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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心饲爱 第19节

作者:马鹿 字数:18601 更新:2021-12-21 05:11:46

    一手就可以随便摁住。

    像一只甜美的白兔子又或者别的什么自以为很能扑腾,实际上特别柔弱可欺可爱得不得了的毛绒小动物。

    厉建国把自己的凶器把他深深地顶在门上。

    低头透过那层湿得不成样的衬衫,看漂亮的肩胛骨像折断了的羽翼般徒劳无功地起伏,看白腻的躯体无可奈何地呼应着自己的律动,抽出时整个人被带得向后滑,腰虚虚地往下塌出一条漂亮的曲线,顶入时屁股上翘,撞出“啪”的一声脆响,多半还伴着一声奶猫一般甜腻的呜咽。

    打着颤。

    接近气声。

    虚弱的。缠绵的。

    平日里足以让厉建国不忍心。此刻却像一勺滚油,浇在他心底勃勃的烈焰上他忍不住想究竟有多少人听过这样拨动人心的呻吟,究竟有多少人会体贴地停下来又会有多少会毫不怜惜地继续,苏晏究竟会允许他们到什么程度,会不会露出更多连他都没有见过的表情胯部无法控制狂风暴雨般地猛顶了一阵,厉建国低头啃噬着苏晏的耳垂“以后还敢不敢了”

    苏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滑落到门的最下端。

    被厉建国架着膝盖碰不到地面是一个最危险的跪姿。

    厉建国的身体遮天蔽日地笼着他,凶器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每一秒被逼到绝境,干性高潮连着来了两次,眼前一阵阵发黑,却只是没办法射很难说是什么感觉,爽或者难受又或者其他什么五感都迟钝了,生理泪从泪腺里挤出来,很快噼里啪啦地落了一片他拼命摇头,想求饶

    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出声音了。

    又或者肢体动作有没有把意思表达明白

    他生怕有。

    因为厉建国始终没有放开。相反,还咬着他得耳朵说了一句什么。他朦朦胧胧地听不清,只好把头再凑过去一点厉建国顺势咬住他的喉结,像一匹饥饿的狼,把刚刚那句话重复了一次。

    苏晏终于听清了

    “还敢不敢。”

    苏晏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来。

    厉建国又顶了他好几下。每一下都在最要命的地方。

    苏晏不敢再拖。

    再拖下去真的要命了。

    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一点,喘着气服软不、不敢了

    可厉建国不放过他,反而顶得更凶了然后呢还乱来吗。

    苏晏是真怕了。

    小腹的抽痛那么鲜明再拖一刻恐怕

    “再不了,放开,快放开”他哑着嗓子哭求,用上自以为最能让厉建国心软的腔调。

    但这一次厉建国却铁了心地磨他到底,依旧一边顶一边问“你是谁的”

    是呢。

    苏晏的心往下一沉。

    怎么能指望骗子心疼。

    便不愿意开口。

    厉建国又抽动几下。苏晏恨恨地咬他我自己的。

    厉建国激怒,一进一出无比热烈地研磨他那最脆弱的敏感点苏晏尖叫一声,闭着眼用后面到了,厉建国却还是不停,刚刚高潮过的身体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苏晏全身肌肉都抽搐,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踩在鬼门关上,只觉得都看到孟婆在招手了,着实再熬不过,只能拖着哭腔求饶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我是谁”厉建国还要追问。

    苏晏不敢拗“厉建国。”

    “嗯”

    “阿国哥哥,阿国哥哥,别折磨我,我不行了求你了,放了我”苏晏是真不行了,腿肚子直转筋,全身冷汗淋漓,人软绵绵地往下滑,眼神都要散。

    厉建国这才察觉不对,连忙放开。

    苏晏“啊”地一声惊叫,像一只被醋泼到的蚯蚓一样反射性地跳起来。

    精液“噗噗”地向外飞射,喷在门上溅起三四尺高。

    苏晏向前一扑,前额磕出“咚”地一声响,手指空抓在金属的门板上,发出响亮刺耳两声“刺啦”身体不受控制地疯狂痉挛。

    厉建国刚要去救他的手,冷不防被他狠狠一绞,闷哼一声交代出来。

    灼热的精液打在苏晏高潮过后敏感脆弱的甬道里,激得他又弹起来一次“不要”他绝望地尖叫,“疼别不行”他似乎想要保护性地蜷缩,可身体不允许僵直片刻,微黄温热的液体顺着他半硬的阴茎淅淅沥沥地漏出来。

