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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风 第19节

作者:老碧 字数:24637 更新:2021-12-21 04:23:59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慕君颉全身冰冷,心里却更冷。那个毒烟只是应急用的,并非是能让人一个时辰身亡的剧毒之物,不过是使人丧失几个时辰的行动力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晕倒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外面是什么时辰,本来晕倒的时候在现场留下了线索,如今听了阴十的话,却不知该不该盼别人来营救了。他之前说过今晚有事情要安排给秦云溪和邱岚去做,却没有按时回去,恐怕他们已猜到了他失踪的事,还有赵宗治

    慕君颉一时间头脑烦乱,忍不住开始着急,而另外一边,赵宗治却比慕君颉更要焦急百倍,跟着公孙离养的那只能根据味道辨明方向的飞虫,走的飞快,周身都散发着冰寒的气息。

    慕君颉失踪的事自然是赵宗治第一时间发现的,赵宗治之前紧追着慕君颉出来,沿街见不到人,便急急奔去了严府,在从严恒易那里得知慕君颉并没回来的时候,心里莫名就产生了不妙的预感,立刻把手下所能用的人都派了出去。

    秦云溪和邱岚紧接着来到严府,顿时也跟着发急,把在别处待命的唐炎和沙蛮子等也都叫上,按照严恒易的安排匆匆找人。整个严府都因慕君颉的失踪而乱作一团,只剩下不懂武功的含烟带着几个丫鬟站在那儿不知所措,见赵宗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坐立不安到濒临崩溃边缘,像劝慰自己又像是劝慰赵宗治一般喃喃说了一句“或许没那么糟,可能公子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赵宗治似乎根本没听到含烟的话,眉头依旧紧皱着,时间对他来说简直度日如年。暗七终于很快来报,说兴平巷好像有血迹和打斗痕迹,血迹非常新鲜,甚至尚未干涸,显然那里刚出事不久。

    到了巷内,另一名暗卫又在现场找到了一小块布料呈给赵宗治。布料普普通通的看不出什么端倪,放在鼻端却能隐约嗅到一股说不出的香味,显然是此人曾沾染过什么熏香。

    赵宗治第一时间便想起公孙离养的飞虫,什么都来不及说便疾步往王府方向去,径直去找公孙离。

    时间流逝的飞快,慕君颉心里也更急,与此同时当真慢慢感觉到空气似乎越来越少了。

    心顿时沉到了底,这时候,左手自主的使出大力,竟硬生生把绳子挣断。

    手腕也因此被绳索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慕君颉顾不得滴血的手腕,急急把另一只手也解开,尝试着坐起来。之前迷晕他的药着实霸道,慕君颉依旧全身无力,更使不出一点武功,过了许久才勉强坐起身。

    解开脚上的绳索又费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了。这时石室中竟响起一阵轻轻的叮铛声,闻声望去,见顶上挂着一串铜铃,正有些诡异的无风而自动。

    慕君颉微微一诧,随即便明白这铜铃恐怕和地面上的某处装置相接,专为报讯所用,应该是有人寻来了。

    慕君颉立即强打起精神,努力从石床上下来,再一瞧阴十,果然见他面色微变,显然没想到会有人那么快寻来。

    阴十用内力逼毒半天,仍全身发软,手脚虽已能动,却还是无法站立。铜铃再度响起,一时叮铛个不停,阴十拿出一把刀狠狠刺上自己手臂。

    疼痛刺激着阴十的神智和身体,竟在慕君颉终于离开石床的那刻挣扎着站起身朝他扑来。

    慕君颉所有的力气都被之前的动作耗光了,被阴十顺利制在手里,阴十手上的刀下一秒抵上他的脖颈,也是在这个时候,密室南侧的那面墙轰然而动,显出一道暗门来。

    一个身影随即出现在暗门中,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石阶上透过来的月光,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石室。

    逆光下根本瞧不见来人的面容和神情,只能看得到一个轮廓,慕君颉却从熟悉的轮廓中瞬间认出了赵宗治来。

    赵宗治弯腰跨进石室,进来的同时暗门轰的一声又自动关上,待看清慕君颉的状况,赵宗治的目光简直瞬间惊怒到了极点,全身散发的凶残气息让阴十也忍不住觉得害怕,因此更握紧了手里的刀,朝赵宗治叫道“站住”

    慕君颉衣衫不整,手脚都有勒痕,左手手腕甚至在不断流血。赵宗治只觉得心中的戾气腾升到几乎爆炸,恨不能上前把挟持慕君颉的人一块块撕碎,将心尖子上的宝贝紧紧抱入自己怀里。

    可他只能按照阴十说的停住脚步,因为那把刀就精准的对着慕君颉的喉管。

    赵宗治看着慕君颉,心疼到连呼吸都困难,不仅是恨阴十,更恨的却是自己没能保护好他。慕君颉能感受到赵宗治目光中的担忧以及安抚,心中莫名感觉安稳,而阴十也借着烛光清楚瞧清了赵宗治的脸,似乎有些惊讶“原来竟是宁郡王。”

    赵宗治的声音冰冷沉肃的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你要怎样才肯放开他。”

