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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心饲爱 第14节

作者:马鹿 字数:18458 更新:2021-12-21 05:11:43

    惴惴不安。

    心跳快一阵慢一阵。

    面前的大屏幕亮起来。漫长的噪点和杂音。苏晏受过心理学训练,知道这是施压、让人心情烦躁更容易受影响的方式,默默垂下眼帘,皱眉努力排除干扰,这时,听到环绕立体声里响起一个有些稚嫩却让他觉得耳熟的声音

    “他也算是苏家少爷。他家老大身体差,夫人不能再生,苏家以后多半是他的。早点认识总没错。多个朋友多条路。您不也总说,苏家这么大家业,就那么孤零零地杵着,谁都沾不到一点油星,可惜了吗”

    这是

    苏晏猛抬头。

    屏幕上的噪点隐去,跳出图像来模糊的,视角很奇怪,一看就是定位偷拍,主角是一个青春期的男生,苏晏没看清那是谁,声音先传过来

    “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对他太好是吧。这是当然的。他刚转学回来,谁都不熟,最是需要人照应的时候。这种时候我不对他好,被别人抢占先机,之前那么久的前哨不都白打了。”

    “你自己追妈妈,追余阿姨的时候,比这肉麻多了。哦我还没说霍阿姨的事。我这最多算是依葫芦画瓢。”

    这是谁

    是在说什么

    明明声音好像很熟悉,为什么认不出来呢。明明每个字都是中文,语句也很简单,为什么就听不懂呢

    恰在这时,屏幕上的影像清晰了少年时的厉建国,正在屏幕里挑起眉,痞痞地对着他笑。

    苏晏整个人都僵硬了。

    其实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从小一跟在身边的人。被这人哄着捧着疼着长到这么大。所有的记忆里都有他的影子。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熟悉他的怀抱、他的气味、他的体温怎么会认不出来。

    不敢认罢了。

    他想跑。腿动不了。想要捂住耳朵,可手臂只是发抖,抬不起来。

    而且这该死的屏幕并不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

    兀自兴高采烈地播下去

    “在座应该都很熟悉,苏家最出名的两个特征钱特多,人特傲。多少人想搭上他们家分一点油水家那是国际视野,多少年之前就往国外去,欧洲、北美做高端市场,东南亚、非洲搞原料那真叫草蛇灰线、伏笔千里全球局势下,能搭上苏家的一条线,往外走能省多少事为着这个,在苏家未来的继承人身上,多花一点时间和精力,值不值得哦,事实上不只是一点儿时间精力,大家都知道,缺乏父母关爱的孩子,又在这种家庭,心思自然重一些。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是花了足足七八年时间,才一点点地磨出现在这个局面”

    别说了。

    不要说了。

    为什么还是在众人面前说。

    这么多人是在干什么

    开会吗

    全都是各家各大公司的老板。

    所以他们都知道的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是傻子吗

    苏晏的耳边嗡嗡作响,声音若远若近,似有似无。视线该死的清爽透彻,屏幕上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真切明了。

    那就是厉建国。

    各种年龄的。

    一点点长大,在各种场合,一次又一次地对所有人说都是戏。我接近他,只是为了苏家。

    苏晏的世界坍塌了。

    世界的崩塌是渐进式的。

    非常细致而且具体。

    第一条裂痕出现在苏晏脚下。带着“咔嚓”一声清响。随即痕迹越来越多,渐渐连接在一起,蛛网一般,把目力所及的区域,完全分割成宛如干涸许久的土地那般丑陋的皲裂翘起的大大小小的裂片。

    忽然,有一小片裂块坚持不住坠落下来,像推动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其他体型较小的裂块接二连三地开始脱落,每落下一块,就带走一点色泽,一点声音,一点味道和一点真实的温暖。细碎而迅速。像成群结队的行军蚁。不久,就斑斑驳驳地暴露出真实背后灰黑的肮脏的底色。

    这灰蒙蒙的混沌一露头,就开始主动噬咬苏晏的世界。先是委婉地蚕食,很快变作大口大口的鲸吞。

    成片的世界大块大块地往下落。

    激起一阵阵无可奈何的烟。

    苏晏沉进了漫长的无边无际的荒芜。

    “苏总”他听到有声音唤他。

    压着音量,悄悄的,听上去和厉建国有一点像的。

    他下意识地就回头了。

    对上一双含着笑的眼睛。

    他茫然地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心想是真的很像形状、色泽、双眼皮的深度其实怎么能不像呢毕竟是父子啊。整个脸都很像的。大体轮廓也好,挺拔的鼻子也好,带着笑看人的表情也好是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算哪根葱呢。

