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直接和厉建国说毕竟说起来算是他牵的线。
只好先和楚玄说。
楚玄呛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赶紧打给厉建国。又拦苏晏。
哪里拦得住。
甚至还来不及赶到苏晏楼下,财经新闻上就已经有了苏家的企业收到大笔注资的消息。
这种事情,第一次感受好坏全看司机驾驶技术如何。
周泽宇老司机,生意场上是个爽快的大肥羊,床上更是体贴的好情人。过秋名山七连发卡弯都能一路漂移不减速。痛是不会。客观上来说还有点舒服。
苏晏却迷之无法投入。
老司机换了四五种方法,乘客依然在车厢外挂着,气氛就有点尴尬。以至于司机同志不得不提醒乘客这一趟的车票还是蛮贵的。乘客想了想,诚恳地表示,你要么给我用点药吧。
司机惊。
乘客嗤笑敢情开飞机的传闻都是假的这就虚了
司机说飞机带不了乘客,只能带副驾驶。新手上路还是遵守交规,安全驾驶。超速太多恐怕车毁人亡。
乘客又笑还挺惜命。
司机用力点头,丝毫不以维持,并吟裴多菲诗一首爱情诚可贵,舒爽价更高,若为生命固,二者皆可抛。
乘客无法可想。
到底老司机,智商不够经验凑,关键时刻野兽直觉猛然上线,拿领带绑住苏晏的眼睛,又塞住他的耳朵然后苏晏闻到某种熟悉的烟草的气味
高潮来临的时候,苏晏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抓着床单叫阿国哥哥。
事后回过神来,赶紧道歉。
周泽宇看着自己背后的抓痕笑成哈士奇“没关系,这样好,心里有人的不会缠,我喜欢。”
苏晏猛然觉得自己宛如傻逼。
他倒在床上睡了很久。
哦,那不叫睡,基本上是昏迷。各种噩梦接二连三。醒来发现枕头湿了一大片。却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哭的,梦到了什么。
头疼。
腰也疼。
四下看看,猛然发现不对,自己都无奈了又是厉建国的房间,而且身上还是厉建国的衬衫,什么时候换的也没有印象。他想起厉苛给他看的视频里,厉建国曾经说过类似温水煮青蛙一类的话,大意是疼他保护他,慢慢消磨他的距离感,获得他的信任依赖,最终左右他的行为苏晏想,自己现在这情况,大概算是从灵魂深处被煮熟。想要恢复独立,大概要经过很长的时间和艰难的努力才能重新获得一个生猛的灵魂。
也或者并不能。
只好一辈子做厉建国的熟青蛙。
想想就绝望。
但身上的黏腻感更难受。无论如何还是先把澡洗了。
进浴室的时候颇从容不迫按计划厉建国最少还有两三天,厉家这个房子里的人都把他当二号主人,并不会有人来打扰。可洗到一半,接厉苛电话,先是恭喜他赢了赌局,然后告诉他,厉建国不知为什么提前回国,已经上飞机,起飞得有半天了 。
苏晏吓得从浴缸里弹起来。
披上浴袍就往外逃。
刚跑到屋里开衣柜找替换衣服,房间门就被打开了厉建国走进来。
沉默。
更长的沉默。
厉建国的双眼瞪得像两个铜铃一般,眼底可见地充血发红,呼吸急促,鼻孔都张大了,胸腔飞快地一起一伏,看上去活像一只被挑衅的公牛。
苏晏忽然心虚起来。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
可潜意识地还是觉得做错事,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大脑自发地开始琢磨惹了这么大的祸,如果现在就道歉的话,厉爸爸会不会消气他回过神来再一次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和厉建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反正都是骗人的
就看到厉建国大跨步地走过来。
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苏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咬住下唇,闭上眼睛。
大概要被打屁股了。
事情这么大,估计不是打一次屁股就能解决的了
那怎么办呢
慌张的声音在大脑中嗡嗡地回响。
