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夫澜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他问,“这么说,你们认识很久了”
杨锦书再次点头“我刚死时,就是刘叔带着乱葬岗的其他邻居来为我接风的。”
夫澜怀疑起自己来,暗自琢磨半晌,又问“他死了多久”
“这不知。”杨锦书还真有些茫然,“我只听说,他不是本地人,旅途暴毙,子女不孝,他的管家将他葬在乱葬岗年代久远,怕是死了许多年。”
“他那坟多少年了”
“”杨锦书回忆了片刻,只记得老刘那个小土坟荒凉破败,无人祭祀,木碑上的名字早就模糊不清,上次更是被闵悦君一闹,木碑都没了。“他的坟也很久了。”
“坟里的尸骨真是他的”
“”杨锦书呆呆反问,“难难道还能不是”
“”夫澜扶额,“你这傻书生,读书读傻了”
“”
、第七十三章
就在他们二人小声谈论的时候,老刘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直到他确定四下无人了,才将神棍放到地上,从他身上四处翻找着什么。只是神棍换了衣服,从前常放东西的位置似乎变了,他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眉头皱着似乎很不高兴。
杨锦书看得稀里糊涂,他印象中,老刘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与神棍往来虽多,却只是些日常闲聊。若说熟识,老刘与施天宁、菀娘二人反而更熟一些。
神棍虽嘴上总念叨住在乱葬岗不想回忆伤心事,可是魂魄不稳时便会去杨家后山找他,为了答谢他也会教他一些法术,一年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杨家后山的时候居多,他们二人的关系何时亲近到可以搜身了更何况神棍一向烦别的鬼靠近他,就连平时与禾棠笑闹,也总是追着禾棠跑,少有让禾棠近身的时候。
若是杨锦书没记错,自他们相识以来,神棍唯一肯亲近一些的人,只有闵悦君一个而已。
老刘到底在找什么
“嗅到了吗”夫澜轻声问他,“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魔气”
“魔气”杨锦书讶然,“你说谁”
夫澜看白痴一样地看他一眼“当然是我师侄旁边那只鬼。”
“啊”杨锦书失声喊出来,引来老刘的警惕。
夫澜连忙捂住他嘴巴,警告他“闭嘴”
老刘站起来,神色警惕地看向四周,然而目光掠过四周,寂静无声,连只路过小鬼的影子都看不见。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总是不放心,便摊开右手手掌,以左手食指在手心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浅浅的红色雾气便自他手心飘出,缓缓聚成一条红色小蛇,吐着信子,在空中游走,逡巡着寻找其他陌生灵体的踪迹。
杨锦书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是他书房的一本鬼道修炼秘籍里的上古秘术,名曰红蛇。这种蛇并不是真的蛇,而是鬼界戾气凝聚的一种灵体,需要以戾气喂养,它们嗅觉灵敏,即使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嗅到除了主人之外的灵体,即使是十殿阎罗来了,红蛇也可以感觉到。鬼道修炼之中,越是道行高深的鬼,越难以察觉幻术。因为幻术可以隐藏灵体的味道,掩盖同类的气息。这时候,他们就需要红蛇代替他们的眼睛,识破幻术,找出其他灵体。
但因为红蛇的喂养需要极重的戾气,所以饲主通常是道行高深的恶鬼,可红蛇贪食,若攫取的戾气不够,便会反噬自己的饲主,吞噬饲主的戾气,直到饲主被彻底吞噬后,红蛇会寻找下一任饲主。然而红蛇越来越强大,强大的饲主们却越来越满足不了红蛇的胃口,甚至无法控制红蛇,于是渐渐地,再也没有鬼敢修炼这种鬼术。
可是为什么老刘竟然养红蛇难道他的道行已经高到可以控制红蛇的地步了那他岂不是
“恶鬼。”夫澜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就知道他一定在你们身边。”
红蛇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弹到地上蜿蜒而行,朝着他们的方向滑过来。
“它要过来了”杨锦书抱着禾棠站起来,快速退后几步。他怕蛇而且这红蛇专门食鬼戾气,禾棠无异于珍馐美味,若是被它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要将禾棠塞进修罗伞中,夫澜却道“把你的伞收起来,这蛇不敢打禾棠的主意。”
“为何”
“禾棠身上的魔气是它主人的,它不敢。”夫澜并不怕被发现,站在原地笑着等红蛇戳破幻境。
