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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作伴 第23节

作者:覆水倾墨 字数:20914 更新:2021-12-13 13:57:09

    他压低了声音“出自第十殿”

    杨锦书点点头。

    “卧槽”神棍动了动口型,“这玩意儿你都能拿到你牛啊”

    杨锦书连忙捂住他嘴“道长”

    神棍识相地闭嘴,可眼睛瞪得比牛眼都大,显然还不敢相信。

    转轮王虽不打算要回来,却还是问“从哪儿得来的”

    “这”杨锦书不敢说话,这修罗伞是他费了些功夫辗转从鬼市得来的,可倒卖冥界法器可是大罪,他可不敢出卖帮忙的阴差。

    他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转轮王,一眼便看穿他的谎言,只是眼前事情紧急,他懒得追问,找一两个胆大包天的内贼,又不是什么大事。

    、第八十一章

    “呼呼”禾棠发出沉闷的呜咽,在半空中不安地挣扎起来,漆黑的双瞳开始染上红色,五官痛得扭曲起来。

    “禾棠”杨锦书急了,忙问一旁的神棍,“道长,你可有办法送我过去”

    “过去什么呀没看见沃燋石里饿得眼冒绿光的那些恶鬼么你过去不被他们吃了才怪”神棍推了推他,给他使了个眼色,“求求那位”

    杨锦书看了一眼转轮王,正犹豫间,禾棠一声惨叫,唤着他的名字“锦书”

    杨锦书转身便给转轮王跪下,向他求道“殿下,我知道你一向不管凡间诸事,在下不敢贪求殿下帮忙救人,只恳请殿下能送我一程,在下感激不尽。”

    “沃燋石对鬼来说是宝物,直接走过去就好了,怎么你就过不去”

    “这”杨锦书也答不上来。

    “他和其他鬼不一样。”神棍搭话,“他心善。”

    “心善的鬼那怎么不去投胎”转轮王奇道,“你死了快十年,我可一直没在忘川河边见过你。”

    “因为那个小白脸”神棍指着禾棠,“他等了七年才等来的小娘子,可心疼了。”

    转轮王似乎觉得这理由有些好笑,低低笑了声,惹来杨锦书面上一羞,认真道“禾棠对在下很重要。”

    转轮王轻轻一抬手,便将他从地上提起,手掌翻转轻轻一推,杨锦书便瞬间飞至禾棠身前。

    神棍紧盯着他,生怕他被沃燋石中的小鬼抓住,却见他刚闪至禾棠身前,禾棠脚下便窜出五只精魅的鬼魂,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锦书小心”

    转轮王在一旁悠哉道“你总盯着他,怎么不关心关心你徒弟”

    他这话一出,神棍立刻向闵悦君看去,却见茫茫沃燋石间,根本看不见他的影子

    “这”神棍顿时慌了神,大声喊道,“闵悦君”

    一道蓝光自东南方向闪过,他想也不想,踩着脚下的沃燋石便踏了过去

    转轮王看他在沃燋石上走动自如,微微眯起眼来“没被沃燋石困住”

    他仔细盯着神棍瞧,明明在他身上看不到多重的戾气,应当会与杨锦书一样被沃燋石阵困住才是,可他不仅可以在沃燋石上来去自如,脚下那些小鬼竟然也准确避开了。此人在五行八卦上的修为绝不可小觑,还是说他不是戾气不重,而是隐藏起来了

    这倒有趣了。

    转轮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只是目光一扫,盯着黑暗角落里的一处,嘴角勾起个轻蔑的笑。

    清光几经移动,神棍一路追去,却屡次错过。

    小鬼难缠,他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被几只精怪的鬼魂缠上,不得不分神应对。他、闵悦君、杨锦书分了三处,各自应对。

    渐渐地,神棍发现沃燋石的位置改变了,怪不得他们总是错开

    他大声喊道“闵悦君石头在动,到上面去”

    然而他的声音根本没有传出去,这片石阵着实诡异,连声音都堵得密不透风。他的后背被小鬼抓破,魂魄竟然有种被撕裂的疼痛这些在石头里乱窜的小鬼早就吸附着沃燋石的戾气,修炼得极其可怕。

    他一脚将那小鬼踢出去,只盼能早点离开这片石阵,平安出去。

    虽然石阵中没有动静,半空中却极为吵闹。

    杨锦书同时与五只恶鬼缠斗,很快便分身乏术。他将修罗伞罩在禾棠头顶,想要将禾棠收进去,然而禾棠的两只手不知被什么困住,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锦书”禾棠幽幽喊着他的名字,赤红的眼睛里根本没有他,只是出于本能一直呼唤着。

    “禾棠清醒一点”杨锦书挡开一只欺近禾棠后背的恶鬼,抽空从袖子里拿出黄泉香,挖了一大块抹在禾棠额头上。这东西一是可以挡住腐尸与恶鬼发出的臭味,二是能提神醒脑,果然,一大块黄泉香的威力还是巨大的,禾棠眼中的赤红色褪去大半,神智恢复了一些。

    “这是这是什么地方”

    “禾棠,看着我”杨锦书双手捧着他的脸,不顾周遭恶鬼袭击,紧紧盯着他说,“你被五浊之处的戾气侵染了,醒一醒,想想开心的事别让它们控制你”