苏晏恨极了自己这种不争气的条件反射。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你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不能这么丢脸。妄图睁开眼睛直面厉建国的愤怒。妄图做风流潇洒状和厉建国说只是走错了一会就回去。妄图先发制人表示这只是个人行为和任何其他人都没有一丁点关系以上企图皆在一秒之内失败,没有任何被实践的可能性。
苏晏发起抖来。
“很冷”
他听到厉建国的声音问。
“说多少次了,洗了澡擦干再出来,不要仗着有恒温空调就乱来空调了房里才更容易感冒。”
厉建国拿过大毛巾来给他擦头发。
怎么回事
没有生气吗
还是没有发现
脖子上锁骨旁边被啃得上了迷彩一样,怎么可能没发现
那是为什么
苏晏眯开眼睛,偷偷看厉建国后者面如石像,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嘴唇上留着被咬破的血痕,眼也红着,不是哭的那种红,是一种奇怪带着血丝的赤红配着厉建国很凶很凌厉的剑眉上挑眼,仿佛随时要吃人。
厉建国感觉到他的视线。
眼睛往他脸上一瞥。
像是一把刀。深沉汹涌的情绪铸就最锐利的锋刃。只一眼,就能把人心头剜下一块肉。
苏晏胸口一疼,赶紧又把眼睛闭上。
“害怕了”厉建国问声音有些冷,又有点嘶哑、
苏晏没有听他这样说过话,不知怎么回答。
厉建国冷笑一声。
放下毛巾,抓了电风吹过来,在热气和轰鸣声中咬牙切齿地靠在他耳边“现在才知道害怕了”苏晏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听见厉建国磨牙的咯吱咯吱声,总觉得说不定会被咬断喉管,大气都不敢出,“早干嘛去了这都敢乱来”
声音里显然地带着血淋淋的杀气。
拨弄苏晏头发的动作却很温柔。
苏晏不敢看他的脸,只好凭声音和动作,忐忑地猜测他的表情。巨大的反差从两边把苏晏的神经扯成一条线,紧张的,笔直的,在极限边缘,随时会崩断。
厉建国关掉了吹风机。
空间重新回归该死的安静。
苏晏抓住浴袍,很用力,指节发白。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厉建国该拿个外套把他包起来他很容易着凉,厉建国总是怕他冷。
今天却没有。
安静无边无际。
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厉建国在看他。
苏晏知道。
锋利的目光割破皮肤,一直深入到内脏深处。灼热又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脖子上的某一个吻痕被轻轻碰了一下。苏晏就嘶”地倒抽一口气,猛向后躲。
他听到厉建国用力深吸气的声音。
连忙更紧地闭起眼睛。
却只听到一个很无奈的问句
“会疼”
苏晏呆了一会,才慢慢摇头“不疼,”想了想,觉得这个答案不客观,补了一句,“没有做手术那么疼。”
厉建国的呼吸一滞。
随即浓重属于男人的味道笼下来。
苏晏知道他应该是靠得很近,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清晰感觉到隐忍的怒气带来的压迫感。但并没有被碰触。
苏晏感到冷。
明明靠的这么近,为什么不抱呢苏晏有点委屈。同时唾弃感到委屈的自己。他发现厉建国的味道和温度是真的能安抚他。这个发现本身让他心慌。
脑中一片混沌。
听到厉建国的声音从靠近颈侧的地方传过来“有没有哪里难受”
“还好。”
“是谁”
“什么”
“是谁”
苏晏说了周泽宇的名字。
有破裂的声音很响亮很刺耳。苏晏吓一大跳。下意识睁开眼旁边椅子的扶手被生生拧断了。
厉建国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笔直的背脊像是一把刀。
任他这样走出去肯定会发生恶性刑事案件这个念头在苏晏脑中一闪而过,还没细想就扑上去拉厉建国的手腕。
厉建国走得太快。
苏晏被带得一个跌咧歪下去。
眼看摔得天旋地转,却并不疼厉建国到底眼疾手快,把他捞进怀里。搂着他的腰,却还是哑着嗓子,怒气腾腾地叫他撒手。
苏晏没反应过来。
“你还拦我还护着他”
苏晏一凛,就撒手了。
“你还真放手”