    那苍白的身体里仅存的活气,也随着那液体,一点点地流走了。

    苏晏终于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死气沉沉地滑落在一地污秽里。

    厉建国足足在原地愣了十秒。

    他无法理解眼前的场面这是怎么了他的晏晏怎么变成这样是谁做的是他自己吗怎么可能这可是苏晏,他怎么下得去手

    直到听苏晏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呢喃“厉爸爸,救我,我疼,我难受”,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从恍惚中惊醒过来,抄起苏晏往楼上房间跑。

    叫医生。

    把苏晏放进温水里回复体温。

    按摩他舒缓痉挛。

    该用的常用急救手法都先用上。家里备的药也用上。

    厉建国机械任凭习惯支配自己的身体,脑中始终回响着一个声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医生很快赶到。

    起先厉建国对于医生要观察、碰触并且深入检测苏晏的裸体还有微妙的抗拒。不过他很快就没有闲心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因为苏晏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并且繁杂。

    医生很快变成医生团队。

    在房间里为应付苏晏突发情况准备的各种隐藏设备全被翻出来。

    白大褂进进出出。

    药品的味道充斥了整个房间。

    仪器拥上苏晏的身体。

    然后是各种针头和管子。

    苏晏陷在枕榻之间,安静地被摆弄来摆弄去,偶尔皱皱眉,像一个由很薄很薄的白瓷做的娃娃,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样子。

    厉建国抱着手臂,木然地站在其中,任凭来来去去的人在自己身边鱼群一般地穿梭,人生中第一次如此不知所措许久,有医生过来对他说前期处置做的很好,手法老道,及时有效,为后续救护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这大概是夸奖。

    又或者看他实在沮丧得太显然,想要安慰一下他。

    却像一把尖刀,直插进厉建国的心口

    是的,他很熟练。

    为了应付突发情况,他非常用功地学习过研读苏晏的体检报告,请教专业的医护人员,甚至还挤出时间请老师到家里来学习了半年相关知识,考取了证书。他想如果有一天,苏晏一旦有个万一,他得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为他的宝贝争取时间,他不能像个傻子一样束手无策。

    而为避免这些突发情况,他做了更多更细致的努力每天督促苏晏测量各种生理指标。为苏晏详细规划营养和锻炼尽管锻炼这方面经常耐不住苏晏撒娇而减免,比如“带着苏晏晨跑”经常变成“抱着背着苏晏晨跑”。冬天担心这孩子冷,夏天担心热,也怕贪凉感冒他自己的包里车里长期多备一件外套或者一条毯子,最开始还被笑婆婆妈妈的,后来连厉苛都习惯了。

    将近二十年。

    苏晏在他的悉心看顾下活蹦乱跳。

    和健康的普通人没有区别。

    并没有人能发现那些从母亲身上继承来的脆弱基因。

    厉建国为此自豪。

    并暗自希望医生预言中那些意外都不会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他自己,让苏晏陷入危险。

    这怎么可能。

    明明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用心血暖着长大的孩子。

    厉建国感到难以言说的疼痛。

    并且骤然地发起怒来。

    他生气医生看上去粗手粗脚的不够小心,生气他们表情冷漠不和颜悦色,生气他们的效率如此低下,到现在苏晏还醒不过来,陷在昏迷中看上去难受得要命。

    少爷脾气一上来,正要骂人。就见苏晏的嘴唇动了一下。

    医生没发现。

    厉建国却知道那是在叫自己,赶紧凑过去“晏晏,我在呢。”

    “你不要凶医生。”苏晏说。

    一屋子的人都愣了。旁边正在帮他包扎手指的护士小小声地说“小少爷,大少爷没有”