    苏晏想着想着跟着笑出来。

    厉建国身身上流着和这人同样的血,从这人那边继承了一半基因,从小受这人的教育怎么可能会和他截然不同呢厉苛是那样的作风,厉建国与他相似,不是很正常吗

    完全相反才奇怪吧

    苏晏越笑越欢,肩膀都抖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并没有那么难发现。毕竟厉建国从来不是会在路边蹲下来照顾流浪猫的人。也从来没有耐心和细心。更从来没有为了没有利益的事情耗费过多余的精力。只有愚蠢又太过缺爱的他,才会一厢情愿地相信“阿国哥哥”是真的存在。那个不为别的什么只为喜欢而把一个全然不相干的孩子放在心上,又高大又帅气又温暖的人,真的存在。

    然而就算是“阿国哥哥”,也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

    难怪硬不起来。难怪躲躲闪闪。难怪女人没断过。难怪总是被推开。什么都能表演,身体是骗不了人的。

    破绽那么多,有人却总也看不破。

    苏晏笑出声来。

    厉苛看他不怒反笑竟有点慌“苏总为什么笑”

    苏晏抬起头又看他。

    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视频的时长只有二十分钟多一点。就这二十多分钟,他就长大了。没有青春期,没有成长,没有过渡,没有变化。就这么突兀地,连少年都没有当过,就不是孩子了,是大人了。

    “觉得很有趣,”视频正自动重播第二次,苏晏指着屏幕里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厉建国说,“明明还这么小,就说这么成熟的话,感觉真是哈哈。”

    他又笑了两声。

    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上去干瘪艰涩。不像是自己的。

    苏晏明白过来他并不是长大。是在他的身体里,有一个叫“晏晏”的孩子死掉了。留下来一个属于成人的壳子。

    这么一想通,就好像比干终于明白自己的心被挖走一般,其实也并不感到疼,然而感觉不到疼反而令人疑虑,胸腔腹腔里都空落落的,五脏六腑仿佛都不在了,连心跳不是很能察觉。

    但当着厉苛不能露怯,于是他接着往下说“我早就听闻厉家的家教厉害,也总觉得厉建国比我们都要有能耐,却不想能好到这种程度,这么小年纪,就这样深谋远虑,还滴水不漏。”完全是赞赏的语气。

    厉苛眉间跳了一下,没说话。

    苏晏又说“你们家这记录系统也了不起我们家里,想找多两张我小时候的照片都不容易呢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什么视频玩游戏或者上学的有吗”

    厉苛终于按捺不住问“你不生气不难过”

    苏晏眨了眨眼,像当真是完全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生气难过为什么”

    厉苛反而不知该怎么答。

    苏晏又眨了眨眼睛“哦,你说,”他抬起尖尖的漂亮的下巴,点了点还亮着的屏幕,“有人接近我的目的不纯这有什么。他从小到大照顾我,操心多少心,看着我不让我走歪路是他,为我遮风挡雨也是他,如果不是有他,我怎么可能消消停停地长这么大。有点目的怎么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婚姻都可以是交易。儿女都可以当棋子。为了利益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有什么是纯粹的呢指望一个连祖上交情都没有,素不相识的哥哥,这么多年毫无理由地为我奔忙我哪儿那么大脸呢。”他说着,嘴边挂着笑,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正是有目的才好。说明我有用。没有用的人,在我们这世界里,根本没有资格活下去不是吗何况他这个目的也不过分。大家合作,一起发展,互利双赢,都有钱挣。对苏家也是好的。”

    苏晏一顿,猛地向厉苛逼一步“倒是厉先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忽然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厉苛笑起来“你这孩子真有意思,难怪阿国看中你。”说着上手摸了摸苏晏的侧脸。

    苏晏不闪不避,勾起嘴角“伯父过奖。”

    听厉苛又问“那很有趣的孩子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

    苏晏立刻回答“我觉得您当然是在挑拨离间啦。”

    “哦我为什么要挑拨我的亲儿子和他的合作对象呢”