    纵然赵宗治已拼尽全力去压制暴怒和戾气,阴十还是能清楚感受到来自赵宗治的强大压迫感。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把全身都藏在慕君颉身后,一手拿刀抵着慕君颉,另一只手却从后面伸出来,带着情色意味搂住慕君颉的腰摩挲几下,“宁郡王对严大人真是情深意重啊。”

    慕君颉因为阴十的抚摸又泛起了恶心,忍不住皱起眉,见慕君颉挣扎,阴十微抬手腕,“严大人您可别乱动,这么美丽的脖颈,我还不想它这么快断掉。”

    慕君颉立马感到了痛意,粘热的血随之涌出。看着慕君颉脖子上的血,赵宗治瞳孔猛然收缩,指甲几乎将掌心刺破,脸上神情却丝毫没变,“放开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

    “本王说话从不作伪。”

    赵宗治神情平静,慕君颉却清楚阴十自知死期不远,只会尽可能的去折磨别人,就算赵宗治什么都满足他也没有用。果然见阴十又是古怪的一笑,“既然这样,那宁郡王先自己在肚子上刺两刀,让我看看您的诚意,如何”

    慕君颉顿时皱起眉,却见赵宗治当真抽出随身携带的剑,二话不说便对自己小腹刺下去。

    剑锋在烛光下滑过一道冷冽的锋芒,动作又快又狠,似乎刺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样。一剑下去一抹殷红瞬间染红了慕君颉的瞳孔,只觉连切割血肉的声音似乎都响在耳旁,让慕君颉一时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来。还没回过神赵宗治再度手起剑落,血珠随着剑锋抽出而滑出一道红线。

    “为示诚意,本王再多送一剑。”赵宗治面无表情又满腹是血,整个人简直犹如修罗在世,说话间竟又一次抽剑落剑,目光冷然的看着阴十。

    浓重的血腥味充满石室,阴十终于忍不住微愣了半秒,有些被赵宗治的举动所震住。阴十是真的没想到赵宗治身为堂堂郡王,会按他说的来做,更没想到赵宗治不仅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是不要命的态度。不要命也无妨,比其更骇人的是为达目的可以完全的拿自己不当一回事。

    就是阴十愣的这一瞬间,慕君颉总算回拢了一丝力气,猛然间奋力推开阴十的手向一旁倾身滑倒。

    这样的动作立即将阴十暴露了出来,阴十察觉到不妥时赵宗治却早已迅速将长剑掷出,直直射向阴十的胸膛。

    血喷涌而出,极狠又快的一剑穿透阴十之后又将他逼退好几步,最后整个人竟被钉在了的石壁上。下一刻慕君颉只觉得肩头一暖,带着体温的披风把他几乎冻僵了的身体全部裹住,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小心翼翼从地上抱起,然后紧紧搂入怀中。

    慕君颉抬起眼看着男人俊朗夺目的脸,那张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却能看出幽黑眸底的深沉温柔,让他莫名间又想起了嬷嬷和父母,孤身站在大街上没能掉下来的眼泪却在赵宗治面前滚落。

    慕君颉心里并不感觉难过或委屈,可这个行为完全是不受控的,就在他自己还在想为什么感觉视线有些模糊的时候,有些奇怪的伸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原来是眼泪落了下来。

    然而这一举动更让赵宗治简直心疼的要裂开了,慕君颉却始终没忘阴十说的石室无法出去的事,立即急急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异常轻微“他说这里出不去。”

    第83章 同生共死

    阴十虽被剑钉在了墙上,却依旧活着,赵宗治怎么会让他就这么容易就死了,掷剑的时候故意偏离了心脏几分。阴十被一剑穿胸,就连轻轻的呼吸一下都疼的无法忍受,却在听到慕君颉的话之后愉悦的笑了起来,笑声在阴冷的石室内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渗人,“哈,这里是密封的,你们很快就会被活活闷死”

    赵宗治进来的时候便感觉石室内的空气比较沉闷,但因为只顾着担心慕君颉而刻意忽略了。赵宗治立即皱紧眉,把慕君颉小心翼翼抱坐在石床上,开始在石壁四周找寻机关,可石壁的每一块石头都是实心的,仔细找了一圈也没找出任何蹊跷。

    赵宗治走向阴十,把剑从墙上拔出,却没有拔离阴十的身体,而是慢慢在他骨肉中转了一圈,“说,怎么样才能出去”

    “不知道。”剧烈的疼痛让阴十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全身都在颤抖,却依旧死死咬着牙,“你们是出不去的,就慢慢等死吧”

    赵宗治猛然把剑抽走,阴十顿时无法支撑的倒在地上,倒地的同时却是用尽全身力气轻拍了一下背后的墙面。

    待赵宗治警觉的将阴十急急踢开,却还是晚了一步。上前一把扯起阴十的衣领“你动了什么”

    “我把暗门外面的机关也毁了。”阴十吃吃的笑起来,“这下不仅你们出不去,外面也没有人能进得来。”

    笑声越发诡异,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在喃喃自语“能有一位皇子和一位郡王陪着我这个奴才一起死,奴才真的是死得其所,这辈子也不亏了”