    苏晏的睫毛颤了两下,眼睛没能睁开,仿佛是叹了口气,又说了一次“你不要凶医生我没事的。”

    “好好,我乖乖的,你别说话。”厉建国赶紧答应从来都是这样,苏晏一病他就急,小时候不太控制得住,一边抱着苏晏打吊针,一边冲医生护士发脾气,医院是他们家开的,院长都拿他没有办法,直到苏晏清醒一点勾勾他的手心叫他不要凶,他才会安静下来。

    霎时间又是一连串的回忆,火车般隆隆地在脑中呼啸而过。

    厉建国打了个跌咧,原地愣了片刻,发现护士要给苏晏打吊针,习惯性地凑过去要抱苏晏苏晏能忍耐,但其实感觉很敏锐,有人可以撒娇的时候也是很怕疼的,只要在他身边,每次打针,厉建国都把他抱在怀里,捂着眼睛让他不要看然而刚靠近,手甚至还没有碰到苏晏,苏晏就缩了一下。

    其实只是很细微的一个动作。

    周围的医生护士都没察觉。

    厉建国却像被西伯利亚寒流直击般整个人冻住了。

    苏晏怕他。

    他的晏晏居然怕他

    厉建国不敢信。

    起身深吸一口气,屏着呼吸慢慢靠近“晏晏,是我,别怕”

    苏晏忽然小小地尖叫一声,整个人抽动一下缩起来“疼,不要,疼”

    仿佛被一道闷雷直接劈在脑门上。厉建国站不住,连着后退两三步,一时连呼吸都忘了转头发现刚刚是护士把针扎进去,不信邪地又要往前凑,被主治医生伸手拦了一下“大少爷”医生的态度也颇为难,“小少爷状况还不是很稳定,再受刺激心脏恐怕您看看是不是”

    话到这份上,借厉建国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偏生苏晏迷迷糊糊中又弱弱地哼了一声“阿国哥哥,别欺负我,我疼”

    正中心脏。

    厉建国疼一哆嗦,向后“咚”地一声直挺挺地撞在墙上。

    他赶紧深吸气,告诉自己现在得扛住,苏晏已经倒了,自己再有个三长两短可真乱了套了。可就算理智上知道,感情和身体还是他不得不赶紧抬起手,用力摁住胸口,生怕稍微不够用力心脏就会炸开然而片刻发现胸腔并没有跳跃的迹象,只有手在抖,迷惑中摸了摸才发现,哪儿还有什么心脏,只有空荡荡的一个巨大的洞,刺骨的风正从洞里呼啸而过

    后来他不知怎么就出了房间。

    反正留在里面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么大一个站在哪里都碍事。还会惹苏晏害怕。

    浑浑噩噩地走到厅里。

    方才医护人员急着往里赶,大厅像是路过了一个迁徙中的象群。下人们都被分派了任务。暂时没时间清理。被他扒下的苏晏和他自己的衣服还来不及处置,胡乱地堆在角落。厉建国走过去,打算自己把它们收拾起来,转眼就看到门背后还没有擦掉的痕迹水汽已经蒸干了,剩下一个个黏糊糊的印子,很难判断是汗是泪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有一道从下向上喷溅得很高的,应该是苏晏的最后一次射精,稀得只有一层薄薄的亮痕,和旁边的汗渍混在一起,如果不是有心寻找根本区分不出来。

    厉建国内脏抽痛一下。

    心想我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

    转眼就看到旁边一条灰褐色半干的深深的血痕那是苏晏最后身体痉挛,找不到抓握点留下的厉建国急着要去握他的手却没救回来,两手中指的指甲都劈了大半,食指和无名指也擦破了,怎么可能不疼呢。

    厉建国的内脏又抽痛一下。

    扶着墙慢慢蹲下,把散落的衣物收拢说是衣服,其实多半只能算是些七零八落的破布条碎布片,厉建国拿在手中,心里直犯嘀咕西装裤诶,撕成这个样子我有这么禽兽有这么凶有这么暴力