杨锦书从他话中隐约瞧出些端倪,可脑子里乱得很,他需要细细理清。犹豫半晌后,他还是决定信他一次,将修罗伞收了起来,将禾棠抱在怀里静静等着。
红蛇在幻境之外停了下来,沿着幻境法阵边缘滑动着,身体划出一个圆,恰好将他们圈在其中。
老刘微微眯起眼,并没有贸然靠近。
他静静思索着,并不召回红蛇,而是站在原地盯着幻境的地方一动不动。
他身上依然穿着那身工艺考究的墨绿色寿衣,只是慈眉善目没了,他沉思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与乱葬岗那些中年横死的厉鬼并无太大区别但若仔细瞧,还是有的。老刘面上的戾气不深,威严不足,然而一双总眯起的眼睛缓缓睁开,杨锦书才发现他的瞳子又黑又亮,根本不像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大叔。
老刘扬了扬声音,喊道“锦书禾棠”
杨锦书抿了抿唇,没有贸然应答。
夫澜却挥手撤去了幻术,在红蛇趁机逼上来之前,一道鬼符迎面扔出,瞬间将红蛇卷入鬼符中挣脱不得,掉在地上四处弹跳。
老刘一眼看到了他,目光却掠过他,看向杨锦书与他怀里的禾棠,温声问“锦书,你与禾棠还好么”
杨锦书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尚尚可。”
“那便好。我与道长前来寻你们,走了许久才找过来。”老刘松了一口气,上前一步,“禾棠身上的伤好了么”
杨锦书终究道行太浅,下意识后退一步,看到老刘变了脸色,才干巴巴地解释道“禾棠禾棠身上魔气未消,我”
老刘停下脚步,看着他,目光中有几分谴责意味“锦书,你在怕我”
夫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并不随意插话。
“刘叔,你”杨锦书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神棍,不知怎么就有些说不出口,转而问道,“你和道长怎么下来的他怎么昏迷了”
“道长去乱葬岗找我帮忙,我陪他一起去了死人沟,没想到回过神来已经入了地府。”老刘一板一眼地解释着,“神棍一进地府便开始魂魄不稳,自己给自己下了定魂咒便昏过去了,我带他一路走过来的。”
撒谎。
杨锦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神棍根本不会定魂咒,不然他那几年魂魄不稳时又怎会去找他借修罗伞当初闵悦君千方百计骗神棍走,不也是为了给师傅定魂若神棍真有本事自己给自己定魂,哪里轮得上闵悦君插手
“你不信我。”老刘长长地叹了口气,失望道,“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你竟然不信我”
杨锦书却反过来问“刘叔,红蛇早已绝迹,你是从哪里学的这鬼术”
“我看了你书房里的典籍。”老刘并不避讳,坦然承认,“你书房里的书,我全部都看过了。”
杨锦书的神色冷了几分“果然。”
老刘动了动嘴角“你在怪我”
“不,是我自己的错。”杨锦书苦笑着摇头,“防人之心太弱,给了你可趁之机。”
他以前总以为自己很谨慎,如今才发现自己多愚蠢。
老刘沉默半晌,却说“你书房里的书,从一开始我便在看了。”
“”杨锦书迟疑着问,“一开始”
老刘点头“是,你的每一本书,刚到手的时候,我便看过了。”
“不可能”杨锦书极其肯定,“我的书都放在书房里,除了清蓉道长,我没让其他人进去过”
老刘却笑他的天真“锦书,你道行浅,需要休息,需要随阴差出门办差,需要去鬼市你外出的机会那么多,我趁机进去看一两本书又有何难”
“”
夫澜在一旁说着风凉话“欺负你道行浅罢了。他道行比你高那么多,想瞒着你去串串门,你自然察觉不到。”
杨锦书无言以对。
老刘终于肯将目光分给他一些,挑着眼角问“你又是哪里来的恶鬼我怎么没在骥山县见过你”
“恶鬼”夫澜沉沉笑了两声,却道,“怎会没见过当初我被锁在水井里你可也有份啊”
“”杨锦书不敢置信地看向夫澜,觉得这句话比他发现老刘在撒谎更出乎意料
“水井”老刘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糊涂,一时没想起来这桩事。
杨锦书隐约觉得有好戏看,一想这种八卦事件禾棠最爱听了,便悄悄撕掉了他额上的符纸,抱着他后撤几步,准备当禾棠口中的吃瓜群众。
禾棠迷迷糊糊醒来,先是浑身发抖,缩在杨锦书怀里不安地挣扎着。很快,身上的冷意褪去,痛感逐渐消失,他茫然地看向头顶的杨锦书,眼神有些放空。
杨锦书摆正他的位置,让他面对着老刘与夫澜,悄悄在他耳边说“禾棠,有热闹看。”
禾棠似乎听进去了,努力扯回自己的神智,只是被符纸压了半晌的他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听到老刘与夫澜算起旧账来。
“四十三年前,我与人交恶,斗法之中你路过,却帮了对方一把,害死了我,怎么,不记得了”夫澜冷笑着补充,“也对,你作恶多端,哪里记得这一桩”
老刘扬了扬眉毛,冷淡道“我死后从未离开过骥山县,不知你在说什么。”
