼻头,下唇挨着上唇。可很快地,宴禹就松开揽着宋剑的手,抬起双手,左手埋入闻延的鬓发,右手缠上颈项,指间勾缠着冰凉的项链,轻轻扯动。

    他们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贴吻,舌头你来我往,只是姿势不便,仰头久了脖子要酸。好不容易闻延放过他,宴禹才被松开,下唇被闻延的拇指压了压,擦拭那吻后湿润,徒留一阵酥麻。

    宴禹微微喘着气道“你怎么那么快,就赶来了。”闻延绕到他们正面入座,沉声道“有人替我担心你跟人跑了,叫我赶紧过来。”他哈哈大笑,说你眼线真多。闻延不置可否,只忧心望向软倒在旁的宋剑“他怎么了。”宴禹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与宋剑隔开一段距离,故意装傻道“能怎么了,喝醉睡着了呗。”

    闻延显然对他这答案不太满意,也没继续追问,只摆摆手让他过去。宴禹摇头说不,刚刚他们接吻的时候,就已够吸晴,宴禹喜爱招摇,也不是这种高调。然而闻延却自己过来了,坐到他身旁瞧着宴禹道“你不怕我生气”宴禹调侃道“你气了”闻延诚实说没有,就是有点情绪,与情人之间的吃味。但宴禹一不骗二不瞒,他没必要在这上头大做文章。

    宴禹说他要带宋剑回去住一会,想了想他以嘴形低语“分手了,要搬家,我让他去我那住一阵子。”怎知闻延倒畅快答应了,宴禹不是滋味地说“你这下又不吃醋了”闻延捧起他的手腕,嗅到他指腹间烟的味道,听到这话,便抬起眼皮子,一双眸子拢着酒吧折射的辉光,凛然朝他望来。

    这眼神看得宴禹一怂,就听闻延说“你把烟给他抽了。”宴禹还没应声,闻延便说“有什么好吃醋,你又不和他住一块。”紧接着,闻延就放下他的手腕“他住你家,你住我那,刚刚好。”想了想,闻延又嘱咐道“下次别把抽过得给他。”

    宴禹乐了,他说你不是说不吃醋吗,这换根烟抽是小事啊。闻延没接话,因为有人坐来他们这桌,不请自来。那人目标直指闻延,想带闻延下场跳一会。男人身段容貌都不错,屁股也翘。一双眼睛眨的轻快又轻挑,还得意地朝宴禹说“你不介意吧。”

    他许是觉得这两人名声放浪在外,这次在一起,指不定也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吃醋占有欲这种没必要的东西,应该不存在这两位玩咖身上。怎知他以为不介意的宴禹,只隔着眼镜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上下看,轻慢露骨,让人脸红。

    只见宴禹伸手勾住闻延的项链,把佛牌从闻延衣领里拉了出来,捏在手里,握在掌心,慢条斯理道“当然介意。”

    第62章

    那人面色一变,灰溜溜地走了。闻延似很受用那落地有声的介意四字,异常顺从地就着牵项链之势挨向宴禹,将下巴搭在其肩让宴禹小心,别扯坏了奶奶给他的礼物。宴禹将裹着掌心温度的佛牌塞进闻延衣襟,瞅了这人一眼,道来酒吧也不配些洋气首饰,挂着一枚佛牌格格不入。

    闻延反驳说怎么能说格格不入,分明是定情信物,说着抬手去摸宴禹耳垂那枚狮子,道就和这个一样,上身了就不能摘下来。宴禹心满意足还要驳一嘴“下次送你别的,怎么说这链子也是我奶奶给的。”两人不顾场合,终于引来旁人不满。

    作为旁人软在一侧的宋剑扶着脑袋坐起。苦着脸让他们别再秀了,他连装睡都装不下去了。宴禹面有讪讪然,极为不好意思地把宋剑扶了起来,低声道“我还以为你醉了呢。”宋剑没好气地扶额,指缝间看了宴禹一眼,低哀地叹了口气。抬眼和闻延说“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在外面租个房子就”

    话还没说完,闻延就摇头道“可别,我让宴禹搬来我这很多次了,他不肯。你这下算是帮了我大忙。”宴禹宽慰地瞧了闻延一眼,觉得这男人真会说话。大方得体,拐着弯让宋剑安心。宋剑有些为难,但经由一番劝说,便也从了。

    这搬家也不是一朝一日马上就能动工,今晚他去闻延那,宋剑能暂住一宿。他把钥匙递给宋剑,嘱咐哪有新内裤,衣服可自选自挑,不用客气,只需照顾好小司,给它倒粮添水就好。喝到一定程度,叫来代驾把宋剑送至他家,闻延没碰酒,直接骑着车把宴禹捎了回去。

    闻延把车开得挺慢,许是忧心他吹风头疼。宴禹趴在闻延身上闭眼歇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方就到了。看到熟悉的小区,宴禹摘下头盔,有些惊讶地看向闻延。闻延点点头“我第一次跟你来这里的时候,也很惊讶。”

    这小区是宴禹的旧处,自从他搬回原来的房子以后,这里的房子就开价卖出去了,还帮他盈利了一把,也为购回原来的家添了份力。他觉得太神奇了,不但开锁密码只差一位数,连住的房子也很近,后来更是闻延搬去他旧址,他住闻延旧址。两人再相遇,闻延搬回原地,他也得跟着回来了。

    怎样的缘分,怎样的巧合。宴禹怀疑道“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搬这里的,有点吓人。”闻延好笑地拍他肩让他快跟上“谁有空骗你,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你暗恋我蓄谋已久。”宴禹倒没反驳,只跟了上去。闻延住的那栋楼离他挺远,怪不得没有见过,一栋靠南门,一栋靠北门。

    宴禹问“你住这里多久”闻延答有四年,宴禹六年前入的住。宴禹左思右想,觉得奇怪“我们怎么就没见过呢”闻延却不认为没见过,就算住的远,也会在某一天,某一刻,在公园、便利店、停车场,街道上擦身而过。只是彼此皆不相识,好不容易才认识,闻延就搬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宴禹也同意点头,不一会他便释然道“说明你总该是我的,就算之前不是,以后也会是。”闻延回头道这说法浪漫,他同意。行到一半,宴禹嘴馋想吃泡面。于是两人半途又回到小区外的一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坐在椅子上,热水冲进面里腾腾雾气。

    酒后吃口热面,快活似神仙。闻延担心他吐,要他少吃一点。宴禹酒量不浅,怎么可能因为那几杯吐。闻延拿出烟又因为在室内没抽,只捏着烟盒在指间里转悠,轻敲桌身,细细地瞧着他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

    宴禹咽了面,没作声。他才不会说是因为那次他在便利店喝葡萄糖,看到闻延与宣哲在外头走过,羡慕的要死。而如今到现在闻延就坐在他身边,陪他吃一桶泡面。不该高兴的,太低级。可偏偏又控制不住,愉悦暗地里滋生而出,他都快瞧不上这样的自己。只叹爱情使他盲目且低级趣味,自私自利。

    吃完面回到闻延家中,才知闻延这么多天弄了什么。闻延住顶楼,有小阁楼与窗台,小植物乖巧地挂在窗边伴着风铃。一组沙发一面地毯一款投影仪,老式唱片机、阳台的一对躺椅,舒舒服服的榻榻米旁,甚至还有一个狗窝。

    客房被闻延改成书房,留给宴禹要用,两人共睡主卧,衣帽间也分他一半。看到衣帽间才发现奇怪东西,宴禹面有抽搐指着里头摆着的化妆台问“这该不会是我们上次”闻延冠冕堂皇道“我怎么好意思让小宣继续用我们用过的桌子。”用字一词被咬重读音,无耻如宴禹竟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只又好气又好笑道“哪怕是我们用过的,也没必要直接搬回来吧,你不能丢了”搁在这里也碍地方,没有任何用处。闻延不答这话了,拉扯着宴禹去卧室。从墙边拿起一幅背对而放的相框,那相框极大,几乎有半身长。递给宴禹一看,才发现是那天拍的裸照。他背对镜头,扶着车身扭腰,露出侧脸。

    他身上亮着光,脸泛红,穿着相当于没穿的湿润内裤,肌肉结实分明,英俊又色情,性暗示浓厚地舔着唇。宴禹盯着这照片,一时被照片里的自己骚得招架不住,闻延还在旁边愉悦道“你说选地方挂起来,你选吧。”他大方展开手,热情地让宴禹随便挂。宴禹把照片看了又看,最后决定挂卧室,床对面。闻延取来钉墙工具,将照片挂上。

    见闻延心情舒畅,宴禹道“下次我也要拍你裸的。”闻延无所谓地点头,宴禹继续道“骚一点那种。”紧接着,闻延便听到宴禹开口,说了个与前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事情。他说“我妈礼拜五要见你。”只一瞬间,闻延的锤子便错位而过,擂到了墙面。