    这么一面想着,一面茫然地信步往前走。理论上目的地是厨房后面的洗衣房,可越走腿越软,一歪一歪地撞在墙上。不多时,有个东西从衣服堆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厉建国低头一看。

    赶紧俯身捡,猛下猛上,站直的时候就不由头晕目眩,他靠着墙喘了一会,把那东西贴在心口上那是从他贴身的衣服里滑出来的,不知什么时候掉的。是护身符。

    苏晏给的。

    从高二那年春节,他带着苏晏去游乐场玩,在摩天轮上,苏晏给他了他近郊大清山慈航寺求来的护身符。很早就起床。在寺门口等着排队。一步一跪进去求来的。

    那之后,苏晏每年正初一都去。他其实很贪觉。鲜少能自觉早起。但这一天总是不到五点爬起来。上山的路不好走。临到末尾一段得下来徒步。苏晏每次去完,回来直到年初七都懒洋洋的,到哪儿都喊腿酸,撒娇要抱着走。后来他当了家,索性出钱,直接把大路修到山门口,还给建一个巨大的地下停车场。但即便如此,拥挤、烟熏火燎、跪拜,却都是省不了的。

    厉家过年规矩多。

    每年一次,厉苛死盯着,跑不掉。厉建国想去陪苏晏都不可得。

    往往苏晏已经下山了,厉建国这边事情还没完于是苏晏就跑到厉家主宅门外等他,隔一会儿就来张望一下,因为起得太早头发时常没整好,小小一撮浅棕色的毛顶在脑门上左摇右摆,还非当谁看不到他似的,可爱得直戳心窝。还一定要亲手给厉建国换新符,把旧的收起来供到厉建国母亲的灵台上,踮着脚系上新的,再在脸颊旁边“吧嗒”一个湿漉漉的吻

    “阿国哥哥一年平安”

    后来大了。

    管公司也很忙。

    厉建国总以为这惯例不知哪一年就要停。谁想总没停。

    今年也是。

    欧洲和美国都是不过春节的。苏晏那边开始准备进军时尚业,准备春装发布之类的内容,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应酬,几乎住在公司。厉建国总以为今年他不会来。和里面亲戚周旋得久一点。结果出门来就看到苏晏的车停在家门口树下,苏晏把车座放斜,倒穿着风衣外套当被子,歪着脑袋睡得口水都漏出来,手里还揪着这个护身符。厉建国一走过来他就醒了。立刻开门跳下来。明明眼睛底下还是青的。笑得却很精神。还是像以往一样,踮着脚尖,一个吻。

    现在想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晏似乎总想偷偷地往他嘴唇那边挪一点。

    却终于没有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毕竟这种零碎的小事太多。

    经不起细想。

    比如苏晏英文很好,理科得奖很多,满可以去外国读大学而且当时苏敏学也这样期望,然而最后还是留在国内。他当时说的是“好不容易和父母团聚,想珍稀相处的时光”,事后想来,那也未尝不是因为他。

    比如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找苏晏,苏晏总是立刻有空。小时候苏晏没什么朋友时这样。后来大了,朋友多,吃喝玩乐的局也多,可哪怕正在兴头上,他一个电话,苏晏也一定马上来。就算当上老板忙得晕头转向也没变过。

    再比如大概一出生的定位就比较偏颇,又经历了太多分离和死亡,苏晏总是没有安全感。对于他尤其是那年他给苏晏过生日,买了一个岛,苏晏高兴得像一只春天的小鸟,第二天早上却悄悄地哭,说太幸福了,很害怕。绝大多数时候,无论难受或者难过,苏晏都只是默默忍耐,只有被他发现了逼问,会吞吞吐吐地承认。两个人私下里,轻松温馨没有一点压力的场合,才会撒一点点娇,耍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就这,只要他脸微微一沉,苏晏马上认错,道歉,软着眉眼央他别生气。

    特别、特别怕他凶但就算这一点也不太敢表现出来。

    只有还很小没成算的时候说过一次那时候他还没给苏晏请课外语文老师,自己课后给苏晏补习,有时候脾气上来,态度难免急一些。苏晏难得嘟着嘴和他说你平时对我好,所以凶一点点,就格外可怕。

