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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风 第20节

作者:老碧 字数:25268 更新:2021-12-21 04:24:00

    慕君颉微眯起眼,如果他是皇帝,定会抽剑上前一剑砍下那道士的头颅,顺势还可以用他的血来祭旗。

    只有鲜血和危机感才能真正激起军人的士气,而所谓的天意大吉,只会让军士在激动之后变得更加懈怠而已。

    繁琐的一套仪式整个下来,天已近午。然而这个时候,暗中向仁宗帝申请为都监使的赵宗治没有随军而行,却被汝南王强留在了王府。

    汝南王眼神犀利的看了赵宗治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不用去延州了,随军的事我会另外跟陛下说明。明天我有个旧友带家眷来做客,你替我去招待,然后顺便陪着人家在京都逛逛。”

    什么人能让一位堂堂郡王亲自招待还陪着逛赵宗治立即清楚是怎么回事,面无表情的道“我要去延州,招待不了。”

    “我刚才说了你不用去,没听到吗”汝南王眼角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明显已经充满了怒意,眼神锐利的像能看穿人的内心。

    可赵宗治始终都保持着平静,面无表情,神态自若。汝南王对这个儿子实在没有办法,最终决定不绕圈子直接问“你和严慕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汝南王已经知道了,赵宗治也不再隐瞒,“我爱他。”

    “你”汝南王狠狠拍着桌子,“他是个男人”

    赵宗治只是抬眼平静的和汝南王对视。

    汝南王脸上的暴风雨酝酿了很久,最终在赵宗治淡淡的目光中退了下去,食指一下下的敲着桌面,仿佛在思考,“真这么喜欢他”

    “我不只是喜欢,”赵宗治依旧面无表情,“是这辈子都认定他了。”

    这样张狂的语气像足了汝南王年轻的时候,汝南王的神色却更加严肃,“我绝不同意。”顿了顿继续道“娶妻生子才是正途,一品镇国将军家的芷梦你也见过,人品相貌都不错,而明日要来的黄兴南黄大人是从外省新调入京都的知枢密院事,乃正二品大员,书香门第家风严谨,其女正值二八,聪明漂亮,你从这两个姑娘之间选一个中意的准备完婚,这段时间就好好待在京都,哪也不准去。”

    赵宗治沉着脸,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转身就准备走人。

    “你给我站住”

    赵宗治停住了脚步,却并非因为汝南王的怒喝,而是因为涌入身前的王府侍卫。纵然赵宗治武功高强,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围墙之上还立了一圈箭手,弓上安的自然不是可令人伤亡的铁簇箭头,而是淬了迷药的针筒。

    出征大军早已出了城门,行军速度很快,一刻不停的疾疾向延州迈进。

    延州地处微妙,西夏若想进军就必须先攻下延州,否则大军无法前行,所以只要守住延州,此战就算成功了大半。若去延州必须要经过襄阳,去襄阳方向山路较多,到了傍晚时分天上下起小雨,山路因吃了雨水,滑得难以稳步,大军的速度因此开始放慢,待到天黑,统帅刘平吩咐就地扎营。

    刘平能力并不出众,但毕竟年纪和阅历摆在那里,基本的遣兵调将还是懂的。慕君颉坐在大帐内,神情看起来竟有些发愣,化装成普通小兵的秦云溪连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主子,该吃晚饭了。”

    “现在还没胃口,”慕君颉淡淡道,“先放着好了,你下去吧。”

    秦云溪微皱起眉,却也只能依言下去。然而没过多久听到营帐内再次传来脚步声,慕君颉的语气有些不悦“不是说了让你下去吗”

    脚步声却没有停,转眼人已经走到跟前,慕君颉面色不虞的抬起头来,然后微微一滞“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琅琛竟也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营帐,笑着说“我来陪你吃晚饭啊。”

    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慕君颉顿生烦躁,“我为什么要你陪”

    苏琅琛把饭菜一样样的摆到慕君颉身前的案几上,依旧微笑着“因为我喜欢你,现在正在追求你啊。在下之前就说了对严公子一见钟情,自然要从今以后都时刻陪在公子身边。”

    慕君颉皱紧了眉头,“你”

    “好了,”刚开口就被苏琅琛打断,苏琅琛把筷子塞到慕君颉手里,“慕慕乖,别闹脾气了,先吃饭再说好不好再不吃就冷了。”

    这句话说完苏琅琛却微微一顿,语气有些小心的又问“严公子,我可以叫你慕慕吗因为慕慕这个名字唤起来实在亲切,我以前的”

    慕君颉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朝桌子上一拍,“苏琅琛,你到底在玩什么”

    苏琅琛还是那句话,“我在努力追求爱人啊。”

    “很抱歉,我现在不缺爱人。”

    “我知道你不缺,”苏琅琛竟是笑了笑,还带着疼宠和骄傲,“我的慕慕永远都那么招人喜爱。可就算你有爱人,在一切未成定局之前,其他人应该都有追求的权力吧。而关于赵宗治,”提到这个名字,苏琅琛眼底的狠利一闪而过,“慕慕,你可能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成婚了。”

    慕君颉听了面色不变,却微眯起眼看着苏琅琛问“是你做的”

    “慕慕,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苏琅琛眨巴着一双漆黑而狭长的凤眼,在灯光下显得尤为俊美和无辜,“他赵宗治好歹也是一个郡王,若真不想结婚,又有谁能逼他更何况民不与官斗,我不过是个江湖人,再怎样也不敢对堂堂皇族下手。”

    苏琅琛的确还没对赵宗治下手,虽然赵宗治在苏琅琛心里如鲠在喉,可现在正处慕君颉和赵宗治关系升温之际,他深知如今不是下手的最佳时候。而赵宗治被逼婚之事,对苏琅琛来说不过是出于要支开他而小小算计了一下而已,因为苏琅琛若真正对一个人下手,便不仅要让对方死,还要死的万分憋屈。

    “慕慕,难道你就没想过赵宗治迟早是要成婚的吗”苏琅琛动作轻柔的把筷子重新塞回慕君颉手里,“他不适合你。不管是他的身份性格,还是,”苏琅琛顿了顿,竟轻轻吐出两个字“血缘。”

    轻轻的两个字却让慕君颉瞳孔一缩。

    “而且,他了解你吗知道你想要什么吗能妥善解决他的父母和家族的阻力吗能光明正大的拉着你的手站在全天下人面前吗”握住慕君颉拿住筷子的手,苏琅琛一字一句“慕慕,相信我,这世上,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论玩心计,连慕君颉都是受苏琅琛的启蒙,所以在这方面赵宗治是绝对玩不过苏琅琛的。慕君颉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吧”