    闻延缓缓地转过脑袋“你刚刚说了什么”宴禹迟疑道“我要拍你裸的。”闻延没好气道“别扯开话题,你妈为什么不阿姨为什么要见我。”宴禹平静道“上次在我家门口看见我们俩亲嘴了。”这下闻延锤子也快握不住了,他安静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动工,把相框挂墙上以后,就走出了房间。

    宴禹跟在他屁股后面“你不想去你这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啊没空也没关系。”然后他徒然地收了声,因为闻延进了衣帽间,表情严肃地挑了好几套三件套,郑重地选表选领带。宴禹揉揉眉心,小声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想去了。”

    第63章

    画展那天,温度一下降了下来,天雾蒙蒙的不见太阳。雨下的稀薄,说话能见白雾。宴禹裹紧皮衣,他穿得不算正式,执着黑伞立在车外抽烟。闻延未到,他瞧着不远处的会馆大门并不想入。他一宿没能好觉,噩梦连绵,现下眼白满是血丝,些许憔悴。

    他心中不安,从昨夜起就如此,像是一种怪异的警告,让他情绪紧绷着,头一阵阵发疼。微苦尼古丁缓和发麻唇舌,不远处闻延车子驶入停车场,他认出车牌抬手招呼。闻延从车上下来,大衣下摆被风掀起一个小角。他的男人今天异常英俊,齐整的正装,得体的发,修剪干净的鬓角,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闻延快步朝他走来,手中握着咖啡色的围巾。他没有打伞,躲入宴禹伞下时外套被雨水沁了暗色。将围巾裹在宴禹脖子上时,他吁了口气,放松道“幸好带了围巾,你果然穿得很少。”宴禹同他一块往会馆走,皮衣底下是短袖,挡不住风也躲不开无处不在的湿意。

    入了场馆,人不算多,安安静静地观赏,小声交谈。正面而来的便是大片暗色交叠,线条凌乱的一副画。隐约可见是女人的背,半身细白半身血,粘稠蕴藏在里头的情感与刺目的对比色让人心惊。

    越往里走颜色越纯,直至尽头便是纯白的画面,只有铅笔勾出简单的一条线。那是婴儿,蜷缩身体,腹部脐带画至框外。陈蓉拥着一束花走来,她穿着正红长裙,一截腰身细得惊人。她的妆更重了,唇色如血。陈蓉将花束递给递给一旁助理,也没看宴禹,只转而问一旁闻延“画的怎么样”

    闻延看宴禹一眼,说自己行外人,不好评价。陈蓉也没坚持,只笑容得体,询问闻延名字年纪与工作。宴禹不愿听着这些话,却也不想打断两人,生怕闻延胡思乱想,觉得他不愿带他来见自己家人。毕竟宋剑例子在前,他总想给闻延最好的,就算不是最好,也得是全部。

    只是心中烦乱不堪,烟瘾上头,明明在外边已经抽了半盒,还是不够。指腹痒意钻到心头,他面色越来越差。一旁两人虽在交谈,但谁的余光都没离开宴禹。大概知道他心中不舒服,闻延托词去另外一边看画,有合适的便买下来。说罢递上礼物一份,方才离开。

    陈蓉将礼物递给一旁助理,让人收下好好放着。遣开旁人,陈蓉才问自己儿子“好看吗。”宴禹胡乱点头,他瞧出了画里的艺术性,与画作人的痛苦情绪。画作色调皆阴郁,只有婴儿纯白无瑕。不可否认,那是经历过磨难后所成就的才气。陈蓉作品比当年更胜,是重拾的天赋,好一个破茧成蝶,涅槃重生。

    满怀恶意地,宴禹递上一盒精致小盒,他恭喜陈蓉这番成就,想必以后在圈中地位更上一层楼。嘴里说着祝福语,一双眼却紧盯陈蓉神色,看她秀气细白的指,启开那盒子后,眼睛睁大,瞳孔收缩,连嘴唇都控制不住地些许抽动。

    那是一枚耳环,血垢累累。宴禹温情脉脉,将盒子从陈蓉冰冷手中取出。他撩开陈蓉的发,取下挂在上头的珍珠耳环。将那带着血的耳饰,挂在了陈蓉的右耳上。宴禹极甜蜜地笑了,他用手指拨弄着吊坠,他说这是爸爸送你的,还记得吗发丝交缠着穿过他的指缝,他看到陈蓉眼睛里涌出极大的泪珠,啪地溅在宴禹手背上。

    像是避之不及,宴禹抽手离开,带下了几根黑发。陈蓉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亦或者有更痛的事情,不断地将她眼泪逼出眼眶之外,划开面上厚重的粉,斑驳残破,就如那入门处的自画像,触目惊心。她声音哑成一片,问宴禹“你到底想干什么。”

    宴禹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要找到那个人,我知道你和他有联系。”陈蓉苦笑道“找到以后呢”宴禹眼眶也红了,他极恨又极痛道“总该有人付出代价。”像是被这话震颤到一般,陈蓉忽地笑出声。她从包包中取去手帕,却不是擦拭自己脸上泪珠。只缓缓地抬手擦拭开宴禹的脸,原来不知不觉,他也落了泪。

    陈蓉一边笑一边摇头,找他做什么呢,找到他又能如何,这么多年了,你还能怎么办。宴禹像是被这话刺痛,他握紧拳头,忽地,他一把抓住陈蓉的手,将她一路往外拖。陈蓉高跟鞋敲在地上,声音极大,如尖刃刺在宴禹心头,每一步都宛如一个血窟窿。

    外边的雨下得更大了,他将陈蓉一路拖到自己车边。他急促地翻找这钥匙,打开车门,手不断地颤抖着,拉出一个黑包。那奖杯被他从中取出,拿在手里,上头的干涸的血块被雨水冲出锈红的汁,盛在掌心里,不断沿边落下。捧着那奖杯,他似哭似笑“你还要袒护他吗,我都已经找到了,他拿了这个杀了爸爸,不是吗。”

    陈蓉盯着那奖杯,好半天才怪异地笑了。巨大的雷鸣轰得天地一片白茫,视野一点点亮起时,陈蓉妆容被冲得一塌糊涂,面色可怖,紧紧盯着那奖杯。在宴禹声嘶力竭下,在宴禹近乎锥心的质问里,陈蓉晃着身体,终于,她开口了。

    雷鸣不断地响着,宴禹血管里的血滚滚涌动,却越来越冷。忽明忽暗的视野里,陈蓉的嘴唇不断开合着。他像什么也没听见,又像什么都听见了。陈蓉将他手里的东西拿了过去,缓缓松手。奖杯如放慢一般顺着雨水,落在地面,摔得粉碎。

    陈蓉说这是假的,她知道,是她亲手挖出亲手处理,怎么可能辨不出真假。不知陈蓉什么时候才离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过神。直到闻延满脸焦色冲到他面前,面色急切地说着什么,他还是听不见。寒意刺骨,冷得他毫无知觉。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推开了闻延,狼狈地躲进车里。

    他抖着手从湿得一塌糊涂的上衣里取出一个录音器,僵硬地他像丢了魂似地点开了那回放键,陈蓉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清晰可闻。她说。杀宴旗的不是陈世华,一直都不是。真正杀人的,是她。真正被袒护的罪人,是她。

    胃里像是有刀在绞,一刀刀劈开他的肠子,割开他的心肺,他激烈地呕吐起来,脏污全落在了身上,不停歇地恶心感让他连黄水都吐了出来,直到后头,连水也吐不出来了,全是被唾液稀释的粉色,那是血。

    宴禹看着自己的一双掌心,麻痹许久的神经终于缓慢地回过神来,他捂着脸无声地喊着,不断咳嗽,连呼吸也缓不上来,满是血渍地手紧紧贴着脸颊,直到许久,那声嘶声裂肺的痛哭彻彻底底爆发出来,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第64章

    最先闯入这封闭的空间里,是巨大的破裂声。窗子被击破了,玻璃嵌入手背,割裂的伤口血流如注。车子的报警声尖锐地响了起来,划破长空。车门被打开了,一眼可见,宴禹蜷在角落,已经昏迷过去。闻延抖着手解开自己的外套,将宴禹裹了起来,他将人拥入怀中,想给宴禹擦一下脸,却留了很多血污在其脸上。

    而宴禹是很久之后才在医院醒来,虹膜倒映白惨惨的墙面,上面停着一只小虫,动也不动。好半天,他才感受到的呼吸的力量,手背扎着针,喉腔一阵火辣刺疼。他勉强地张了张嘴,却只逼出气音。宴禹惶恐地摸着自己喉咙,失声的情况不是没有过,却没想到会重新再来。

    他勉强自己镇定,好半天,微弱的一声啊,从他嘴里钻了出来,颤颤悠悠的,没有停留片刻的气音,却让宴禹找回了活着的感觉,也想起了昏迷前的所有事。宴禹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晦涩冰冷。渐渐地,他将视线移至病床旁的窗子,雨还没停,那方窗口里的天空,灰的黑的,只纷乱的雨,没有光。