    赵宗治感觉这话不对,却只见阴十口中突然涌出大量鲜血,竟是咬舌自尽了。

    暴怒之下,赵宗治一掌拍飞了阴十的尸体,整个尸体已然残破的不成样子。赵宗治只觉得戾气在全身翻涌,又连拍几掌狠狠拍向石壁,一直到内力枯竭,整个石室却始终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被掌风震裂的迹象。

    地上不能动弹的两个大汉也被严刑拷问了一番,可他们都是被阴十带进来的,对出去的方法根本一无所知。赵宗治仔细的又在石壁四周找了一遍,身上的戾气也随之越来越浓烈,却因慕君颉轻轻的一声唤而生生收住。

    “木头,”慕君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越来越虚弱,指了指那两人,“他们是不会知道的,把他们杀了吧。”

    多一个人活着自然就多一个人来争空气,赵宗治随即挥剑了结了那两人性命,正要继续去寻找机关,却听慕君颉轻轻又道“过来,让我看看你腹上的伤。”

    “我没事。”嘴里这样说着,却还是像被主人召唤的宠物一样立即回到主人身边,老老实实的任由慕君颉看。

    被心上人摸了肚子,面瘫脸上没有丝毫反应,耳根却隐约有些微红。像是怕慕君颉担心,又认真解释一句“真的没事,只是皮肉伤而已,我刚才已经点穴止血了。”

    赵宗治是武学高手,下手自然也懂得轻重,伤口虽看着骇人,但慕君颉见他脸色无虞,想必是避开了要害,便略略放了心,又道“把烛灯弄灭了吧,不要再乱动去找机关了。”

    其实此刻赵宗治身上最严重的是内伤,上午慕君颉去了校尉营后,他和苏琅琛较真刀真枪的打了一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差点没闹出人命,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内伤,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之前才没能追上跑出校尉营的慕君颉。待烛火被吹熄,密封的石室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赵宗治摸索着伸手帮慕君颉把披风重新裹严,一触之下感觉慕君颉身上比之前还要冰冷,立即皱着眉把他抱坐在腿上,将少年纤细的身体整个儿都包入怀里,“再坚持一会儿,暗七他们很快就能找来了。”

    受儿时曾被拐卖的心理阴影影响,慕君颉最怕的就是漆黑而密闭的空间。之前都是在强撑着克制恐惧,如今恐惧感再度袭来,忍不住抓着赵宗治的胳膊小小的喊了一声“木头。”

    “我在这。”赵宗治紧紧搂着慕君颉试图把体温传给他,似乎听出了慕君颉声音中的害怕,小心翼翼的亲吻他的额头安慰道“有我在,不用怕。”

    “木头。”慕君颉又喊了一次。

    赵宗治不断轻吻怀中宝贝的额头,“我在。”

    “木头。”

    “我在。”低沉的嗓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木头。”

    “我在,不怕。”

    “”

    慕君颉终于不再喊了,在黑暗中轻轻勾起唇角。虽然依旧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可赵宗治温暖的怀抱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石室内又恢复寂静,赵宗治却突然开口“中午的事是我不好。”

    似乎是笨嘴笨舌的不懂得该怎样跟心上人解释和道歉,赵宗治的语气有些不安,“不要生我的气,我不是要干涉你的事,我只是担心你。”

    不等慕君颉回话,赵宗治便轻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慕君颉,我喜欢你。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希望一辈子都能陪着你,不管你去哪,我都会跟在你身边。所以想要你能一直健康平安的好好活着,不出任何意外,不要受伤,也不要生病,因为,我会很担心,很心疼。”也许是此刻在黑暗中的缘故,赵宗治头一回大着胆子向慕君颉剖析自己的内心,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所以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慕君颉没有回答,甚至半响都没有说话。就在赵宗治忐忑不安到极点的时候,却听慕君颉轻轻开口,“本来听说这里出不去的时候,我曾难得发了一回善心,想过不希望有谁来救,拖累别人陪我送死。可是你来了,我真的很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慕君颉却又问“我是不是很自私”

    语气似乎有一丝紧张,赵宗治听了眼神却刹那温柔起来,急忙摇摇头。又想到在黑暗中慕君颉看不到,立即开口“怎么会。”

    慕君颉似乎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触上赵宗治的脸,“虽然拖累了你,但我还是想自私的说,如果我们今天真的死在这里,能够和你死在一起,真好。”

    这怎能叫自私呢,若你出了事我本来也活不下去,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赵宗治心里这么想着,却握住慕君颉那只手,“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两个都会好好活着,活很久很久。”

    “嗯。”慕君颉的声音已经非常轻微了,赵宗治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握紧了慕君颉的手,却蓦地感觉到指间传来了黏腻感。随即沿着他的手摸上手腕,明显触到一个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赵宗治一颗心瞬间沉下来了。伤口血流不止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清楚,一时简直恨死自己,竟以为慕君颉手上的伤口很浅,因为急着寻找机关而没有去查看。赵宗治匆匆撕开衣袍,摸索着把慕君颉的手腕用布条紧紧缠上。

    赵宗治这回也顾不得管慕君颉疼不疼,用力使劲按住了慕君颉手腕的伤处止血,“疼吗”