“哦死后从未离开过骥山县”夫澜哈哈大笑,指着他身上衣服道,“那生前呢这寿衣可是白不老铺子里的款,你怎么不挑个好地方死,偏偏死在了骥山县”
“白不老铺子”神棍的声音幽幽传来,他捂着脖子站在老刘身后,眼睛却盯着夫澜,迷惑万分地问,“是青莲观山下小镇里那家白事铺子”
“师侄,你醒了”夫澜点头答道,“没错,就是那家铺子。”
“刘叔为什么会去那里”他问。
禾棠也未弄清前因后果,闻言便搭了话“刘叔不是骥山县人啊,不是说他是外地旅商路过,暴毙在骥山县么”
杨锦书点头,却又很快疑惑“刘叔既然是外地人那他究竟是哪里人”
夫澜替他们解答心中疑惑“他啊他是青莲观扫地出门的恶棍。”
神棍、杨锦书、禾棠齐声惊道“什么”
为什么连老刘都和青莲观扯上了关系
、第七十四章
禾棠觉得,从他在杨锦书坟里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观已经开始崩塌了。
他原以为,自己不过是众多怨鬼中的一个,普普通通,无足轻重,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他那个恶毒的亲娘给吓得魂不附体,夜夜噩梦,不得善终。然而他认识了杨锦书,认识了施天宁,认识了菀娘,认识了刘叔,认识了神棍他以为自己认识了许多普普通通的鬼,他的邻居们就像最普通的人书生、剑客、舞姬、中年大叔、江湖术士虽然都是死了的。
做了鬼以后,禾棠觉得鬼也是很难做的,想离开杨家后山都需要修炼,可后来,他回了骥山县,去了青莲观,路过浮屠镇也走了很远很远,却觉得山重水复,见过的风景都差不多无非是黑漆漆的夜和白惨惨的鬼。
他觉得自己很简单,杨锦书很简单,他的邻居们都很简单,大家都是普通人,性格虽然奇奇怪怪,可都是很好相处的朋友,后来他发现大家都有秘密,只有他傻乎乎地对每一个人讲。
杨锦书家中的事简单温情,禾棠只能隐约窥见曾经幸福的轮廓,尔后他的书生了却前尘,陪他笑闹,温柔得近乎宠溺,让他依赖,由他任性。他觉得杨锦书很好,笑容真实,性情温和,虽然骨子里有点书生的孤高淡漠,还有点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可对着他,杨锦书从来都是心疼又体贴。
爱上这样一个人,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后来他遇到许多事,天宁哥似乎在暗恋,菀娘居然一直有个忠心耿耿的丫鬟,神棍和徒弟纠纠缠缠,大家都身怀无数秘密,那些属于的隐忍与无奈,让他觉得好压抑。他想着,小五是个孩子,应该最单纯,可横空出现的夫澜,却让他更加心累。想了想,大约这些人里,最简单的人就是刘叔了,谁知道唯一的老实人,居然是他们之中最大的反派。
禾棠站在杨锦书旁边诉苦“锦书,我好心累”
杨锦书看他还虚弱着,将他抱在怀里,问“怎么”
“还是你最好。”禾棠拍拍他的胳膊,歪着头说,“我最喜欢你。”
虽然不应该在这种气氛下笑出来,可杨锦书就是忍不住,他将头贴在禾棠后颈,闷着笑,低声说“嗯,我也最喜欢你。”
他们看着不远处的三只与青莲观格外有缘的熟人,乖乖当起吃瓜群众来。
神棍似乎也还未从老刘的身份转换中回过神来,茫然地问“刘叔怎么会和青莲观扯上关系”
老刘沉默不言。
夫澜一看他这姿态,冷笑一声,道“青莲观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神棍面无表情道,“再怎么说,我也是青莲观第一代弟子,总比你知道得多。”
“”夫澜想了想,也对,便说,“你入门晚,对青莲观开山立派之初的事恐怕不清楚。”
神棍点点头,后颈不知为何疼得厉害,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他们来到地府后的事,老刘走在他后面,忽然他后颈一凉,似乎被蛇缠上了,勒得他浑身发软,然后他就人事不知了他疑惑地看向老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似乎对地府的环境很是熟悉
老刘察觉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视若无睹,看着夫澜反问道“你一个早早叛离青莲观的人,有什么资格提青莲观开山立派的事”
“哟,这话说的,我只是云游,何来叛离之说”夫澜又挂起他那副无赖痞相,却话里藏锋,“你既不认识我,又如何知道我与青莲观的渊源”
老刘方才还不承认与夫澜相识,此刻却换了态度,冷然地看着夫澜。
“锦书,我觉得你曾经给我讲的那个关于刘叔的传言,一定不是真的。”禾棠对杨锦书道,“虽然狡猾商人的人设和刘叔很贴合,可传言里刘叔暴病而亡,子女忙着争家产只剩下老管家为他下葬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啊你看他穿得那么好,还是从青莲观山下白事铺子定的上等绣工寿衣,难不成他算到自己会旅商路上暴毙”
“这”杨锦书也觉得传言十分站不住脚。