    病房门被打开了,宴禹没有回头,只看着窗外。脚步声,椅子拖地声,还有衣服的窸窣。那人浅浅呼吸着,水被斟入杯子里,浅浅的甜意顺着热意晕开,只飘到宴禹的鼻尖。他缓慢地阖起酸痛的眼皮,又一点点睁开。

    他缓缓回头,本来是想让闻延让他一人静一静,却在看到闻延的那刻,心被狠狠地攥了一下。闻延头发乱了,嘴唇干的起皮,那身精致的西装更是皱巴巴,满是脏污。那右手被裹了大片的纱布,垂在身侧,只用左手给他添水。见他回过头,才小声说“医生说你嗓子得好好养,少说话。”

    宴禹伸手去摸受伤的那臂,不敢用力,他动着唇,以气音问怎么弄的。闻延抬起自己的右手,眉宇隐约痛色。他轻描淡写,甚至有些调侃道自己太急了,热血上头以为肉体凡躯可敌钢筋铁骨,忘记路边街头砖头更好用。

    他手挨着闻延手臂,问疼不疼。闻延握住他反问“你呢,你疼不疼。”他望着宴禹,那么专心致志,那种刻入骨子里的眼神。宴禹心都颤了起来,闻延如今的神情让他害怕,本能地,他想阻止闻延说话。可这人还是说了,他说闯进车里时,录音没有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听到了一切,也知道了一切。

    病房里安静下来,宴禹倦极了,脑子拧成一股乱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让闻延知道了。他想把手从闻延手里抽出,却被牢牢握住。他执拗地让闻延撒手,闻延却俯身拿脸去挨宴禹的手指,垂着眼皮温顺道“你别生气,我不说了。”宴禹累极了,挣脱不开只能让闻延握着。一冷一热,终究被捂热了手。

    雨好像停不下来一样,住了多久的院,就下了多久的雨。天气急速降温,出院那天是个大晴天,宴禹裹着外套叼着烟,自己拎着行李上了车。闻延开的车,宴禹坐在副驾看着外边。至那天起,他就很少说话了,寡言少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闻延只安静陪在他身边,没有强迫他说话,也没有烦他。只是每天来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朵小花,插在病床旁边的玻璃瓶里。和他一块出去晒太阳,躲在天台抽烟。偶尔在宴禹吃完药后,给他递一颗糖。有时候时柠檬味的,有时时草莓的。

    宴禹在医院里画了很多画,大多数都是杂乱无序的东西,画不成画,形不成形。他抱着那一大堆草稿和三两件衣物住进了闻延家。小司跟着一块过来,陪在他身边。公司那边,宴禹很久没联系过了,他手机关机,没有搭理任何人,每天除了抽烟画画,偶尔进食,他甚至感觉不到日子的流逝。

    闻延手上的伤好了,结出了一个小小的疤。宴禹依赖上了安眠药,在还清醒的时候,他联系了公司,辞职退股。留在公司的东西也没有收拾,他想反正不想要了,也懒得收拾。躲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来来去去好像有很多人来看过他,他吃了安眠药,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又睡不下去,只能感觉到不停有声音在他耳边响着,让他没办法好好休息。

    每一周他都有去看医生,吃药,可灰色情绪一直缠绕着他,只要他还在呼吸,就不会轻易地褪去。日子就那么过,他瘦了十斤,闻延偶尔在,偶尔出差的时候拜托宋剑过来照顾他。冬天最冷的时候,宴禹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起他还要回去看老太太。

    闻延的母亲以他的状态也没法见了,临近过节的时候,他打算自己收拾行李,带着小司回去找老太太。走的那天,他穿着围裙在厨房给闻延包饺子。他知道自己如今的状态不对,闻延也算是倒了血霉了,刚和他在一起,他就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任谁看到自己情人每天死气沉沉,要死要活的模样,心情都不会好。持续的低潮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情绪,可哪怕是最难受的时候,哪怕分手两个字都溢在他牙关处,他都没吐出来,反而一个字一个字嚼烂了,咽回腹中。他不要分手,他死也不愿意放开闻延。说他自私自利也好,任意妄为也罢。他情愿成为拖累负担,也不肯放手。除非闻延不要他了,闻延亲口对他说,烦他让他滚,他不会犹豫,一定麻溜利索的滚。

    刚收拾好行李,他给闻延打了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闻延声音很惊喜,在那边说宴禹很少主动联系他。宴禹乐了,他想了想,才慢吞吞道“我要离开一阵子。”那边顿时没了声,好半天他才听到话筒那头呼吸越来越急促,紧接着,闻延近乎咬牙切次地说“你想都别想,我现在马上就回来。”

    宴禹才明白这人误会,立刻说“你别急,我这是要回老家看老太太,过年了,我要回去陪她过年。”那边安静一会,才闷闷道“你故意吓我吧。”宴禹大喊冤枉,分明是闻延反应过激,怎能怪他。闻延在话筒那边哭笑不得,还打了个喷嚏。他委屈地向宴禹道自己刚刚从工作室跑出来上车了,连外套都没穿,冷死了。

    听着这些话,宴禹蹲下身体,摸着小司的脑袋,心里暖融融。他叹了口气,一个想法徒然地冒了出来,他对着话筒说“你要跟我回家过年吗”过年时候的烟花,我想和你一起看。

    第65章

    刚包好的饺子下了锅,冒着热气腾腾。闻延提早放了工作室的假,每人包了一个大红包。等会到家时,屋里光线明亮,饭桌上只有一锅两碗,小碟若干,斟些许醋与酱油。宴禹坐在桌子的另一头,朝他招手。难得气色很好,眉眼温柔。

    饺子个个饱满,圆润肚大。咬一口肉汁裹着菜,香味十足。他想了想,问宋剑怎么样了。他精神不好,这么久了才勉强想起正事。只一点变化,都让闻延欣喜地说了许多。闻延这些日子话都是少的,今天像是被热意熏暖了身子,热汤下了腹。红晕上了眉眼,他说着宴禹不知道的大小事。

    宋剑彻底分手了,但他家住了一个月就搬走,如今偶尔去打扫房子,一切都挺好的。宴禹恍然间反应过来,至那天起,已经足足两个多月。这么久的时间,他都浑浑噩噩的,现如今才有了些活起来的样子。吃了饺子,宴禹陪闻延收拾行囊。他跟在闻延后边,像个小尾巴一般。

    闻延有些好笑回头,问他要干嘛。宴禹摇摇头,只上前搂住闻延,脸埋在闻延肩头,低声道“我总觉我好久都没好好看过你了。”味道也是,竟然都有了点陌生。他使劲把脸埋在闻延脖子里,一双长臂锢得紧紧的,半点也不肯放手。

    他没让闻延看他的脸,就着背后抱着的姿势,他和闻延说“你再等等我吧,我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你等等我。”闻延没说话,只掰开他的手,回身把他拥进怀里。他后脑勺被闻延有些用力地压了压,胸膛紧紧贴在一块,他听到闻延声音沙哑地应了声好,一如既往。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彻底到了,太阳反而出来了。途中宴禹问开车的闻延,说他不回去过年,家里人会不高兴吧。闻延戏谑瞧他一眼,说觉得抱歉就明年和他一起回家,让他爸妈多一位儿子,补偿补偿。宴禹懒洋洋地倚在窗边,将窗子开了条小缝。他说好啊,跟你回家。

    到了那小独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功夫。老太太裹着小被子看电视,在等他们。家里的灯开得很亮,老太太来开门的时候,明显刚睡过一场,睡眼惺忪趿拉着鞋来开门。刚一打开,就哎哟哎哟地抱住了宴禹“我的孙孙,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抱完宴禹又抱闻延,闻延躬下身搂住娇小的老太太,极为亲昵地喊奶奶。小司绕着大家转圈,蹲在地上开心地叫了两声。闻延自从上次一别后,留了老太太的电话。闲来无事便打,交流的比宴禹还勤快。这些天宴禹情绪一直低潮,闻延拐着弯在电话里头和老太太讨妙招。比如怎么让宴禹多吃一点,多睡一些。又不敢让老太太知道真实情况,费尽心思。

    宴禹提着行李走了进去,电视机放着节目,桌上瓜果拼盘塞的满满的,全是零嘴。宴禹顺手塞了一兜,拆了颗糖吃。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就迷恋上糖的味道,硬硬的糖球在嘴里溶掉,一点点挥发。他本身不是嗜甜的人,如今无糖不欢闻延可谓是功不可没。

    放下行囊,老太太早已备好了菜。热一热就递到桌上来,连小司的碗里都撑着满满的肉骨头,无比丰盛。宴禹的食欲一点点恢复,桌上闻延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往他碗里扫,眼神暗示让他少吃一些,生怕突然塞的太多搞坏肠胃。然而宴禹心情是真的松了不少,胃口也提了上来。加之老太太在旁边一边念叨一边看着他吃东西,笑得心满意足,怎么能停。