    他还记得苏晏嘴唇嘟起来的样子,像一朵转瞬即逝的花。

    这可怎么办呢。

    他把苏晏摁在门上,任苏晏怎么哭怎么叫都没有停。

    那哀哀的求饶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苏晏说阿国哥哥我不行了。我疼。

    他只像是没听到。

    仿佛一匹发了疯的野兽,那么蛮横,那么凶。

    苏晏该多害怕。

    该多害怕。

    厉建国不得不到花园里抽烟,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过神,才发现脚下掉了一地烟头。

    于是只好继续在盘桓散味道身上烟味重的时候他不敢靠苏晏太近,怕苏晏呛。过了一会他后知后觉地想起现在大抵就算身上没有烟味,也不能靠苏晏太近了。

    很难说这是什么感觉。

    一定要形容,大概是“没有真实感”毕竟他的人生中超过一半的时间,身边都有苏晏。只要站着不动,苏晏自己就会蹭过来。最喜欢粘着他。喜欢各种肢体接触。喜欢在以为没人看到的角落偷偷勾他的手。喜欢搂着脖子坐在他腿上。喜欢窝在他怀里睡。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苏晏的存在,被苏晏以来,仿佛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事实上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有一天苏晏会彻底从他世界里离开”这种事更不要说苏晏怕他排斥他了。

    然而就在一瞬间,一切都变了。

    措手不及。

    落差大得宛如一睁眼一闭眼之间,物体的运动骤然不再遵循牛顿三定律。

    整个世界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置身其中,有失去引力飘飘然的失重感。

    明明到处都还是苏晏留下的痕迹为了他喜欢敲掉了好几面墙,装了大量落地玻璃窗;花园按照他的习惯改来改去;家具都是他喜欢的简约风格;冰箱里不用开也知道放着他喜欢吃的水果和要逼他喝的牛奶,连自己的口味也被他带偏了

    然后现在,苏晏害怕。

    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

    那是怎样的生活呢

    厉建国想象不出来。

    越想心越乱。

    腿直发抖,实在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可又觉得哪里都不合适又或者不如说下意识生怕沾染了自己的味道,惹苏晏害怕以后真不来了苏晏对味道很敏感,以往在有他味道的地方就睡得比较好,当了这么大的企业老总,办公室里还放着他的大外套,午睡的时候要把自己卷在外套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秘书看了都笑,说自己有一个猫老板。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只好在灵龛前的蒲团上跪坐下来。

    本该和整个屋子的风格格格不入的地方,被苏晏调停得很好,反而显得又温馨又肃穆。

    灵龛上供着厉建国的母亲和外公。

    正微笑地看着他。

    厉建国想起外公把他抱在怀里,教为人要善良克制,端方守正。

    想起母亲在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殷殷地说千万不要学你爸爸,不要变成你爸爸那样的人。

    然而他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对世界上最喜欢自己的人,犯下了难以洗脱的罪。

    怎么办呢

    他想。

    强迫、施暴、造成伤害、叫医生、忏悔这不是和厉苛对待凌叔的流程一模一样吗

    这可怎么办呢

    外公。

    我并没有长成一个善良和端方的人。

    妈妈。

    我长成了和爸爸一样的人了。

    他捂住脸,不敢面对照片里的外祖父和母亲。却恰恰地看到灵龛上排列一个一个替换下来的护身符,还有那个结拜的时候给苏晏的玉佩自从苏晏把玉佩还了他,他自己便也不再配了,又没时间拿回庙里去,就权且镇在灵龛前。现在看到,真像一个冰冷的讥讽。他想到那一天,背着苏晏慢慢地往山上走。苏晏再轻也是一整个人,久了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走着走着出很多汗。前襟和后背都打湿了。但那时候他的腿并不发抖。没想过辛苦。

    他拉着苏晏。

    跪在佛前,对天地许诺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心里心里充满了少年的决然和勇气,严密的,沉甸甸的,充实的。