“能。”神棍忽然说,“若是他五行术数算得不错,便可以算出自己的命数。”
禾棠惊异“咦那你也能”
神棍点头,敛着眉道“我不就是因为算出了自己的命数,才连累青莲观”
“”禾棠捂住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神棍那个算命奇准的技能,的确是有点一言难尽。
话说到这份上,老刘终于不再装哑巴,缓缓道“我与神棍一样,于五行八卦上有极高的天赋,当年仰慕青莲观盛名,想要拜入其门下,却被拒之门外。”
禾棠吐槽道“通常来说,这种开头,就意味着一场江湖恩怨要拉开序幕了”
杨锦书拍拍他脑袋,警告道“安静听。”
禾棠扁扁嘴,知道自己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活泼了,只好闭上嘴巴乖乖听故事。
青莲观还未建好时,三位祖师便死了一位,云游了一位,只剩下神棍的师傅,后来的开山祖师执意真人。
执意真人的道号十分有趣,是夫澜为他取的。
他们三位本是各自闲散的修道人,因缘际会聚到一起成为莫逆之交,谈法论道很是逍遥,后来最年长的大哥忽然萌生出一个开山立派的想法,夫澜嫌弃他自找麻烦,不情不愿,二哥却觉得一身本事后继无人十分遗憾,不如收几个弟子传道授业。
夫澜年纪最小,看两位哥哥心意已决,只能一同帮忙。
三人找了个山灵水秀少有人烟的山头开始建房子,一建就是许多年。大哥仙逝后,夫澜又帮了二哥几年,可山上实在无聊,便提出下山云游去,他邀请二哥同去,二哥却执意要完成大哥的心愿,在此开山立派。
夫澜屡次劝说无效,便恼了,说道“既然二哥你这么死脑筋,干脆叫执意真人罢”
不料二哥一听,笑道“这道号不错,我很喜欢。”
夫澜没了脾气,索性留他一个人在山上敲敲打打盖房子,自己外出云游去了。
云游多年后,听说青莲观已建好,执意真人还收了几个弟子,他碰巧路过,便想着顺便去瞧一瞧,谁料竟碰到了老刘被执意真人拒之门外的场景。
老刘那时候已是中年,虽五行八卦天赋极高,可于修道一途已无太多可能。执意真人当初拒绝他,亦是出于好心五行八卦,执意真人已没什么可教给他了,可道术法术,老刘却无甚天赋,且年事已高,贸然修行,极可能走火入魔,误入歧途,损及自身。
拜师学艺一事已无转圜余地,老刘本为商贾,便在山下县城安家落户,做起了生意。
夫澜未将这件事挂在心上,偷偷上山去看望执意真人,却瞧见执意真人教弟子种菜锄草的情景,本欲与二哥对酌畅饮的夫澜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一想到日后若留在青莲观不仅要帮忙教习弟子,还要养鸡种地便挥袖子离去,他宁可四处云游,也不要在山上养鸡
又过了几年,夫澜遇一厉鬼,阴险狡诈,又觊觎他一身道行,竟然使计要害他,可夫澜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是修道人,修的却是鬼道,云游多年与各色厉鬼都打过交道,不仅没有中计,反而想收了那只厉鬼,炼出金丹,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一人一鬼你来我往斗法一年有余,从深山老林到广袤田野,从白雪茫茫到烈日炎炎,斗法中途各自提升了不少修为,自然也各自受了伤,却始终不相上下,斗不出个结果来。
那厉鬼见斗法不成,便开始劝诱。鬼道之术,本就更适合怨鬼修行,而夫澜天赋异禀,性情乖张,做鬼比做人更能有所作为。夫澜虽知他说得有理,可做人的感觉太畅快,怎舍得丢掉性命去做鬼冷笑一声,置之不理。
就在这时,他再次遇到了老刘。
但第二次遇到,老刘却已经死了,做了鬼,戾气极重,根本不是他初次见到的那个诚恳和善的中年商贾。老刘听那厉鬼说夫澜天赋异禀,便动了杀心。他不知从何处得来一身魔气,法力竟比那只狡猾厉鬼高出不知多少去。他与那厉鬼合作,生生耗尽了夫澜的灵力,将他投入借宿的水井中,罩上三道镇魂锁,活生生将他溺毙。
夫澜在水井中挣扎时,听到了那厉鬼的惨叫,心中一紧,知道那厉鬼凶多吉少。老刘竟能将那狡猾厉鬼都吞噬掉,必不是一般恶鬼。
夫澜被他们合力算计,死而为鬼,怨气极重,然而有那厉鬼的前车之鉴,夫澜虽做了水鬼,却没有贸然离开自己的身体,而是困在水中,静静蛰伏。老刘在井外等了一夜却不见他出去,施了好几道鬼术想要引他现身。夫澜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初死小鬼,他自然知道此时出去必将成为老刘的盘中餐,兼之他为人的灵力虽消失,可做了鬼,已经成为灵体,凭借脑中鬼术积累,他硬生生在井中设下十道符,将自己的魂魄牢牢钉在井中。
老刘等不到他出现,翌日日出之时便离开了。
可后来,夫澜想要逃离那水井,却发现老刘罩下的镇魂锁竟然让他逃离不得。不知那镇魂锁有何鬼力,无论他怎么做,都只能困在井中,即使他的尸体已被客栈的伙计发现,呈报官府,可他的魂魄却久久不能离开。
他在井中困了几十年,默默地修炼鬼道,因几种鬼术几位凶险,他的魂魄也被毁去一半,只等着有一天,他能离开那口狭窄逼仄的水井,重新来到人世然后,忽然有一天,一个缺魂少魄的小孩路过,他仿佛受到某种吸引,忍着魂魄撞上定魂锁的痛苦,放出幻术,引那小孩过去。