    饭后老太太就撑不住了想睡,她让两个小年轻带着狗去门玩,她早已买好了烟花那些,自己放。虽然两人年岁都不算小,然而在老太太眼里,都是孩子。宴禹拿了个塑料袋把烟花都塞了进去,跨在手里,和闻延出门消食。乡村的小路没有灯,宴禹拿着手机打着光慢慢前走。

    那年他因病不能上学,曾经跟着老太太回来住过一段时间。被村里的孩子带着下河摸虾,上山捉鸟。慢慢好起来以后,也就玩起来了,没多久就晒得更黑了。他抬手指了指一个地方,和闻延说那是他以前最爱去的山头,他的生日树也在上边。闻延去过,也知道。

    一时兴起地,他想去看闻延落在生日树旁边的树苗,不知个头长得怎么样了。闻延赶紧把人一拦,大晚上的上山,摔到哪个坑里都没人来救,只能明日再去。宴禹叹了口气,只走了走,一路走一路拾起一些干枝枯木,在附近寻了块地,拿石头砌了个圆,生了火。

    他笑咪咪地从兜里掏出刚才揣进去的零嘴,让闻延吃。拆了一颗白兔,他裹进嘴里。埋头将烟花取了出来,有大有小,几盒仙女棒。着了火的烟花吱啦啦地响,宴禹晃了晃那根烟火,摇下一堆火星。闻延拿手机拍他,他也配合地侧脸过来,故意作怪,孩子气地扮着鬼脸。

    小烟花放了点大烟花,噗呲一下,带着烟升到高空炸开的烟花,把小司吓得一个踉跄,夹着尾巴怂到了闻延怀里嗷呜嗷呜的。随着烟花的大片大片绽放,宴禹先是畅快地笑,然后再大声的叫。声音传的远远的,在群山里甚至有些许回音。很快各家的鸡狗也跟着叫了起来,大晚上的到处都在闹,好不热闹。

    喊完了宴禹坐回火堆旁,眼睛里的火种被重新点亮了,熄灭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东西,在烟火绽开的那一刻,重新落回了他的眸子里,心头上。热乎乎的,那是暖融融的火。白兔糖在嘴里化开了软绵绵的,他盯着火一段时间,就被闻延用掌心给捂住了眼睑。

    摸着闻延手背,他笑问干什么。闻延让他别一直盯着看,一会眼睛难受。宴禹点点头,他和闻延说,他这两个月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因为看不见,周围都是黑的。他嗅到柴火燃烧的味道,烟花烧后的烟味,还有闻延手腕里,那像糖一样迷人的体香。

    他说他在想,他是不是没有家了。没有家了怎么办,一身根骨,再也没有落地之处。他脐带就和那幅画一样,再也没有了联系的地方。没爸,也没妈。老太太年纪大了,等她走了,他就孤身一人,再也没了根。

    说到最后,他声音微颤,忍了两个月的泪,一点点溢了出来,泅湿了闻延的掌心,顺着落在了手腕上,淌过跳动的脉搏。他只感受到闻延动了动,嘴巴被贴住了。沾了些泪,又咸又苦,但很快,他就感觉到闻延闯入的舌尖,有淡淡的甜味。闻延含着糖吻了他,冲散口腔的苦涩,软乎乎地勾着他的舌头。

    含糊间,他听见闻延给了他一句话。

    有家,有我。

    第66章

    第二日大早,不知道哪家的鞭炮响得铺天盖地。宴禹醒过来的时候眼皮还有点肿,闻延在旁边睡的很沉。比起他要更加疲惫的样子,像是许久都没有好觉了一般,舒展着眉心,连唇角都带着笑。宴禹从暖呼呼的被窝里钻出来,小心地不让风走进被子里,冷到闻延。

    他批披了个外套,走出房间,立在阳台上点烟,抽了半支,就看到老太太穿得厚实走出来,在楼下喂鸡。小司跟在旁边追着鸡跑,老太太小声喊着小司的名字,怕它把家里的鸡追丢几只。那通灵性的小东西,一听到老太太的呼喊,便乖顺地跑了回来,蹲在老太太旁边摇尾巴。

    宴禹笑了笑,他下了楼,接过老太太手里端的盆,帮忙喂鸡。刚撒出一把就被老太太抽了一下,宴禹很无辜地看着老太太, 不明白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就被打了。老太太抬手拿下宴禹嘴里的烟,说宴禹还抽,人家小闻来都没抽过了,就宴禹像个二流子一样叼着烟。

    二流子宴禹只眼巴巴地看着老太太把他的烟扔了,老老实实在喂鸡。喂完后跟着老太太出门溜达聊天,顺便遛遛小司。宴禹伸手拢着老太太,路上说些琐碎事情。后来宴禹终于说到了正题,这事是那么多年来,他和老太太从未直面面对的事。

    他问奶奶,你讨厌我妈吗这问题刚一抛出,久久无声。老太太也不知看向哪里,老半天,才重重的握了握宴禹的手。老太太说自己没有什么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失去他爸那些年,一想到陈蓉心里就痛,就急,像根针一样扎在心里好多年。她最开始怎么不恨,骂呀咒啊,怨自己同意他爸娶了陈蓉。

    可她又不敢咒,不敢急,也没法悔。因为她的乖孙孙,她的宴禹。如果诅咒了陈蓉,报应落在她孙孙身上怎么办,如果不让儿子娶陈蓉,她的孙孙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她不能怎么办,只能日日的熬,熬到看开那天为止。

    宴禹听的心里一阵急痛,他问“熬开了吗。”老太太眼睛红了,她偷偷抹眼泪。怎么熬开,老大死的这么冤枉,怎么熬开。宴禹叹了口气,他再一次认真地问老太太“奶奶,如果我可以将陈蓉”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就红了一双眼看过来。她脸上的每一寸皱纹都在抽搐“孙孙,她是你妈。你不能真对她做出什么,要遭天谴的。”

    老人家深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觉得陈蓉做了亏心事,总有一天要还,但宴禹不能是那个报,那道业。这是造孽,会折寿的。宴禹只笑笑不说话,更会遭到报应的事情,陈蓉也做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开了画展,得了名声,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恬不知耻。

    宴禹陪老太太溜达了一圈,就见闻延已经起床了。头发乱乱的翘起一撮,莫名稚气。坐在楼下的木椅子上发呆,嘴里嚼着枣子。宴禹笑他那翘起来的头发,忍着冷用手沾了水给闻延弄平了。老太太在旁边乐呵呵地瞧着他们俩,进门给他们做早饭。

    饭后宴禹备了纸钱香烛,他要去见见他爸,一个人去。让闻延陪着老太太出门,去邻居那里打麻将。闻延瞧他一眼,问真的不用他陪着宴禹似笑非笑“小心我爸来你梦里打你,怪你拐他儿子。”闻延理直气壮“不但想拐,还想娶呢,老师打了也没用。”

    他一个人上山走的很慢,提着东西体力有点不支。这两个月把他的底子都熬虚了许多,终于到墓前时,宴禹气喘吁吁地想回去一定要好好把体力练回来。才爬一趟山,他就累成这样,实在丢人。他就地而坐,拿出打火机烧了纸钱。风把纸灰吹了起来,打着圈圈转。

    宴禹听说,这种风是代表有亡灵在用这些祭品,也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他爸。看着那些一个又一个的小风圈,宴禹闷声地说了许多话。有想他的,有怨自己,也有自己生活过的如何。他时而笑时而优,还与他爸讲了上次跟着来的男人,如今是他恋人,昨晚还说给他一个家。

    他笑了笑,然后道“我也能给他一个家,爸,你儿子长大了。”说着说着,风就慢慢停了下来,宴禹抬起微红的眼,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说“我想给你报仇,你同意吗。奶奶说我不能报仇,会遭报应的,但我一点都不怕。”我只是有点疼

    在坟前足足抽了一包烟,他给陈蓉去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了起来,两人都没有说话,没多久,陈蓉便低声道“你总不会是来拜年的,想问什么就问吧。”宴禹好不容易开了口,第一个音节就破了音,他哽住了,好半天才把整句话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杀爸爸,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为何,陈蓉声音非常冷静地,从上一次她开口说出人是她杀的以后,她仿佛就无所畏惧了一般。不再像以前畏畏缩缩,惊慌失措。她声音没多少起伏,说因为宴旗打了她。像是挣开了枷锁,陈蓉在电话里头近乎冷漠道,宴旗毁了她。

    她一直都恨这个男人,恨他整天不着家,恨那些宴旗和女学生的流言蜚语,恨再也画不出画的自己。她没有想要杀人,只当时被打以后,那股恨死灰复燃,等回过神,她就已经把事干了出来。陈世华和她说宴旗断气了以后,她就怕得晕了过去。

    至于后面的,她也是后来知道的。陈世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干了这事,在原本的伤口上二次伤害。后来宴旗果然是因为脑袋上的伤死的,因为先动手的是她,所以凶手也是她。