    苏琅琛看着慕君颉半响没动,过了很久才用慢慢道“我不赌。”

    仿佛知道慕君颉要赌的内容,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写着了然,低沉的声音还带了几分戏谑。对于一切和慕君颉有关的事,他不可能也不会再让任何一丝意外状况发生。

    见对方不上当,慕君颉只能重新拿起筷子语带讽刺的开口“没想到无所不能的苏大庄主竟然也会害怕。”

    苏琅琛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突然俯身凑近慕君颉的脸,跟他亲昵地额头贴着额头,低喃着承认“是啊,其实我怕的多着呢。我害怕失去你,怕你不理我,怕你讨厌我”

    近距离的直视让慕君颉的心莫名一跳,猛地大力推开苏琅琛。苏琅琛在猝不及防下差点被推倒,却定定看着慕君颉,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又温柔的笑起来,“吃饭吧。”

    慕君颉总觉得在苏琅琛的目光下整个人会显得无所遁形,只能憋着气低下头吃饭。在一边吃一边想事情的情况下竟被苏琅琛从善如流的喂进了很多食物,最后难得吃的小肚子饱饱的,让苏琅琛的成就感史无前例的大增。

    赵宗治从迷药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提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内力竟被封住了大半,却依旧不管不顾的起身就要离府。然而汝南王这次动了真格,守外面的都是高手,虽然不敢过分伤到赵宗治,却架不住赵宗治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转眼间便几乎是两败俱伤。

    血腥味顿时随着夜风四散而开,连任氏都闻声赶来,对汝南王求道“王爷,治儿还年轻,性子难免执拗,您有什么事跟他慢慢说”

    任氏虽对赵宗治爱上男人的事感到万分震惊,可见唯一的儿子此刻一身是伤,却一时只剩下心疼“治儿,快跟你父王认个错,好好待在京都完婚”

    赵宗治此刻的样子狼狈至极,血顺着伤口往下滴,就算一个普通人也能把他推倒。看着自己的生母,终于面无表情的开口了,“我可以完婚,但要先找公孙离。”

    任氏的神色却更担忧了,“找公孙离做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只是问他要只蛊虫。”

    赵宗治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任氏拉住,女性的第六感让她感觉事情不那么简单,“为什么要蛊虫”

    “公孙离的躔蛊可以让男人终生不举,”赵宗治面无表情的道“等我吞了躔蛊,若她们还愿意成婚,我自当奉陪。”

    作者有话要说蠢作者好想求留言

    第87章 大智若愚

    “混账”这话让汝南王的火气一下子烧到了,随手捞过了什么就对赵宗治砸了过去,“你为了个男人要断子绝孙我没有你这样的孽子”

    盛怒之下汝南王捏断的是庭院灯的柱头,碎石擦过赵宗治的脸颊,顿时带出一道血痕。

    毕竟汝南王才是赵曙的生父,赵宗治又是和赵曙关系最亲密的弟弟,汝南王府在赵曙心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赵曙耳目众多,在得知到汝南王府有情况后便也赶了过来。

    赵曙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寅时,赶到之后只见汝南王的神情阴沉的吓人,任氏哭坐在一旁,赵宗朴也在现场。也不知赵宗治又说了什么,赵宗朴瞪着眼看着赵宗治道“十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连身份地位和家人都不要了,也要去找一个外人”

    赵宗朴在赵宗治他们兄弟间排行第二,作为兄长,行事向来一板一眼,更是万事以王府为重,这回越说就越是气的脸色发红,“父王也是为你好才管你,你怎么能把矛头都朝着家里使,还说出什么要脱离皇室的话来人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如果因为一个外人跟家里闹的断绝关系,那不如干脆让他死在战场上来的干净”

    却不知死这个字就是赵宗治的禁忌,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连自己碰一下都小心翼翼的,哪容得了别人咒骂就算是自己二哥也不行。赵宗治顿时带着戾气抬起头,睨向兄长的眼神更满是厉色,声音却极轻极慢“你说什么”

    赵宗朴气在当头,根本没注意到赵宗治的脸色,还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继续道“我说的不对吗以你的身份就该娶个家世名声都优秀的好女孩,喜欢上男子就罢了,竟还为了那个男人连家都不要了,这种祸水就该死就算是侥幸没死在战场,我也定叫他唔”

    他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竟是狠狠挨了赵宗治一拳。

    赵宗治虽然性子冷,但赵宗朴身为长兄,皇室又礼教严谨,对长兄该有的尊重和礼数赵宗治还是一向遵守的,因此赵宗朴根本没有想到赵宗治会对他动手,顿时被打的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同时感觉鼻子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揩才发现出了血。

    因为内力被封又身上有伤,赵宗治这一拳虽没留情,力道却削弱了许多,否则根本不是赵宗朴一个文官能承受得住的。赵曙立即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扣住赵宗治的手腕,皱着眉骂道“十七,你在胡闹什么”

    语气听起来严厉,实则却是试图为赵宗治解围,因为就算是平民之家,不从父命和对长兄动手这两条也是大过。赵宗朴毕竟有武功底子,赵曙先是看了看赵宗朴并无大碍,随后又忙对气到不行的汝南王求情“父亲,您先消消气,十七只是一时糊涂,等两日他想明白了,定会按您说的去”

    赵宗治甩开赵曙冷冷开口“我不会成亲,我要去延州。”

    “这事由不得你”赵曙厉声训道“你就给我老实呆在汴京,按照父亲的意思把亲事办了”

    赵宗治静静看着赵曙,突然道“我知道你也喜欢他。”

    声音轻的只有赵曙一人能听到,赵曙忍不住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你”

    啪

    话没说完便被一声巴掌打断。这一下打的不轻,不仅是赵宗朴,连汝南王都有些吃惊。

    都说天家无父子,可谁人都知赵曙和赵宗治两兄弟的关系有多好。小时候兄弟俩的相处模式也和普通人家的兄弟一样,大的看顾着小的,可若被小的惹急了也会狠下心教训一番。但赵宗治早熟又从不惹事,根本不用赵曙费神,后来赵曙被过继给仁宗帝,见面的机会少了,赵曙只顾着担心赵宗治性格太冷清自闭,更不舍得碰过弟弟一根手指头。

    没想到时到今日,竟会被气得不经大脑思考就一巴掌打过去。

    赵曙喘着粗气瞪着赵宗治,赵宗治的头被稍稍打偏了一些,却始终神情不变,平静的和赵曙对视。他内外伤交加,之前已经是在强撑,这一巴掌又激荡起胸口的气血,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站着,片刻后,却突然毫无预兆的栽倒下去。

