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不会,这伞毕竟是冥界的法宝……”正说着,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只厉鬼,忽然抓上了他的脚,血红大口对着他小腿便要咬下去。
“哇啊啊啊——”禾棠帮杨锦书叫了出来,抬脚便踹了过去!
厉鬼被他兜头一脚踹了下去,瞬间淹没在互相撕咬的同类里。
杨锦书眨了眨眼,抱着禾棠后知后觉地开始哭“呜呜呜好可怕……”
禾棠“……”
等等,杨公子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我的腿还在么?”杨锦书不敢看。
“在,他没咬到你。”禾棠嘴角抽了抽,“锦书,你怕鬼?”
杨锦书点头“怕厉鬼。”
“……”禾棠问,“那你怎么不怕七娘?”
“……怕。”杨锦书小声说,“可是七娘就一只,底下那是一群……”
“……明白了。”禾棠回抱着他,拖着修罗伞向高处飞去,不忘对神棍喊,“神棍!下面那些厉鬼就交给你们师徒俩了!捉鬼不是你们老本行吗?加油!”
“卧槽,小没良心的,你就这么把我给卖了?”神棍指着他俩,“锦书!你怎么也跑了?”
杨锦书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那个……道长……对方鬼多势众,我……我打不过……”
神棍跳脚“……你说这话对得起你手里那些法宝吗?对得起我的教导吗?对得起你家禾棠对你的崇拜吗?”
禾棠为自家相公说话“没事没事,识时务者为俊杰,锦书这么不迂腐,为夫很是欣慰。”
杨锦书“真的?”
“真的。”禾棠认真教导他,“锦书我跟你讲,这时候,就应该让他们这种专业人士去解决,我们不要莽撞上前,造成无谓牺牲!”
“哦,好的。”杨锦书重新撑起伞,乖乖当起吃瓜群众来。
“嘿你俩……”
神棍还在气,闵悦君却先他一步跳了下去,拨出佩剑,当空一指,斜斜一挥,数道清气凌空劈下,斩开院中撕咬的厉鬼们。
“好帅!”禾棠顿时星星眼,他早知闵悦君厉害,可之前闵悦君身上总带着拂尘,要么就什么都不带,挥挥手就能把他们虐得团团转,这把剑只在他御剑时见过几次。此时长剑一出,剑刃上的蓝色浅光如月辉浮动,光华流转,绝非凡品,一剑便劈散了数只厉鬼。
禾棠眼尖,看到园中竟然有朱老爷的魂魄,正红着一双眼从后面偷袭。
他连忙大叫“小心身后!”
闵悦君头也未回,反手挽了个剑花,长剑向后一指,竟直直插入朱老爷眉心,不过眨眼间,朱老爷便魂飞魄散,湮灭无形。
神棍连下三道鬼符,飞向院中暴起的厉鬼,扭头对杨锦书他们道“这边厉鬼交给我们解决,你俩去找夫澜!”
“上哪儿找?”杨锦书没有头绪。
“我知道!”禾棠牵着杨锦书的手,转而向后院跑去,“之前夫澜拿六夫人的二儿子吓唬她,臭婆娘肯定跑去看儿子了,我们去!”
“夫澜不会真的对你弟弟……”杨锦书不安。
“希望不会吧,虽然那是个熊孩子,但罪不至死。”禾棠熟门熟路地带他跳下朱家,在后院来回跑过,寻找他弟弟的房间。可惜他两年不回朱家,朱家人的住处似乎发生了变化,原本朱家小少爷住的房子里成了书画间,禾棠的屋子成了杂物堆积处,无奈之余,禾棠只得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杨锦书却道“活人气息好找,跟我来。”
“你小心点!”
“嗯。”杨锦书拉着他的手放慢了步子,小心嗅着院中的活人气息,一点点靠近。他们已经离开了朱家后院,走入朱家的花园。这花园是朱家小辈最喜欢的一处院落,春夏最爱在此处嬉戏,然而此刻院中花草枯败,落了厚厚一层雪,地上脚印凌乱,竟然有种别样的阴森。
“谁的脚印啊?”禾棠问着。
“不知。”杨锦书仔细看了看,有小孩的脚印,“看这里……不知是朱小五的还是你弟弟的。”
“这还真看不出来……他俩年龄没差多少,脚也一般大小。”禾棠也逐渐嗅到活人的气息,只是这气息闻着发臭,他忍不住道“什么人啊,不嫌臭?”