    那时候的他心想,要守护身边这个人一辈子。

    不,不是那个时候。

    从更早的时候,他就为苏晏防备着周围的危险苏晏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柔软,厉建国总是担心他被骗,被欺负,被苏晏年纪比同年级的人小,又白又嫩,像一块可口的奶豆腐,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男女莫辨的美丽,是非常惹人的。苏晏并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厉建国知道三不五时就要给苏晏宣讲未成年人自我保护。苏晏说他在这件事上像一个老头子。他没有告诉苏晏,从小到大,就为这件事,他究竟和多少人打过架。

    十年前的自己,如果知道有人对苏晏下这样的黑手,哪怕死也要把对方拖下地狱。

    然而现在,却是自己亲手对苏晏犯了这样的罪。

    这可怎么办呢。

    我花了整整十年,长成了少年时自己最不齿的那种成年人。

    这可怎么办。

    他伏下身,发出一声受伤的野兽般的低嚎,用力地咬住手腕。

    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后来医生忙完了。

    主治来安慰他,说并没有什么大事,都是皮外伤,加上过度劳累和饮食不调。伤口都包扎好上过药了。只要休息就好了。

    厉建国一一记下医嘱。

    不放心,留了个医生在客房。

    顺手推开门想去看看,走进一步才想起苏晏现在怕他,赶紧退出来。却已经被发现了他抽了烟,身上的味道没散尽,苏晏那么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阿国哥哥。”

    苏晏叫。

    厉建国没脸见他,胡乱应着“我在。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苏晏叫得更急“厉爸爸,厉爸爸”

    厉建国这才发现他没有醒被梦魇住了,眉头锁得很紧,身体不安地在被子里动来动去。厉建国以为自己吓到他,赶紧往外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却听苏晏在背后哭起来“厉爸爸,别走,别抛下我,不要丢掉我,呜”

    厉建国赶紧扑过去,接住苏晏向空中虚抓的手“晏晏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他低下头,把苏晏的手收在掌心里,低头轻吻那被纱布包裹的指尖,像一个虔诚的教徒。

    他说晏晏别怕,我在这里呢。

    说着慢慢地靠过去。

    快凑到身边时,苏晏却又颤颤地缩起来。

    这就很折腾了。

    他一离开,苏晏就害怕得直哭。可靠得太近,苏晏又吓得抖。

    后来没办法,只好叫人临时搞了张行军床来,摆在苏晏床边约莫半米的地方,伸长胳膊虚虚地拉着苏晏的手,一面唱小时候那些走调的摇篮曲,苏晏才一点一点地安定下来,松开眉头,许久,终于渐渐地睡熟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苏晏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半米之外厉建国皱着眉头的脸。

    苏晏吓一跳。

    心想他怎么用飘的,这是什么骚操作定睛一看,才发现,厉建国是蜷在行军床上。

    那床又短又窄。

    厉建国个子高,人又壮,把小小的床盖了个结结实实,却还要有小半截腿悬空在外。那姿势不可谓不别扭。难怪他脸都皱起来,抿着唇角,眉头深锁,眉间那倒竖纹像刀刻一般,眼底两块鲜明的青黑。

    苏晏其实还是生气,也害怕毕竟昨天厉建国的暴行还历历在目,身上哪儿哪儿都疼,还做噩梦,一会是厉建国压着他下死劲儿往里捅,不管他怎么哭着求饶都不听;一会是厉建国甩下他扭头就走,决绝冷漠,还说他脏梦境交替往复,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又睡不过去

    憋一肚子火,又委屈,又伤心。

    被医生摁着往身上插管子的时候,半昏半醒之间,还愤愤地想,以后再也不要理厉建国了;最少也要作天作地吵上三个月。

    可看厉建国这样,立刻就不忍心了。

    厉建国的手扣着他的,抻得很长,显见得是不舍得他手落在床外面不舒服,结果手臂上压得印子很深,青筋都爆出来苏晏一边嫌弃偏就注意到这些细节还偏狠不下心的自己,一边对自己说苏晏你完蛋了这辈子就栽这里了,一边蹑手蹑脚地想把自己的手挣出来,把厉建国的手偷偷放回去。然而厉建国手看上去扣得松,却是一个死扣,只稍微动一下厉建国就睁开眼