厉建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理取闹过。
是的,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
然而这事情太莫名其妙了。
他完全跟不上节奏出国回来一趟整个世界都变了,直让他怀疑是不是和某些消遣小说里写的那样,在飞机上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
这个时空里的苏晏身上带着别人的痕迹。他看得额角突突直跳。整个人顿时成了一万吨已经点燃引线随时在爆炸边缘的tnt。记忆断断续续。大片大片的空白。所有的理智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
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一反手把苏晏压在床上。
扯开浴袍发现被遮覆的部分痕迹更多。
厉建国要疯。
他的人,他的苏晏,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的心尖子他的视线都带着血红色,浴袍被他一把撕成七八块。他扑上去,用力地吻苏晏泛白的嘴唇,像一头守护自己领地的凶猛的兽。
苏晏一直抖。
手无力地抵着他的肩。
终于哭出来阿国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连哭声也是低低的。
带着哀求。挠在心上像奶猫的脚爪。
平时肯定能让厉建国冷静下来,今天却像在烈火上浇一勺滚油害怕别人你就不害怕
苏晏用力摇头不一样。
厉建国咬着他的锁骨,很用力,像是随时要把他吃进去哦,不一样,我和谁不一样
苏晏气都喘不上来谁和你都不一样,你别这样对我
然后开始说数据。
明明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却硬要撑出成熟得体的语气,听上去很滑稽。厉建国觉得古怪这什么
“贷款,”苏晏的胳膊一直挡在眼睛上,此时终于拿下来,细密的长睫毛眨了眨,落下一串碎钻样的泪珠,“十年期限,不用抵押,不用以债入股。周泽宇那边放的。”
厉建国不知该有什么表情“等于说你把自己卖了”
苏晏笑一下“我哪那么值钱。”想了想又说,“我也算是一家之主了,哪里说卖就卖的。”
笑容浮在皮肤上。眼睛很冷。
厉建国没见他这样笑过。只觉得心口被刺了一下想起苏晏上一次提起“一家之主”,是两个人约定回国然而回国却是这个样子厉建国的额角又突突地凶猛地跳了。
不是卖,意思是说
不等厉建国把思路厘清,苏晏就接着说下去“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的找钱了。要娶别人家的女儿,别这么低三下四的,人还没过门,就和老丈人开口,不像话。好歹也是厉家的大少爷呢。”苏晏抬手这个角度习惯上是立刻会勾上厉建国的脖子,然而终究只拍了拍肩。
明明是身体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明明是一触即发的氛围。
拍肩这个动作显得疏离而友善的可笑。
厉建国脑袋转不过来“晏晏,我”我没想娶别人。他想这么说。可却有点开不了口。实际上谭家哪边也不想放。他们家女儿好十几个,颇有政治金元婚姻的余地,谭先生一心想要把自己家的客厅变成权利和金钱的流动中枢,向上爬的通道自然要打开,厉家这些老亲却也不放手。
何况谭羽对他是真的痴迷。
要死要活地不肯放手。
磨了这好几日,谭先生口风始终不肯变,并且得寸进尺,俨然已经把他当自己家女婿厉建国又不能真和他撕破脸,只好耗着。现在想来,苏晏大抵是听了风声
苏晏别过脸,不看他,裸着一大截脖子,雪白又柔润,线条很美,像艺术品,现在盖着别人的痕迹。他的眉心灰蒙蒙一片,倦怠的模样“我们都是有责任在身的人。一个公司几万人,多半都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房贷车贷,都指望我们派工资吃饭,我们这样胡混,算什么呢万一出点什么新闻,闹点什么风波,我且不论,就问你有没有脸回厉家祖祠去面对那一排牌位差不多就打住吧。是该长大了。”