☆、第六十章
杨锦书拉住他,语气紧张道“是……尸臭。”
“这……”禾棠心惊,有些不敢上前,“不……不会是我那个熊孩子弟弟吧……”
“我也不知。”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上前。
“你还我儿命来!”
一声变调的嘶吼打破夜空,禾棠悚然一惊,下意识便追了过去“是臭婆娘!”
进得后宅,忽见六夫人披着袍子,周身一团黑气缭绕,面容阴戾地朝院中的朱小五扑过去。
朱小五连滚带爬跑开,嘴里慌张道“救……救命啊!”
“这……”杨锦书有些糊涂,“这是……朱小五还是?”
“我也分不清了……”禾棠挠着头,躲在一旁看着院中的你追我赶。
“我的儿子!”六夫人满脸是泪,秀气的五官扭曲起来,原本刻薄的面相此时变得凄楚,她不顾一切地追着朱小五跑,手里还举着一把短匕,来回挥动着要置他于死地。
禾棠有些不忍,看到一间屋子门开着,恶臭便是从那里传出,他强忍着恶心,悄悄挪过去。
杨锦书意识到什么,连忙拉住他的手,阻挠道“禾棠,别看!”
禾棠挣开他的手,进了屋中,然而眼前的一幕几乎让他晕过去。
地面、门框、墙壁、桌椅上遍布血迹,他那个熊孩子弟弟倒在血泊里,胸口被剖开,五脏六腑全被掏空,双手死死抠着地面,眼珠都瞪了出来,死状极其凄惨。
一双手挡住他的眼,杨锦书靠在他身后,心疼道“禾棠,别看。”
禾棠浑身发抖,僵在原地不敢动。
他恍然想起,这个熊弟弟虽然嚣张跋扈闯祸闹事,可在外人面前也曾甜甜地叫他哥哥。属于真正禾棠的记忆蓦然涌出,当他还是个孩子时,抱着刚出生的弟弟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盯着他天真的睡脸,感受着小孩身上的奶香气,逗他咯咯地笑。
弟弟摇摇晃晃站不稳时,他蹲在地上,牵着他的小手教他走路……
弟弟咬着他的手指叫哥哥,伏在他肩膀上委屈地哭……
弟弟四处找不到他时,跑遍了整个朱府找他……
“禾棠……你还好么?”杨锦书扶着他肩膀,将他带出那间屋子。
“真奇怪,以前我只能记起他的顽劣,现在却只记得他小时候软软糯糯的模样……”禾棠叠上他手背,却发现自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好难受……”
“禾棠……”杨锦书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将他抱在怀里,将下巴抵在他头顶,缓缓地拍着他后背,给予他支持。
“臭婆娘对他可好了,可对我总是又打又骂,明明是同一个娘亲,待遇却天差地别……”禾棠还在念叨着,然而没有眼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他竟然无法表达出内心的悲痛来。禾棠再一次意识到做鬼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悲欢喜乐……为什么这么不真实。
“六娘,求求你……不要杀我……”朱小五泫然欲泣的声音传来,杨锦书循声望去,便见朱小五跌倒在地缓缓后退着,身上已经被匕首划破好几处,血迹在白雪中鲜红得刺眼。他满脸泪,狼狈地捂着伤口,哭喊着,“六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杀子善……”
六夫人举着短匕一步步逼近,眼神越来越狠,阴沉道“你这个小妖怪,杀了我的孩儿,我要给我儿子报仇!”
“我没有!”朱小五哭着退了两步,抬头望着她,抽噎道,“六娘你忘了吗,你儿子是你自己害死的啊!”
“……”六夫人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六娘,你还记得棠哥哥吗?”朱小五缓缓撑起身子,诚恳道,“棠哥哥他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逼死他?”
“我没有!是他自己悬梁的!”六夫人大喊着后退,“是他自己想不开,关我什么事!”