    慕君颉在赵宗治怀里摇摇头。他的左手自从可以自主行动之后,不管受什么伤都没有多少感觉,也正因此才觉得自己手上伤口根本不严重,只是脑袋昏昏沉沉的,道“木头,我想睡一会。”

    赵宗治顿时心更沉,语气听起来却依旧平静,“不要睡,和我说说话。”

    赵宗治明显感觉到血没多久便把布条也渗透了,看来伤口可能是在静脉上,虽然流的缓慢,但是因为过深或过长而止不住,就算按的再紧也没用,必须要上药才行。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药,石室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让人胸口发闷。怀里搂着的身躯更像冰块一般,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暖热一点,反而越来越冷,赵宗治试图去跟慕君颉说话“绑你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太监”

    “他本来就是个太监。”慕君颉敷衍着轻轻答了一句,闭上眼就想睡了。

    赵宗治拍拍慕君颉的脸,“先不要睡,再陪我说说话。”

    慕君颉又努力振作了一点精神,“说什么”

    “跟我说说,那太监死前说的皇子是怎么回事”虽然满腹疑虑,赵宗治这回子却也不是真的想找慕君颉给个答案,只想让他能保持清醒。

    慕君颉没有答,却是突然道“木头,当年、第一次见面时,我不该有意骗走你的玉,”声音因为虚弱和缺氧而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在栖霞山庄时,也不该、天天去缠着你,还有、还有昨天晚上,更不该、勾引你,拖你下水。你以后,会不会怪我”

    “不会。我怎么可能怪你”赵宗治立即摇着头认真回答他,尽管慕君颉的话此刻在他听来有些莫名其妙。赵宗治强忍着担忧和心疼轻轻亲吻慕君颉的脸颊,“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我永远都不会怪你。”

    听了这话,慕君颉似乎是放了心,整个人却更昏沉了。空气也跟着越来越少,连赵宗治都觉得呼吸不畅,又急急拍了慕君颉脸颊几下,“别睡,等会再睡好不好”

    “我只睡一下,”慕君颉呼吸困难的急喘几下,小声的轻轻求道“很困,只睡一下下就好了。”

    “一下也不行,再等一会儿,马上就有人来了。”赵宗治紧搂着慕君颉一点也不敢松开,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在他的怀中消失一样,“还冷不冷”

    “不冷。”慕君颉努力摇摇头,声音越来越小,“刚才、还觉得冷,可现在,一点也不冷了”

    赵宗治听了这话心里却彻底沉到了底,慕君颉显然已经昏沉到开始丧失官感。

    “听话,别睡好不好醒一醒”赵宗治继续不断的喊慕君颉的名字,全身都忍不住开始发颤,“慕君颉,君颉”

    然而怎么喊都得不到回应,随着时间流逝,赵宗治的心越来越凉,面无人色的搂紧了怀里的纤细身体,一颗泪水莫名落在慕君颉脸颊上。忙用手去擦,却似乎怎么也擦不尽。

    他完全而彻底体会到为什么苏琅琛当年会一下子便走火入魔,眼睁睁看着心尖子上的爱人在自己面前出事比只听闻消息还更痛百倍,更何况慕君颉此刻就正在他怀中,他清晰的感觉着他的呼吸在他怀中一点点衰弱下去,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痛苦足以让人发疯。

    时间又过去了一点,空气沉闷的让赵宗治呼吸困难,心却比身体更受百倍煎熬,甚至开始祈求上苍,能让自己的命来换慕君颉好好活下去。

    这时候石室外面终于传来轰的一声响。

    来的人却不是暗七他们,暗七等暗卫被守在石室周围的两队不知名杀手困住,一时根本脱不了身,却是得知消息的苏琅琛匆匆赶来,无视被杀手困住的暗七而一把掕住跟在暗七身后的公孙离,强迫他用飞虫指路。

    石室异常坚固,单靠掌风根本震不开。心知里面是密封的,时间根本不能再等,苏琅琛最终命令苏远去找炸药来。

    一声轰响,石壁抖了几下,却依旧没有被炸开,只掉落了几块碎石。

    幽暗的地下,摇晃的石壁,和慕君颉当年诈死在他眼前的场景几乎重叠,是苏琅琛心底最深的阴影。苏琅琛死死咬着牙克制住汹涌而出的恐慌感,狠声道“再炸。”

    炸药再次被点燃,爆炸的同时苏琅琛不顾被雷火灼伤的危险对着炸药拍出一掌,炸药被内力推撞到墙上,炸开的力度顿时又多了一倍,只听哗啦啦碎石落地的声音随之响起,石壁竟被顺利炸出一个勉强可容一人钻出的洞口来。

    空气瞬间涌入,赵宗治立刻感觉到呼吸终于顺畅起来,抱住慕君颉奔向洞口。之前还刚刚拼的你死我活的两个男人再度碰面,两人都是微微一愣。然而时间刻不容缓,石室顶上的碎石已开始纷纷下落,洞口又只能容一人进出,赵宗治急急把处于昏沉状态的慕君颉从洞口送出去,对苏琅琛厉声道“先带他走,快点帮他上药止血”