厉建国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又说“这些话都是你曾经教我的。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长大了,觉得你说得对。”
神特么对。
厉建国咬牙切齿“你认真的”
“嗯。”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苏晏咬住下唇,一点点把头摆回去“我认真的。”
厉建国没有办法。
从小到大,对苏晏,他从来没有办法。
而苏晏还要说“你要和谭家接亲的话,选谭云吧。”
厉建国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模模糊糊地应一声“谁”
“谭云。谭羽的姐姐。不太受宠,没怎么和谭家大部队在一起。她妈妈死得早,后面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背景。又是我奥数班的学姐。我还挺喜欢她的。”苏晏说得飞快,淡色的眼眸又溜开了,“我讨厌谭羽,谁都行,就是不要谭羽。”
“你真觉得这样好”厉建国又问。
苏晏皱着眉,盯着他的眼睛点头。
两人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谁都不比谁的血丝少。
明明几乎没有距离,却远的像是间隔一整个银河系。
苏晏终于成了能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生存的模样。冷静,沉着,干净利落。厉建国想。这本该是他所期望的。可事到临头却发现和期望中不一样。他忽然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和不想要什么了。
一生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混乱过。
苏晏不愿意留下来住。
厉建国脑子里和被原子弹炸过的长崎差不多,全凭身体本能帮他穿好衣服把他打发出门。
苏晏是自己开车来的。
厉建国看他的状态,担心他一个人开车,想送他,被一句“你现在这个状态,开车也没比我稳健到哪里去”堵了回来谁说不是呢,厉建国想,刚刚下楼梯都打晃。
苏晏的车从车库里滑出来,厉建国拦了他一下。想说点什么,左右却找不到话可说。半晌憋出一句“车位我还给你留着。”你随时可以来的意思。
苏晏便笑了“我知道的,大家还是兄弟。”笑的那么好看,伸手却塞过来一个东西,厉建国下意识地接在手里,就听他说,“但这个东西,现在放在我这里不合适了,给谭学姐吧。”说完就车窗一关飞快地开走了。
厉建国后知后觉地低头一看是苏晏一直挂在脖子上,和他一对的那个玉佩。
上面似乎还带着苏晏的体温。
他握着玉佩,在车库门口站了很久。直到疼痛无法忍耐,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手心里一个很深的印子。
他不知道苏晏的手心里也有一个同样形状的很深的印子。
也不知道苏晏攥着这玉佩很久。
心里一直大喊骗子骗子骗子都是骗人的,却没舍得说出口。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没什么特别不正常。
或者不如说是过分正常。
有了钱,厉苛不使坏,苏家很快就从苏敏学过世的风波中振作起来。不过一年时间。年头的财经头条,写他们家还是“风雨飘摇,生死未卜”,三个月后是“外围观望,或有转机”,再过三个月就是“百年基业,根深叶茂”,一年过去,江湖上再也没有敢看轻苏晏的人,都知道他手腕老辣,关系网扎实。背后有人,还不止一个。
他夜场里的名声也随之越叫越大。
周泽宇老司机,自然不满足于地面安全驾驶。苏晏拿人手短,且从来言而有信,自然奉陪到底。两个人有约在先,这段关系保密。结果传言出来,便是“苏老板卯起来什么都敢”,“整个x城前后二十年没见过他这么疯的”。
即便如此,年轻刚入行的小姑娘小伙子们依旧特别喜欢往他身上凑苏晏长得好,待人和善,绝大的时候说睡觉就是真睡觉,不像其他客人那么吓人。看到和自己眉目有点像的孩子,便格外疼惜一点。求他想读书想工作,他多半帮忙。看成绩差不多的,就都资助上学去。小报于是特别喜欢写他包养小鸡小鸭子,真的假的名单可以列满一个版面。