    “因为您讨厌事情不受控制呀”苏晏笑眯眯地,还竖起一支柔嫩的食指,“我个人的猜测哦,虽然你如果说我猜得不对我也不会信,我会坚持自己的意见大概您和厉建国先生的意见出现了分歧。他想要保苏家,您想要现在就把苏家拆了吞。您说服不了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哦不对,我觉得应该是有的,但是其他的办法,大概没有看我崩溃有意思。所以还是选择釜底抽薪,从我下手苏家没什么人,我要一个撑不住自挂东南枝,大家自然可以分尸体。是吧”

    厉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又捏了捏苏晏的脸“看了这么多录像,还相信这种时候厉建国会保苏家呀。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傻呢”

    “他保苏家,为的又不是我。”苏晏耸耸肩,“为的是两边的项目呀。那些项目多半是他带起来的。一下倒了他脸上多难看啊。之前塑造的少年老成形象不全毁了,比那些纨绔败家的家伙还糟呢。这丧门星的名声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和人合作”

    厉苛玩味地看着他。

    苏晏毫不客气地望回去“判断一个人,需要听其言观其行。厉建国同志的言虽然是这样,但他行为上还是靠得住的嘛。还没有撂挑子跑路嘛。现在不还专门飞出去找钱吗作为合作对象他还是”

    厉苛“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晏没想到他会如此失礼,愣了一下“怎么了”

    “你以为他是去找钱啊”

    “不然呢”

    “谭家一家几个受宠的夫人和小姐都在那边。你觉得他是去干嘛。”

    苏晏眉心一跳。

    厉苛打了个响指。一直在背景里循环播放的视频被切掉。换上个新的。是厉建国。就两天前。和厉苛商定和谭家联姻的片段。

    苏晏再怎么无所畏惧也还是感到疼。

    那明明是他最熟悉的人。最让他感到安心的模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晏简直厌憎自己的敏锐和细致

    如果迟钝一点,就不会发现这段录像的开头,厉建国刚刚挂了电话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也不会记得,和厉建国最后一次通话时,嗓音略带沙哑,音色和录像里十足相似自然无从想到,屏幕里同意联姻的厉建国,大概恰恰刚和他通完电话

    “那我不要等到二十五岁了。”

    “好。你等我回来。”

    因为厉建国从来都没有失约过,苏晏一下就信了。就连工作的辛苦都很雀跃。

    却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苏晏整个脑子里都是乱的。

    忍不住想每一次自己鼓起勇气求欢,厉建国是什么心情。“请开始你的表演”呢,还是“基佬真恶心”又或者两者都有需要忍得多辛苦,才能不笑场,也不反胃,只是坚定而温和地把自己推开明明硬不起来,却还要帮自己打手枪,也真是拼。可惜自己没有眼力价,对方避得这样明显,却还是步步紧逼哎,他答应了,真回国要怎么办呢哦,大概可以找些辅助的药物,然后做地下情人吧毕竟“商业联姻各自找情人”的模式还挺被广泛接受的不是么如果没有看到这些视频,说不定自己还真会同意

    苏晏想吐。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做谭家的女婿,与当我的合伙人,又不矛盾。我乐得他把谭家一起拖下水,多一重保障少一点风险。”

    “哦豁。”厉苛挑眉,“他骗你你不生气呀”

    “伯父,我想你对我和厉建国的关系有误解我们俩从小的同学,关系亲密一点,我个子矮脸嫩年纪又小,外面什么传言都有,”苏晏摊了摊手,“实际我们就是好朋友”

    “厉建国妈妈的玉佩有一半在你身上呢”

    “哦,拜把子兄弟嘛刘关张那样的就算老刘也管不着老张娶老婆的问题嘛他想什么时候找,找谁当老婆,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能顺便找钱就好了呀”

    “你倒心大。”

    “心不大怎么掌这么大的家业您自己也是当家人,这应该不难懂吧您的凌先生,到现在也一春一秋地去给心上人扫墓,您不还是把他放在身边这么多年,不声不响地原谅他”苏晏居然还能笑着再反将一军。

    “说的是,”厉苛不以为忤,笑得更欢了,忍不住又摸了苏晏的脸一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能感情用事。苏总虽然年轻,这一点上比犬子还强些呢。只是,您知道当家人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什么”

    “事情失去控制。”厉苛骤然敛起笑容,“厉建国毕竟是我儿子,对他下手太麻烦。所以哦,苏总没有忘记,我和阿国理念不同,我是想要现在就拆了苏家分肉吃的吧”

    苏晏也不笑了“没有。所以您尽可以试试。”

