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帮苏晏“解决”的时候也不少。那时候以为只是给苏晏服务一下,兄弟之间没什么。现在彻底被苏晏撩起来,梦里有时候都会见到苏晏红着眼角要他、软着腰在他身下柔顺承欢的小模样,时常早上醒来全身燥热,发现床单上画了地图,简直哭笑不得——要知道,哪怕平常人最容易激动的青春期,他夜鲜少有人这样不得不早上起来洗床单的时候。
有时候他想索性找个人来泻火。
其实家里就有一个。
又乖,话又少,长得和苏晏还有点儿像,穿了苏晏的旧衣服,从背后乍一看辨不出来。
然而只要这个念头一过,眼前就出现苏晏的脸,还有那双盯着自己的闪亮亮的眼睛。厉建国下不去手。不想让苏晏误会难过。只能自己在浴室里打出来。
他觉得自己很完蛋。
话说得好听,但苏晏以后要真找了个什么其他人——女朋友还好,若是男朋友,见面怕不得打起来。
可他又时常有种盲目的乐观和自信,觉得苏晏最终多半笃定还是要选他的,于是发愁的内容就变成“要怎么和苏敏学交代”、“要在苏家门口跪多久才合适”,以及,“要怎么排除厉苛的干扰”。
厉苛啊……
……想到这个名字厉建国就头疼。
他不敢现在就答应,一来是觉得苏晏还小——真的小,苏晏发育得比一般的孩子慢,十八岁了身量都没长开,个子只到厉建国下巴,肩斜胯窄,不细看还觉得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厉建国看苏敏学和自己差不多高,总怀有“苏晏还能再长”的期待,生怕现在就让他做那样的事,搞坏身体就再长不高了,只好忍着。
二来就是怕厉苛。他这几年工作方面算是非常拼命。早在厉氏站稳了脚跟,这个“当家少爷”,也算是说一不二,很有威信的了。但在厉苛面前总还是心虚。工作得越久,越了解名利场上的险恶,就越觉得厉苛心狠手辣,非同一般。即便有凌思远帮衬,拿到厉苛不少把柄,可要让他现在和厉苛正面开火,他是断然不敢的。
厉苛把他当棋子,心心念念地要他栓一两个名门千金回来。这会儿如果知道他有这样歪门邪道的心思,他自己跪穿祠堂地板什么的都好说,就怕苏晏也跟着受气受牵连。
他以往总非常渴望力量,渴望权利、金钱和能给让他更好地保护苏晏的一切。
如今更甚。
竟连厉苛察觉了,有一天忽然说你要不歇一歇,最近太拼,这样怕是要搞坏身体的。
厉建国却说我没有时间歇,我还觉得自己努力得不够。
——要怎么算够呢。
追不上苏晏成长的需求,总归都是不够的。
苏晏当然也感觉到他的焦躁。
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时常到厉建国的别墅去,给他置办这个,安插那个,把他的房间弄得更舒服一点。每天三餐带着饭食来他办公室,一口口喂给他吃——苏家的小少爷,从小没有伺候过人的,居然给锻炼得喂饭很熟练。
一天厉建国在办公室加班。
不小心睡过去,醒来发现自己在休息室里,外套和鞋都脱了,身上盖了个薄薄的毯子——正琢磨苏晏那么点儿大的人,是怎么把自己捣鼓过来的,抬头就看到苏晏正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带着个护眼的平光镜,就着房间里唯一的那盏床头灯的光看文件,眉间微蹙,不时用笔在上面做记号,严肃认真,看上去颇有继承人的架势了。
苏晏察觉他醒了,就抬起头,走过来坐在床边,抚着他的额角帮他揉着阿国哥哥,你不要太累了。
厉建国正想说我不努力点怎么行呢。
却被苏晏用一只手指点住嘴唇我现在也是当家的少爷了,不会那么没用的。以前总是你保护我。但我会长大的。我会保护我自己,也会保护你的。
厉建国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心口又热又软,扯着领口把他拽下来,两个人接了一个很深很长的吻。
后来厉建国想,如果能这样下去,他们俩或许真能成为一对彼此扶持、共同成长的爱人。
但命运对苏晏总是苛刻。
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年,就被意外硬生生地打断。
后来厉建国总记得那一天。
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午后。他正在国外出差。刚吃完饭打算见缝插针打个盹。
手机忽然想起来。特别的铃声,是苏敏学——他赶紧接起来,听到电话那边一片嘈杂,苏夫人在惊恐地啜泣和小声尖叫,苏敏学在安抚她,大概正把她抱在怀里,声音很闷,叫她“卿卿,别怕,我在,别怕。”
厉建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苏伯父,怎么了。
那边又一阵乱响。
才听苏敏学急切地说阿国,我这里出了意外。没多少时间了。苏晏拜托你。帮我照顾好他。
厉建国什么都来不及收拾。
买最近的机票就往国内赶——还是经济舱。转来转去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飞机。
到目的地,苏晏已经摆好阵势,带着苏文悦在现场迎来送往了。
父子俩都一身纯黑。
苏文悦坐在苏晏的臂弯里。挡住苏晏半个身体,显得苏晏的腰格外的细,仿佛稍微一碰就会从中折断。不过他倒显得很淡定。迎来送往一丝不乱。有几个不太识相的,借机递了软刀子上来,全都被滴水不漏地挡回去。显见得是一个很妥帖的当家人。
厉建国不敢就这么过去。
站在后面静静地看。
等到午间暂休时分,客人散尽,文悦也被保姆带下去吃饭休息,他才轻轻地走过去,对着发呆的苏晏叫了声“晏晏。”