    苏琅琛伸手把慕君颉接到怀里,一看到他的状况立刻皱起眉,一言不发就抱着怀里的宝贝转身疾步上了石阶。

    石阶顶上的碎石也不断开始下落,苏琅琛才跑了几步,被炸开的那个洞口便又被碎石堵住了。

    看着重新被堵上的洞口,赵宗治却是没有急也没有慌,反倒松了一口气。心里只想着之前对上苍的祈求竟真的如愿实现,可以让自己的命来换慕君颉好好活下去。

    然而外面很快又传来动静,竟是苏琅琛去而复返。

    赵宗治立即皱起眉,透过被堵住的缝隙焦急的问“慕君颉呢”

    “交给苏青了,公孙离说他能保证慕慕好起来。”碎石不断下落,甚至接连砸到了苏琅琛身上,堵着洞口的石头却只移开了一点。

    赵宗治放了心,然后道“你快去照顾他,不要管我了。”

    “你以为我想管你”连平日里的优雅气度都顾不上,苏琅琛突然骂出声,并忍不住泄愤似的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妈的,我是疯了才会回来救你”

    苏琅琛是想让赵宗治去死不错,但绝不能是现在。因为如果赵宗治真的在这个时候为了救慕君颉而死了,那他这辈子就彻底输了。

    因为慕君颉会记着赵宗治一辈子,而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死人永远不会变老,永远不会令人失望,更永远不会犯错,只会留着那个最美好的形象,一辈子印在慕君颉心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同眠

    本来这种石头对苏琅琛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他身上的内伤不比赵宗治的轻,刚才徒手用内功推撞炸药时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油尽灯枯,若是再一次强行施展内力,很容易会使内功出岔子。

    可这个时候苏琅琛也顾不上那么多,最后还是咬着牙拼上内力,终于把石块全部移开了。

    当两人跑上台阶回到地面的那刻,石室轰的一声开始坍塌。

    之前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官兵,接连又出现爆炸和坍塌,这回就算是府尹汪齐胜有心遮掩也无济于事。在天子脚下的堂堂皇都闹出那么大动静,身为刑部尚书的袁恒在听闻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下了决定,越过汪齐盛直接派手下官兵去查看现场,赵曙也很快得知此事,次日早朝亲自向仁宗帝上奏请求详查此案。加上涉及到一个郡王和一位朝廷命官,仁宗帝也对此重视不已,立即下旨严令刑部彻查。

    慕君颉并不知此事被闹大了,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午后,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因过近的距离而放大的脸,一时有些愣。

    可爱的模样换来男人带着宠溺和愉悦的低低浅笑,慕君颉的头脑这才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睡在苏琅琛的怀里。苏琅琛姿态有些慵懒的侧身躺着,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支着脑袋静静看着他的脸。

    慕君颉很快就想到了赵宗治,推开苏琅琛问“木头呢”

    苏琅琛忍不住皱起眉,却还是答“休息去了,公孙离给他喝了安神的药。”

    “那我去看看他。”慕君颉立即坐了起来。

    见慕君颉头也不回的就跑下床,苏琅琛想要起身拦住他,却因丹田之处传来的疼痛而白了脸色,肩膀被石头砸过的地方也隐隐作痛,站在原地看着慕君颉的背影愣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用伤病来博取慕君颉的同情,苏琅琛还做不出来这种事。就算再怎样低声下气的去求慕君颉原谅是另一回事,为了挽回爱人的心做什么都不丢人。可感情跟同情是两回事,他性格太骄傲,没办法接受同情来的感情。

    只是一股火压在心里发不出去,觉得万分憋屈。舍身去救情敌果然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一件事,苏琅琛一边忍着内伤造成的疼痛一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也许是被苏琅琛身上散发的阴郁气息影响,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慕君颉竟然了停下来。

    “那个,你,”慕君颉回过头看着苏琅琛,有些犹豫的问“你没事吧”

    苏琅琛先是微微一愣,眼神随即就亮了,“慕慕,你是在关心我吗”

    “之前觉得你脸色有些不对,现在觉得内息也有点紊乱,”慕君颉又打量了苏琅琛一下,“既然你没事那就好,我不想欠你人情。”

    “欠我人情”苏琅琛眸色暗沉的盯着慕君颉,“你现在生分到要跟我谈人情”

    慕君颉没有回答,顿了顿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苏琅琛立即有了不详的预感,“我不想听。”

    “我和赵宗治在一起了。”慕君颉自顾自的继续开口“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赵宗治都很好,相比你,我更愿意和他在一起。”

    一瞬间苏琅琛竟产生了把慕君颉杀死再自杀一了百了的冲动,可他很快便注意到慕君颉话中的字眼,“慕慕,你说更愿意和他在一起,而不是更喜欢。”苏琅琛上前一步,目光像猎人死死锁定他的猎物“你告诉我,摸着你的心明确而肯定的大声告诉我,你爱他吗”

    慕君颉最恨苏琅琛这种掌控一切的语气,又因一时之间无法回答而握紧了拳,提高音量道“我爱不爱谁都和你没关系”

