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知道是圈子里的哪位少爷兴致所至，定的那个聚会的地点并不如以前他们几个常去的那几家隐秘、安静。相反，一进那茶社大门，老底子那种前门茶楼的韵味就扑面而来了。
戏台子上有人唱戏，咿咿呀呀的京味很浓。底下摆着十几张大号的八仙桌，每张桌子边都是两条长条凳加两把圈椅，上位和下位区别明显。
简白到的时候被人直接引到二楼的贵宾包厢，说包厢也不能算，这屋三面钉着木质的隔墙，一面是兜空在外的凭栏，包厢连着整座茶社大厅的空间，从凭栏处望出去可以直接清晰地看到楼下戏台上的一切动静。
包厢里七七八八一大伙人已经喝起茶聊起天来，见简白来了各自停了手里的动作，有几个特意起身去迎他，把他直接带上了后头靠墙的罗汉榻。
简白因为出门前被方莹的那通电话搞得心情不爽，对什么都兴致缺缺，从头至尾冷着一副面孔。好在他性格也就那样，那伙人早就习惯了他的孤傲高冷，也不刻意强求他有多热情融入，只要人来了对他们来说就是给到最大的面子了。
人才坐定，训练有数的服务生就递上了热毛巾，简白拿起往脸上一敷，僵硬的表情这才柔和下来。服务生又给他递了杯热茶，他喝了一小口后问大家“怎么找了这个地儿？挺不同的。”
几个朋友都愣了愣，难得简白主动开腔，真是有些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调调。
“ben，你还好吧？”人堆里有人憋不住先问了他一句，今早的新闻他们都看了，知道他丢了永美的职务，但不知道他究竟怎么看待这件事，所以才组局想套套话。
“什么好不好的？把话问全了。”简白往后一靠，双手剪着抱头，回问。
“永美的事啊，我们都知道啦，你被辞了ceo一职。”另一个朋友把话点破。
边上其他人都屏息静待他回复，想不到他不轻不淡地说“也没什么，原本也没想着做，现在辞了更好、一身轻松，要不然也没时间来找你们了。”
这话说得坦然但听着总有些许的不甘，一群人都知道简白之前对于永美的那股热乎劲，不是把它当成自家的公司根本不会费着心思投入进去。
其实这次永美的动作简直称得上过河拆桥，大家也是想着在简白跟前嘲讽几句永美的不地道，现在被他那样轻描淡写地一说，反而不怎么好提起了。
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些尴尬，接不下原先排编好的话。这样彼此沉默了几秒有人忽然问了句“最近怎么也都不见阮晋文啊？”这才把话题给拐了出去。
那人一问，几个人开始笑着七嘴八舌，有个和阮晋文以及简白关系都不错的少爷扯了个笑意，对着所有人说“晋文最近掉进温柔乡了，哪有空理我们呢，叫了几回都不出来，电话还都是他那小相好接的，我上回路过他家上去瞧了瞧他，正好撞见那小情人，长得还真不错，白白净净的，怪不得晋文转了性向，对了那神色还和……”他眼神瞄过半躺在榻上的简白，“有点像。”
这位少爷也是没心没肺的直肠子，见大家兴致高昂，又说“也不知道那小子耍了什么本事，把晋文啊……都榨的起不了床了。”
“说什么呢？谁他妈的被榨的起不了床了？”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一看、阮晋文正杵在那儿呢。
阮晋文他是这个圈子里绝对的顶头人物，他一来几个刚才还巴巴地听热闹的全变了脸，一个个挨过去围着他。
“呦，来了！赶紧进来。”
几个人簇着阮晋文往里走，阮晋文转了转目光往里头一看，眼神直接落在半躺着的简白身上。
两个人静默地对着，谁都没先开口，那种气氛诡异又夹杂着些许窘迫，漫着整个空间连边上的人都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会有相对无言的时刻，很多时候在一群朋友们的眼里这两人是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简白性子冷而阮晋文又闹腾，想着完全不搭见着却十分的合拍，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关系最好。
没想到这会儿两个哥们似的人都和有心事似的对着不说话，边上人也有些急眼，推着让两人相对着坐着。
到头来先开口的还是阮晋文，带着一脸惘然，弱弱开口“ben，移步聊两句吧。”
几分钟后两个人去了个处于角落的包厢，一进去，阮晋文就揪了简白的手臂没放。