    “好,爽快。”厉苛仿佛要和合作方握手那样伸出手,“我们试试,看是你找钱快,还是我逼死苏家快。”

    苏晏用力握住他的手“只是试试多没意思,我们赌一局吧。”

    厉苛眉梢一挑“哦苏总想怎么赌”

    苏晏又笑起来“如果苏家倒了算我输,挨过这阵子没倒就算您输了。”

    “赌注呢”

    “如果您输了,我要您放手厉氏和我们合作的项目,厉建国拥有独立的最高决策权。”苏晏飞快地回答。

    厉苛眉毛都飞起来“这可是豪赌。苏总下什么您要输了可就一贫如洗”

    苏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您都摸我的脸三四次了,您说我能下什么我下我自己。”

    厉苛眼一亮“很好。”

    苏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厉家主宅的。

    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抱着马桶呕吐。上午吃的饭全都吐得一干二净。连胃酸都吐出来。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还是不断地干呕。

    他觉得恶心。

    并不是具体地哪一件事。

    而是所有的一切,都恶心。

    就连身在其中应对自如的自己也一样恶心。

    喉管和口腔被胃酸烧得热热地疼。

    他不得不漱了很久的口。

    用冷水扑了扑脸,妄图使自己冷静下来。一抬头却看到镜子里的人一双眼红艳艳的,眼底充血,眼角挂着泪痕,一点都不像他自己见他抬头看,还故意对他笑一下,是对着厉苛的那种笑。

    他想起和厉苛的赌局,脸边仿佛还残留着被抚摸的触感“哇”地一声,这一次连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

    最后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床上。

    缩进被子里,把头也埋进去,蜷成一小团,用力嗅了一会熟悉的味道渐渐冷静下来,五感终于回来,思维能力也重新上线,这才赫然惊觉

    这里不是苏家。这不是他自己的房间。这是厉建国的别墅。这是厉建国的床,厉建国的被窝,厉建国的味道

    一时从脊椎开始冷。

    一直冷到五脏六腑,血管淋巴,四肢百骸。

    苏晏发出一声笑。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像是夜晚猫头鹰的怪叫。

    他想习惯真是可怕。

    就算看过那样的视频,就算明知道厉建国在背后和在他面前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就算理性想要远离可感到伤心难过,想要一点安慰的时候,身体竟然还是自发地就到这里来了

    他感到一阵难以忍耐地天旋地转。

    捂着嘴又冲进厕所。

    最后他连回到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横在床前的地毯上,头靠着床沿,虚弱地喘息没有被子,很冷。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当年听说厉建国收了个房里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质问人。那时那个叫小燕的孩子也是蜷在地毯上,卷着自己的小毯子。

    现在想来真可笑。

    苏晏想。

    我甚至没有自己的小毯子。

    他觉得这种场景下,似乎十分有必要哭一下毕竟他的头很疼,眼睛也疼,鼻子里又酸又胀,和哭泣有关的器官似乎都在索求一次痛彻心扉的嚎哭。而且哭一下的确能发泄情绪,对恢复理智有好处。

    但他酝酿了半晌,除了在地毯旁边又呕出一块污痕之外,搞得头更痛了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他这才想起只靠他自己是没办法哭的。

    小时候曾有过一个一哭就打他的乳母。在职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给他造成心理阴影。而母亲神经衰弱,从来只要一有人哭就睡不着。在遇到厉建国之前,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会尽量憋着不哭。久而久之就不会哭了。

    只有厉建国抱着他,慢慢拍他的背,他才能渐渐哭出来。

    那是他最喜欢的怀抱。

    世界上最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哦,曾经是的。

    苏晏又笑了一声“哭都不会,真是没用。”他对自己说。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

    醒来的时候略有一点发热。

    头脑却清醒起来。

    面对厉苛的压力实在太大,有许多反应都是应激性的,属于身体和头脑的自我保护,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现在想来,虽然厉苛那边的证据链很完全,但自己从小到大的感受同样也最少不能说完全不算数吧

    最少,自己愿意在心中为厉建国保留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晏握着胸前被体温温暖的玉佩。

    一面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偏心和不理性,一面决定给厉建国一个解释的机会。

    然而向他提起这件事

    告诉他厉苛已经透了底必然是不行的。

    他应变能力没话说,演技更是精湛在自己面前,在厉苛面前,全然是两幅面孔,有时换脸的时间不足一分钟,却竟能显得如此自然又真实一旦让他知道从小到大另一面的言辞暴露了,以这川剧绝活一般的变脸本事,恐怕他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