“小五”禾棠喃喃。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冥冥之中,夫澜竟是朱小五的劫数。
、第七十五章
“我万万没想到,朱小五竟然能带我离开水井”夫澜笑得近乎温柔,“便是因为这个,我便不舍得杀了他。”
“没杀他”禾棠上前两步,质问道,“那你怎么到的这里你又没有身体”
“我跳进死人沟啦”夫澜无辜道,“他应当会水吧”
禾棠脸色铁青“小五根本不会水”
夫澜动了动嘴角,无谓道“那也不错,反正他已经无亲无故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禾棠刺道“你也无亲无故,怎么就那么想活”
“我与他怎么一样”夫澜睁大眼,道,“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没见过,我可是看过万千风景,十分眷恋这红尘。”
禾棠胸中一股怒气涌上,恨恨地盯着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他还什么都没见过这锦绣河山纷扰红尘还未入他的眼,你夺走了他的一切,竟然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你凭什么”
随着他怒气加深,原本消散些许的黑雾竟然再次缭绕,且那黑雾如有实质,变成一股股丝线缠绕着他的魂魄,而禾棠浑然不觉,继续骂道“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恶鬼凭什么要别人为你们的贪心付出惨痛代价”
夫澜轻描淡写道“因为是别人啊。”
“你”禾棠上前一步,却被杨锦书紧紧抱在怀里,无法动弹。
“禾棠”杨锦书紧紧箍着他,慌张道,“禾棠你怎么了”
他竟然能感觉到禾棠身上无处不在的戾气以前从不会这样的,为什么
夫澜哼笑一声“我早就说过的,他会被怨气戾气所扰,变成煞。”
杨锦书拦着禾棠,目光却看向老刘,恳求道“刘叔,如果这魔气真是你带来的,你帮忙去掉行不行”
“”夫澜沉默半晌,忍不住道,“杨锦书,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书生,真的。”
杨锦书“”
神棍补充道“他是在说你傻。”
禾棠抓狂道“你们骂谁呢我的锦书才不傻”
“”杨锦书苦笑着把他拉回来,无奈道,“谢谢你这时候还在为我说话,不过在此之前,禾棠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
他只是觉得,夫澜口中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这么多年认识的那一个,他认识的刘叔,十分热心善良,愿意帮助每一个邻居,如果他还肯念一点旧情,怎会对禾棠置之不理
“我”禾棠弓着身子十分痛苦,“锦书我控制不了我现在好想打人我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想杀人就好。”杨锦书松了口气,无助地看向神棍,“清蓉道长,想个办法”
神棍看向老刘“刘叔,多年朋友,无论如何,别这样折磨禾棠。他年纪小,法术低,禁不起这么强的戾气。”
老刘看着在杨锦书怀里痛苦挣扎的禾棠,缓缓道“禾棠心中有魔,魔气找到了宿主,不会轻易散去的。”
“什什么”杨锦书张大了嘴,“禾棠心中怎么会有有魔”
神棍叹了口气,道“锦书,这世上人人都有心魔,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警惕心比较强,有些人抵御力弱,给了心魔可趁之机。”
杨锦书一怔。
是啊,人人都有心魔,即使是他,也是有的
“我以前给你写的符纸还有没有”神棍问。
“有。”
“随便找一张烧了喂给他吃。”
“给鬼喂符灰”
“嗯。”
杨锦书觉得这个行为真的很像江湖术士的作风出于对朋友的信任,他还是按照神棍所说,拿出一张鬼符烧了,在符纸变成灰之前收在掌中聚成小小一团,另一只手捏住禾棠的下颌,硬生生给他塞进嘴里去了。
禾棠本想吐出来,杨锦书不得不双手捂着他的嘴劝说“禾棠乖,吞下去。”
神棍也无奈了“禾棠,你是鬼,吃了又不会吐。”
禾棠艰难地咽下去,跪着干咳,拉开杨锦书的手指着他喊道“卧槽这玩意儿在我们那儿是封建迷信的产物好么谁特么要吃啊”
神棍嘴角抽了抽“不好意思啊让你走入了灵异世界。”
禾棠咳够了从地上爬起来,脑子终于清醒了些,顺着胸口摆手道“算了,我的三观早就被洗过一遍了,习惯就好。就算这符灰有毒,我也百毒不侵了。”
他自己拍了拍额头,晃了晃脑袋,正色道“好了,我差不多清醒过来了,咱们能不能继续讲故事”
方才是夫澜在讲,老刘不置可否,如今其他几位齐齐盯着他,他依然没有解释的兴致“我是随神棍来救你们的,若是你们清醒了,我们回去吧”