    宴禹捏着手机,他吼道“你知不知道他还没死如果你和那个畜生把他及时送进医院,如果那畜生不再给他一下,他不会死他还可以被救过来的”宴旗是被送进医院以后才断的气,陈蓉打的那一下可能根本不足以致死。真正致他于死地的,是为了摧毁真相的二次伤害,是陈蓉和那畜生想要脱身的想出来的狠毒法子。

    猛地把电话挂断,宴禹盯着手机很久,才拨通了高铭的电话。拿着手机,他看着火盆前忽然转起的小风圈,沉声道“我拿到第二份录音了,她交代了究竟是怎么动的手。这些够了吗”

    第67章

    过完年宴禹和闻延回到了家,久没住人攒了些许灰。两人辛辛苦苦大扫除完,一个要回工作室,一个要准备开工作室。宴禹辞了工作,准备重新开始。一切并不是那么容易,但忙起来后,他也不似以前颓废的模样,振作起来。

    与高铭咨询过后,他将两段录音都递交给警方,至于后面的事情,他不想知道,也不想参与。断断续续地,还是有消息传来他这里。陈蓉认罪了,陈世华被逮捕了。陈蓉在现场指认了藏过凶器的盆栽。那是一盆君子兰。土壤经过检验分析,提取出了含有宴旗的dna的奖杯碎片。

    宴禹作为证人出席了一次,这些事情如十多年前一样上了报,不同的是被闹得更大更凶,传播的更广,儿子告母,妻子杀夫。无一不是爆点。但他不怎么关心,在法庭上,他一眼都没瞧陈蓉,行同陌路。这事熙熙攘攘闹了许久,最后一锤定音。陈蓉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陈世华虽为从犯,但考虑情节的恶劣性,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他没回原本的家,那里几乎被记者踏遍了。所幸他辞了职,记者找不到他工作的地点。又与闻延说了一声,让闻延把老太太接到城里的家中,以防有不长眼的去老太太面前说三道四。自己独身飞到国外玩一趟,躲开那些急于爆料的记者。

    他这次飞了法国,听了不少的课,逛了不少画展。巴黎艺术气息浓厚,他经常背个板到广场上给人画像。学了不少东西,雕塑捏陶,甚至还学了纹身。晚上与那边还是白天的闻延视频时,宴禹还说等回去了就拿闻延练手。隔着视频,隔着东北半球,闻延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问宴禹什么时候回来。

    宴禹故左右言他,他说他还没玩够,法国是第一站,接下来他准备全世界都走走。人在旅途的时候,总能想通很多事情,阿甘不也是这样吗,跑烂了多少鞋才想通。闻延在镜头那边沉默久久,说阿甘最后还是要回家的,宴禹呢,还想回来吗。

    眼瞧着闻延竟都有些动怒的征兆了,宴禹连忙安抚“这代表我信你,你这颗大桃花树,搁在国内也不知道多招蜂引蝶。你看,我还不是信你守身如玉。”闻延皱眉,竟有些赌气道“别信我,快和别人跑了。”宴禹故作恼怒道“你敢。”而后他又没皮没脸笑嘻嘻道“跑了我还能追回来,你跑不远。”

    闻延在那头起了身,走出了镜头。宴禹急了,忙喊人的名字,说每天就这个时候能见,闻延不能和他闹脾气浪费时间。他也想闻延,但他不想回国面对那事。只有舆论彻底下去了,他才能回去好好生活,而不是走在路上都被人指指点点。

    等闻延重新回到镜头的时候,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宴禹有些愣神,他问这是什么,闻延隔着屏幕,举起那信晃了晃“半年前我给你寄的信,到了。只是到了我手里,不是你手里。”宴禹有些难受地盯着那个信封,勉强地笑笑“你先在念给我听也是一样的。”闻延把信塞回抽屉里,好笑道“自己回来拆,回来看。”

    离开法国,他又去了很多地方。边走边旅行,把自己晒黑了许多。认识了许多人,见了不少事。遇到过小偷,也见过节日穿着服饰在街上跳舞的人们。吃过美食,也拉过肚子。走过一个地方,他就给闻延寄了张明信片,和自己的照片。

    他还乘坐了氢气球,巨高临下地看了城市的风景。看着底下一个又一个房顶形成的小方块,非常突然地,他就开始思念起了闻延。想起了高空跳伞那次,闻延让他去飞,直到现在,也在放纵他飞。他想起了落地时,和闻延热乎乎的吻,彼此的鼻息,暧昧的厮磨,还有那盛着阳光的眉眼。

    思念来的突然且凶猛,差点让他熬不住,想要立刻买机票回国。刚一落地,他就想给闻延打电话,没想过到他手机反而先响了起来。宴禹眉飞色舞,想说闻团团,我要回来了,我想你了。然而闻延声音严肃,在那边率先开了口。

    也许哪位街上路过的人会瞧见,那黑发黑眼的亚裔,是怎么从笑的肆意,再一点点敛了下来。到最后,无尽的哀意袭上他的眉眼唇鼻。那控制不住抽动的嘴角,忍耐紧咬的下颔骨。很久很久,才叹息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国。”

    飞了足足十八个小时,他才落地到熟悉的地方。宴禹在飞机上没曾睡着过,如今双眼通红。准备好来接机的闻延等在了机场,见到宴禹了,先是慢慢的走,进而近乎急切地跑了过来,一把拥住了宴禹。宴禹取下帽子,长了有些长的头发搔着闻延的脖颈。他反手搂住闻延,忍着鼻音道“想死你了。”闻延合上眼,好办天才用力地在宴禹脖子上咬了一口,恶狠狠道“以后再跟你算账。”

    闻延问他要不要回去休息,宴禹摇了摇头。他苦笑地说实在睡不着,他在飞机上试过了。直接去医院就好,他撑得住。然而没想到的是,刚上闻延的车,他就睡着了,直到车停了,医院到了也没醒过来。他睡得很沉,就像走了许久,不知道周身有多疲惫,直到回到家,亦或者是被称为家的那个人,便彻底放松了,在副驾座睡得人事不知。

    他落地的时候是白天,醒过来时已经是黑夜。闻延不知道在旁边等了他多久,见他醒了才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宴禹接过瓶子灌了一口,然后才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我很快就下来。”他打开车门,往外走。闻延告诉过他地址,他知道陈蓉在几号房。

    一边走,他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些没能想通的事情,在飞机上都理通了。怪不得陈蓉会承认,怪不得她会把真相说出来。想着想着,宴禹就有些古怪地笑起来。走过安静的长廊,他停在了那病房门口。他想了很多,又像一刹那只有空白。

    闻延致电国外的他,只为告诉他一件事。陈蓉保外就医了,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本来该在监狱里渡过的余生,如今只能转移阵地到医院。刚被抢救过来,转入了普通病房。门外有警官看守着,宴禹打过招呼以后,盯着那扇门,他扶在把手上,轻轻地推门而入。

    病房里灯没关,陈蓉靠在病床上,在看书。她瘦脱了形,骨瘦如柴的手捧着书。头发稀得都能瞧见头皮,但依然打理得很妥帖,挽了起来。直到这时候,陈蓉才像是真正安详下来的模样,明明病入膏肓,却很平静。听到声音了,便抬起眼看了过来。

    宴禹没有出声,只遥遥隔着好几步的距离,盯着陈蓉看。陈蓉静静地注视着他“你好像瘦了。”宴禹握紧拳,忽地冷笑出来“你果然遭报应了。”陈蓉放下书,朝宴禹招了招手“你过来些,让我看看你。”宴禹没上前,反而后退了好几步,他背抵在门上,近乎咬牙一字一句道“你活该我”他还想说更多恶毒的话,却一点也吐不出来。光是忍住那点懦弱的泪,都用尽他所有力气。

    第68章

    陈蓉坐在床上,她把书搁在一旁桌上“小羽毛,妈妈错了。”宴禹浑身僵硬,他急促地吸着空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表情。他不敢靠近陈蓉,不敢看清楚陈蓉的样子,不然他怕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说不出来。他说我不会原谅你,这就是你的报应。

    说完他就反手拉开门出去了,紧接着,他便在门口缓缓蹲下,颤抖地拿出烟盒,却没拿稳。警官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体谅地拍拍他的肩,没有赶他离开。宴禹的烟盒掉落在地,烟一根根的全撒了出来,宴禹盯了那些烟,久久没反应。等起来时,腿全是麻的。刚走出一步,就将面前的烟盒给踩裂了,宴禹脚步一停。他想,陈蓉活不久了。原来真的有报应。陈蓉故意让他报警的吧,为什么,为了赎罪吗。

    无论多想离开这里,他也迈不动脚。她要死了,随时都要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宴禹心空荡荡的,那是一种从头麻到脚的悲意。他捡起地上的东西,回了头,他与警官说了抱歉,他还想再进去说些事。重新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发现陈蓉吃力地扶着柜子,像是想要追出来,却因为身体的原因,佝偻着蹲在地上喘气。她没有穿鞋,脚背上的血管清晰交错。头发乱了,那秃掉的地方非常清晰地袒露着。