这时便发现苏晏果然没有看上去那样稳当,整个人的反应都是迟钝的,眨了两下眼才抬头看他,又滞了一会儿才“啊”一声“你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眼神灰蒙蒙,像磨砂玻璃,焦点也很飘忽。
厉建国被他看一眼心就要碎了。赶紧上去搂他。
却被苏晏格了一下“没事的,我习惯了。”
厉建国心尖上又被扎了一下——细想果然,从认识苏晏开始,每隔年,总要看他举办葬礼。先是姆妈,然后是哥哥,现在是父母……仿佛只要他重视什么人,世界就会从他身边把那些人夺走。
厉建国来不及找到话安慰他,苏晏便又笑一下“我早就觉得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这算是我从哥哥那里偷来的幸福。能坚持这么久,我还蛮惊讶的。”
这一笑真简直比黄连还苦了。
厉建国立刻就想到苏旭阳去世的时候,小小的苏晏不愿意吃饭的,躲在房间里哭都哭不出来,见面就焦虑地说“怎么办,阿国哥哥,我是坏孩子了”——厉建国心痛得手脚都发麻,一把把他拽到怀里摁住“胡说什么。”
苏晏挣了一下。
厉建国硬圈着不放“逞什么强。我还在呢,你怕什么。”
苏晏绷着背。
厉建国把他扣在胸前,一下下轻轻地拍他,许久苏晏才呜咽了一声“我下午还要见人呢,把眼睛哭肿了怎么办……”
都是气音。
韵母压得扁扁的。
一听就知道是咬牙切齿说的。
厉建国拘着他没放手,嘴上却说“那要不等你晚上再哭?”
“……这,还,哪儿,停得住……”苏晏脑袋扎在他胸口,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的了。
厉建国做无奈状“那怎么办?”
“都怪你。”
“都怪我。”
“你讨厌。”
“我讨厌。”
“呜……”
苏晏终于揪着他背后的衣服哭出声来。
厉建国这才偷偷地松了口气。把他搂得更紧一点。
然而这口气松得太早。
如今的苏晏,不是一个怀抱就保护得了的。
葬礼还没办完,后续事宜就纷至沓来。
苏敏学原本计划将重心回迁,这两年投资了许多新的项目,都在初期,负债率比较高。原本这并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但苏敏学一去,两个原本合作得很好的银行忽然就不准备续贷,另外有几个大小合作人,也纷纷露出动摇的姿态——说是动摇,实际上大抵就是试探,如果苏晏这一波抗不过去,大概就准备墙倒众人推了。
厉建国早就防着这一手。
立刻亲自上门去找钱。谁想才一登门,就知道这回的事情大了。银行对口的负责人纷纷十分为难厉少,我们这种上有老下有小,领死工资度日的人,哪里敢欺负到您头上去?实在是没有办法……不是别人,就是厉先生,他亲自来交代的,就在这个办公室里,您说我们能怎么办呢?我们也要吃饭的呀……
厉建国脑中“嗡”一声。
厉苛最近忙于国外,许久没有插手本地事务,厉建国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杀个回马枪。
连忙赶回老宅。
进门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厉苛一声冷笑
“你还记得回来?”
厉建国立刻心虚“爸……”
“还知道我是你爸?”厉苛眉毛挑起来,一叠文件甩在他脸上,“那你知不知道,这厉氏还没换代呢?”
厉建国先扎扎实实地跪下才敢捡那落在地上凌乱的纸。
快速翻过一次——那上面分明都是厉苛自己的签名。但厉建国知道,这其中有好几个签名纯靠凌先生的枕边风,还有一些靠的是报七分瞒三分的忽悠。厉苛做事看重结果。如果项目成功,这点“技术处理”自然不是什么大事。谁想忽然有这一变故……如果这时提醒名字都是他自己签名的,恐怕只会惹厉苛更生气。厉建国只好低头“……父亲言重了,我并不敢……”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厉苛猛地打断他,“当年你妈带过的玉佩,你也给了人了?”
厉建国一凛“是。”
厉苛走他面前,居高临下沉声问“给了谁?”
厉建国知道瞒也没用,诚实说“苏晏。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厉苛冷笑“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等厉建国回答,又接道,“哦,不是当年。就前两个月和我要钱给苏家投项目的时候,说的还是‘深入敌后从内部瓦解’呢。”
“这又不矛盾,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厉建国早就料到厉苛有这一审,计划好了应对策略,此时非但一丝不乱,反而顺着厉苛的话笑起来。
厉苛不接。
目光落在他脸上。又敏感、又锐利。几乎像是柳叶刀,要穿过颅腔直接到厉建国的大脑里去看看。
换成厉苛那些手下,被这样看一两眼就要瑟瑟发抖,即便一两年前的厉建国,在这样的审视下也难免动摇,可如今他却已经能迎着这样的目光保持笑容
“周公恐惧留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这话父亲该不会没听说过吧。我们和苏家,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您这就着急了,是不是对自己的教育太没有信心了?”
那个勾起嘴角的模样,活脱脱是一个翻版年轻的厉苛。
连厉苛自己都忍不住微微一凛。
厉建国已经长得很高大。跪在地上比他坐在沙发上矮不了多少。全身的肌肉隐含着力量。像一只蛰伏的雄狮。
让人看不透。
厉苛皱眉。
他不喜欢无法掌握的感觉。哪怕自己的儿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