神棍摇摇头,道“刘叔,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禾棠直直看向他,严肃道“朱家满门被灭,刘叔,真的是你干的”
刘叔镇定地看着他们,在如此强的压迫感之下,他依然只是不疾不徐地解释着“我饿了,需要吃东西。”
杨锦书不解“你想吃什么大可以来找我,为何要在凡间作乱”
杨家给杨锦书的供奉多到他自己根本用不完,饿狠了的邻居们偶尔会向他讨一些吃食,杨锦书从未吝啬,若只是饿了,老刘大可不必害人性命。
老刘摇头道“锦书,你那点吃的养养禾棠这样的小鬼尚可,养我恐怕是养不起的。”
神棍想到什么,脱口问道“你吃厉鬼”
若刘叔修的是吞噬鬼术,需要借由吸噬其他厉鬼的戾气来提高自己的修为,那创造死亡培养厉鬼的事倒也说得通。
谁知刘叔依旧摇头,镇定自若地说“不,我炼魂。”
神棍再次怔愣,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夫澜,却见夫澜意味深长地捏着那枚红色碎石冲着他笑。
“炼魂又是什么”禾棠觉得脑子有些用不过来。
一向乐于为他答疑解惑的杨锦书此次却没有贸然开口,而是低头表示“禾棠,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为什么”
“太过凶险残忍,诸天神魔弃之。”
“哦,我懂了。”夫澜恍然大悟,笑道,“当初你帮那厉鬼杀我,只是想拿我炼魂”
经夫澜一番回忆,老刘早已记起他来,坦然承认“你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又精通鬼术,若是拿来炼魂再好不过。可惜你躲得快,我来不及将你捉出来。”
“来不及”夫澜觉得这个词十分有趣,他上下打量着老刘,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禾棠,眼光掠过为难的杨锦书与陷入莫名沉思的神棍,忽而笑道,“你是急着来骥山县吧”
“嗯”杨锦书抬头,也茫然起来,“骥山县为何急着来这里”
骥山县不过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北方小县城,人口不多,亦不繁华,入夜后便宵禁,连夜市都没有,许多南方的茶叶瓜果在骥山县见都见不到,若论山清水秀锦绣繁华,青莲观山下的小镇反而更令人流连忘返。
“本来我也不清楚,若不是因为朱小五,我才不会来这破地方。”夫澜原地踱步,脸上露出看穿别人阴谋的得意的笑,“可如今我明白了,骥山县什么都没有,偏偏有个死人沟。”
“死人沟”禾棠率先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想通过死人沟进入地府”
“对,通过死人沟进入地府,而不是被阴差捉回地府。”夫澜指了指远处还在奈何桥边排队的鬼,“那些人,踏过奈何桥便要转世投胎,可我们”
他又指了指在座的鬼,晃了晃食指“我们却不会就此了结一生,我们还能想办法出去。”
禾棠眼睛顿时亮起来“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你可以问问老邻居啊”
禾棠看向老刘,睁大眼睛卖萌,可怜巴巴地喊“刘叔,你会带我们出去么”
还不待老刘回答,他又自己板起了脸“不,卖萌这招对刘叔没用。”
杨锦书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急。”
“禾棠,你不能离开。”老刘没理会他的自说自话,认真道,“你不能离开地府,但锦书与神棍可以。”
杨锦书立刻问“这是为何”
“六夫人是我炼魂的容器,如今她不在了,魔气从她身上移到了禾棠身上。”老刘伸出手,手指轻轻挥动着,冷静了许多的禾棠再次惨叫着倒地,忍不住用手捂住胸口,而老刘淡淡瞥他一眼,冷静道,“禾棠要代替他娘亲,成为我炼魂的容器。”
“那恐怕不行。”神棍来到禾棠与杨锦书身前站定,凛然道,“刘叔,凡间各地皆有厉鬼作祟,手法与朱家类似,若我没猜错,那些也都是你的手笔,我不信你没有其他替代品,为何一定抓着禾棠不放”
“因为禾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刘叔一字一句解释着,“他的魂魄穿越了两个世界,已不受地府束缚,只要我用他来做炼魂容器,收集足够的戾气,再将他炼为金丹吃下去,我便可以不受地府管辖,逍遥自在地做这世上最逍遥的鬼。”
“还以为你有多大出息,搞了半天,你还是只想做只鬼。”夫澜嘲笑道,“你若真的能炼魂成功,不要说还阳,便是在阳间长生不老都是有可能的。”
“还阳我为何要还阳”老刘笑着摇头,仿佛看他如不知轻重的孩童,温和道,“做人哪有做鬼自在,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第七十六章
“我做了人,照样可以操纵生死。”夫澜狂妄道,“人命如蝼蚁,我想捏死便捏死,可我照样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躺在屋顶晒太阳,做鬼有什么好啃蜡烛食厉鬼,没味道,还难吃”