    王府顿时又陷入混乱,转眼天已经放亮了,府里的大夫被急匆匆叫了来,诊治下来才发现赵宗治的情形竟十分严重,他内力被封却强行使用内功,不知怎么的导致内息出了乱子,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治好的把握。

    汝南王也是练武之人,一听之下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也顾不得生气,随即命人去找公孙离来。可偏偏公孙离现在京郊,要下午才能赶回来,普通大夫的治疗又不见效,加上严重的外伤,很快引发了高烧。

    任氏在一旁哭着唤“治儿,你别吓娘亲”

    赵宗治浑身火烫,体内紊乱的内息被王府高手用内功暂时压住了,却烧的更加严重,嘴里朦朦胧胧地呓语着,听着像在喊谁的名字。任氏心里顿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忍不住又哀声叹气,竟见赵宗治慢慢睁开眼来。

    好像是越烧越清醒,赵宗治面色平静的看了看任氏,淡淡开口“我没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哪里是没事,简直像是烧糊涂了,任氏怎么肯依,接过大夫的药碗道“你就算要闹,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娘亲就你一个儿子,你父王年纪也大了,禁不住你这样折腾”

    “是我不对。”赵宗治竟没有表情的道“昨天是我一时糊涂,以后不会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任氏一愣,惊讶的看着赵宗治,不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还是又打什么别的主意,试探着说“治儿,如果你真的认准了那个男子,我可以求你父王”

    赵宗治却是打断了她,“不用了。”高烧让他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疲惫地闭上眼,“就算你们接受了,他也不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任氏本以为和对方两厢情愿后赵宗治才跟家里摊牌,“这怎么回事”

    已经是下午,公孙离终于赶回来,汝南王也来了,赵宗治发烧烧的连眼睛都是红的,“他有喜欢的人,根本不喜欢我,是我一直缠着他,强逼着他和我在一起。”

    任氏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状况,顿时不知说什么,汝南王在一旁听了却忍不住出声了“混账”看赵宗治高烧重伤的样子又不好再动手,只能边拍桌子边恨声骂“这样出格的事儿你也敢做,你疯了不成”

    “我是疯了。”赵宗治面无表情的慢慢道,“反正就算我追到延州,他也不会领我的情。您说怎样就怎样吧,您喜欢谁,我就跟谁成婚。”

    赵宗治发着烧,身上包扎了多处伤口,倚在床头的身影异常萧索,哪里还是平日里风光无限又冷傲的十七少

    这话一说,任氏却是心疼儿子了,“那你能忘得了他”

    “忘不了。”赵宗治睁开眼,仿佛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这三个字,手死死抓着床沿,力道大的几乎要把木板捏碎。过了许久才缓缓松开,目光有些恍惚的轻轻道“我这一生所有的运气已经被遇见他这件事而花光了,不知道这辈子若是早点投胎,下辈子有没有运气再遇见他。下辈子,我想要比所有人都早认识他,然后专心守着他,让他心里只有我一个而没有别人,一起相伴着过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今日是任氏头一回听赵宗治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又见向来冷硬的儿子此刻竟眼眶发红,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先掉下来。

    与此同时公孙离诊完脉却是急了,甚至不顾礼数直接对赵宗治嚷起来“郡王爷,我这边要施针了,求您什么也别想,静下来心平气和会儿吧。您现在情况很不好,内伤严重经脉紊乱,再这么情绪起伏下去,一不小心就能要命啊”

    汝南王皱紧了眉,拂袖冷哼一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汝南王本以为以赵宗治的性子会抗争到底,没想到这么快就妥协了。妥协的越轻易汝南王就越不放心,他是过来人,深知得不到的才越珍贵,若赵宗治在迷恋慕君颉至深的这个当口被逼和别人成婚,恐怕慕君颉在赵宗治心里的印象会更深,甚至形成一个横绝赵宗治和其他所有人关系的深渊。何况赵宗治连早点投胎以求下辈子相伴的话都说了,莫非是威胁他办完喜事就办丧事的意思

    赵曙本来想来看看弟弟,站在门外,忽然想起仁宗帝当年选皇储时,有一回说宗字辈的孩子里,属宗治聪明,心里拎的最清。

    可赵宗治整天冷冰冰的一言不发,消极政事也不懂结交权贵,赵曙一直觉得是仁宗帝眼光不行,如今却改变了想法。

    很多人整日忙碌,看似聪明圆滑,最后却连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都没弄明白。能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才是真正的聪明人,也往往只有这种人才能达其所愿。赵宗治想要习武,便能不要命的孤身去极寒的西岭,想要自由,便能不顾欺君之罪逃避皇储选拔径直离京,想要慕君颉,便可以放弃一切专心守候。

    端的是大智若愚。

    对待慕君颉也是这样,看似笨拙,只懂得退让,然而懂得退让的男人最可怕,他不疾不徐,在身后默默付出却无怨无悔,待时日久长,你会觉得把整个人生都欠给了他。

    看汝南王离去时的神情明显是松动了一些,赵曙只当赵宗治这招以退为进用的恰到好处,却不知赵宗治心里是真的难受。他之前妥协的话都是故意说给汝南王和任氏听的,最后那几句却是真心实意。他是真的梦想过有下辈子,他要抢在所有人之前第一个认识慕君颉,而不是被苏琅琛占尽先机。苏琅琛始终在慕君颉心里占据着重要的位置,而他时至今日,仍不敢肯定自己在慕君颉眼中究竟置于何地。

    “接下来你到底想怎么做”待夜深之后赵曙站在赵宗治床前问他,“父亲是关心则乱,一时被你唬住了,迟早会再想明白,难道到时你再闹一次”

    赵宗治现在使不出内力,连门都走不出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守在窗外的王府侍卫道“你也说了,我不过是闹一闹,父亲不同意就只能放弃。”

    赵曙却知他已打算破釜沉舟,神色微变的压低了声音道“收起你的算计,我还不知你的脾性你说放弃骗骗外人可以,别想骗我”

    之前赵曙打完赵宗治后便开始后悔愧疚了,待冷静下来才琢磨过味儿来。那一巴掌分明就是赵宗治故意激他的,为的就是利用他的愧疚。

    被亲弟弟算计的滋味换谁都觉得不好受,可赵曙也只能认命的甘心被利用“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赵宗治半天才没头没脑的道“我刚才梦见他出事了。”

    “怎么会”赵曙微微一顿,“不过才行军两天,慕慕还没到延州”

    赵宗治转头看向赵曙,“可我预感他到了延州一定会出什么事,我必须去找他。”