    慕君颉的避而不答让苏琅琛的郁气消散了些,而心肝宝贝炸毛的模样就像只名贵又高傲的小猫,苏琅琛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宠爱的笑意,又上前几步试图伸手去给宝贝顺毛,却被慕君颉躲开“苏琅琛,所以今后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互不相干,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猫咪炸毛的时候你还去惹它,会怎样呢自然是伸出小爪子先给你一爪,再用漂亮的猫儿眼戒备地瞪你一眼,最后迈着高傲的小步伐走开了。

    自己养大的宝贝的脾气自己自然清楚,苏琅琛把要去顺毛的手缩回来,“慕慕,你说你已经原谅我了的。”

    “我是原谅你了,但不代表我们就能重新开”

    “可那代表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对不对”

    被苏琅琛抢白,慕君颉有点发愣的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苏琅琛突然定定看着慕君颉,认真的对他微笑着道“不知这位公子相不相信一见钟情”

    因为内伤的缘故,苏琅琛丹田之处疼的厉害,强忍着疼痛,却在面上笑的异常温柔。苏琅琛温柔的笑的时候是对慕君颉来说是最没有抵抗力的,慕君颉微微一愣,听苏琅琛语气诚恳的继续道“在下姓苏名琅琛,金陵人士,家中资产尚丰,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见公子俊美无双气质非凡,不由一见倾心,顿生爱慕,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能否接受在下的追求”

    慕君颉愣愣听苏琅琛说完,然后看了苏琅琛片刻,最终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转身走了。

    苏琅琛记得自家小孩每当紧张或害羞时,手就会攥住自己的衣角。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慕君颉在他说完话的时候,下意识攥了一下衣角

    苏大庄主接下来的这一天心情都很好,导致看到那个刘太师派来跟他相商的手下,也觉得顺眼的多。

    对方是刘太师的心腹,啰里八嗦的讲了一堆可以许给栖霞山庄的好处,却没见苏琅琛有任何反应。

    看着眼前俊美优雅却又气势凌厉的男人,越说就越忍不住有点犯怵,根本摸不透苏琅琛心思,却在这个时候听见苏琅琛道“好了,我知道了。”

    “苏庄主的意思是”

    “就是我答应合作。”

    那人听了顿生如释重负,自觉得总算完成任务,又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苏琅琛看着那人的背影微眯起眼,挺拔的鼻梁下的薄唇唇角轻挑,浮起一个讽刺般的淡笑。想要联合他一起去害他的宝贝哼哼。

    全城都沉浸在夜的宁静中,只听打更人的声音隐约在街上响起,慕君颉才发现竟已经亥时了。

    因为公孙离说赵宗治伤势无碍,但不管身体还是精神状况都急需休息才行,慕君颉最终还是没有去王府看他。处理严府堆积的事务不知不觉就耽搁到那么晚,洗漱完毕后疲累的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开始做梦,梦中尽是繁乱而古怪的影像,越挣脱就越是深陷。这时候慕君颉依稀感觉有人温柔的抚摸他的额发,低低唤着他的名字,让他莫名有说不出的心安,那些可怖的影像也一点点随之退散。

    慕君颉终于得以摆脱梦境而猛然睁开眼,却撞进了赵宗治深邃的双眸。依然是没有表情的脸,声音却带着一丝担忧,有些笨拙的安慰他“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不怕。”

    公孙离偷偷在赵宗治的药里放了能安眠的东西,导致赵宗治之前没能亲眼守着慕君颉醒,如今药效一过便赶了过来。看外面仍是黑漆漆的,慕君颉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慕君颉腕上缠的纱布让赵宗治顿时泛起心疼,像对待易碎瓷器般把慕君颉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然后亲自帮他揉太阳穴,“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赵宗治按的很舒服,慕君颉神态渐渐放松下来,“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

    慕君颉把手从被窝里又伸出来,对赵宗治说“木头,外面冷,你也上来吧。”

    说完,慕君颉就像个蚕宝宝一样裹着厚厚的被子身体一扭一扭的朝里挪,一直挪出了一个人的位置来。

    赵宗治根本没法抗拒慕君颉,不仅依言上了床,还抢了慕君颉一半的被子,把纤细的身体整个圈在怀里,按在自己胸前,轻吻他的额头道“离天亮还早,继续睡吧。”

    呼吸着宝贝身上好闻的味道,赵宗治心满意足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可慕君颉让赵宗治上来并非是要共盖一个被子,而是并肩躺着各盖各的,他就算以前在栖霞山庄时也很少和苏琅琛睡在一起,几乎都睡在自己房间,赵宗治的呼吸喷洒在颈项,让慕君颉有些发痒,鼻息间也尽是赵宗治强烈的男性气息,男人胸膛宽厚身形高大,把慕君颉整个搂在怀里的姿势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莫名有种压迫和不适应感,不满的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抵在赵宗治胸口,试图拉开些距离“你自己另外去拿被子,我还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一起睡”

    撅着嘴一副努力推开他的认真模样让赵宗治心里爱的不行,岂不知如果他不想让他推开,以他的力气又岂能推开他分毫。

    把赵宗治推离一些后,慕君颉觉得自在多了,听赵宗治突然开口“我也不习惯和别人这样一起睡。”