    毕竟去找他要解释,主观上本就是想要相信他。

    寻思半晌,苏晏找了个比较可以接受的切入点,对了对时间,确定厉建国所在地不是半夜,拨通电话“阿国哥哥。”

    他自以为情绪隐藏得很好。

    那边厉建国却问“怎么了难受难过压力大”

    “没有没有,”苏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漏了陷,赶紧打断他,尽量把语句缩短一点,“我问你个事。”

    “嗯,你说。”

    “谭先生也在x市那边吗”

    厉建国声音一滞。

    不知是谁告诉苏晏的。

    可转念一想,这次来参加峰会的人员名单都是公开的。谭先生作为最重要的发言人之一,新闻上各种播,知道也很正常。

    便回答说是。

    苏晏又问“你是去找他的”

    “是。”

    厉建国回答。对苏晏从来很诚实有的事情他不想苏晏知道,会隐瞒不说,指望苏晏不会发现,然而苏晏一旦正面问起来,他还是有什么说什么。

    但这个问题总觉得有点微妙,厉建国便又加了一句“也不止找他”

    “他家几个小姐都在”

    “受宠的都在。”

    “你是去相亲的”

    “晏晏,你听我说”

    “是不是”

    “呃主观上不是”

    “但客观上是”

    “晏晏你”

    “我没生气,我就问问。”苏晏摁住眉心,“你别想多了,我真就是,随便问问。”

    为了不让厉建国发现异常,苏晏强打着精神又寒暄一会。

    挂掉电话觉得累。

    又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嘴里苦涩涩的却也没什么力气去洗手间漱口。

    也不敢去。

    他想,如果现在照镜子,一定发现自己全身体脱色,头发都白光了。

    然而麻烦事从来不会体谅人的身体。

    更遑论心情。

    苏晏甚至来不及吃点东西垫一垫吐得发酸的脾胃,各种破事就疯狗一样咬上来。首当其冲的是厉建国的婚事。真是奇妙。明明半天之前还是甜腻腻地承诺,要等对方回来的人,半天之后就坐在咖啡厅里,和其他人讨论他结婚的问题了这是何等的黑色幽默。

    苏晏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那人恰巧正看他,两人对视一秒,都忍不住笑出来,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马克吐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人掩着嘴开口,“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荒诞。”

    苏晏苦笑着接道“是的,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往往毫无逻辑可言啊。”

    坐在他对面,和他颇能一唱一和的这位叫做谭羽。

    今天之前,苏晏脑中对她的印象大概是“奥数班里特别厉害的学姐”,知道她进了省队,十七岁不到就去了沃顿。他们奥数班的人不多,因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又经常一起刷题,彼此激励,互相讨论解答,关系很不错。就算毕业,也保持着网络社交媒体上的联络。苏晏正是念这个旧情,才特地抽时间来见“刚从异国毕业回来的学姐”,却没想到,见到了“谭家一个不受宠的女儿”。

    “所以为什么以前从没听你说过”苏晏还是不能相信手把手教自己解导数的学姐,居然卷入了身边的狗血家庭剧。

    “我妈妈只是露水姻缘,从小不受宠。”谭羽很平静地回答。

    苏晏点点头“所以有两次,谭云来奥数班,其实是找你的,不是找我的对吧”

    “是。她讨厌的人太多。我混在其中并不明显。”谭羽说,“不明显归不明显,老被追着咬也很讨厌我就想找个方法,一劳永逸地让她闭上嘴。”

    谭羽找他的理由很直接外界传闻厉建国想要找一个姓谭的夫人。

    而她正是谭家的女儿。

    她想要加入竞争。

    但她太不受宠,这一次连x城的峰会也无法跟着去。

    只能另辟蹊径比如,找和厉建国关系非常铁的苏晏开个后门。

    听到她形容自己和厉建国的关系铁,苏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想如果她知道厉建国和自己都是戏,该是什么反应呢转念一想,不知她如果知道自己和厉建国各种边缘性行为都做过就差最后一步,又会是什么反应

    谭羽一颗七巧玲珑心。

    看苏晏一笑,连忙说“我不过是要一个厉太太的头衔自保。婚前协议也会签得很妥善。厉先生以后公事私事,我都不插手。”