    大军还在路上,慕君颉自然也还没有出事,苏琅琛趁着情敌不在,恨不得时刻都黏在慕君颉身边,不管大事小事都不假他人之手。行军一路艰苦而乏味,慕君颉却在苏琅琛的无微不至下楞是没受到一点委屈。

    苏琅琛了解慕君颉甚深,照顾起来自然比旁人的效果更好,连骑马久了会磨疼大腿的事都想到了,拿了柔软的上好绸布条,非要让慕君颉贴着皮肤把腿一层层缠裹起来才罢休。在吃饭上苏琅琛也不若赵宗治那般只会毫无办法的一味妥协,慕君颉不吃苏琅琛就去喂,手喂不行便用嘴喂,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仿佛现在除了陪着慕君颉之外苏琅琛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一样,慕君颉却终于忍到极限“栖霞山庄破产了吗你身为庄主都不用回去管事吗”

    “慕慕,你在关心我”

    “我只想问你能不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慕君颉的目光冷淡的就像一汪冷清的潭水,可不过这么随意一撇,也能令苏琅琛的心脏感觉激动兴奋。苏琅琛有些着迷的看着慕君颉,无辜的眨了眨眼,“可我在追求你啊”

    情敌太多时间紧迫,不努力刷存在感怎么行

    第88章 欲求不满

    慕君颉不再搭理苏琅琛,有些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苏琅琛轻轻问“慕慕,泡个澡解解乏好不好”

    话说完就见苏远带着两个暗卫悄无声息的抬了桶热水进来。

    今日大军疾行了整整一天,一路上尘沙飞扬,慕君颉的确觉得满身尘埃不太舒服,可当地缺水,大军驻扎的安北镇连饮用水的供应都比较紧张,更不要说沐浴了。慕君颉看着浴桶微皱起眉,苏琅琛随即站起身往外走“我这就出去,在外帐等你。”

    慕君颉开口问了句“哪来的水”

    “苏家在北部也有些人脉和贸易往来,弄点水不算什么。”苏琅琛停下脚步,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个镇子虽然地处偏远,但人土风情特别好,民风豪爽,还有很多江南看不到的景致。锦绣崖就是一个,它有个很美的传说,是关于相爱之人的。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还跟你说过,要带你一起来看”

    慕君颉回想了一下,的确是有印象。那时候他刚开始在苏琅琛的教导下学习经营苏家的生意,曾怀着美好幻想和苏琅琛一同规划他们的将来,慕君颉却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苏琅琛略带酸涩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慕君颉抬眉淡淡道“这些小事我怎么可能都记得”

    “小事吗”苏琅琛舌尖发苦,轻叹了一声,然后目光深邃的看着慕君颉,“慕慕,其实你所认为的小事和我所认为的,往往不在一个层面上。”

    “我知道你现在所认为的大事是什么,除了那件大事外,其他所有事你都可以看做是小事。”苏琅琛一步步朝慕君颉走过去,轻抚过他的发梢,烛光下的神色异常温柔,“可我所认为的大事就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平平淡淡的生活在一起,从一朝一夕延续到一生一世。除了这件大事外,其他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看做是小事,那些权力地位金钱财富,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如此深情的语气让慕君颉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怔忪,苏琅琛微微笑了笑,又轻抚了一下慕君颉的额发,“慕慕,我知道你心底没有完全原谅我,对我仍有芥蒂,可你身边需要一个人来照顾,就让我这样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们慢慢来,我愿意等,不管等多久都可以。”

    慕君颉移开眼,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苏琅琛温柔的笑颜,“我可以买一堆丫鬟或随侍,挑那些聪明贴心又听话的”

    “不用那么麻烦了,”苏琅琛打断慕君颉,认真道“你直接把我当成你买的随侍,保证比谁都贴心听话。”

    慕君颉的神情也很认真,歪着脑袋思考的模样像天真的孩童,吐出的话却很残酷“可随侍不会每月准时给我下毒,再面不改色的盯着我喝下去。”

    苏琅琛看着慕君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站起身来,“慕慕,先沐浴吧,不然水就凉了。”

    军帐隔为内帐和外帐,苏琅琛站在外帐,隔着帐帘望着他的宝贝被烛光投射的剪影,少年纤细优美的身形举手投足间都令他目不转睛。

    一整天马不停蹄,慕君颉是真的觉得很累,待把整个身体都没入热水中,舒适的同时疲惫感也汹涌而至,头脑也跟着放松下来,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苏琅琛守在外帐,本来还能不时听见里面传来水珠轻溅的声响,可这一阵子却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动静了,便轻轻喊了一声,“慕慕”

    得不到回应,苏琅琛随即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果不出所料,只见慕君颉趴在浴桶边缘,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

    慕君颉不过是浅眠,一感觉有人走近便立即下意识睁开眼,抬头看向来人。脸上缺乏血色的白皙皮肤因泡热水的缘故泛起红晕,长长的睫毛粘上了水珠,似乎轻轻扇动,便能抖下无数晶莹。

    这样的慕君颉落在苏琅琛眼中只觉得美极了,也让他感到心疼极了,忍不住俯身亲上心肝宝贝的长睫,把水珠尽数吻走。

    慕君颉伸手推去他,肩却被对方反手扣住。苏琅琛叼住慕君颉转头露出来的小小耳垂轻轻吮吸,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呼吸着慕君颉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那颗痴恋到快疯掉的心脏。

    自知不能抱太久,苏琅琛随即不舍的放开手,试了试水温,“要不要加热水”

    “不用,我马上就好了,你出去。”

    “慕慕,我帮你洗好不好万一又在水里睡了的话很容易着凉”

    慕君颉还是那句“我要穿衣服了,你出去。”

    苏琅琛微皱起眉,“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

    “我说了不需要,”慕君颉打断他冷冰冰重复“出去。”

    这种疏离的态度总能轻易就打破苏琅琛平日维持的优雅和冷静,“那你需要谁,赵宗治吗”

    慕君颉不说话,苏琅琛却以为他默认了,心里顿时更难受,再想到那日赵宗治故意当着他的面给慕君颉整理衣服时露出的吻痕,“赵宗治看过你也吻过你了对不对你既然都能给他看,还在我面前遮掩什么”

    苏琅琛讲完就有些后悔了,却憋着一股无名之火不再说话,慕君颉也始终一言不发,平静而沉默的气氛让苏琅琛又开始觉得心虚,正想开口,见慕君颉竟哗的一声从水中径直起身,面无表情的随手拿起毛巾裹在腰间,抬脚跨出了浴桶。