    禾棠看着他,第一反应便是委屈地诉苦“锦书,我好难受”

    杨锦书一听这话,简直要心疼死了,恰恰被一只恶鬼欺近掐住肩膀,张口便朝他脖子咬了下来

    禾棠见杨锦书有危险,双眼一瞪,浑身戾气暴涨,魔气牵着红蛇一同窜出,朝着杨锦书身后那只恶鬼袭去,片刻便将它吞噬殆尽

    杨锦书吓了一大跳,禾棠的法力何时这么强了他四下一看,诸多厉鬼都被禾棠所慑,缩在石缝里不肯出来。有几只胆大的恶鬼妄图扑上来吸食禾棠身上的魔气,却在接近禾棠的瞬间被红蛇缠上,张口便吞了下去红蛇吃完鬼魂,重新钻进禾棠的身体里,继续在他魂魄内游走,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禾棠的神智又开始游离,杨锦书凑在他耳边焦急道“禾棠织梦”

    也不知禾棠有没有听进去,杨锦书一掌劈开脚下的恶鬼,来到禾棠身侧,摸着他胳膊,想找到困住他的东西。沿着他的胳膊摸索下去,终于在他手腕处发现了三根黑色符咒串起的锁链,锁链尾端隐没在沃燋石阵中,杨锦书试着解开,却发现根本找不到锁头。他用法术劈开,竟然也毫无作用符咒锁链牢牢锁着禾棠的手腕,渐渐地,符咒竟然窜上禾棠的手腕,冥界的鬼符文从禾棠的手腕开始向上延伸,每进一寸,禾棠的瞳孔便黑一分,身上的戾气便重一分,而他身上的魔气愈来愈重,将禾棠包裹起来,甚至开始向四周蔓延。

    杨锦书吞掉三张辟邪符,符纸灼得他魂魄发烫,可与身旁不断缭绕的魔气比起来,尚能忍受。不知为何,明明他离禾棠最近,红蛇却对他丝毫没有兴趣。

    转轮王也很久没见过红蛇了,没想到如今还有人敢私下修炼如此凶险的鬼术。

    杨锦书再次引起他的好奇,这个鬼与别的鬼似乎真的很不一样,魔气吸噬戾气,越是怨气重的鬼越容易被吞噬,而杨锦书明明与禾棠近在咫尺,却只受到很小的影响转轮王忍不住看起他的生平来,一眼扫完,低笑道“平淡的一生。”

    自小体弱多病,盛年病亡,甚少出门,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家人爱护,朋友寥寥,真是太平淡了怪不得心中欲念如此小。

    与他比起来,那个魔气缠身小鬼反而更容易被掌控童年幸福、少年孤独,尝遍世间冷暖,因救人而亡,来到禾棠身体中后,又被逼自尽,小小年纪却经历了这么多,有怨有恨有爱有悲,贪嗔痴不尽,眷恋红尘,正是最美味的餐点,被挑中成为炼魂容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种道行浅的小鬼,理当一早被红蛇反噬才对,为何这只小鬼虽然极其痛苦,却并未消失他仔细瞧着,却发现禾棠虽神智昏聩,可神识还在,似乎在织梦

    他顿觉讶异,在这种时候还有余力织梦

    禾棠已经很久没做梦了,鬼是不会做梦的,他死了好几年,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怀念做梦。

    梦里,他背着书包站在玄关,妈妈给他围着围巾,还给书包里塞了颗大苹果,笑着问他中午想吃什么。禾棠还在思考,爸爸已经站在门外开着车门呼唤他“儿子快点再不上车要迟到啦”

    禾棠踮起脚尖笑着亲了亲妈妈的脸,迈着小短腿扑到爸爸怀里撒娇,爸爸将他抱起来放进车里,拍着他脑袋教训“臭小子,多大了还要你爹抱”

    禾棠笑嘻嘻地系安全带,看着爸爸坐好,连忙说“爸爸你开快点,要迟到啦”

    爸爸慢悠悠地发车“不行,限速,要遵守交通规则。”

    “迟到了要被老师罚啦”禾棠急了。

    爸爸朝他笑嘻嘻“你可以早起十分钟呀”

    “哇哇,我要告诉妈妈,爸爸你欺负我”

    爸爸哈哈大笑。

    梦里的父母还是那么年轻,夫妻恩爱,家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他看着看着便笑起来,有点舍不得眨眼睛。

    爸爸是个幽默又调皮的人,虽然老人们总觉得他不稳重,可是他总能逗老婆孩子开心,总给家里带来惊喜,他和妈妈都很喜欢他。妈妈性格文静,长得很漂亮,可是不太擅长与人交流,只有和家人在一起时才能露出真心的笑。

    禾棠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受尽宠爱,觉得好幸福。只是这幸福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在他十五岁那年,父亲出事故身亡,母亲抚养他两年,终究熬不过丧夫之痛,自杀身亡。禾棠不得不被外公外婆家、爷爷奶奶家、姑姑舅舅家轮流抚养,在学校读书的境况也与以前相差甚大,人情冷暖,短短几年间,他虽未尝尽,却也知道生存不易。