神棍后退几步,看着他俩,忽然笑了一声,眼睛却冷寂而怜悯“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坏人,闵悦君却与你们不一样。”
夫澜与老刘齐齐看向他,一个比一个惊讶,就连杨锦书与禾棠,都十分惊异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神棍一字一顿说“闵悦君杀人镇鬼,皆有缘由,人鬼为恶,他便杀,人鬼为善,他便是冷颜冷面,却从未害其性命。而你们在你们眼中,凡间的人,阴间的鬼,不过是你们修炼途中可利用的蝼蚁,轻之贱之,本心为恶当真恶心”
夫澜勃然大怒,他虽自知为恶,却恶得理所应当,这臭道士凭什么对他评头论足,还一副嫌恶姿态他盯着神棍,讽刺道“哟,既然你徒弟万般好,为何要取你性命”
“我年少轻狂,自以为是,累及师门,还还抛下他一个人,他迁怒于我,我无话可说。”神棍敛下眼睫,嘴角一抹苦涩的笑,“我这些年过得尚算开心,可他”
他的声音飘忽起来,听起来竟然带了几分疼惜与哽咽“他这些年一个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他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闵悦君望着他远去时眼中的慌张代表着什么
禾棠仍旧被老刘控制着,浑身疼得发抖,却还是飘到神棍身边,紧紧扯着他的袖子,咬牙道“道长,你徒弟你徒弟他是可怜,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回去再算账啊好痛我”
神棍拉住他,瞪向老刘“刘叔,你未免太狠了”
“其实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禾棠,所以所以”禾棠疼得跪在地上,咬着牙,双目漆黑地瞪着老刘,阴森森道,“从那时候起,你就不下局,逼我死对不对”
此言一出,在座皆愣住。
杨锦书从神棍手中将他扶起来,茫然道“禾棠,你在说什么”
“我痛”禾棠痛呼三声,仰着脖子惨叫,“卧槽能不能让我好好说句话”
老刘扬了扬眉,收回手中动作,微笑道“我倒是想听听禾棠的高见。”
禾棠再次从痛苦中解脱,忍不住像活人一样来了个大喘气,然而他没有呼吸,做出这副模样更加怪异,他按着杨锦书的肩膀站起来,确认自己确实恢复正常了,才说“我说,刘叔根本不是等我娘死了没办法才找到我头上的。”
他连连冷笑,漆黑的眼瞳在他如玉的白嫩小脸上愈发恐怖,说出的话却更为惊人“如果我猜得没错,刘叔得到了魔气,胃口大开,不得不吞噬厉鬼以压制体内魔气带来的反噬效果。可在乱葬岗吞噬厉鬼的话容易暴露自己,于是他开始以为阴差办事为名离开骥山县,到其他地方吞噬厉鬼。”
“鬼很难轻易离开自己的安葬地,他怎么能离开骥山县”杨锦书反驳道,“就连我们,若是没有修罗伞协助,也不能离开骥山县。”
“锦书你怎么忘了,夫澜说过的,他四十多年前遇见刘叔时,刘叔已经死了还到处流窜,说明刘叔当时的修为,早就能够离开自己的安葬地既然他的寿衣是白不老铺子里的,那他真正的墓地恐怕不在骥山县,而在青莲观附近”
老刘点点头,道“有趣的想法。”
禾棠留意着他的反应,继续道“骥山县虽然是个小县城,可有死人沟在,有几只厉鬼很正常,所以当初真正的禾棠出事时,谁也没在意,更没有人发现我已经李代桃僵。在我死之前,唯一知道我不是禾棠本人的,恐怕就是那个厉鬼了。我想,你就是从他那里得知我是外来者的吧”
他这么一说,杨锦书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朱家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你的到来”
“我是这么猜的。”禾棠有些犹豫,因为若真的这么算,恐怕他也和神棍一样,虽然没做恶,却连累了许多人葬送性命,他担不起这么重的压力
杨锦书已经明白了禾棠的想法,替他说了下去“你是说因为知道了你的存在,刘叔想办法让你娘逼死了你,你心中有怨,必定不肯随阴差入地府,只要你留在凡间,便会吸收怨气,届时再以朱家满门戾气喂养之,便可成为他想要的炼魂容器”
禾棠苦笑着表示“我已经是了。”
他这个想法中,老刘计划的第一步,便是让六夫人变本加厉折磨禾棠,直到将禾棠逼得悬梁自尽,饮恨而终。
按照骥山县风俗,禾棠这种未婚娶便自杀的少年是入不了祖坟的,何况禾棠不是朱家人,自六夫人生了朱家的小儿子后,朱家早已看轻他,绝不会为他好好举办葬礼,六夫人将计就计,将禾棠男扮女装卖给了正在为死去儿子寻找冥婚对象的杨家,免去了自行安葬禾棠的麻烦。
计划的第二步,便是在禾棠有能力回朱家复仇之前,开始在朱家培养厉鬼。朱家性情最恶的不是六夫人,是大夫人,可大夫人心机深沉不易被掌控,于是老刘选择了六夫人,让六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引狼入室,将整个朱家变成一座人间炼狱,住在里面的全是冤死的厉鬼。