    她垂着头,凸起的脊梁骨嶙峋地宛如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入宴禹的眼里,几乎让他不敢再看。宴禹没有表情地走了过去,他伸手把陈蓉抱了起来。怀里女人的身体很轻,一把骨头全是硬的。陈蓉一直看着他,视线错也不错。将人放在床上,宴禹出门打来热水。

    全程无话,他将布洗净了,将陈蓉脚上的脏污一点点擦拭干净。他没有忘记那曾经抱过他的体温,生病时那焦灼落在额上的泪,背他去医院的背脊,临睡前的晚安曲。他恨她,也爱她。将女人的脚搁进被中,他开口问陈蓉“你还有多久。”陈蓉缓缓地喘着气,她笑着说没多久了,发现的时候癌细胞早已扩散到全身。

    陈蓉说宴禹以后都来也没关系,她就想看看他,她好久都没这样近的看过他了。宴禹一直安安静静地,偶尔点头。直到床上的人倦了,宴禹看着这个人,觉得恍然,他和她都变的面目全非,也许没多久,这人就成一把黄土。明明是他的噩梦,却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松开又消失,不再捆得他喘不过气却又难受。好半天他才起身出门,熄了灯。他回到闻延车边,闻延也没有多话,只等人坐好,启程回家。

    路上宴禹说自己看到陈蓉这样,觉得难受又解脱。他不想见陈蓉,又怕真的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连提起这个名字,他心里都很难说出是个什么滋味。像是烂了很久的伤,碰了就疼,可也知道,只有完全掀开那层烂痂,才会真正好起来。

    说着他便问起老太太如何。闻延说老太太住不惯城里,也没能瞒住她那件事。老太太知道事后,便没坐住,去了他们那边一个有名的寺庙,住了下来。

    老太太说要吃斋茹素,用剩下的日子提宴禹祈福赎罪。老人家的信仰,宴禹能理解,也内疚总是让奶奶担心的自己。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去庙里每日祈祷。他说等处理好当下的事,他就去庙里把老太太劝回来。虽然老人家清苦惯了,却未必能熬住山上湿寒。

    闻延赞同点头,他说买了暖气装在了老太太那屋,营养品也送了不少。他经常去看,老人家有在吃,身体看起来不像有大碍的模样。宴禹心中愧疚更甚,他自责地看着闻延“辛苦了,留你一个人来处理这一大摊子。”话音刚落,就见闻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事,正好你回来了,我也能走人了。”

    宴禹心里咯噔一声,他说走哪闻延道自己工作室接了个大项目,一拍两个月,还要驻扎在当地,一个礼拜后就要动身。宴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急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能缓一缓”他看闻延的脸,看那绷紧的唇角,慢慢就明白过来了。他这一走了之,久久不回。闻延不是不生气,这下他也得尝尝见不着的滋味。

    他想了想,又问了句非走不可好不容易见的面,又要见不着了。但怎么想闻延也不是会拿工作来开玩笑来斗气,应该是真的要走。只听到闻延闷闷答道“半个月前定的,宴禹,你说你早点回来该多好。”宴禹心里一下就软了,闻延继续道,说如果不是这事,宴禹是不是现在都不会回来,他想与其傻等在这里,不如忙起来让自己没空想。

    谁知决定好以后,人就回来了。宴禹忍不住说“怎么叫傻等。”然而陷入情绪里的闻延并不搭理他,只哼了一声,没应他的话。宴禹说他想闻延,但更受不了要死要活的负面情绪满满的自己。他坦白“我前段时间折磨的你不清,再待着这里折腾下去,我怕你不要我了。”闻延觉得他不可理喻“满嘴胡话”

    宴禹不敢再触怒这人,只好乖巧闭嘴。回到家中,他放下行李就喊小司的名字,万万没想到胖了两圈的小司从房间里冲出来,像颗球一样撞进宴禹怀里。宴禹盯着双下巴都出来的狗脸,眼睛差点没瞪落。他回头看闻延,惊道“你给他喂了什么,怎么胖成这样子”

    闻延脱下外套,撸起袖子步步朝他走来。宴禹见这人气势汹汹,晓得今晚肯定没那么好过,于是他自然地打开双手,任由闻延把他从地上拉起,拖进房中。宴禹不挣不躲,只说“闻团团,我还没洗澡。”怎知才进房里,闻延把他衣服扒了干净,被子一裹。自己也跟着脱光了钻进来,接着闻延就像他才是旅途归来的人,一下就倦得不行。

    他将宴禹压在身下,握着他的手,圈着指头道“你别吵,让我睡一会。”宴禹不作声了,他反手搂住闻延的肩膀,拇指在其肩头厮磨着。彼此赤裸的身体,温度皆高,暖融融地贴在一块。被子像圈出了一方天地,底下只有他们俩。好像所有外界的事,那些烦与忧都进不来。他只感受到闻延,双臂之间拢着这人的身体,心头安稳极了。闻延与他脸贴脸地蹭了好一会,才声音极慢,极缓地说“我不想和你做,我就想抱着你睡会。”宴禹叹了口气,说睡吧,他乖乖待这,哪也不走。

    第69章

    第二日一早,宴禹出门剪了头发,直到镜子里的自己发型干净利落,才提着早点回家。刚一开门,就发现闻延裸着上身,裹着一条浴巾在蒸咖啡。大清早的男色逼人,许久没做的宴禹顿时有些热血上头。闻延端着咖啡杯回头看他,靠在桌上笑着说早。小司欢快地扑倒宴禹脚边,却被为色所迷的主人一脚撩开。圆滚滚的一脸茫然地歪倒在旁边,委屈地嗷呜着。

    闻延扬眉道“你弄它做什么。”宴禹把早点随手搁在一旁,就拥住自己恋人,热情洋溢的吻落实在他嘴上。贴着双唇舔了圈,他尝到了咖啡的苦香。手也不老实摸上系起来的浴巾,企图解开探入私密的地方。闻延捧着他脑袋,像是要吃了他一样重重的回吻着他的唇。

    宴禹还没扒开他浴巾,就被闻延捏着下巴制止了。闻延看了眼时间,说一会就要工作,没时间来一发。分明闻延也硬了,宴禹搂着腰说互相帮助吧,不然闻延硬着怎么去上班。闻延摸着他屁股“还不如冷水浇一下软得快,我担心控制不住来了全套,今天就别想去工作室了,你也别想出门了。”

    闻延又重新进了浴室,宴禹左右无事,非得跟进去,想要和闻延一起消火。消火到最后,被闻延压在浴室湿漉漉的墙面上,操了腿,磨得腿根都快破皮了,才抵住他穴口把精液射在上头。宴禹前面被很好地照顾了,也跟着一块射。然而一身燥热没有下来,他都好久没做了,欲求不满的很,想操闻延,又或者被闻延操。

    然而他情人克制地清理了他屁股上的精液就把他赶了出去。宴禹回去随手挑了件衣服,抱着电脑就出来客厅坐着。天还有些冷,可宴禹只觉得热得慌。闻延终于出来,打理得很倜傥英俊,不像以往随意的模样。他和坐在沙发上的宴禹道“你今天有事吗”宴禹控制自己别去看闻延,要不然又得硬。他说有,得去见几个合伙人,寻找合适办公的租地。

    闻延若有所思点头“很忙”宴禹停下手里敲击的动作,觉得闻延好像有事要说,于是让他直言,他这事明天做也行。闻延有些犹豫道“我妈知道你回来了,她让我带你过去吃顿饭。”宴禹坐在沙发上好一会,才啊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坐正身体,将电脑摆到一边,犹豫问“你家里人知道我家的情况吗”

    闻延像是没能料到他有这方面的顾虑“别担心,他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宴禹忧色慢慢褪去,又像想通一般。重新眉飞色舞道“算了,就算你家里人因为那些事不喜欢我,以后总会有机会喜欢上的。而我爱你,没什么好怕的。”闻延走过来坐他身边“不紧张”

    宴禹笑意满满的脸一下垮了下来“紧张死了。”他嘴巴活络地如激光枪一样抛出一系列问题,势必要把闻延全家上下的喜好都摸个遍。闻延从未瞧过他这般正经模样,觉得逗,但也老实回答他问题,又一说一。闻爸喜欢茶,闻妈喜爱口红香水,闻易喜欢球鞋。宴禹一一记下,说到闻妈的时候,他斟酌道“化妆品我不在行啊”

    闻易无所谓道“她就和小姑娘一样,你看有什么新款的给她买就行,她都喜欢的。”宴禹一下从闻延身边蹿了起来,搞得闻延一愣“你怎么了”宴禹头也不回往衣帽间冲“穿衣服逛街”

    见过合伙人后,宴禹便驱车去附近商业街购买了一后车箱的礼物。一通忙乱,到了约定时间。闻延给了他地点,让他自行前去,他这边临时出了事,可能没那么快到。宴禹说好,自己先开车去了闻延给的地点。他看了眼地址,他去过这个地方。

