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元午的字,字儿真难看啊,一笔一划都不挨着,还草,大头写的估计都比他好。
“陈叔叔好。”大头突然喊了一声。
林城步转过头,看到一个男人跳到了元午的船头上,接着两步就进了船舱,看到林城步的时候他愣了愣,大着嗓门儿说“你是元申的朋友吧?”
“……啊,是。”林城步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元申?
“这船是我卖给他的,”男人说,“他早上说走了,船不要了,让我处理……”
“他早上来过?”林城步马上问。
“嗯,我说船上的东西怎么办,”男人看了看船舱里的东西,“他说有朋友会来拿,没人来的话让我下礼拜来收拾走……那你来了就收拾一下吧,把他东西拿走,对了,他那辆摩托车说是给我了的。”
“知道了,”林城步说,“这船他什么时候买的啊?”
“两三年了吧,记不清了。”男人回答。
“是元申吗?”林城步问,“买船的时候他说他叫元申?”
“是啊,身份证我都看过,”男人点点头,“不过买完了他也没怎么住,隔了几个月才又来的,一直住到现在。”
“那……”林城步犹豫了一下,“他有什么变化没啊?”
“你干嘛的啊?”男人有些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下。
“我就是他朋友,他现在……碰上点儿事,我就想打听一下,他跟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林城步笑了笑。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男人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地想了想,“买船的时候挺开心的,成天乐呵呵,后来就不怎么说话了,怪得很。”
“谢谢,”林城步说,“我这就收拾,一会儿东西我就拿走了。”
挺开心的,成天乐呵呵。
船是元申买的。
大概是元申出事之后元午就到这儿来住着了吧。
那天大头他妈妈也说元午怪来着,一个每天乐呵呵的人突然变了样……是有些怪吧。
男人走了之后,林城步开始收拾元午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看着挺乱的,但没多少,行李箱装满之后,外面就没剩多少了。
元午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看起来应该也就是维持着最基本最简单的生活。
把东西收拾好之后,林城步听到身后有很小声的抽泣声。
他转过身,吃惊地发现大头正缩在角落里抹眼泪。
“怎么了大头?”他赶紧过去抱起大头,“怎么哭了啊你?”
“小午哥哥,是,是不是走了啊?”大头揉着眼睛,手背上全是眼泪,“他不回,回来了啊……”
“没有啊,没有,”林城步拍拍他,“小午哥哥是……旅行去了。”
“他的船都……不要了,”大头哭得很伤心,“他是不是不回码头了啊……”
“他搬家了,他换工作了所以不能一直住在码头,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林城步轻声说,“不过他会回来找你玩的,我保证。”
“真的吗?”大头看着他,“我种了一盆花想给他的,他回来找我玩的时候我可以给他。”
“嗯,你记得给花浇水,他回来找你的时候你别让花枯了啊。”林城步说。
“浇水的。”大头点点头。
把大头安抚好了之后,林城步把船舱里的东西都搬到了车后备箱里,后座上也堆了不少。
两个量杯他留给了大头,虽然没问过元午的意见,但估计元午不会不同意。
准备走的时候他让大头去把那盆花拿了出来,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这是个用啤酒罐剪开装了土种的花,啤酒罐估计是元午给弄的,里面放的不知道什么种子,就刚冒了点儿小芽。
“记得浇水。”林城步摸摸他的头。
“嗯。”大头用力应了一声。
拉着一车元午的东西回到自己家,林城步跑了三趟才把东西都搬进了屋,主要是零碎挺多的,中间还把锅给摔地上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把元午的破锅拿家里来。
半天都没找着地方放,最后他把阳台上一盆碎了盆儿的花挪到了那个锅里。
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之后,他趴到了床上。
床挺乱的,还留着昨天晚上元午睡过的痕迹,但是他把脸埋进枕头里的时候,却闻不到元午的气息,连酒味儿都没有……这让他有点儿失望。
“哎……”林城步翻了个身躺着,从兜里摸出那张纸条,举到眼前看着,“元午,你又躲哪儿去了?”