    毛巾只能勉强围住重点部位,如玉的胸膛优美的腰线和挺翘的臀形顿时一览无遗,笔直而白皙的长腿一迈,就让苏琅琛直接愣住了,突然觉得鼻子一热一痒,所幸及时用手捂住了,堪堪挽救了鼻血直接滴到地上的丢脸窘状。

    “慕慕,”苏琅琛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欲求不满,“快点穿衣服别着凉了,我先出去一下。”

    刚才慕君颉开口赶人的时候还闹脾气,这回倒是自动滚走了。

    男人急匆匆去处理鼻血的背影透着难得的狼狈,慕君颉忍不住轻勾了下唇角。他还有事要做,随便擦了擦头发便披上外袍准备出去。

    然而走出内帐,刚把外帐的帘子掀开一角,就感觉旁边一阵风一样冲过来一个人。还没等慕君颉看清,帘门已经哗的一下被重新盖上,苏琅琛侧脸的弧线看起来尤为冷硬,声音也透着一股阴寒“慕慕,你要去哪又像以前那样一生气就不吭声的离开我一走了之吗”

    生气慕君颉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要生什么气,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苏琅琛,却从男人紧绷的表情上看出一丝虚张声势的味道,忍不住又有点好笑,默默低下了头。

    苏琅琛见状更皱紧了眉,按紧了门帘强势而生硬的重复“不许走,我不准。”

    其实也不能怪苏琅琛紧张兮兮大惊小怪,实在因为苏琅琛被慕君颉从小到大一生气就什么不说转身走人的坏毛病给弄怕了,甚至忘了这里是军营,慕君颉就算生气要摆脱他,也不会置几万大军于不顾。

    “我知道之前不该说那种话,”苏琅琛沉着脸,“我错了要我认可以,但你不能走。”

    也许别人听不出来,可慕君颉能听出苏琅琛语气里的声厉内荏,莫名就是觉得好笑,低着头努力克制住肩膀的抖动,却还是有一丝颤抖没能逃开苏琅琛的眼。苏琅琛这下开始有点慌神,伸出手想抬起慕君颉的头,又迟疑着唯恐把事情搞的更糟,“慕慕,你”

    毕竟慕君颉最讨厌的就是他的管制和强势,苏琅琛竟一时关心则乱到误会心肝宝贝是在哭,语气已不自觉的软下来,“别和我生气好不好只要你不离开我怎样都行”

    慕君颉越不说话苏琅琛就越是自乱阵脚,甚至唯恐慕君颉的虚喘证再犯,又轻轻按揉了几下慕君颉背上疏通气息的穴位,“算了,你若一定要走就”

    然而话还没说完又立即自我否决掉“不行,还是不行。”苏琅琛攥紧慕君颉的手急急道“慕慕,你不能离开我,我错了,我道歉,别走好不好你当初在栖霞山庄时还答应过我,说每一年的新年都和我一起过,也说会永远陪着我,现在反悔了假装以前的话都不算数可不行,我绝不答应。”

    质问威胁哀求最后甚至连胡搅蛮缠都用上,见慕君颉还是无动于衷,苏琅琛是真的慌了,狠下心去抬慕君颉的下巴。

    接着便微微一愣,心肝宝贝的脸上完全没有泪痕更没有怒容

    慕君颉被迫随着苏琅琛的手仰起头,看着男人难得一见的蠢样子,竟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不过是稍纵即逝的轻轻一笑,却瞬间如雪后初霁月影摇曳,满帐生辉。这个笑对苏琅琛来说简直比做梦还奢侈,顿时更愣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慕君颉已趁机出了营帐,转眼间便闪身进了另一个帐子,“截到了吗”

    “嗯。”秦云溪随即掏出一封信送上来。

    信上的笔迹是刘太师的,但内容混乱,根本看不懂,应该是用代码暗藏了信息,破解后才读的通。慕君颉递给江一舟“你应该能破解吧”

    江一舟曾跟在刘太师手下不少年,“我试试。”

    待江一舟把内容全部破解完毕,帐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秦云溪和唐炎他们几个还好,慕君颉手下的两个副将郭明义和李蔚却瞬间觉得浑身凉透。两人都早早从军,甚少接触那些政治手段,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为了皇位和权力而通敌叛国。

    若按这信来看,这场仗根本就不用打,整个大军完全就是去直接送死

    只有慕君颉从始至终面色平静,把信拿回来,优雅而缓慢的原样叠好又封好,交回秦云溪手里“把信再送回去吧,动作小心点。”

    李蔚的性格比郭明义稳重些,很快便猜到慕君颉这样做的原委,只有些谨慎的低声问慕君颉“大人,要怎么送安全吗”

    “我今日跟了那人一整天,”鬼门自有一套神不知鬼不觉的取物手法,秦云溪也没解释的太详细,只道“不会被发现,也不会有事。”

    秦云溪转眼已消失在黑夜中,可郭明义还有点没转过弯“这样的罪证我们不应该握在手里吗”

    这种问题慕君颉根本懒得回答,李蔚便解释道“不过是一封信而已,对方若想抵赖,能有一千种脱罪的法子。”

    所幸郭明义还没笨的太厉害“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将计就计”想起那封信又恨的咬了咬牙,低低道“可这仗还用打么对方只要挖好坑等我们跳就行了,挖坑的铲子还是我军统帅亲自递上去的。这要怎么打干脆束手就擒好了”

    “谁说打仗一定要靠手”慕君颉终于开口了,淡淡瞥了郭明义一眼,“靠的是脑子。”

    这一眼却让郭明义完全镇定下来,知道慕君颉已有了计划,立即正色道“末将一切都听大人的吩咐。”

    待苏琅琛终于缓过神来找到慕君颉的时候,郭明义他们已经下去了,只剩下江一舟和刚刚进来送宵夜的楚晓。

    慕君颉对苏琅琛视而不见,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楚晓上下打量,苏琅琛见状又腾升了一股火气,恨不得把所有能占据慕君颉注意力的人都弄死。在慕君颉的注视和苏琅琛的杀气下,楚晓几乎要瑟瑟发抖了,像个小兔子般恨不得找个安全点的窝躲起来。

    江一舟实在看不过去,起身要把爱人护进怀里,慕君颉却在这时走上前冲楚晓一笑“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啊”

    语气带着明显的调戏意味,听的江一舟和苏琅琛两人的脸色同时难看起来。

    慕君颉的恶趣味就是这样,看到好玩或合意的东西,非要逗弄几下才罢休。楚晓向来有些怕生,却不知为何对眼前人的漂亮笑脸倏生好感,竟轻声答道“我叫楚晓,十七了。”