周泽宇看到,握着他的腰一边往里撞一边笑,要知道真相他们估计下巴都要砸在脚面上。
苏晏揪着床单没回头你别说话,声音差太远,一说话就不像了。
他身上泛着红,都是汗,发梢滴着水。话说出来却是凉的。
也没说像谁。
周泽宇却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差点没把他掐死。
放开之后苏晏砰一声砸进床里,周泽宇看着他抽搐的身体放声大笑,一会呱呱,一会汪汪,没过多久就笑得流出眼泪来。
这些事传到厉建国耳朵里,听得他直皱眉。
楚玄问你也不管管
厉建国抿着唇不答话,半晌摁了摁胸口。要他怎么管他连看都不敢看。周泽宇带苏晏去的地方,他总小心避着走最开始有一次没注意,打了照面。一个上头,就把苏晏往自己身边带,习惯性像小时候那样,不想让苏晏在这种地方多呆。却被周泽宇拍开了手“你算是他的谁呢,你就管他”
厉建国当下眼底都红了“我是他拜把子大哥。他爸死前最后一通电话就打给我,你说我管不管得着他。”
周泽宇挑着眉“你想管,你罩得住吗”
厉建国被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苏晏方才一直抱着手臂,漠然地看着两人争吵,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此刻赫然发现厉建国已经在攒怒气随时准备开大,而周泽宇还不怕死地撩他,生怕真出什么事,赶紧喝了周泽宇一句你可闭嘴吧。上前揽住厉建国。
两个人都万分震惊。
周泽宇你还凶我
厉建国你还拦我
苏晏直头疼。
周泽宇难得黑脸苏晏过来。
厉建国直接揽着他的腰我们走。
苏晏的头更疼了。
被厉建国带着跌咧两步,到底还是轻轻地推开我还有事呢。就转身跟着周泽宇去。
周泽宇嘴边勾着胜利者的一抹笑,对自己的胸口做了个剖的动作那是他威胁人的习惯性动过,代表“迟早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的意思。
厉建国看他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却忍不住笑起来哪里用迟早呢。这样当着我的面把苏晏带走,不已经是摘了我的心肝了吗
然而终于还是不能不管。
就两三个月之后,一天凌晨楚玄打电话来苏晏找你,不知怎么,人糊涂了,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我找不到他。
厉建国腾地从床上跳起来。疯了一样往外跑。手抖得像筛糠,车钥匙差点塞不禁锁孔里。想抽支烟冷静一下连火都打不上。苏晏的手机和他有绑定的位置共享,要找到人不难。
厉建国的车在午夜空旷的街头飙得像一只亡命的幽灵,飙过一个个刺眼的红灯像撞破自己一个个扭曲的嫉妒的丑陋的心思。
和苏晏置什么气。
怎么就能放着苏晏不管。
苏晏到这份上是因为谁呢。
厉建国这才发现,比起周泽宇,他更痛恨自己。
半个小时之后他找到苏晏。
确切地说,是找到苏晏在行道树上撞得整个头都瘪下去的车那车还是他给苏晏买的,就职礼物。保护措施选了最高配置,又多加五六十万做改造。即便这样他心里还是突突的。丢下自己的车,飞一样地跑过去。发现苏晏被爆出的气囊顶在驾驶座上,一头一脸全是血。
还好,车门能拉开。
苏晏听到车门开的声音就叫“阿国哥哥”
“是。”
苏晏便长长舒了一口气“你可来了我眼睛看不清了。不知拨的是不是你的电话。”
“嗯,是我的。”
“我很疼,还有点冷。”
“我叫救护来了,马上就到,很快就没事了。”厉建国不敢碰他,只好很轻亲吻他的额头,“我在这里呢,你别怕。”
苏晏醒来发现自己在病房里。
厉建国坐在床边,靠着椅背小憩。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眼睛底下一块青。手还紧紧攥着苏晏的手苏晏略动一动,他就睁开眼,盯着苏晏看了一整秒,松了口气“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声音哑的像粗粝的磨砂。
苏晏不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酸得难受。