    慕君颉仰头看他,是同意另外拿被子的意思吗

    赵宗治却道“就是因为不习惯,所以从今天起,我们两个都要慢慢学着习惯。”

    说着,长臂一伸,把慕君颉努力了好久才推开的那点距离再次拉近。

    慕君颉重新被赵宗治紧紧裹在怀里,立即扭来扭去乱动着抗议“为什么要习惯”

    “因为你今后要和我在一起睡很久。”顿了顿,又补道“比一辈子还久。”

    慕君颉一时忘了抗议,“人只能活一辈子,怎么可能比一辈子还久”

    赵宗治面无表情的继续认真道“因为将来到了墓穴里,你也要跟我睡在一起。”

    慕君颉顿时愣了愣,抬起脑袋想要再说话,却被赵宗治按回到赵宗治胸口,“好了,你需要保证睡眠,快睡吧,别乱动了。”

    出乎意料的是慕君颉竟难得听话,乖乖躺好没再动。

    其一是因为也没什么力气了,其二则是最主要的,刚才乱动的时候就感觉赵宗治下面竟似乎勃起了,而且男人呼吸急促体温略高,很明显处于情动状态,正用内力努力的平息着情欲。

    慕君颉不敢再添乱,老实趴在赵宗治胸口,有些无聊的一下下数着赵宗治有力的心跳声。本以为自己肯定睡不着,却不知不知便很快沉沉睡去,而且没有噩梦的安安稳稳一夜到天明。

    刑部那边早在傍晚之前便将坍塌的石室彻底的挖找完一遍,阴十和另两名大汉血肉模糊的尸体全被拖了出来。出人意料的是装着子母蛊的瓷瓶因滚落到了桌下而没有被碎石压坏,竟保存完好。

    三具尸体一概被砸的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其本来模样,刑部的仵作仔细验完尸,最终鉴定出阴十的太监身份,并从尸身上翻找出一块小木牌来,又判断出另两名应该是妓坊经过特训的龟公。

    袁恒结合物证连夜提审了一些人证,终于理出来一条线索,尽数归整到奏折里,连同木牌和子母蛊等物证一起呈到仁宗帝手上。

    对着这几样东西看了许久,仁宗帝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对,袁恒等了半响也不见仁宗帝说话,轻轻开口“陛下”

    “你下去吧。”仁宗帝像是瞬间又老了几岁,有些疲惫的道“这个案子暂时不用查下去了。”

    “陛下,您”

    袁恒不解的正欲再问,竟见一向宽仁的仁宗帝突然动了怒“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你没听到吗”

    那个木牌外表普普通通,别人可能没见过,但仁宗帝却很清楚它跟太后脱不了干系。服侍了仁宗帝二十多年的怀政恐怕永远也忘不了这一日,他身为贴身太监一路随仁宗帝去到了太后的慈安殿,一想起这日那对皇家母子的歇斯底里,苗怀政就心有余悸。

    仁宗帝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发怒过,甚至连表面上的镇定都无法维持,就算对待扬州贪污案也不曾如此。径直迈入慈安宫挥退宫人,把木牌和子母蛊一并狠狠摔在太后面前,“严慕就是霁开的孩子对不对”

    木片被砸在地上又反弹到刘太后衣摆,瓷瓶更哗啦啦碎了一地,蛊虫离瓶当场而亡。“皇帝其实在给他封官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了,还来问哀家做什么”

    “他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你怎能忍心要派人对他做出那种事”仁宗帝死死瞪着眼望着刘太后,“上次暗杀的事朕已经忍了,他到底哪里得罪过你”

    “他身上流着李宸妃那个贱人的血,这一点还不够吗”刘太后高声怒骂“而且更名改姓入朝为官,定是心怀叵测欺君之罪本就罪该万死,哀家难道要看着这个孽种来祸乱朝纲”

    “他身上流的是我皇族的血如果他是孽种,那朕是什么”仁宗帝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吼出来的了“你已经害死了霁开,还想怎么样”

    “霁开”刘太后突然冷笑起来,“皇帝还真把慕霁开当做是亲兄长了”

    刘太后伸出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指向外尖厉的道“如果不是哀家,现在当皇帝的就是你那位只大你一个时辰出生的好兄长”

    “你让朕当皇帝,还不是为了你们刘氏一族谋利益”仁宗帝喘了几口粗气恨声说“霁开本来就比朕适合当皇帝从朕年少继位的第一天起就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就算时至今日又能掌握多少实权”

    “皇帝现在是要责怪哀家吗为了一个孽种来责怪千辛万苦把你养大的生母吗”

    “朕怎么敢”仁宗帝冷冷看着刘太后半响,已经恢复了少许平静, “朕决意要寻找合适的机会恢复严慕的皇子身份,先皇当年便是抱着悔恨而死,这也算是告慰先皇在天之灵。”仁宗帝语气难得强硬一回,不等刘太后说话便继续道“后宫不得干涉内政太后也是知道的,就算严慕不是皇子,也是我朝官员,太后以后就静心休养吧,宫外的事以后通通都不要管了。”