    别墅区,寸金寸土,有广阔的高尔夫球场和严格的看守保卫。每个独栋别墅都隔一段距离,且里头的开车都要开上许久。他一直都感觉到闻延家境不错,但具体怎么样,他还真不知道。按着地址,他停在了半山腰的位置。有些茫然地看这大气精致的铁门,给闻延去了个电话。

    他喉间干涩说“是1037号吗”闻延说对,闻延让他别下车,里头大还要开上一段路。宴禹挂了电话,就见面前的铁门缓缓从两边打开,他开车进去,在保卫处停了停,压下窗子正要说话,就见那保卫问他“是宴先生吗”宴禹点头,那人便让他沿着这段路往上开就好。

    车子又开了十来分钟,一路山清水秀,直到看到那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宴禹一下说不出话来。他停车下来,盯着那宛如穿越才能见到的四合院大宅门,艰难地又给闻延拨了个电话“我到了你家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闻延在那边笑了,说他爸恶趣味,把家装修成这样,他们习惯了,但宴禹第一次见也许会觉得有些夸张。

    宴禹捧着手机,心想,何止有些夸张,很夸张好吗他该怎么敲门,用那两对铁环框框瞧那木门吗。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她问“你是宴先生吗”宴禹回头一看,只觉眼前一亮。面前女人约莫三十多的年纪,长得非常有气质,穿着长裙,松松的棕色卷发编成一股落在胸前,上面还带着几朵白色小花,捧着一束还未剪叶的花朝他笑得好看。

    不夸张的说,宴禹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她长得很眼熟,好不容易宴禹才想起那张照片上抱着闻延的红衣女子,他有些惊讶道“您是”那女人非常自然地走了过来,挽起宴禹的胳膊“哎呀,你比照片上好看多了。”宴禹忙停下步子“我礼物还没拿姐姐。”本该礼貌喊阿姨,但那声阿姨实在叫不出口,面前这女子看起来太过年轻,他甚至怀疑闻延还有个姐姐。

    他这声姐姐把闻延妈妈逗笑了,她摘了朵花,别进宴禹胸前的西装口袋里“你该和我儿子一样,喊我声妈才对。”急接着,她便向宴禹讨来车钥匙,塞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子手里“阿夏,帮宴先生的东西提进去,顺便你帮我去后厨问问李妈,饭菜好了没。”

    闻延妈自我介绍,说自己姓白,名绮容。宴禹可以叫她容姨,当然,叫妈是最好不过的。宴禹被容姨的活泼性子弄得一愣一愣地,几乎反应不过来,就被带进了门。里头与外边一般,甚至还有几顶大灯笼与高高的台阶。所幸入了大厅,还是有现代家具用品,恍惚感才没那么强烈。他瞧着一旁兴致勃勃,要带他四处逛逛的容姨,只笑着点头。

    闻延刚到家的时候,闻易放学回来,刚好跟他哥一起进门。男生刚运动完,脸还有些红润未消。他抬眼问自己哥哥“你把宴哥带回家了”闻延点头看他“怎么,又想教训我”闻易有些委屈地拧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叫他。”闻延好笑道“叫哥就好,你敢叫他嫂子,他自己会收拾你。”

    话音刚落,他们俩刚好迈入大厅,就听到他们妈笑得欢快的声音,连声道真的吗,闻延就听到自己恋人应声道“当然真的,下次我带你去看。”

    第70章

    宴禹与容姨说的是一个知名化妆品牌展会的活动,那里不仅可以试最新款产品。重点是那里有片花海,数万朵粉玫瑰搭景。他给容姨弄了张票,如果有机会他可以送她去。容姨本就是少女性格,喜欢花与粉色的东西,宴禹这张票正中下怀。

    看到礼物更是大叹宴禹有心,色号不一,牌子不同。宴禹惭愧道自己不懂化妆品,于是向柜台小姐请教后,索性将比较好的色号与牌子都包了,希望容姨会喜欢。惊喜一件接一件,而且方才家中门槛较高,只要抬腿跨过,宴禹都会下意识绅士去扶她。入座拉椅,替她端茶,还懂插花,帮着容姨一起替晚上餐宴装点鲜花。让容姨连声叹自己已经两个孩子的妈,如若不然定会被宴禹迷得神魂颠倒。

    宴禹听到这里笑着答道“容姨这么漂亮眼光也好,闻叔肯定更英俊,我绝对抢不过的。”一套接一套,把容姨抖得合不拢嘴。闻延进门后自然大方地坐在宴禹旁边,和他妈打了个招呼。闻易别别扭扭立到宴禹面前喊他哥,然后快速地说了声对不起,扭头就跑。

    这一系列反应把宴禹搞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在外头被闻延教育了,现如今来道歉。宴禹不觉得闻易有得罪过他,按上次的情况来看,闻易那声对不起要给闻延。晚饭的时间闻父才回到家,穿得一身唐装,鬓角微白,五官坚挺没有下垂,与闻延有几分像,气质迷人的中年大叔。

    而且刚一进门,就把容姨楼过去来了个贴面吻,两人亲亲密密地说着话,然后才到的饭桌,可见关系很好。闻父与宴禹初次见面,也挺和善。闻父甚至在饭后还找机会与他说了一声“希望我这么说不会冒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与媒体朋友吃顿饭,让他们旧事别再重提。”

    宴禹紧张摇头,忙说不用,额上都出了汗。饭后,容姨还想将他们留下来住一晚,闻延搂过宴禹“行了妈,我明天还有工作,这里太远了我明天得多赶。”容姨瞪了闻延一眼“我又没有要留你,你赶紧走。”闻延笑笑过去搂着容姨摇晃,保证下次绝地回家陪她常住,这才带着宴禹离开。

    等到了家,宴禹开始收拾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行李。他没给闻延买礼物,甚至厚颜道“我每走一个地方都给你寄了相片,那不是礼物是什么。”闻延被他气笑了,不想搭理他,要去喂狗。宴禹赶紧把人揽腰抱着“我就说小司是怎么沦落成司胖子的,原来就是你这么喂的他。”

    他总算知道小司是怎么变成球的了,闻延这家伙竟然在一家有名餐馆定了长期狗饭,不加调料,食材搭配营养,送饭上门,吃的比人都好。甚至还有零食罐头无数,让小司经常解馋。导致他才几个月没见小司,小司就成功的从跑的变成滚的。

    宴禹怒道“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它以后就得老实吃狗粮,什么高级定制狗饭都给我停了惯得它”闻延还不情愿,他去抱狗,捏着狗脸说“多可爱啊,它喜欢吃就让它吃吧。”宴禹坚定拒绝“不行”地上一人一狗皆哀怨看他,宴禹冷酷无情转身就走。

    洗澡过后,宴禹心心念念早上未完成的事,闻延刚一入被,就被一光裸的身体缠了个满怀。两人皆许多日没有过性事,这一两兵相接便天雷勾动地火,一点就着。宴禹不介意先被操,骑在闻延身上像蛇扭着腰,一双屁股被闻延握在掌中大力揉捏留下指印。

    吻得面红气喘,下变也湿得一塌糊涂,闻延挣扎着要去拿套,却被宴禹用双腿勾着腰说射里头。闻延动作一下停了,宴禹还以为这人不愿意,咕哝道“我刚才洗”话还没说完就被闻延抱了起来,抵在床头就要插进去。

    宴禹蹬着腿喊ky,闻延这尺寸不用润滑是要干死他吗。闻延握着那话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你不要总撩我,男人在床上禁不得撩。”宴禹觉得自己冤枉死了,他不就是蹭了蹭,磨了磨,又向闻延耳语说要体验上次被干到流出来的感觉而已。

    下边禁欲太久,一切感觉都很鲜明,包括闻延寸寸插入的陌生感让宴禹情不自己地揪紧了床单,流着汗让闻延慢点插,话音刚落就被重重一顶搞失了声,整根都进去了。闻延摸着他的屁股,亲亲他眼皮子说“你忍会,我憋不住了。”

    闻延以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什么叫憋不住。肆无忌惮地摇床声响得宴禹都怀疑楼下的会不会告他们扰民,但很快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性爱的快感爽得他脑子一塌糊涂,张着腿被顶在墙头一顿猛操,他还得隐忍地不发出声,憋得脸都红了。

    闻延的肌肉柔韧地压着他的身躯,那腰所含的力道惊人,憋久了都不像人了,他都跟不上闻延的频率,只软下来被动地承受着耻骨来来回回顶住他的穴使劲磨。操得深的那粗硬的毛发都像没入那肠壁里,让温热柔软的地方润一润。连那硬得发慌的两个囊袋,也没完没了地往里头挤。

    弄得狠了宴禹要把腿拢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小腹都要被捅穿了。闻延在他耳边即湿又性感地笑着,摸着他的小腹“捅不穿,你吃得下。”宴禹脸上红的像刚从热水里被捞出来,还是那么英俊,满脸春意。他喘息道“是啊都吃的进去,什么叫吃撑了,你知不知道啊。”