厉建国按铃给他叫了病号饭。问他有哪里不舒服。苏晏扁着嘴摇头说没有。厉建国看着他的脸,很疲倦地笑了一下,说要么等医生来查房你告诉医生吧。
苏晏心道我心里不舒服。医生管不了。你可管我吗他简直想干脆直接把厉苛给他看的那些事,一股脑全倒出来问着厉建国,可又怕问了之后,撕破了脸,眼下这些温柔就全没有了。
如果当真变成单纯的合作伙伴,可怎么办呢。
厉建国猜不透他这些弯弯绕,看他脸色一青一白,以为他只是失血过多没恢复,又或者担心公司的事,就拿了病例给他看,告诉他医生说没事;又宽慰他公司的事多半已经帮他料理妥帖,只留要签名的给他,回去要补上功课也很快。苏晏不说话,只是像小时候那样,攥着厉建国的袖口不松手。
厉建国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问他这么晚去哪儿怎么一个人司机呢
苏晏的脸更白了几分不是出去,是想回家。这种事情,怎么好带司机。
厉建国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脸也白了。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
片刻,厉建国深吸一口气。苏晏赶紧闭上眼,条件反射想要翻身等挨打,却只等来下一个问题怎么撞的
苏晏不敢睁眼,低低地说腿软。
厉建国又长长地叹气以后我接送你的。
苏晏的眼睛陡然瞪的溜圆诶不,那个,你
厉建国把他额前的散发拨开,轻轻地在他眉心吻了一下你乖一点,别再这样吓我了。
厉建国说到做到。
最开始苏晏不愿意。可厉建国手机上有苏晏的定位。提示苏晏出现的位置不对的时候,他去附近蹲点等着为了方便还换了个大的车,里面一整套办公设备。如果实在没有空,就叫自己家的保镖去。
周泽宇发现,嘲了一通。厉建国只是垂着眼不说话。苏晏却觉得脸上挂不住。回家睡前偷偷关了定位。半小时后被厉建国堵在床上“手机拿出来。”
苏晏睡得蒙蒙的“什么”
“手机给我,定位打开。”厉建国没什么表情。
苏晏缩了一下“不要。”
厉建国“啧”一声,整个人笼下来,眼睛里都是苏晏看不懂的情绪“你以为我现在就管不了你了是吧”
苏晏闻到他的身上的气味。
心脏砰砰直跳。
“你这算什么”苏晏抬手推他,碰到他的体温却又不舍得,就虚虚地搭在他肩上。
厉建国一滞,笑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国外那种,妹妹谈恋爱不放心跟着出门的哥哥吧。”
苏晏火气一下就上来,踢了他一脚“谁是你妹妹。”于是就没发现厉建国笑得很苦,像是用胆在笑。
但他到底把手机拿出来给厉建国。
从此厉建国当真每次都到楼下等他出来的时候总看到厉建国在车上低头看文件,又或者讲电话。他不知道,离厉建国车最近的垃圾桶里总是塞满了烟头。厉建国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还要把外套脱下来散味。就怕呛到他。
唯一一次看到厉建国在抽烟,是和谭云在一起那时谭云已经是厉建国过了明路的未婚妻,背靠厉家扫荡了自己好几个姐妹,比谭羽还要受宠两个人凑在垃圾桶旁边抽烟,一人一支,你一口,我一口,节奏颇和谐。苏晏立刻不敢过去。回到房间里又呆坐了十多分钟。再下去厉建国已经像往常一样在车里看文件了。苏晏拉开车门,闻到淡淡的烟味,忽然想起最近看到厉家和谭家几个大动作厉建国应该是要结婚了。
果不其然。不久谭云就上门,想让苏晏当他们婚礼的伴郎。
苏晏皱着眉他怎么不自己来和我说。
谭云揉着眉间他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提这个事。
苏晏苦笑。
谭云说这事情横竖迟早要办的
苏晏点头打断我知道了。
第二天就摸到厉建国办公室去你婚什么时候结
厉建国眉间一跳你问这个干嘛
苏晏笑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了,我怕别人比你先告诉我。
厉建国不语。
苏晏又问还是你没打算告诉我
厉建国急晏晏
苏晏指头竖在他嘴唇前面,笑着摇摇头我又没说生气了。只是你结婚,不是我当伴郎不合适吧。你总得早点告诉我才行。
厉建国盯着他看,看得苏晏背后直发毛。终于深深地叹气,拍拍自己的腿。