“ben，他们说的那些事，你别听进心里去。我和那小子你也知道，就是觉得和个小弟一样，人干净又聪明，他家里条件一般，我就想着帮他一把。”
简白瞧了他一眼，淡着嗓子眼儿和他笑说“没事，挺好的，我自个也是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笑话你消遣你呢？主要还是你自己的想法，就是你家那些个长辈能接受吗？你要想清楚。”
“白儿，我不是说这个事，那小子是不是找过你一通乱说了？你别听他瞎逼逼。”
“我这几天没像他们说的粘着床不起，我们阮氏最近和正阳有个大合作，我被我舅舅抓得做那事呢！”
见简白仍不出声，他以为简白还在意，继续说“你是不是喜欢余光？我早和你说了，余光他他妈的就是匹狼，狼是冷血的，没有良心的，你看看你，你为了他连房子都要卖了，还搭上那么多破事，余光呢？他永美还不是过河拆桥了，把你的职位给撤了。”
“你别扯上余光，我和他的事，你别来叨扰。我的确不适合永美那个位子，我自己也知道。”简白终于回了话，可是嘴里还是护着余光。
“看来是真的喜欢余光。”阮晋文放了手，叉着腰情绪灰败的不是一点点。
简白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转过身想要离开。没想才走了几步又被阮晋文抓住，“还有什么事吗？”简白问他。
“ben，余光不适合你。”阮晋文哑着嗓子说到。
“晋文，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有些事有些话你藏在心里就好，不用说出来。”
“我就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才不得不提醒你，你他妈的醒醒吧！余光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阮晋文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来，音量调到最大给简白听。
手机里滋滋声响了一会，然后是一段几个人聊天的录音。那段录音大概有五分钟的时长，几个男人有意无意的瞎聊着永美公司债发行的事项。
突然有个人说“余光还是牛逼，也不知道哪弄到那些个资料，听说他拿着那资料直接找了证监会的王部长。”
“这事在这说就行了啊，你们几个别往外传，王部长家的娘们就是不安分，撂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也是，不过余光聪明，一包资料换张批条，看来永美要起死回生了。”
录音还没放完简白直接按住了阮晋文的手，“这录音你哪里弄到的？”
“昨晚在外头应酬几个老家伙喝多了在那里聊，我无意录的。”见简白皱了眉头变了脸色，他继续“ben，余光不适合你，你真心对他，他他妈的真心对的只有他自己！你清醒点。”
说完他去揽简白，还没把人抱住就被简白一把推开。
简白惶惶的，心理堵了口气上不来，最后平静了几秒才指着阮晋文说“我有事先走了，我还是一句话，晋文，不该你想的你别想，不该你说的也别多说。我们还是朋友。”
简白抵达永美的时候直接进了余光的办公室，见简白来了，余光笑着去迎他。
“怎么又跑来了？”余光兜手去拉简白，把人拉进门后直接转身关了门。
简白站着不动，两眼直直盯着他。
将近两个月，余光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再也不是之前那个青瓢的样子了。不仅如此，他现在衣装和打扮都很上乘，看着就是意气风发成熟有品的男人模样，站在光辉里和之前的样子完全对不上来。
简白有瞬间晃了眼，辨不清那个男人是不是自己最先认识的那个，低着嗓子问他“我给你的那一包绊倒方莹的资料，你弄去哪了？”
余光定了定，回“交给了方莹的老公。”
“fuck！我说什么了，那是绊倒方莹的唯一途径，让你交给律师的，你拿去换了批条？”简白怒气尽显，那种欺骗和不信任感再一次徒生开来，不相信这事是真的他又问，“那不是真的是不是？”
他很少这样茫然，很多时候简白的语气语调都是自信和坚决的，这种将信将疑，患得患失的样子还真是不怎么像他。
余光有些难以启齿，看着他没做任何回应。
许久之后在简白质疑的眼神里他才说“你别激动，东西我是给了方莹的老公，但不只是为了批条，我自己留了底，和他的条件谈了三点，除了给我们的发债铺好路，更是答应了我再不咬着你的事不放，另外小六的案子也配合我们翻案，只是当事人还是方洁，反正人都死了，我们只要目的达到，管她是方洁还是方莹呢。”