    苏晏笑着摇头“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谭羽赶紧举起手做投降状“打住,饶了我,这些我不想知道。”

    她显然是想岔了。

    苏晏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只好斟酌地选择措辞“我应该没有办法在择偶这么重要的人生决策上,影响他的决定”

    “你可以的。”谭羽立刻打断他,“你只要愿意表态,他就一定会听。”

    苏晏不知她哪儿来的这种信心。头直疼。想了想说“这个我会和他说,但效果如果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心想,虽然目前不知道厉建国的动机任何,但两边没有撕破脸,总归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说的话,厉建国多少还是要听的吧。再者要合作下去,往厉家多安插个人也是好的。

    再者,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多少有点阴暗的心思,想要看看,建议厉建国和谭羽结婚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谭羽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你愿意帮这个忙就行,结局我不强求。”

    苏晏只是点头。

    没有再说话。

    比起这个小插曲,和厉苛的赌局显然是更可怕。

    事实上苏晏吐完清醒过来就后悔了。

    恨不得能时光倒流抽死那个乱说话的自己。事情那么多,局面那么差,当时就应该直接给厉苛跪下叫爸爸,哪儿来的那么多拗脾气他想之前总和厉建国开玩笑,说自己恐怕会被宠坏,现在看看,能伸不能屈,是真被宠坏了。

    然而宠坏他的人却

    苏晏想起之前在厕所读物上看到的一则小故事有男人追姑娘的手段,给她买很多超越她自身消费水平的东西,带她体验奢华的生活,等她习惯了,就无法回到普通的日常中,不管对她做什么,她也再离不开。

    现在想来,厉建国未尝不是这么驯养他呢。

    不过用的是感情而不是实物罢了。

    厉建国依旧老给他打电话,显然很担心苏晏不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陷,明明自己觉得隐藏得很好。既没有告诉他和厉苛会面了,也没有提起与厉苛的赌约,甚至连厉苛提前对苏家发起围剿,和目前急转直下的状况也没有说。只是说没事,一切都正常,叫他放心,不要胡思乱想。

    厉建国却不信。

    拜托楚玄来看他,又叫柳咏眠住到苏家去陪他。

    如果没有见过厉苛的视频,苏晏大概会觉得甜。

    眼下却只觉得像是被塞了满口的玻璃渣一旦对对方的动机产生质疑,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能得出与以往不同的解读。

    厉苛言出必行。

    而且有最好的行动能力。

    不出三天,苏晏就被逼到悬崖的边缘在这种情况下,还去找谭羽第二次谈话,苏晏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心态。

    谭羽赴约得很干脆。

    开门见山地又强调一次“在这段婚姻里,我所图的只有钱和权利,我将做一个符合厉家标准的妻子,只要他需要,就帮忙他留下后代,并且不会添任何麻烦。”

    苏晏却问“学姐,你不难过吗”

    谭羽没跟上他的思路“难过为什么”

    “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没有不喜欢啊。”

    “诶”

    “我都不认识他,话都没说过,谈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呢”

    “好吧,嫁给一个,唔,陌生人,你不觉得难受吗”苏晏追问。

    谭羽笑了一下“不然小晏觉得我应该能嫁给谁呢”

    “唔”

    “嫁给爱情吗”

    “大概”

    谭羽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是奥数队里做错题时,前辈提醒后辈的习惯动作“你一个大公司的继承人,哦,不,现在是当家人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爱情是奢侈品,在追求爱情之前,必须先保证物质温饱,工作,个人发展,”她抬起手比划着,仿佛在说一个等差数列,“现在我被谭云她们逼得连工作都快要保不住,眼看就丧失温饱,更别提什么职业规划什么自我实现,哪儿还有精神谈什么爱情。”

    她的神色自然得很凛冽。

    “这个社会是有重男轻女的惯性思维的。身为女性天生在搏击上处于劣势搞商业也好,搞科学也好,各种领域,都是这样根本容不下爱情这种毫无意义的东西再来拖一下后腿。要么选择孤独,成为一个好战士;要么选择爱情,永远地退出战场。或许有人能二者兼得,但我没有那么厉害。”她耸耸肩,“我想要谭家,不但想看谭云吃瘪的样子,还想看我爸吃瘪的样子。我想成为好商人,想有钱,有权利,想不受制于人。我要赢,不要爱你明白吗”

    苏晏看着她,不知该怎么答话。

    谭云就又笑了“你被人保护得太好,大概不会明白。”