    他努力读书、学习、工作,交朋友,开开心心过日子,想让自己过上幸福生活,然而一次公司组织的集体旅游,他看到有人落水便跳下去救人,本来他水性极好完全可以将人救上去,谁知落水之人太过害怕,奋力挣扎之中将他拖入水里,两人齐齐溺毙。

    禾棠还未回过神来,已在另一具身体里醒来。

    好奇怪,曾经也有怨恨,可是在这梦中,他能记起的,竟然都是过往那些琐碎的小幸福。

    梦里的爸妈还在陪他趴在地板上玩拼图,麻麻洗了一盒葡萄,笑着喂专心拼图的父子俩。

    禾棠蹲在他们身前轻声喊着“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

    、第八十二章

    梦里的色调很温暖,禾棠流连着不肯出来。小时候的生活太幸福了,爸爸妈妈将他养成了一个积极乐观的人,善良而活泼,然而父母走得早,他还来不及接受成人世界的教导,性格太有棱角,不够圆滑,虽然好心,却总是因莽撞冲动而留下残局。

    除了父母,再也没有人能够无限度容忍他的小任性直到他遇见杨锦书。

    杨锦书是个很奇怪的人,比他还要单纯,可是温柔又体贴,令人着迷。

    禾棠梦见自己躺在山坡上晒月亮,杨锦书倚在树下看书,眼睫低垂,侧影温柔,修长的手指捻着书页轻轻翻动,看得专心致志。

    禾棠伸着懒腰坐起来,御魂去抓萤火虫,和一群游魂玩老鹰抓小鸡,闹得山坡上到处都是飘来飘去的游魂。杨锦书听到动静便从书中抬起头来,撑着下巴看着他款款地笑,伸出手轻唤“禾棠,到这里来。”

    禾棠施了一个小法术,抓住十几只萤火虫,他将虫子放在圆形法阵里,顶在指尖转着当灯笼,炫耀一般递给杨锦书,笑着说“锦书,送你的。”

    杨锦书盯着小灯笼,问“送我做什么”

    “你在看书呀,亮一点护眼睛。”

    杨锦书笑弯了眼,抬手将灯笼向上一拍,扳过禾棠下巴,凑上去吻他。

    “唔”禾棠跪在地上瞪大了眼,杨锦书的脸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唇上的温度是凉的,杨锦书撬开他齿列,舌尖轻扫他下唇,禾棠被那温热的触感烫得一缩,却引来杨锦书更加温柔的进攻。

    温热禾棠忍不住揽上他脖子,侧过脸轻轻噬咬他下唇,余光一扫,能看到杨锦书垂眸蹭着他鼻尖,盈盈笑意比天色的星星还要亮。

    耳边是他低低的喘息,禾棠觉得痒,抱紧了他,觉得温暖又真实仿佛他们都活着。

    这世上最美的梦大抵就是如此,他和杨锦书沐浴着月色清辉,躺在山坡上,肆无忌惮地亲吻、渴求、纠缠,夜里的风都似乎是暖的,让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禾棠想要更近地触摸杨锦书,他伏在杨锦书身上,轻轻勾开他的衣襟,低着头看他“锦书,你还要与我双修么”

    杨锦书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缓缓笑开,伸手抚上他的脸“要啊。”

    “我会不会太主动了点”禾棠嘀咕着,动手开扒他的衣服,杨锦书任由他胡闹,手指缠上他的腰带轻轻一拉,便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散开。

    这件水绿色的袍子本是外袍,里面原本是件绣着绿牡丹的绣裙,可禾棠不肯穿裙子,只穿着白色里衣,将袍子当男装来穿,然而外袍是纱质,轻飘飘地便从他肩头落下,禾棠笑起来“你急什么”

    杨锦书揽下他脖子,凑过去吻他的锁骨,伸手撩开他的衣襟“双修道法高深,我急着与你一炼。”

    禾棠眨着眼逗他“修炼好了做什么”

    “修炼好了做道侣,碧落黄泉不分离。”

    禾棠搭在他肩上的手顿住,半阖着眼看着他“不分离”

    “嗯。”杨锦书轻轻应道,翻身将他压住,俯身盯着他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生死轮回,我都陪着你。”

    禾棠鼻子一酸,眼睛里流出泪来。

    锦书啊即使在梦里,也温柔得让他舍不得放手。

    “你是不是傻”禾棠笑着调侃,“若是连轮回都一起了,下辈子咱们可就是兄弟了,在一起是哎帅哥”

    “”杨锦书忽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啊”禾棠笑嘻嘻道,“轮回什么的,要等魂魄齐全了再说”

    话音一落,他将杨锦书抱着飞起,立于树梢,盯着山坡上不远处的人影道“刘叔,我说得对不对”

    杨锦书定睛一看,那里果然站着刘叔,只是面容阴戾,早没了慈眉善目的假象。

    刘叔却问“这明明是你的梦,为何我会在这里”

    织梦,是在别人的梦里构造一个熟悉的世界,引诱别人进入梦中,被他所编织的场景所诱惑、欺骗,可禾棠明明是自己在做梦,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梦里只有他的父母和杨锦书,连神棍这样的朋友都没有出现,为何老刘会出现

    “我和你不熟,织梦也骗不了你,我道行浅,不敢托大,只好拿自己开刀了”禾棠挡在杨锦书身前,笑嘻嘻道,“至于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你还记得闵道长曾经送给你的指骨观音吗”