    “那我比你大,我马上就十八了,”慕君颉立马开始装大“你要叫我哥哥。”

    “我也快十八了”楚晓下意识就抬起脑袋反驳,发现自己音量有些高了,又怯怯的低下头去。他是知道慕君颉的身份的,再无知也不敢答应,小声说“我,我哪里敢喊大人您哥哥”

    眼缘这种东西本就奇妙,慕君颉是真的觉得楚晓顺眼,更何况长那么大除了儿时玩伴林默外不曾交过一个朋友,随即道“我说能叫就能叫。”

    苏琅琛从头到尾被忽视了个彻底,实在忍不住道“慕慕,已经快子时了,明天还要赶路,该回去休息了。”

    江一舟也立即开口催楚晓去休息,他不明白慕君颉逗弄楚晓的目的,可单看苏琅琛的杀气就觉得还是与之少接触为妙。

    慕君颉已经走了,苏琅琛没有跟上去,而是微眯起眼看着江一舟,“管好你的人。”

    明明年龄是一样的,楚晓和慕君颉却差的太大,在慕君颉面前完全不够看。在江一舟眼里自家爱人自然是老实又听话,可慕君颉简直智多近妖,更兼性情坚韧又喜怒无常,江一舟和苏琅琛其实很早就在江湖上认识,此刻看向苏琅琛的眼神已经不止是同情了。淡淡瞥了苏琅琛一眼道“苏庄主,要知道严大人现在是我的主子,他想要我的命我都得给,何况你要担心的应该是宁郡王吧”

    却不料苏琅琛竟勾起了唇角不怒反笑,“你说赵宗治我刚刚来找慕慕之前,得到了手下传来的最新消息,赵宗治要成婚的事已完全确定下来不会更改了。”

    江一舟一脸狐疑的看着苏琅琛“你真的相信他愿意成婚”

    “当然不信。”

    “那你还”

    苏琅琛不回答,江一舟看着苏琅琛这幅明显算计的表情,便也识趣的不再问了。想也知道真正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就在后面,不过他也没资格评论什么,因为若换了他恐怕也会如此,对待情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由得想慕君颉莫非是罗刹命,他爱的他不爱的都得先去半条命。

    苏琅琛回去的时候慕君颉已经累的迅速睡着了,掀开帘子就看见纤细的身体蜷在被子里睡的正香,睡颜看起来毫无防备。

    苏琅琛悄悄走到他旁边,小心翼翼的为他掖好被角。

    爱一个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奇妙到不可思议。刚刚还满心算计,甚至带着一丝愤怨要跟慕君颉好好谈谈他不仅使用冷暴力还故意捉弄自己的事,可此刻守着慕君颉的睡脸,苏琅琛心底却只剩一片柔软,脑中全然空白,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若说有,也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他的宝贝安静睡觉时候的样子真是乖巧漂亮,让他恨不得一辈子藏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时间久了都不记得了,楚晓是之前几章说过的江一舟为之叛离天机阁的爱人。

    第89章 受宠若惊

    苏琅琛静静对着心肝宝贝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亲了亲慕君颉的脸也跟着上了床。后半夜的时候苏琅琛从睡梦中醒来,感觉怀中的人睡得不太安稳,立马就清醒了。

    毕竟是在行军路上,条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家里,而且慕君颉一入冬就特别容易生病,以前在栖霞山庄的时候,每年冬天只要慕君颉生病苏琅琛就没法闭眼,彻夜搂着他反反复复的亲吻他的额头,拍着他的背一遍遍轻哄。

    清醒之后苏琅琛才发现慕君颉不过是在做梦,顿时放下心来,只是不知慕君颉梦到了什么,嘴唇微微嘟着,一张小脸时而紧绷时而舒展。

    凭借习武人的超强视力,苏琅琛本来饶有兴致的盯着心肝宝贝生动可爱的表情看,可看着看着发现情形开始不对,慕君颉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死死咬着下唇,神色也越发痛苦。

    “慕慕”苏琅琛开始担心了,急忙出声,试图把慕君颉唤醒。本以为沉浸在噩梦中的人会很难自拔,却没想到才叫了几声慕君颉就慢慢睁开了眼,只是神色迷茫,看不出究竟是否清醒。双眼湿漉漉的,竟像是哭了一样,苏琅琛更担心了,把他往怀里紧了紧,“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慕君颉呆呆的没有反应,苏琅琛心软的一塌糊涂,习惯性的像以前在栖霞山庄时一样把他当孩子哄“慕慕乖,不怕啊,梦全是假的,都和现实相反的。”

    慕君颉仍不像是清醒的样子,苏琅琛轻轻拭去慕君颉额上的冷汗,“梦到了什么,告诉我好不好说出来就不可怕了。”

    慕君颉终于动了动,眼睛看向苏琅琛,可眼神依旧迷茫,似乎在望着他,又似乎没有,也不知究竟是梦到了什么,此刻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尤为脆弱,然后竟主动偎到了苏琅琛的胸前,软软地往他怀里靠。

    苏琅琛顿时一愣,简直受宠若惊了。

    慕君颉浑然不觉苏琅琛的激动心情,有些怕冷的紧紧挨着苏琅琛身旁,手环住苏琅琛的腰,吸取他身上的温暖。脸颊贴着苏琅琛的胸口蹭了蹭,迷迷糊糊又阖上了眼。

    如此依赖眷念的小动作真真让苏琅琛爱极了,怜爱到心尖子都软的不能再软,低头吻着慕君颉的眉心,唇边的笑意无法控制的慢慢加深。慕君颉之前做梦把被子都踢开了,苏琅琛一条手臂被慕君颉压着,又不敢乱动,废了好大的劲才扯过被子,轻手轻脚的给慕君颉盖重新好。

    清晨,借着帐帘缝隙透进的晨曦,苏琅琛睁开眼看着乖乖躺在自己怀里的宝贝,说不出的幸福感觉包围了全身。可慕君颉睁开眼时的脸色却不是那么好看了,意识清醒后便立即退离开苏琅琛,“你怎么会在我在床上”

    怀里和心里瞬间都变得空荡荡的,苏琅琛强掩住失落,然后委委屈屈的道“明明是慕慕主动搂着我不放,压了我一个晚上,”故意揉了揉被慕君颉枕过的那只手臂,语气暧昧的不得了,“压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夜里还好好的,醒了却甩手就走,慕慕,你要对我负责”

    半个身子刚迈进门的秦云溪立即顿住了,又是压又是负责,莫非他昨晚错过了什么重要八卦

    慕君颉皱着眉,几乎要发火了,苏琅琛话锋一转,轻抚上他的额发低低问“慕慕,告诉我昨晚你梦见了什么好不好”