    闻延堵着他嘴吻了一通,勾着他的舌头说自己不知道,宴禹在走的这么些天,他想到下面都疼了,想着等宴禹回来,怎么在这张床上干得他再也跑不了。不止这张床,还有家里每个角落,包括那张化妆台,干得他在上面再射一次,才满足。

    本以为是床上荤话,却没想到闻延那天晚上,还真的是在那个房间里把他干遍了。从床上到地上,再到镜子前,打翻了不少东西,体内体外都是精液。如果不是顾忌着小司在外头睡觉,闻延甚至想把他从房里干到房外。

    那话儿从塞到他体内以后他就失了先机,没有反抗的余力。只被弄得浑身发软,高潮不断,到后面满满当当一肚子精液,都无需自己排出来,只腿一张开,就没完没了地往下流。

    第71章

    第二日闻延难得旷了工,宴禹趴在床上只剩下半条命。天都亮了闻延才从他身体里出来,被子一裹,连澡都不想洗,只想睡。一觉昏天黑地,等醒来都下午三四点。宴禹裹着个薄被,去厨房洗了个苹果,坐在餐桌上吃,缓一缓精力。

    他翘着腿踩在椅子上,一截腿从被子的边缘支了出来,半遮半漏。闻延刚醒就被他勾得在餐桌上来了一发,中途小司一脸纯良地蹲在他们俩身下,搞得宴禹羞耻心难得产生,让闻延回房间继续,别在狗面前那么刺激,它会学坏的。

    如此胡天乱地了几天,闻延才终于把衣服穿上,变回了常人。并心满意足地回去工作,精力充沛地让宴禹自叹不如。他白日也要出门,要开工作室的事情他没放下,一切都还在顺利进行。看了好几个适合的办公地点,宴禹留了信息,中途拐去了何小禾的纹身店,让人把他设计好的图给转印出来。

    何小禾看了那个图案一眼问道“你要文”宴禹笑咪咪地摇头“给别人文。”何小禾以怀疑地眼光盯了宴禹许久,到底还是把图案转印给了宴禹。然后犹豫道“你要不要在猪肉上练多一阵子。”谁知道宴禹淡定道“没事,文不好我让他过来洗了。”

    何小禾哭笑不得道“你就不能放过人家吗。”宴禹摇头说不能,他家那位马上要出差两个月,他小心眼。吻痕留不到那么久,有个纹身也好。纹身旁边还得有他名字,看到的人就知道这人有主了,懂事点别瞎勾搭。

    于是晚上闻延没能回到家,直接被宴禹叫去了纹身店,等出来以后,后颈根上久多了一个狮子纹身,还有小小的yy两个字母,挨在右耳垂下方,很明显的位置。图案简单,纯黑颜料无需上色,只用勾线,加上宴禹下手也轻。虽然时间长了些,但闻延还是很冷静地让宴禹文了整个脖子,中途抽了根烟,与何小禾聊了聊宴禹大学的事情。

    弄完以后,宴禹的手又酸又麻,却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擦拭干净后,宴禹轻轻地用嘴巴在那红肿的线条上挨了一下,问疼不疼。闻延回头压着他脑袋,让他的嘴落实在了自己的唇上。亲了一会,才低声道“不疼,就是有点痒,被你亲的。”

    晚上宴禹坐床上,闻延坐地上,垂着脑袋让宴禹替他在纹身上抹凡士林,他看着男人修长的后颈,狮子霸占在隆起圆润的脊椎骨上,独占的意味非常明显。抹完以后,他从后方搂住闻延,低声道“你明天就走了吗”闻延靠在他双腿间说“舍不得”宴禹亲亲他的发心“当然舍不得。”

    闻延说“你有空可以来看我,就是麻烦了些,光飞过去都要四小时,太辛苦了。”宴禹不正经地调笑道“四个小时不辛苦啊,你平时操我都不止这点时间。”忽地他想到了重要的事情,他伸手与闻延讨要“信呢,你说要给我那封信。”

    很快,他就见闻延耳垂红了一片“明天再给你。”宴禹莫名其妙“你没放家里”闻延不自在道“确实不在家里。”“上次明明还拿给我看了,你放哪了”宴禹有些不能理解。闻延咳嗽一声“等我走了再给你说。”

    宴禹明了这人害羞了,连害羞都这么可爱。他趴闻延背上“闻团团,你在信上说了什么,这么害羞你可是闻爷,现在怎么软成团团了。”闻延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么喜欢这个小名”宴禹点头,左一个团团,又一个团团,叫得不亦乐乎。

    闻延被他叫到后头,直接将人压翻在床上,让他在那档子事到时候再叫,声音好听。第二日,闻延给了一把钥匙给他,自己提着行李准备要走。宴禹看着那钥匙有些莫名,他问这是什么,闻延酷酷地答“信,放你家里,自己去拿吧。”

    送别闻延,宴禹坐在沙发上有些愣神。他难免想到警察去过那房子那么多回,不知道被翻成什么样子。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没有浇水,会不会已经死了挺多的。胡思乱想着,他带着小司出门,开着车回到他家。

    刚打开外头大门,他走了进去,却发现这个院子都不太一样了。花园里被种了许多花,甚至还搭了个葡萄藤架。两把躺椅悠闲地摆在那里,园里的植物都被打理地整整齐齐的。他输入密码,走入室内。那装修到一半就停工的二楼,竟然已经完工了。明明在他离开前,还是完全狼藉的动工现场,他丢下了这个烂摊子,回来才发现,有人替他收拾好了。顺着楼梯上去,他瞧见了布置齐整的房间。

    是以他留下的设计图动的工,桩桩件件,都那么细致入微。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软装修,是闻延布置的。他的照片,闻延的照片,小司的,他们俩的。走廊镜头,是通光最好的地方。那是曾经的仓库,暗无天日。在宴禹的设计稿里,它多了明亮的落地窗,阳光被窗外的植物分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木制的地板上。

    白色的飘窗随风舞动着,情不自禁地,他往那间房子走了过去。那里摆着一个木箱子,小小的搁在了地面上。宴禹蹲下身,拿着闻延给的钥匙,打开了那个木箱子。里面有未拆封的信,有一张卡片。卡片上是闻延留的话,简单利落,只有一个字,家。

    宴禹笑了,他摸着那卡片,笑骂“你又不在,我要的是有你的家。”紧接着他便捡起了那封信,有些沉。刚打开的那刻,就有一个硬物从里头掉了出来。咚地落在地上,一路咕噜地转到了被太阳晒得暖暖得地板上。

    那是枚木戒指,宴禹有些惊讶地把它捡了起来。很突然地,他就想起了闻延说过,他在他的生日树上取了截木料,至于用途,闻延没有告诉他。这木制戒指被打磨的很光滑,中间嵌了颗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黑钻。下意识地,宴禹把戒指往无名指上套,恰好合适,合适的宴禹脸一点点地红了起来,连垂下的睫毛,都像害羞地微微颤着。

    他打开了那封信,一点点看着那些内容,直到最后,才小声地笑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给闻延拨了个电话。那头声音熙熙攘攘,闻延还在机场。宴禹说“等我。”闻延像是没明白过来“怎么了”宴禹道“不就是两个月吗,我就当再旅游一趟,这次身边,有你。”

    他起身飞快地跑了出去,信安静地躺在了无人的屋子里。春日正好,风摇曳着开着小骨朵的树叶。阳光融融地,有小小的尘埃上下漂浮,点点落在那封信上的最后几行。

    如果你到时候还在我身边,希望你能带上这个戒指抱住我。

    这代表你同意了。

    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20171010          闻延

    全文完

    第72章 番外信

    我在离你一千公里的地方呼吸着,这里的高原很冷。刚刚我在拍摄的时候,差点踩空摔了下去。

    幸好下面有树,我抓住了,不然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你。活过来后,他们让我休息,我躲在房间里烤火,我喝着热咖啡,奇怪的很想念你。

    想到去找你时,你笑得我镜头都亮了,想到你说喜欢我的时候,那紧张的脸,手里全是汗,眼睛却很美,你自己不知道。

    现在想想,不知道的人是我,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我记下了那么多关于你的记忆。

    于是提笔给你写信,又觉得现在给你,太害羞。

    上山的路上,我瞧见有一个时光邮差,挺好玩,如果半年后你收到这封信,会是什么表情。

    会笑吗,会得意吗,还是怪我不把这事和你说。

    我想,给你一个礼物,就藏在这信封里。你问我取生日树的木材做什么,我做了一对戒指,一对小木环,能套在你手上的戒指。

    不知道和你半年后会如何,但此刻的话,这时候的戒指,都是永恒的,我想给你的东西。

    如果你到时候还在我身边,希望你能带上这个戒指抱住我。

    这代表你同意了。

    和我在一起。

    一辈子。

    2017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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