    老刘脸色一变,心中大骇。

    禾棠挑眉笑道“你怎么就不想想,他一个修道人,拜的是真人,炼的是金丹,怎么偏偏送了你一尊菩萨”

    经他提醒,老刘也想到这一点,忍着怒气道“我找阴差问过,他们并不知这邪物来历,只说长佩身侧于修行有益。”

    “的确有益,你从锦书那儿偷学的鬼术可不就炼得炉火纯青”禾棠讽刺了一句,转而道,“观音性善,可指骨为邪,指骨观音当然对鬼修行大有裨益。你可知那是用什么的指骨雕刻而成”

    老刘将那指骨观音拿出来,仔细敲了敲,只觉得这指骨光滑白皙,佩戴时间久了,骨头越来越剔透,萤光浸润,煞是美丽。可人的指骨绝不会这样,妖兽的指骨又不是这个模样,他疑惑起来,问禾棠“谁的指骨”

    禾棠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悄然道“魔。”

    “不可能”老刘断然否认,“诸天神魔早已消失殆尽,这世上早就没有魔了”

    “怎么没有心魔。”禾棠看着他脸色青白,觉得极其畅快,“人人都有心魔,却总以为只是心病,你在地府才几百年,怎么就敢说没有魔了”

    老刘冷然道“我在地府几十年都没见过心魔,他闵悦君一介凡人,怎么就敢说自己见过心魔,还敢拿它的指骨做这等猖狂之事”

    “因为他心魔太重,把正主招去了。”禾棠笑了笑,“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

    “因为”禾棠的身影渐渐消失,“其实这不是我的梦,是他的梦呀”

    话音未落,梦境中的景色陡然一变,变成了青莲观山上的万骨窟。

    老刘骇然,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一个梦中梦方才禾棠的梦境是真的,可那梦境只是包裹在闵悦君这个梦境之外的假象,让人放松警惕,而眼前这个,才是困住他的死梦老刘想要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闯不出去,手中的指骨观音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困住了他所有的法力。

    万骨窟一开始并不叫万骨窟,它只是僻静山坡上长得太过繁茂的一片树林,叶子将阳光牢牢挡在外面,青莲观的弟子最喜欢夏天到此处纳凉。

    梦里的这片树林苍翠茂盛,日光灼烈,鸟鸣阵阵,少年闵悦君站在树下翻阅着一本书,书是清蓉的,写着几种他自创的八卦阵法。闵悦君一边踱步一边翻阅,时不时皱下眉头,动手比划着。

    清蓉在林子外高声唤他“悦君,师傅回来啦你在哪儿呢”

    闵悦君连忙将书藏起来,慌乱之中把剑掉地上了,清蓉听到声响追过来,手里提着一小壶酒“嘿,你这臭小子,一个人跑这儿纳凉,聪明啊”

    闵悦君将剑捡起来,盯着他手里的酒,皱眉道“师傅,你分明答应我不再喝酒了”

    清蓉狡辩道“胡说为师只答应你不喝梢上俏玉堂春为师还是可以一饮的”

    “买酒的银子哪儿来的”

    清蓉得意道“给一位小姐选了位如意郎君,她给的赏钱。”

    闵悦君诧异“你给人家算姻缘”

    “喂喂悦君你居然不信你师傅”清蓉恼了,将酒壶扔给他,“你师傅我算命很准,算姻缘也很准好不好”

    “我没说你算不准,我只是奇怪你怎么想起给人家算姻缘了”

    “姻缘天注定,好坏不由人。”清蓉朝前走了两步,悠哉道,“可姻缘这东西,结局是好是坏都不重要,只要有姻缘,对算命之人来说,便是好卦也许有缘无分,也许姻缘尚浅,来算命的才子佳人呀,永远不会怪我这个算命的。”

    “为什么”

    “因为姻缘呀”神棍回过头朝他俏皮地眨眼,“只要真的与另一个人有姻缘,哪怕只能看一眼,也是幸福的,若有幸共白首,便是上天的恩赐了。姻缘这玩意儿,我最喜欢给人算了我希望天底下所有人都幸福,都能遇见他们命定之人,都能白头到老。”

    闵悦君远远看着他,喃喃道“所有人也包括我么”

    清蓉耳朵灵,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便笑着说“你呀,为师也给你算过了”

    闵悦君顿时紧张起来,有些别扭又有些期待“算算得如何”

    清蓉背着手后退着走,嘴里道“你呀,这辈子没有娶媳妇的命,还是跟着为师乖乖修道,早日成仙去”

    “”

    青莲观的弟子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清蓉说这话分明是在欺负他,闵悦君虽然气鼓鼓地追上去了,心里却想着不娶亲也好,与师傅一起修道,也是很不错的。

    他拎着清蓉带回来的玉堂春,追着清蓉一起朝树林深处走,将夏日的燥热远远甩在身后。

    老刘看着这一幕,觉得温馨又怪异。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棍与闵悦君,师徒俩拌着嘴其乐融融,简直是太美的一场梦。