简白离开永美的时候和余光大吵了一顿，他们的仗势引了不少人在门外围观，陈越山和关童都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几个人挨着门，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一场架为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东西吵得不可开交，公司里到处传着这两人分道扬镳的流言。
余光后头连着几天没回酒店，也因为是要急着发行公司债所以干脆留在了公司操控大盘。
好在一切顺利，眼看着要对着外头发布公告了，也不知道怎么了，关童无意中在发送邮件时把发债的演习流程给简白也抄送了一份。
简白那几天和余光冷战，躲在酒店里一步不迈。不是收邮件就是搁在健身房锻炼。
收到关童的邮件时正值早餐过后，打开一看，是自己给永美做的那套方案，正想关了邮箱，底下购债人一栏的几行字吸引了他，再仔细一看确认自己没看岔，他给余光去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被余光给掐了，他不死心换成给他发了消息，
说好了那60我出为什么变成了寰宇了？
消息去了十几分钟没有任何回应，简白又去了条
给我个原因！
三分钟后余光的第一条回复过来了，上头写着
增发了，现在要2个多亿，怕你一下拿不出，干脆让给了寰宇。
这回复很清楚也很明白，就是摆着明说了简白出了局。
简白尤不甘心，继续追问
你的意思是没我的事了？
又过了几分钟，余光的第二条回复进来了，简单的只有一个字
嗯
第77章
情感里单单靠着一句我爱你那是站不住脚的，生活毕竟不是偶像剧，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需要太多的媒介来维系。
简白曾经很现实，也很理性，后来对上了余光，他的现实抛却了，理性的那面更是参进了太多的情感，于是什么都变了，连着个性也因为另一个人开始慢慢变化。
他心甘情愿地帮他，不管自己吃多少亏，只要余光提出，或者永美需要，不计报酬他也会赴汤蹈火尽自己所能去做到。不过这一切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触及他的底线。
简白一直坚信没了职位不打紧，只要握有永美的债券或者成为永美的大股东那就是和永美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禀着这层关系，他和余光就缠着有那么条线维系着、捆绑着，彼此离不开彼此。
现在线断了，对他来说等同于两人之间只留着一个你爱我我爱你的空架子在，而且这架子还飘飘渺渺的随时会有崩塌的可能。
这种可能性太大，他实在没有把握掌控，再合着余光目前的态度，越是让人心寒。
那次短消息之后简白又给余光去了几次电话，电话里他的骄傲不再，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说着自己仍然想要那债券的份额，哪怕百分之十也好。
可是交谈的结果是徒劳的。因为和寰宇的合作捆绑了这次债券的发行，余光实在没有更多的份额给到简白，只能对着他一再抱歉。
然而抱歉有什么用，简白心里那道最低最后的防线在余光一声声对不起中彻底崩塌了断。他心想，看来一切还真是到了结束的时刻了。
第二天，简白开车去了郊外余倩倩所在的那座学校，车停了老远，人走着去的校门。
和校方做了交涉后把余倩倩接了出来。他给倩倩请了一天的假，说是家里有事，其实就是带着倩倩到处转悠。
北京的秋意正浓，落叶在夜晚的风中飘零散落，第二天一早，每条有着行道树的大街小巷就能积成厚厚一层柔软无比的树叶地毯。
那叶子来不及被环卫工人扫除，到中午还厚厚的铺在那里，车子轮胎压过时会发出清脆倍儿响的碾压声，不同于其他让人烦躁的音调，那种声音让人心情愉悦。
余倩倩兴奋地和简白说笑“怎么想着给我请假啊？我们不回家这是要去哪？”
“去香山。”简白看着前方的路，回答她的话。
余倩倩兴奋的做了个欢呼的动作，她还是第一次被大人带着逃课，还逃得那么光明正大。
“去香山干嘛？”她又转过身大声问简白
“陪我看红叶。”简白说的轻松，一脸的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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