    听了这话,本来要开口的慕君颉突然紧紧抿住唇,看着苏琅琛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这种古怪一直延续到吃早饭的时候,连秦云溪都感觉到了,慕君颉对苏琅琛的态度似乎有了种微妙的变化。

    起码没再冷眉竖目,苏琅琛忙前忙后的为慕君颉盛粥的时候甚至破天荒的淡淡问了句你要不要也吃。

    若一个人平日对另一个人太差,哪怕态度稍微好一点点也会换来对方的浓重欢欣,这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眼下苏琅琛明显已被慕君颉虐成了这种病的重症患者,慕君颉不过是淡淡一句话,苏琅琛就幸福满足的心里直冒泡,两眼发光的望着慕君颉,如果苏大庄主有尾巴,这会儿恐怕早甩上天去了。

    慕君颉一开始还不在意,结果就看苏琅琛火速盛了同样的粥,动作优雅的一连喝了两碗,还想再端第三碗的时候慕君颉终于微皱起眉,“你怎么像两年没吃过饭一样,早上喝那么多甜粥胃不难受吗”

    慕君颉开了口,苏琅琛便顺势放下碗,轻轻道“话说起来,我是真的两年都没吃一顿像样的饭了。”

    慕君颉像看神经病瞥了他一眼,“我倒不知富甲一方的堂堂庄主会窘迫到这种地步,竟缺饭吃。”

    “饭当然不缺,”苏琅琛抬头深深望着慕君颉,“缺的是那个陪我一起吃饭的人。”

    男人乌黑的眼珠仿佛沉在潭底的曜石,此刻的目光尤为深情和温柔,足以融化顽石。慕君颉愣了片刻,垂下睫羽,避开了他的目光。

    大军已经到了襄阳,再往前就是延州,统帅刘平却在这个时候以大雨路难行的借口命军队停在了襄阳。

    西夏想进攻就必须先占领延州,否则军马无法前进,所以只要能守住延州,此次战役就算成功了大半。延州原本就有十万大军在守,再加上刘平和慕君颉一行的二十万,相对于西夏的八万铁骑,在人数上简直占尽优势,任谁看来守住延州都不算难事。

    此刻帐内的气氛却很冷峻,不知道刘平让大军暂停前行的意图,慕君颉望着地形图不说话,手下的其他人也不敢吭声。

    “既然刘太师勾搭了元昊,”慕君颉终于慢悠悠开口,“我们是不是也该勾搭个人”

    郭明义首先瞪大了眼,“勾、勾搭找谁”

    慕君颉突然问“西夏鼎鼎大名的那位常胜将军赫连鹏现在在哪”

    “也到了延州,不过没什么兵权。”江一舟回道“西夏国主德明之前就只给他了三千精兵,让他打游击,哪边有事就调去哪打。”

    此言一出都心下了然,德明是明知赫连鹏有才能,既心生防备又不忍闲置人才,就想出了这样的方法折腾人。打游击是最辛苦的,又有效避免了赫连鹏拥兵自重。

    “幸好这个赫连鹏的忠君理念还蛮重,”慕君颉忍不住摇头道“若换做我,国主既这般猜忌,我何必要被调来调去的为你卖力还不如每调去一处就驯服一处,在各处建立起一个个独立的根据地,等到边境都被根据地占领了,根据地几点连成一线,再振臂一呼吓吓那老头玩,这多有趣”

    众人听了却不觉得有趣,只挨个默默汗了一把。汗完了开口问“主子是想联系赫连鹏可他并没什么兵权”

    “很快就会有了。”慕君颉站起身,“多疑是帝王的本性,延州事关重大,元昊纵然身为太子,德明也不会让他一人独大,肯定要找个人来与他制衡。”

    大军停驻,慕君颉也终于能有机会睡个午觉,回到内帐发现有些不对,苏远立即上前解释道“帘子是庄主走的时候吩咐换的,说是怕帘子透光您睡不好”

    帘子透光会睡不好慕君颉一时没反应过来,认真想了想,才记起以前在栖霞山庄时调皮任性不愿意睡午觉,苏琅琛哄睡不成便说慕慕乖怎么不好好睡觉,说烦了他就乱找原因,怪天太亮,窗帘透光。

    慕君颉对着不透光的帘子发了会呆,听到秦云溪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比往常要凌乱几分,有些不悦“怎么了”

    “主子,”秦云溪捏着个蜡丸就冒冒失失的走进来,“我听到汴京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宁郡王竟是要成亲了,婚期就定在这个月初八”

    第90章 蒹葭苍苍〔补齐〕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开始呈瓢泼之势,坐在桌前的却是本该在汴京的东方远,神色还有几分风尘仆仆,“我按你说的安排好了,派的是逍遥楼里最不起眼的阿六,只等宁郡王初八成亲那天了。”显然是渴了,东方远猛喝了一大口茶水,“另外,关于刘太师的事,你留的线索太细微了吧,你怎么能肯定他们光凭这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分析出来”

    苏琅琛正站在窗口眯着眼看雨,“就算赵宗治跟你一样头脑简单,不是还有赵曙吗”

    “那赵曙已经知道了”东方远为了解惑也懒得计较苏琅琛的毒舌,“可他既然知道了刘太师跟元昊私下联系、通敌叛国,刘太师如今怎么还稳坐朝堂,一点事儿都没有而且按刘太师的计划,延州这场仗整个大军就是去送死,赵曙身为皇子还淡定得起来”

    苏琅琛终于回过头来,看了东方远一眼,东方远也知道自己问了白痴问题被鄙视了,便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确定赵曙已经知道的”

    “不然你以为赵宗治的婚讯是怎么传出来的”

    东方远对皇族甚少关心,一时想不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赵宗治成亲不是你设计让汝南王去逼婚的吗”

    交个有智商的朋友是多重要的一件事,苏琅琛觉得这句话简直太有道理了,不过情敌的婚讯实在让他心情不错,反而勾起唇角道“一个人要是不想成亲,再逼也没用。赵宗治要迎娶的对象可是一品镇国将军家的独女,如今这亲事,他成的是心甘情愿。”

    东方远微皱眉“赵宗治之前都能为了慕慕不要命,怎么可能因一个镇国将军家的”