    、第八十三章

    万骨窟的绿荫仍在,南方草木葱茏,即使到了冬日依然绿得沁人心脾。树上覆着一层薄雪,将这里完全笼罩。

    成年后的闵悦君正站在地上,举着铁锹,不停地挖坑,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每个坑只有一尺见方,不深,原本平整的地面已是满地狼藉。闵悦君穿着道袍,袍脚、靴子全是泥土,他近乎麻木地挖着坑,面色苍白,眼神悲恸而狂乱。

    直到挖好最后一个坑,他提着铁锹回到林子外,低头看着一具具同门尸骨。

    他接到门中传信,日夜兼程赶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青莲观上下近百人,齐齐殒命。他为同门换了干净的衣服,运法抬到这里,为他们下葬。

    往日宅心仁厚待他如亲如子的师伯们躺在第一排,那些爱笑爱闹教他道法缠着他在山里偷偷做法的师兄弟们也陡然安静下来,并排躺在后面。

    闵悦君颤抖着抬起手,在所有人的尸骨上布下法阵,以天地为炉,焚烧同门的尸体。橙红色的火焰静静燃烧着,青莲观那些白色、蓝色、墨色的道袍在火焰中翻卷,没有人喊痛,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喊痛的可能。

    闵悦君双膝跪下,伏低身子,将额头贴在土地上,咬着牙沉闷地呜咽。

    林子极静,他的呜咽声便显得尤为清晰,薄雪被风吹下,落在他身上,他握紧了拳头,直到把嘴唇咬破了血,也没能痛快地哭出来。

    火烧了两天两夜,闵悦君跪在地上守了两天两夜,直到尸体全部变成一粒粒金丹,他才挥袖将火焰熄灭,撑着地站起来然而跪了太久,他刚起身便重新跪了下去,身体虚弱,形容憔悴,简直不堪一击。他跪着上前去捡金丹,可当他将第一枚金丹捡起来时,却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金丹里没有元神同门的魂魄不在这里。

    他不敢相信,将所有的金丹都拿起来看,然而无一例外,所有的金丹都没有元神。

    他茫然地抬头看向四周,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那么多横死的冤魂呢

    青莲观依然一片死寂,他将金丹一一投入土坑中,填土、立碑、挂白条、刻下姓名。

    不过一天,这片葱茏树林下便多出了近百个墓碑。

    纵使已然累到极致,闵悦君依然没有昏迷,他在山中四处寻找,找他的师伯们,找他的师兄弟们,找他们的冤魂。

    青莲观满门横死,若冤魂作乱,将是一场惊世浩劫。

    他踏遍了整座山,什么都没有找到再次回到青莲观,却听到凄厉的哀鸣。

    他循着声音来到万骨窟,却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多出了近百只冤魂,困在林子里愤怒、痛苦地凄嚎。他看着那些熟悉的影子,忍不住上前喊着“师兄师伯”

    然而那些鬼早已失去了神智,保持着他们死时凄惨的模样,双目赤红地朝他扑过来

    “小心”神棍大喊

    他不知自己何时走进了闵悦君的梦里,他看着梦里的过去,几乎要崩溃。他没有亲眼见过枉死的同门,没有见过闵悦君一个人为他们收尸的情景,此刻见了,只觉当初被闵悦君杀了喂狗根本不足以弥补自己的过错这是他的同门啊

    闵悦君没有躲,他眼睁睁看着冤魂朝他缠上来,闭上眼道“弟子不肖,来迟一步,该死。”

    他没有一丝不情愿,脸上是慨然赴死的平静。

    然而不知怎么,冤魂在缠着他片刻之后却齐齐褪去,嘈杂的凄嚎声中,传来同门幽幽的声音

    “悦君,为我们报仇”

    “报仇”

    “别怪你师傅,他什么都不知道”

    “闵师兄,来陪我抓野兔呀”

    “师弟,你云游回来了”

    “这是哪里好冷好疼”

    “是谁杀了我我要杀了他”

    “贼人该死”

    “悦君,青莲观只剩下你们师徒俩了,保重”

    “师侄,上清芙蓉冠在宝阁里”

    “悦君,修道者,当兼济天下,不可误入歧途。”

    “”闵悦君睁开眼,看着四周不停打转的冤魂,喃喃道,“对,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替你们报仇。”

    他转身要走,却忽然察觉不对劲为什么所有的冤魂都聚在此处

    他重新踏入林中,沿着墓碑一步步走,冤魂们的戾气越来越重,甚至开始袭击他闵悦君不忍伤害同门,硬生生忍下了,只留一道护体法阵避免被夺魄。不一会儿他便浑身是伤,目光却四处留意着林中的蹊跷之处。

    很快,他在林子深处,找到了一块石头。

    神棍很快就认出,这块石头是地牢中那块悬在半空的沃燋石他脸色一白,此刻他已经明白沃燋石到底有何作用,喊着让闵悦君不要靠近,可梦里的闵悦君根本听不到,他来到沃燋石前,盯着瞧了许久。

    冤魂凄嚎声愈发刺耳,闵悦君抬头,便看到方才还保有一丝神智的冤魂齐齐变为厉鬼,不受控制地开始吸噬周围的灵力,就连他也受到影响,体内灵力乱窜,心中怨气丛生,恨不得劈开这片树林立刻下山报仇

    他定了定神,拔剑朝天一指,三道清光闪过,周遭的厉鬼被震开大半,刹那间,红雾飘起,将整个万骨窟笼罩在一片戾气之下,遮住了闵悦君的视线。他仿佛感觉到什么,对着不远处厉声喊道“何方鬼怪”