他用手指在纸上一下下弹着,胳膊举酸了之后,他把纸条放到自己脑门儿上闭上了眼睛。
这回应该不用担心元午的精神状态,大概需要担心的是他的情绪。
元申自杀的时候,他在场,而且努力了想要把元申救回来,但是没有成功。
那种绝望而恐怖的自杀方式,光听听就让人全身发凉,对于亲身经历其中的元午来说,有多大的刺激和伤害他无法体会。
要多久呢,元午才能从这种悲伤里走出来。
扔在一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猛地从床上直接弹到了地上站着。
号码显示,元午。
我没事。另外,谢谢。
第28章
林城步几乎是在看清短信内容的同时就把电话回拨了过去,但是听筒里传来了让无数人牙痒痒的那个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有些不死心地挂掉电话又重新拨了一次。
您拨打的用……
“去你妈的。”林城步把手机往床上狠狠一砸。
手机在床垫上弹了一下,优雅地跳了下去。
“哎!”林城步又赶紧蹦过去把手机捡了起来,手机摔坏了他未必心疼,用好几年了,主要是万一这会儿元午筋搭对了又联系他……
联系个屁啊!
要联系早联系了,根本不会让他这么一通折腾!
林城步在床边坐下,看着手机屏幕,右上角摔漏光了。
愣了一会儿之后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这是个做得很可爱的账本,林慧语送他的,让他没事儿对着账本思考一下自己浪费的人生。
不过他一次也没记过。
从今天开始记账吧。
他在第一页写下了一行字。
耶和华·步步救助瞎折腾·午所受损耗及花费清单
然后翻到下一页写上了市区至沉桥双程油费,打包行李费,安抚大头费,受惊吓精神损失费,手机漏光修理费。
“咱俩慢慢算账。”林城步把本子合上,放到了自己随身的包里。
接连两天元午都没再有消息,林城步跟所有他能联系到的元午认识的人都联系了一遍,再算上江承宇那边帮着打听的人,没有一个见过元午。
“无所谓——”林城步坐在车里,拿出手机一下下翻着通讯录,“谁找不到谁……无所谓……谁让谁破费……”
翻出了一个电话号码之后他拨了过去“大柱,我林城步。”
“靠,别他妈叫我大柱。”那边很不爽地说。
“柱柱,”林城步笑了笑,“我现在去你那儿,你到路口等我吧,大概十五分钟到。”
“你先告诉我什么锁,我得带东西。”那边说。
“就是小区交房的时候送的那种门,我也不知道什么锁,也不是什么高级小区,应该不会送什么高级门吧?”林城步说。
“行,知道了,一会儿见。”
大柱叫李大柱,他以前学汽修的同学,关系一直还算不错,不过李大柱跟他一样,汽修没学下去,这两年弄了个开锁公司。
“我跟你说,你这个事儿我还真有点儿那什么……”李大柱在路口上了他的车,拎着个工具箱,“真是你家?”
“不是。”林城步把车掉了个头,往元午家的方向开了出去。
“我操,那我不能帮你开,”李大柱拍着车门,“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我一个朋友,”林城步把车门锁上了,“失踪了,我要找他。”
“失踪了你报警啊,你撬人家锁干嘛啊?”李大柱看着他,“是不是该你钱了?哎那更不能帮你开这个锁了,一会儿丢了东西人报警了我一块儿得进去……”
“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林城步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坑过你吗?”
“那倒是没有……你让我想想。”李大柱皱着眉。
林城步只去过元午家一次,但是路他记得非常清楚,基本不需要回忆,就把车开到了元午家楼下。
下车的时候他带着期望往楼上看了一眼,但元午家的窗户关着,没有灯光。
李大柱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最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帮林城步把元午家的门锁给打开了。
“我操,这屋子多久没人住了?”门一开就是扑面而来的灰尘味儿,李大柱捂着鼻子。
林城步直接让灰尘扑得打了两个喷嚏“至少两年没人了。”
“我靠,水电煤气什么的都断了吧?”李大柱顺手往墙上的开关上按了一下,灯亮了,“哎还有电?”
“有,”林城步走进了屋里,“我一直交着……所以我跟你说帮我开这个锁没问题你放心。”
李大柱在屋里站了一阵以后就走了,林城步说一会儿吃个饭他也没答应,怎么都无法摆脱做贼心虚的感觉,打了个车回去了。
林城步从包里拿出小本子打开。
溜门破锁人情费。
屋里挺乱的,元午原来就不怎么太收拾,这一走屋子空了这么长时间,除去乱,就是灰蒙蒙的到处都能用手指画画。
林城步走到阳台看了看,阳台上的那些蒲公英居然还有好几盆让人吃惊地活着。
元午因为懒得浇花,弄了个定时浇花器,只要水电不断,这些花就不会死……但是活得也挺难看的,因为窗帘半拉着,能见着阳光的时间太少,叶片都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