苏晏扁着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爬到厉建国腿上坐下来虽然厉建国老希望他长高一点,为此还天天督促他晚上喝牛奶什么的,可基因制约,苏晏到底没超过他的下巴,现在坐在他腿上,感觉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厉建国一手托着他的腰,一手摁着他的后颈,抵着他的额头问你认真的
苏晏垂着眼,半晌轻轻地“嗯”一声。
“晏晏,”厉建国的嗓音很哑,好像吃进成吨西北的风沙,磨得喉底都是血腥,“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是认真的”
苏晏在他手心里轻轻地颤了一下。
抬起眼,咬着下唇望回去“我认真的。你都订婚这么久,也该结了。接下来,我的年龄也大了,也会找个合适的姑娘,结婚,生孩子。小时候,你不就一直这样教我的吗苏家就剩我一个,延续香火全靠我。这也是你说的。我们只是一不小心拐进岔路,因为从小我跟着你长大容易有错觉。哦这句还是你说的。你看,话全都是你说的。我现在乖了,都听你的话。我们拐回去,当正常的、的、兄弟吧。”
他本来想说“正常的合伙人”,但到底说不出口。
厉建国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苏晏总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亲吻。然而最终厉建国只是点点头“好。”
“哈”楚玄听了之后狐狸眼都瞪成猫眼了,“你就说好”
“不然呢”厉建国摊了摊手,“从小到大,只要他决定的事,你见过我哪次能说不好。”
楚玄语塞。
片刻敲了厉建国的头
“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你记不记得你十四五岁就为了苏晏和我打架当时那么虎现在怎么怂成猫了越活越回去了”
厉建国心道当时我心里没鬼。
沉默片刻却只说
“我都要结婚了。”
“结婚又怎么样啊圈子里结了婚各玩各的还少吗谭云和你不也只是协议夫妻吗”
厉建国只是沉默。
气得楚玄大失仪态地拿咖啡勺直戳他“你倒是说话啊”
“他也会结婚的。”厉建国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
楚玄差点原地爆炸“我搞不懂你们我不管了”
说是不管,可到头来,他还是把苏晏群发的消息截图转到厉建国手机上“你家晏晏,你管不管”
彼时离厉建国结婚的正日子还有不到三周。
绝大多数事情都准备停当。当天上午他陪苏晏去看了伴郎的小礼服。银灰色的,比他的新郎礼服要黯一些,不那么显眼。腰掐得很细,让人直想搂上去。苏晏穿好出来还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好不好看”笑出两个甜甜的小靥窝。仿佛还是他的晏晏。
但散开的领口里隐约地透出别人留下的红痕。
厉建国帮他把扣子一颗颗慢慢扣好,才点点头说“好看。”
“真的好看”苏晏抬头追问。
厉建国很笃定“特别好看。”
“那可不行。”苏晏却发起愁来,“做伴郎不能太好看。抢了主角的风头就不好了。”他嗖地一下从厉建国身边溜走,找服装设计师去商量改衣服“不要那么显眼,朴素一点。”回头又问厉建国,“你说我的发色会不会太跳太抢眼要不要染黑低调一点”
厉建国被问了两三次才回过神来说不用。
这样的场景让他觉得不太真实。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和苏晏,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也或者他从来都不明白。虽然看上去总是他自己在照顾和保护苏晏,可仔细想来,他和苏晏的关系中,苏晏才是积极主动的那一个,也是握有最终决定权的那一个事实上,如果不是苏晏从窗口跳进来,他们俩或许都不会认识
苏晏缠着他认识,追着他跳了级,皮肤饥渴症天天向他讨抱抱,晚上要粘着他睡,一分开就要不高兴,说想他,说喜欢他
而他只负责把苏晏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