    神棍定睛一看,那不是老刘的魂魄么他当年竟然在青莲观

    闵悦君看不清影子,只能感觉到附近有陌生鬼魂的气息,一想到那块诡异的石头,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是谁那块石头是你带来的么”

    老刘并不回答,而是轻轻抬手,将沃燋石移到万骨窟正中。

    红雾依然弥漫其中,那些厉鬼却逐渐受到沃燋石的吸引,忍不住凑了上去,很快,沃燋石便被厉鬼层层叠叠围住,发出耀眼的红光。闵悦君一掌挥出,想催开厉鬼,却发现毫无作用,就在这时,他听到中央发出一声小孩的痛哭,那哭声极其恐惧颤抖,哭声越来越响亮,上气不接下气,分明是活人闵悦君不再犹豫,拔出剑来,朝着沃燋石狠狠刺去

    厉鬼嘶叫着反过来咬他,闵悦君在红雾中凭感觉一路冲进去,喊道“谁在哭”

    哭声停了片刻,一个少年的声音立刻响起来“我是我救命啊救救命”

    声音急切又害怕,正是沃燋石下。

    闵悦君伸出手去抓,抓到一条细瘦的胳膊,奋力拉出来,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岁少年哭红了眼睛紧紧巴在他身上叫着“救命呜呜呜”

    “你是什么人”闵悦君问毕,拿剑挡开冲上来的厉鬼,就地布下一道法阵,将自己与那孩子护在其中。

    老刘催动沃燋石,厉鬼们忽然开始躁动,张牙舞爪地想要破阵而入,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孩子,而他们的魂魄却开始分散,逐渐侵入少年的身体。

    少年蜷缩在闵悦君怀里呜呜地哭,五官扭曲地喊痛“走开不要进我身体里呜呜呜好难受啊”

    闵悦君看了半晌,才看出这到底怎么回事

    “炼魂”他大惊,瞪向老刘所在的方向,怒道,“你到底是何方恶鬼,竟然用这种阴毒的法子炼魂他还只是个孩子”

    老刘神色未动,施法将所有厉鬼聚于一处。

    眼看护体法阵即将被破,闵悦君摸上少年脉骨,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大变这少年体质阴寒,五行失衡,极易被鬼魂附身,非常适合作为炼魂容器那恶鬼特意将这孩子带到青莲观,借沃燋石诱发冤鬼聚怨,急变为厉鬼,戾气冲天之下,将近百鬼魂的戾气装入这少年体内,少年体弱,绝对受不了如此大的戾气,一定会爆体而亡,横死之后,魂魄吸收了强大的戾气,已近成煞,那恶鬼只要将成煞的少年魂魄吞噬下去,便会功力大涨,刹那成魔

    青莲观这些冤鬼生前皆是修道之人,身怀法术,即使死了,功力也比一般厉鬼强横,炼化这些冤鬼后形成的金丹,绝对足以炼出魔来

    闵悦君当机立断,以半数灵力设下一道生死锁,将少年放在其中,而他则站起身来,使出浑身解数将沃燋石吸入手中

    老刘一惊,动手抢夺,却发现闵悦君拿剑割开手掌,以血喂石

    沃燋石乃冥界十殿外的玄石,极具灵性,贪食人血,顿时附在他手上源源不断地吸食着。闵悦君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便收起长剑,伸出另一只手挥向半空,手掌间蕴起灵阵,竟将厉鬼的魂魄收入自己体内

    围观这一切的神棍彻底傻了眼这、这根本是拿自己当炼魂容器啊

    也许是有了沃燋石的认主,闵悦君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被他强力吞噬的厉鬼魂魄齐齐窜入他体内,和他自己的三魂七魄打起架来。

    老刘大怒,索性转移目标,将闵悦君作为炼魂容器这青年道行高深,灵力旺盛,生平坎坷,正是炼魂的好容器他催动厉鬼齐齐冲向闵悦君,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闵悦君陡然被几十只厉鬼反噬,身体、精神、魂魄齐齐受损,可他生生忍下了,蕴起体内灵力,一边布阵一边念诀,竟想将这些厉鬼锁在沃燋石中

    神棍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下山多年,并不知闵悦君的道行已经精进到如此地步。师傅师兄们总说闵悦君跟着他这个师傅太吃亏,如今看来,当初将闵悦君交给师兄们教导,真是明智之举,若真的由他教导,闵悦君的天赋岂不是要被埋没

    老刘显然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忍不住甩来厉鬼,攻上前去

    闵悦君感觉到陌生戾气的靠近,只是身不由己,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他闭上眼,准备生生忍下这致命一击

    “闵悦君”神棍失声惊叫。

    、第八十四章

    就在这时,闵悦君生生收入体内的厉鬼尽数被吸进沃燋石内,以鲜血为引,戾气凝聚,然而闵悦君灵力的一半已经用在生死锁上,剩下的一半强撑着将近百厉鬼纳入沃燋石内,根本不足以控制沃燋石猛然爆发的戾气刹那间,闵悦君仰天大吼,身上戾气爆出,祸及方圆七丈