    被保护得太好吗

    苏晏躺在床上,看着星空色的天花板是厉建国因为他喜欢,特地叫人为他做的,完美北半球星空,会随着日期的变化跟着转变,让他无论晴天还是雨天,白天还是黑夜,都能仰望喜欢的星辰。

    然而无论看上去多美,这都不是真正的星空。

    他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谭云说得对。然而又并不特别对。他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他是被骗得太久,也骗得太真,理智察觉不对,其他部分却意识不到又或者根本连理智也并不很能接受。

    谭云那一身飒爽的果决像针一样刺进他麻木的身体。

    他想,家业都要给我败光了, 我又有什么资格追求什么情啊爱呢他需要一点帮助来让自己清醒。需要一点推力让自己和以往告别。

    “你别再打给我了,”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柳咏眠一直在打电话这孩子这两天都赖在苏家,说是和哥哥吵架,苏晏却知道应该是受厉建国之托,“他不会同意的,你别妄想,我不会给你牵线的,不行,不答应,小爷我就缺你这一顿饭别说请我吃饭,就算你游艇连望海别墅一起给我都不行。”

    苏晏原以为他在和哥哥吵架,细听却并不像那么回事,忍不住好奇问“谁”

    “没有谁。”柳咏眠把手机甩到一边,像拜托一只很恶心的鼻涕虫。

    苏晏看他的表情立刻懂了“是周泽宇”

    柳咏眠没答话,只是做呕吐状很夸张地“呕”了一声。

    周泽宇是空降兵。眼下在某官方的大机构里管放款。背景很大,比得上厉建国认识的那位叶先生。人却有点三不着俩。活脱脱红楼梦里的薛蟠。坊间外号周大傻子。各种乱七八糟的新闻没断过,是各种酒局饭局磕牙八卦的好素材。

    他人虽傻,外面架子却好看,追人的时候舍得下血本,各种套路张口就来,情场算得上所向披靡。

    空降三年,只在苏晏身上栽过跟头,被厉建国不软不硬地教训过。从此再不敢明着来,但暗地里小动作却没断过。柳咏眠的大哥和他关系好,他就天天扒着柳咏眠给他牵线搭桥。

    柳咏眠之前没告诉过他。最近住到苏晏家里来,藏不住了才抱怨几声。

    苏晏之前从没往心里去过。

    此时却多问一句“他是怎样的人,怎么就让你这么恶心了”

    柳咏眠警觉“你问他做什么。”

    苏晏还未答,柳咏眠的手机便又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烦躁地“啧”一声,却被苏晏顺过去按下接听键“周先生”

    那边听是苏晏,僵硬了二十多秒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晏倒很从容。有一句接一句,很快就和他约定了时间。

    柳咏眠听得目瞪口呆。

    电话一挂,抓住苏晏的肩膀猛摇你脑子有问题啊

    “这话说的,你脑子才有问题呢哎,别晃别晃了,有话好好说,我脑浆子都要被你晃出来,没问题都给你晃出问题了”

    “你让我怎么好好说你和那种人”

    “哪种人”苏晏挑着眉打断他。

    柳咏眠圆瞪着眼“见一个睡一个,睡一个丢一个,还”

    “还”

    “还花样特别多”

    苏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样的人我们周围还少吗为什么你哥哥看别人都不入眼,偏就跟他关系好偏不许你惹他”

    柳咏眠答不出。气得和个河豚一样鼓起来。

    苏晏笑着说“你啊,上面有个好哥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不只是个烂人,他还是个有钱人。”

    “你还怕没钱”

    “你看,我家也算挺有钱,你家也不差让我和你哥都觉得而有钱,那得是多有钱”

    柳咏眠只瞪着眼“不可能吧”

    “他自己当然不可能,但他可管着公家的金库呢。放不放钱,放多少钱,放给谁,都凭他一句话。”

    那个年代,某些机构的投资还在试水阶段,管理别说规范谨慎,许多时候几乎根本就是没有监管。一个关键位置上的领导,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现在时局这么差,”苏晏接着说,“不混进银行的董事局都贷不出大款来。他可不就是唯一可以指望的财神爷吗何况他除了想睡我,其他什么都不要既不想以资入股,也不要高额利息,我都没觉得自己能值这么多钱,说起来该是我占了大便宜呢。”

    柳咏眠不知怎么反驳他。像一只行为刻板的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兜来兜去。简直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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