    “你醒了睡得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又低又哑,像隔着一层磨砂。

    苏晏心想我睡得一点不好,全身上下没有哪里舒服。

    可开口却说“还好,没什么事。”

    厉建国捏了捏他的指尖“嘴硬。你昨天做梦都哭呢。”

    “知道你还问。”苏晏脱口而出。

    厉建国一滞,苏晏马上后悔不该把话说重了“那个有点,吓到,其他就还好”饶这么着还担心厉建国想多,赶紧岔开话题,“你干嘛睡在那里。”

    厉建国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吞吞吐吐。

    “不从来都一起睡的吗”

    厉建国更说不出话。

    苏晏难得见他这样支支吾吾,觉得新奇,便眨眼笑“这算什么割席断义呀”这只是随口玩笑,不想厉建国针扎了屁股一样跳起来“不是晏晏我”

    苏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看脸色不像假的,不知道又是触他哪根神经,赶紧伸手想要安抚他,没想到一动就牵动身上的酸疼,起到一半“哎哟”一声跌下去,厉建国眼疾手快,捞了一把,苏晏便落进他怀里看他脸色凝重如临大敌,忍不住又笑了“我又没什么,这也不过就是常有的事,你何苦呢,急得一头白毛汗。”说着随手拽着自己睡衣袖子帮他抹一把额头。

    厉建国心里原本已苦得像塞满黄莲心,这会儿听一句“常有的事”,更是直接戳破了胆,苦汁子染得五脏六腑都皱起来此话一出,他和周泽宇那些混蛋又有什么区别呢厉建国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果然没有只是下手比起别人还狠辣些,一时真无地自容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苏晏看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是说不出话,心口直接抽抽,哪里还有心思生他的气,暗恨自己没出息,长叹一口气问“你这算什么,负荆请罪还是苦肉计是不是就吃准了我对你不忍心”

    “不是,我是你怕我才”厉建国急得话都说不囫囵。

    苏晏大奇“我怕你我”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和厉建国接触的地方一直紧绷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厉建国见他沉了脸色,就要撒手。

    被苏晏眼疾手快地摁住“不、别别走。”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滞了。

    片刻厉建国猛地把苏晏抱了个满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苏晏能感觉自己身体的排斥。

    后背绷得直疼。到处发抖。鸡皮疙瘩一排叠着一排。

    厉建国怕碰痛他,搂得很松,稍微一用力就能推开可苏晏抖得上牙磕下牙,差点咬到舌头,也并没有推开,相反,还颤着手别别扭扭地回头抚着厉建国的脸颊,给他唇边一个歪歪斜斜的轻吻“算了,等我好了,你温柔点抱我一次,我就不怕了。”

    一面说一面想

    苏晏你真是糟糕了。

    比起自己痛,你更怕看他难过。

    接下来的两三天,两个人忽然像是回到了什么都还没发生的当年。

    只可惜苏晏只要没注意,身体就会自然躲避李厉建国的碰触,屡试不爽,无法可想若不是这样,苏晏简直要以为,从父亲过世之后,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然而疼是不会骗人的。

    玉佩还镇在灵龛前,脖子上依旧空空如也。

    还有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楚玄,非要挑明了说“不是他的错,那还能是谁的错他这种行为差不多相当于强暴不,这事实上就是强暴,都这样了你还和他”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苏晏还是疼,又不能不上班,在下属面前还得保持滴水不漏的战斗姿态,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午间休息时间一到,立刻化作沙发上的一滩烂泥。

    楚玄说这样的话,如果在平时,苏晏早跳起来,可今天实在没力气争论,就放任对方说,然而听了句,还是忍不住,蔫蔫地打断“和你有什么关系啦”

    “当然有关系啊,”楚玄气结,“往大里说,这是公诉案件,往小里说妈的我多叫两个人你和小柳儿就要唧唧歪歪唧唧歪歪,我说你们两句一个两个就要跳上天”