    生死锁中的少年捂着耳朵尖叫一声,活活被震晕了过去。

    而阵法之外的老刘亦灵力紊乱,被轰得倒地不起,一身灵力被轰去大半他猛地抬头,却见闵悦君双眸赤红,淌下血泪来,整个人散发着不亚于冥界恶鬼的浓浓戾气。他暗道一声糟糕,仓促转移炼魂目标本就是大忌,更令他意外的是闵悦君的法力竟然可以抵住沃燋石的反噬此时的闵悦君体内隐藏着近百只厉鬼的怨气戾气,几乎可以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他爬起来,尝试着夺取闵悦君的魂魄,然而闵悦君周身气场太强,他根本靠近不得。

    闵悦君感觉到他的攻击,然而眼前一片红色,他根本看不清对方所处的方位。他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泪,却发现依然双目失明。他怒气上涌,拔剑朝前挥去

    长剑携裹着极寒戾气而来,老刘堪堪躲开,却仍被剑气伤得魂魄飞散

    他心中大骇,明白他不是闵悦君的对手,飞速在万骨窟内设下一道八卦阵,拖住闵悦君的脚步,而后拿出一瓶厉鬼炼化的金丹吞下,稳住自己的魂魄。

    闵悦君想要离开万骨窟,却发现四处受制,似乎被阵法所困。他还未来得及破阵,便感觉体内鲜血飞速流动,血气翻涌,一口血猛地呕出鲜血还未落在地上,便被沃燋石齐齐吸走,鲜红色的光芒越来越盛,闵悦君神色一变,苍白的脸色如鬼魅一般,双瞳红得妖异。

    沃燋石中百鬼同哭,凄厉的哭声掺杂着哀鸣齐齐涌入他耳中,闵悦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报仇。

    他拔起剑来,不再管什么阵法,抬掌一轰,老刘设下的法阵顿时炸开,齐齐毁掉

    老刘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残暴,连连后退,眼看闵悦君就要上前,他颤抖着写下一道遁地符,仓皇逃下山去。

    而在他头顶,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轻声说着“他们都离你而去,从今以后,你只是一个人了。”

    闵悦君听在耳中,神情悲戚,满腔悔恨、痛苦、自责、怨恨交织在一起,加快了步伐。

    “心魔”神棍看着这一幕,低声喃喃,“心魔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闵悦君感觉不到老刘的气息便不再搭理,转而下山,一心只记着报仇。他脑海中有无数画面在飞,梦境也随着他的记忆而发生了改变,他少年时与师兄弟们一起练功的情景、他和清蓉跑去镇上摆摊算命的情景、清蓉看他被师伯们罚跪裹着披风趴在他背上给他取暖的情景、师祖带他到山顶御剑的情景、师兄弟们一起围在院子里吃年夜饭的情景,还有清蓉抛下他下山头也不回的情景

    身处梦境中的老刘、神棍、禾棠、杨锦书齐齐晕眩,太过繁杂压抑的记忆让梦境开始失衡,禾棠不知在梦境哪里哇哇叫着“头好痛锦书我撑不下去了闵道长的梦好痛苦”

    杨锦书哄着他“禾棠,梦境还没破,闵道长和清蓉道长都在,他们会帮你将梦境编织下去,你冷静一点我还在”

    禾棠还在呜呜地哭,艰难地支撑着。

    他第一次织梦,即使有他们的帮助,梦境却岌岌可危。

    老刘早知这是他们引诱之下织就的梦魇,可这梦似真似幻,连心魔都出现了,他若不能尽快破开梦境,终将被他们困死在这里

    神棍看禾棠苦苦支撑,而闵悦君陷入过去不可自拔,只能狠下心来,在梦中画下一道清心符,贴于闵悦君额头,刹那间,梦境中混乱的情境彻底消失,他们再次回到万骨窟。

    山上下了几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厚厚的雪落在树上,将墓碑尽数笼罩其中,闵悦君一身黑衣满身是伤地拖着长剑缓缓走来,神情麻木,苍白的脸上是干涸许久的血痕。他眼瞳恢复了漆黑,然而整个人却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他走到万骨窟前,眼神微动,盯着地上静静伫立的墓碑默然不语。

    “道长”一声轻唤自他身后响起。

    他动了动,回过头看过去,却见他搭救的那名少年与另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并肩站在,害怕又惊喜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长,你你回来了”

    闵悦君问“你们是谁”

    年长一些的少年稳重些,抱拳恭敬道“在下云苍,这是我义弟天风,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闵悦君神色未动,又问“为何在此处”

    这次,天风结巴着说“我我那天醒来,看看到这里没有人就下山去找云苍哥哥,我们一直在等等道长回来”

    闵悦君木然道“等我回来做什么”

    “我我看这里的墓碑”天风看了一眼,有些害怕,却还是说,“这里大约是你的亲人,我我看道观一片狼藉,就就想帮忙整理一下,云苍哥哥和我一起那个道长,我们把这里都打扫干净了,一直等等你回来呢”

    闵悦君还是那句话,却多了几分茫然“等我回来做什么”

    云苍拍了拍天风的肩膀,替他答道“我想道长你也许想将这里整理一番,重新招收弟子。”

    他从身后拿出一顶上清芙蓉冠,递给他“我们打扫时找到的,这上清芙蓉冠很精美,我们不敢乱扔,等道长您回来处置。”