计划的第三步,便是让禾棠回朱家报仇,不论禾棠向六夫人报仇成功,或是六夫人反将禾棠吞噬,结果都一样,都会成为他的盘中餐。
最阴险的是,这计划极其阴毒险恶,利用了人心,而始作俑者却完全置身事外,只需在暗处掌控他的傀儡,便可以将其他人耍得团团转。
老刘缓缓道“我没想到,第一个猜出来的人竟然是禾棠。”
禾棠咧了咧嘴“因为我平时看起来比较蠢”
“你性情急躁,容易冲动,可以轻易被看穿。”
禾棠哼道“你是想说我容易被掌控吧”
“不,你不容易。”老刘摇摇头,看向他身后,“但锦书容易。”
杨锦书静静地看着他。
“锦书怎么了”
“我与锦书认识九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老刘叹了口气,道,“锦书心善,却也心冷,你初为小鬼,离不开葬身之地,需要一个人帮你。”
“你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禾棠颤抖着指着他,“你不要告诉我,连我被配给锦书成婚的馊主意也是你给臭婆娘出的”
老刘点点头“我为她指条明路,有何不可”
禾棠气急败坏“卧槽,你利用我就算了,锦书他人这么好,你怎么忍心”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宠你纵你,由得你胡来,由得你越陷越深。”
杨锦书听他们你来我往,听出话中七八分真意,哑然失笑“原来心软也是罪。”
“锦书你别听他乱说”禾棠握着杨锦书的手,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人好心善不是罪,你不要被他误导分明是他们心怀不轨,利用人的弱点”
杨锦书却说“如果我当初不等爹娘为我娶亲,直接入地府转世投胎,是不是不会有这些事”
“哎哟你是不是傻”禾棠气得想打人,“这种时候你应该问的是他们这些混蛋到底反人类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
“我真惊讶。”一旁围观了许久的夫澜忽然道,“我一直以为禾棠就是个莽撞的小鬼,没想到你居然很清醒。”
“请说我三观正,谢谢。”禾棠冷淡地瞥他一眼,继续抓着杨锦书的手劝道,“锦书,我知道你读书读多了有点死脑筋,但是你千万别学神棍钻牛角尖出不来啊人不是你杀的,恶不是你做的,这其中指不定有多少猫腻,你得问心无愧”
躺着也中枪的神棍“”
虽然他的确有点钻牛角尖,但是
“我问心有愧。”他说。
“那是因为你确实挺渣。”禾棠看着神棍,又扭回头去看着杨锦书,认真道,“可是锦书不一样,锦书一点都不坏,他是个大好人,他没有做坏事。”
“是这样么”杨锦书垂下头,有些不确定。
“是这样。”禾棠斩钉截铁,他知道杨锦书的弱点,这个人太温柔太善良,反而在某些时候容易自我怀疑,所以他不断地确定着,“锦书,这一切与你无关,与我无关,我们都是受害者,你千万不能傻到替别人背锅”
杨锦书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安抚自己,忍不住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闭上眼轻声道“好。”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有禾棠才是能够治愈他的那个人。
他活着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很简单,死了之后,周围的鬼却很复杂。只有禾棠不一样,他活泼开朗,却又任性莽撞,他性情跳脱,却也悲天悯人。
他爱过最好的人就该是禾棠这样的。
禾棠缓缓拍着他的后背,努力将自己的担忧与信任传达给他。
神棍看着他们俩,蓦然想起闵悦君来。
在他们的故事里,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像禾棠这样,勇敢地面对一切。在闵悦君最绝望的日子里,自己甚至吝啬于给他一个拥抱。他当时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追杀自己的呢应该是恨吧
“师傅。”
他仿佛听到闵悦君的声音。
“师傅。”这声音再次响起,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神棍猛地回头,便见闵悦君提着拂雪剑,静静立于远处,直直地看着他。然而闵悦君身上红雾缭绕,戾气浓重,绝非常人所有
“悦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神棍欲上前,却在看到他脸上表情后止步,疑惑道,“悦君”
夫澜大惊“他是凡人,怎么敢下地府”
、第七十七章
“活人的气息”老刘怔怔看着他,“你是怎么以凡人之躯来到地府的”
闵悦君却完全不理会他们,而是紧紧盯着神棍,执着地喊着“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