    说到这里才终于反应过来,就算东方远再不了解朝堂之事,也知道一品镇国将军的名头,虽然年迈体衰退居二线,却是自先皇在位起到现在唯一还握有兵符的开国大臣。

    迎着东方远了然的目光,苏琅琛点头“对,我就是故意让赵宗治知道延州这场仗的真相,知道慕慕如今的身处之地很危险。他能为了慕慕不要命,那么为了慕慕成一次亲又何妨赵曙肯定会这样劝反正亲事不过是换取兵符的一场交易,根本有名无实,兵符却对战局有很大帮助,起码听从兵符号令的那队精兵能绝对护住慕慕的安全。”

    苏琅琛也挨着桌子坐了下来,“所谓关心则乱,赵宗治估计满脑子都是都是怕慕慕会随着大军一起出事,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过事关慕慕,他恐怕连赵曙也不会全信,如果是我,想必成亲那天一拿到兵符,当晚便趁机带着兵符独自来延州找慕慕。”

    “所以你让我安排阿六暗中帮赵宗治”

    “对啊,”苏琅琛一脸好心的说“我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赵宗治走不掉啊。”

    会那么好心才怪。“然后好在赵宗治来延州的路上设伏,取他的命和兵符一举两得”东方远有些不认同的道“毕竟慕慕现在很喜欢他,在慕慕心里,他”

    东方远因苏琅琛身上的寒气收住了口。这要一不小心多说错了什么,苏琅琛估计能把他也一同灭了。

    “继续啊,怎么不说了”苏琅琛偏偏这时候还朝东方远笑,只是笑里一股阴气“没关系,我不是计较的人。”

    庄主不是计较的人,庄主计较起来不是人。

    我怎么偏偏和死变态做了朋友。慕慕被死变态看上真是太可怜了。东方远连连腹诽好几句,才道“他毕竟是皇族,你还是三思。万一被发现”

    “发现什么”苏琅琛的语气很无辜,“世人都知宁郡王人在京都,新婚燕尔,守着娇妻在家你侬我侬,正闭门不出,拒不见客呢。”

    如果赵宗治真的在新婚当晚成功离开,不管汝南王还是镇国将军,为了面子肯定都会如此宣称。“可堂堂郡王失踪,能瞒多久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

    “不错,但就算最后赵宗治的尸体被找到了又怎样宁郡王大忠大义,新婚之后仍不忘报效朝廷,前往战场却不幸被西夏军杀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琅琛做事向无遗算,东方远已经彻底没话说,只剩最后一句“你就没想过慕慕知道赵宗治的死讯后会怎样”

    “慕慕很骄傲。”提到慕君颉,苏琅琛的神情不自觉的变柔和,语气也温柔缱绻起来,轻轻道“以慕慕的骄傲,就算再爱一个人,也不至于去和一个可怜的女子去争什么吊念亡夫的资格。不管这个亲事是否有名无实,那个妻子永远会是横在慕慕心间的一根刺,所以赵宗治现在死的这个时间刚刚好,连亲口跟慕慕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时间久了,我总会让慕慕把他慢慢忘掉。”

    说是那么说,其实苏琅琛并没有十足的底气。待苏琅琛回去后,得知慕君颉一个时辰前就出了军营,而且出去之前还知道了赵宗治的婚讯,表情顿时就不好了。

    慕君颉此刻的表情也不太好,他本以为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见到元昊,没想到交战在即的当口元昊也能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西夏想要攻占的这座延州城。

    “慕慕,”元昊一开口就言语亲昵,“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傍晚时分大雨终于停了,慕君颉抬眉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在他的示意下上了马车。

    元昊随后进来,马车很大,中间放了暖炉,比外面暖得多,慕君颉把手伸向暖炉烤火,露出消瘦苍白的手腕,动作间长发顺势滑落,有几缕落在了腕上,墨黑的发显得手腕更白皙,有脆弱易折又病态的美感。

    他实在是太瘦了元昊心里头冒出的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只纤细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让元昊回过神来,却也不觉得尴尬窘迫,反而表情坦然的握住慕君颉的手,带着一分邪肆三分调笑六分狂傲道“为兄皮糙肉厚不怕冷,给你暖暖。”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肤色一白一深对比的异常明显,西夏人常年风吹日晒,连女子都带着三分粗犷,然而此刻元昊掌中所碰到的触感却仿佛比婴孩还要细腻,只觉得对方单单一只手都完美的像白玉精雕而成,纤细的让他不敢用力,仿佛稍稍握紧了便会将其折断。

    动作不由自主放的更轻,元昊却也知道眼前的人并非外表看来那么柔弱,慕君颉面不改色的用刀割开手臂的场景还记忆犹新,鲜血带来的刺激感让元昊至今想起就觉得兴奋难耐。

    外表和内心的反差越厉害,反而越引入着迷。

    元昊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听慕君颉淡淡开口“不用了,我已经暖和多了。”

    进来时元昊就假装体贴的帮慕君颉披上了车里的绒毯,此刻慕君颉脖子缩在毯子里,看起来就像想要冬眠的小动物,有种说不出的怜爱在元昊心里迅速滋生,“你太瘦了,怎么不好好注意身体在我们那里,就算是小孩子也比你身体强壮。”

    话音刚落慕君颉就径直将手从元昊那里抽回,然后掀开帘子“停一下车。”

    不明白慕君颉要做什么,元昊一时间愣愣的看着自己空了的手若有所思,直到听着脚步声渐远,才抬起头,透过车窗定定望着慕君颉站在街边的修长身影。

    “饿吗请你吃。”慕君颉没多会儿就回来了,手里竟捧着两个地瓜,将其中一个递向元昊。

    元昊微皱起眉打量着眼前的不明物体,是刚从脏乱的街边一个推烤炉的老人那买来的,外表黑黑黄黄又歪又丑,还冒着热气,有些地方烤糊了,焦味也跟着散开,不禁摇了摇头。

    慕君颉已经直接撕开皮咬了一口,“你没吃过地瓜尝尝吧。”

    这种中原下层百姓的吃食元昊自然没尝过,依旧没接。慕君颉倒很坦然,一边怕烫的轻轻吹气一边大大方方不扭不捏的吃起来。唇型非常漂亮,嘴唇微嘟的模样给人一种正在撒娇的错觉,语气却还是淡淡的“真的很好吃,你确定不试试”

    元昊目光灼灼的望着慕君颉,终于接过这块难看的地瓜,慕君颉顺手把它推到元昊嘴边,“撕开皮直接咬就行了。”

    元昊于是像慕君颉一样开始大口啃。

    “呵。”慕君颉好像是觉得他这幅样子好玩,勾起唇一笑。

    这个笑颜让元昊瞳孔微缩,僵了一秒,随即啃的更快,转眼把一块地瓜全吃光了,几乎称得上狼吞虎咽,连焦的地方都不嫌弃的吞下了肚,最后拿丝绢擦嘴总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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