    “你那是多叫两个人”苏晏翻一个白眼,“你一下叫了二十多个人还特么有男有女”

    “我又不是没给钱再说了,厉建国应酬的时候比我还疯呢,你怎么不说他。”

    “他就单纯应酬,他又没真自己脱裤子就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说没有就没有,我就偏心怎么了,就不许你说他不好”苏晏妄图做威胁状,然而虚弱,没气质,不过像小奶猫龇了龇牙。

    楚玄“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屁笑。”苏晏翻个白眼。

    楚玄笑得更深“苏老板啊苏老板,那些商业周刊月刊天天写,什么目光远大、深谋远虑、心思缜密、果决能断,哦还有心胸广阔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你现在这样儿,啪嗒,泡沫一秒破裂。”

    苏晏又翻个白眼“那都是塞钱的,商业吹捧,一个模板,逮着谁套谁,为了塑造点成熟形象我也是操碎了心,你个不当家不知从柴米贵的,就别给添堵了行么,”楚玄的父母健在,亲子关系良好,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年纪比厉建国还大,日子却轻松得多,苏晏每次看到他那张风轻云淡的纨绔笑脸就一肚子气,“再说,我怎么就不心胸宽广了人家把我顶在门上怼那么久,我一秒就原谅他怎么样,宽不宽广”

    楚玄也跟着翻白眼“怎么着,你还好自豪是吧”

    苏晏抱着头不说话了。

    “苏晏你这样要命的我跟你讲。”

    苏晏用外套把自己的头包起来。

    “装鸵鸟有什么用啊。”

    苏晏把腿也缩进外套里。

    “装乌龟就更没用了啊。”

    “我知道啦你烦不烦,”苏晏猛地把外套甩开,“他都快结婚了,左右不过这一个多星期,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他结婚,你怎么办呢”楚玄问。

    苏晏就不说话了。

    “你怎么办呢”楚玄追问。

    苏晏不能答。

    楚玄叹了口气,轻轻地“啧”一声“要不要我”

    苏晏猛抬头打断他“不用。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要别人插手何况你今天本来就不是为了来说这个的吧是干嘛小柳子又出事啦”

    楚玄耸耸肩,更深地叹了口气。

    苏晏推了下午的工作,和楚玄一起去看柳咏眠。

    他们三人脾气相投,从小就玩得好。

    这两年苏晏忙,楚玄还没接班,柳咏眠上面有个很能干的大哥,可以幸福地做一辈子甩手掌柜、富贵闲人,时间对不上,活动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但三个人的私群总还是叮叮咚咚一天少说要跳三四百条信息绝大多数都是柳咏眠刷的,因此他一静下来,苏晏就算再忙再迟钝,再为情所困分不出神,也很难不知道他情绪不好出问题了。

    然而苏晏自己焦头烂额,分不出神来,只能看楚玄在群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抚他。

    没想到这才不到半月,已经到了连门都不出的程度苏晏大震惊,不得不推掉下午的工作,和楚玄一起去看他。

    柳咏眠何止是不出门。

    他连光都不愿见。

    躲在一室一厅的小居所里,拉上所有厚重的窗帘,密不透风,只留一盏昏黄的小灯他就倚在这盏灯边,陷在过分宽阔的沙发里,裹着的鸭绒被空调打得很低,整个屋子里像冰窟一样冷。

    苏晏进门一哆嗦,打起喷嚏来“小柳儿你什么毛”

    话到半截,看到柳咏眠的脸,顿时接不下去柳咏眠肤色和他差不多,头发和眼睛却是纯黑的,对比明显,比他更显得白,此刻没嗯了血色,整张脸发起青来,一对吊梢眼,哭得红肿带着血丝,哀怨地一抬眼,简直像是从地狱深处投来的瞥视

    苏晏虽然一路被楚玄打预防针知道他状况不太好,早有准备,却还是被吓到了,赶紧过去把他带进怀里这是怎么了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

    柳咏眠在苏晏胸口埋了一会,哽咽得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楚玄帮他说了。

    柳咏眠有一个年长他很多的男朋友。

    对他很好。

    百依百顺,予取予求,宠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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