    闵悦君看着他手中的上清芙蓉冠,想到这是掌门信物,不由悲从中来,师祖已然仙逝,师伯们也没了性命,就连清蓉也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天风看他神情凄楚,忍不住问道“道长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如此伤心”

    闵悦君抬头问他“我看起来很伤心么”

    “道长你”天风鼻子发酸,忍不住带着哭腔道,“道长你看上去好像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一样,好难过的样子你身上这么多伤,是不是有人害了你”

    “伤”闵悦君笑了笑,表情奇怪,“伤我的人已经不在了再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了。”

    “是么”云苍反问,忍下了心中的话若真的没人可以伤害你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伤心呢

    闵悦君转过身朝万骨窟的墓碑跪下,伏低身子道“列位先祖、同门,弟子不肖,已将仇人手刃,从今以后,青莲观基业接于我手,不求闻达江湖,但求不辜负列为先辈教导。悦君不才,必将生死以赴,不负重托。”

    他磕了三下头,第三下,却将头贴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云苍与天风面面相觑,不敢出声,却听闵悦君闷声痛哭,双手抓着地上的土壤,手指都磨出血来那哭声如泣如诉,简直像是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了。

    他们二人不知闵悦君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打听,只能靠在一起静静地陪着他。

    梦境之中的神棍与杨锦书却齐齐沉默。

    禾棠感觉到什么,小声问着“锦书,这是”

    杨锦书叹了口气,道“这个时候,闵道长应当刚杀了他师傅。”

    禾棠还记得杨锦书讲过的旧事,那时正值冬夜大雪,如今细看闵悦君的衣服与头发,果然湿哒哒的仿佛被雪浸过。

    “闵道长他”禾棠咬着下唇,小声道,“好可怜。”

    神棍走到闵悦君身后,蹲下去,想要将闵悦君抱入怀中,然而手却只落在他头上,垂眸惨然道“明明是你杀了我,为何人人都说你可怜”

    闵悦君仿佛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师傅”

    万骨窟的白布飞起,缠绕而飞,散去时,却是另一处江湖客栈。

    清蓉道长将算卦的布兜、铜钱、纸笔等物放在客房桌上,打着哈欠捶着腰,迷迷糊糊地打开灯罩,准备将烛火吹灭。眼角余光一扫,却见门外立着一道黑影,吓得他顿时清醒“谁”

    门窗忽地崩开,夜色下,一道高大阴森的身影踏入房中,清蓉正要丢符纸,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愣住“悦君”

    烛火下,闵悦君一身弟子道袍已被血污沾满,深邃冷漠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黑中泛红,如鬼煞修罗,极其可怖。他一言不发地走近,眼睛紧紧盯着清蓉。

    “悦君,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浑身都是血”清蓉慌忙上前,拉着他到桌边坐下,仔细检查着他全身上下,确定这些血并非出于徒弟自身,顿时松了了口气,埋怨道,“你又去哪里捉鬼了怎么搞成这副模样难道说,和江湖中人起了争执,打架了”

    闵悦君不答,只仰着脸看他。

    “你看我作什么”清蓉有些心虚,躲过去,拿着杯子给他倒茶,尴尬道,“我我听说江湖上多了一位青年道长明月君,一猜便知道是你,你可真给师傅长脸。”

    他将茶杯塞到闵悦君手里,笑道“我不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你这小子,总是能找到我。快喝茶,热的,暖暖身子。”

    闵悦君端起茶杯,默不作声地喝着。

    清蓉仔细端详他眉目,有些感慨“几年不见,你真是长大了,为师都有些不敢认了。”

    闵悦君闻言,放下茶杯,看着他道“师傅,和我回去。”

    清蓉沉默半晌,缓缓摇头“不行,我不能回去。”

    他命数太孤煞,若是回了青莲观,怕是师兄、徒弟、师侄们都要受他连累,他不敢回去。

    闵悦君神色渐冷,却还是道“师傅,你这些年丢下我不管,好狠心。你随我回去,我便不生你的气。”

    “我”清蓉哑然,看他眼睛红着,还以为他要哭,便安慰道,“悦君,师傅知道你生气,只是为师在外面挺好的,你不也在江湖上历练说不准便天天碰见了,不要伤心。”

    闵悦君低低道“你就是不肯随我回去。”

    “悦君”清蓉握住他的手,还想说什么,却见他抬起脸,双目赤红,表情阴森,竟是走火入魔之兆

    、第八十五章

    说时迟那时快,在闵悦君动手之前,清蓉掐着他经脉狠狠一握,反手在他眉心画了一道符,掌心拍下,闵悦君双眼一直,颓然倒下。

    清蓉将他拦住,施法抬起,直接放到床上,冷着脸出了门,找到小二砸下一枚碎银,果断道“给我找一身宽大些的衣服、一盆黑狗血、三天的吃食和一株几十年的人参,送到我房里去。”

    小二被他吓到,慌道“客官这这是夜里,小的到哪里给您准备这么多东西去”

    清蓉再放一枚银元宝,加重了语气“越快越好。”

    小二眼睛一亮,这枚银子可比他两年工钱还多顿时答应下来“客官您放心,小的这就去办,一定尽快给您办好”

    清蓉点点头,折身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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