“若不是你虐待他,棠哥哥怎么会想不开?”朱小五抹掉眼泪,反问道,“他悬梁死的那天你就把他卖给杨家了,为什么这么急?怕他的尸体留在朱府找你索命吗?”
“他敢!”六夫人一挥短匕,双目圆睁,怒道,“我把他带到朱家,给他荣华富贵,他帮我做点事怎么了?我不过打他几下他便拿死吓唬我,我岂会怕他?!”
沉浸在悲痛中的禾棠闻言拨开了杨锦书的手,直直地看向院中的六夫人。
这些话,竟然出自一个母亲之口……禾棠只觉心寒齿冷。
“哦?那他死了之后,你睡得好么?”朱小五勾起唇角,与她针锋相对,“棠哥哥有没有给你托过梦?你有没有给他上过香?逢年过节祭奠的时候,你可拜过他的牌位?”
六夫人怒道“我为什么要管他!他已经嫁给杨家了!”
“哦,原来如此。”朱小五意味深长地看向禾棠,笑得格外天真,“你听到了么棠哥哥,你娘亲可一点不想念你呢。”
六夫人浑身一僵,缓缓回头,便见禾棠苍白着脸缓缓走近,顿时吓得连连后退“禾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娘,我来看你啊。”禾棠没有移动脚步,轻轻飘过去,眼睛越睁越大,舌头渐渐吐出来,发紫的舌头格外吓人,“弟弟没有了,娘亲你一定很孤单,我来陪你啊……”
“你滚开!”六夫人将短匕横在胸前,色厉内荏道,“我不怕你!你算什么东西!别妄想来害我!”
“娘,你不想抱抱孩儿吗?”禾棠伸出双手,委屈地看着他,“你总是抱弟弟,从来不肯抱我,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你……你再靠近我可要……我可要捅死你了!”
“娘,你怎么忘了,我已经死了啊……”禾棠微笑道,“被你逼死的!”
长长的舌头吐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六夫人,俨然是一个吊死鬼的状态。
“啊——”六夫人尖叫着闭上眼挥动着手里的匕首,禾棠冷笑一声,根本不将它放在眼里,继续凑近。他早就想出了心头一口恶气,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这种恶毒的女人就应该……
“禾棠!”杨锦书惊叫!
禾棠讶然,低头一看,那匕首划过他手臂、肚皮,竟然真的划出伤来,黑色的雾气自伤口散出,让他眼前发晕。
六夫人睁开眼,看到他的模样,顿时笑了出来“我说过了,我才不怕你!”
话毕,她挥舞着匕首狠狠刺下去“你既然死了为何不去投胎!为何还要回朱家!”
“啊——”禾棠一时忘了反应,竟被她连着刺中三刀,痛得蜷缩在地,来回打滚。
“禾棠!”杨锦书掠上来,将他带回修罗伞下,紧张地抱着他,慌道,“禾棠,你怎么样?”
“好痛……”禾棠捂着自己的伤口,大叫着,“锦书好痛啊!”
杨锦书又气又急,他瞪向六夫人,抬手便是一道鬼符祭出。鬼符携裹着雷霆万钧之气直奔六夫人面门,然而围绕在她周身的黑色雾气却将那鬼符尽数吸收,六夫人猖狂大笑“雕虫小技!”
“这是怎么回事?”杨锦书大惊。这鬼符是神棍写给他的,威力不同寻常,竟然无用?!
六夫人本欲上前将禾棠赶尽杀绝,然而杨锦书手里那柄修罗伞却让她诸多顾忌,权衡之下,六夫人果断转移目标,去找杀她儿子的仇人。然而目光一转,朱小五竟然不见了踪影!
六夫人怒气上涌,朝天大吼一声,身上的黑色雾气荡开,绕着后宅飞了一圈,重新汇聚至一处,朝一个方向追去!
六夫人握着匕首跟上去,却见朱小五被黑雾逼了出来,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一路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在雪地里大声惨叫求饶“六娘放过我!求求你……”
“不要再装了!你才不是朱子善!”六夫人一步步凑近,“朱子善那个懦夫,怎么敢杀我儿子!”
“救命……”朱小五虚弱地呼救,“救命啊……娘……娘你在哪里?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