    第85章 推心置腹

    然而正如赵从古所说的,仁宗帝很快就没有功夫再管其他事了。

    天还没亮,禁军首领便匆匆赶进来跪下道“陛下,延州来了急报。”

    延州的急报从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仁宗帝的神色当即就一变,“宣。”

    “德明简直是疯了”仁宗帝还没看完便将急报摔在地上,“朕和西夏才签下同盟几年,他就发兵了”

    其实这并非西夏国主德明的意思,要打这场仗的是太子元昊,野心勃勃的要借此次胜仗而立威。战事在即,朝堂上主和派和主站派却吵成一团,满朝中武将本来就没有几个,文官又最擅长争辩,偌大的朝堂一时间竟如同混乱的菜场。

    仁宗帝坐于金殿之上,听着众臣辩执不休,耳畔间嗡嗡作响,思绪却飞到了远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个已不在人世的身影,似乎正在灼灼地望着他。

    是外表看来和他本人很相像的容颜,可那双眼睛却亮而有神,有着他永远无法拥有的狂放高傲和自信洒脱。

    仁宗帝闭上双眼,是真的觉得有些倦了。似乎下面的大臣们也终于吵累了,殿堂之上安静了一些,只剩左相和太师一齐叫道“陛下,陛下。”

    西夏来势汹汹,此刻的形势由不得不战,这第一场仗不仅要打,而且要好好打。就算要讨论战还是和,也得等第一场仗打完之后再说。仁宗帝沉声问“大敌当前,可有人愿意为国出征”

    一时间满朝彻底静默下来,连刚才吵的最激烈的几人都蓦然变得一声不吭。

    仁宗帝忍不住怒极而笑,半响之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臣愿出征。”

    慕君颉站在武将之列,缓缓跪地,神色坦然“臣定倾力报国,愿立下军令状,不胜不归。”

    临近腊月的天气越来越冷,就算是阳光照在人身上也不觉得暖和。一场早朝直到中午才散去,仁宗帝的贴身太监苗怀政匆匆向慕君颉走近“严大人请留步。”

    御书房里的太监们已经全被遣退,内殿四周连皇家侍卫都一个不留。紫檀架屏风上画着山河万里图,绕过屏风走进去便看到铺设明黄绸缎的书案,香炉中燃着丝缕的龙涎香,风从窗子灌进来,一声声敲打着窗棂。

    一阵短暂的静默之后,仁宗帝轻轻开口“慕慕,你和霁开的眼睛很像。”

    慕君颉整个人猛然一僵。

    “我和你父亲其实很早就相认了。”因为沉浸在回忆里,仁宗帝的声音非常缓慢,“十八年前我刚刚继位,微服私访洛阳,陪同的官员还有新任御史林献之。因遭行刺而恰巧被你父亲相救,惊讶于相像的面貌,欲私下结为兄弟,却没想到,我们竟然是真的亲兄弟。”

    “慕慕,朕之前一直想暗中派人找你,本以为你和霁开一起离开了人世”仁宗帝顿了顿,站起来望向窗棂,声音一时间疲惫而苍老,轻轻吁一口气,“不知霁开地下有知,会不会怪朕这个无能的帝王,至今也没能为他报仇。”

    慕君颉握紧拳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仁宗帝转过身朝慕君颉走近一步,细细的端详着少年的脸,语气含着不易察觉的疼爱“慕慕,转眼你已经长的那么大了你小的时候,叔父还抱过你,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出了皇宫,慕君颉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子,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赵宗治默默跟在慕君颉身后,始终不远不近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终在慕君颉把这条大街走到头的时候上前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起风了,回家吧。”

    也许是因为家这个字眼太有蛊惑性,慕君颉愣愣的抬头看着赵宗治,表情在这一刹那就像是迷路的孩子,让赵宗治瞬间觉得无比心疼。若不是此刻身处于大街,恐怕会直接把心上的宝贝抱在怀里一遍遍亲吻低哄。

    风越来越大,赵宗治的手掌又无比温暖,慕君颉竟是没有说话,乖乖的跟着赵宗治走了。

    待走到严府大门口,慕君颉才像彻底回过神来一样,把手从赵宗治手里抽出来道“木头,你该回去了。”

    赵宗治面无表情的跟着慕君颉进了门,“我看你吃完饭再走。”

    慕君颉却再次下逐客令“我自己会吃。”

    午饭的时间早就过了,厨房那边把饭菜弄好了一直在热着,含烟这个时候过来问“公子,饭菜随时都可以上桌,要不要现在就”

    “要。”“不用。”

    赵宗治和慕君颉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个人都皱起了眉。赵宗治径直吩咐含烟“把饭菜都端上来。”

    但凡对慕君颉身体好的事含烟都乐意办,竟也不管慕君颉才是自己的主子就立刻跑下去张罗了。

    慕君颉看着赵宗治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我刚才说了不用,你没听到吗等再过一会儿,我会自己”

    没说完就被赵宗治打断了,“再过一会儿究竟是过多久”

    慕君颉习惯性的又要说不用你管,然而不用两字刚出口,便见赵宗治一双深黑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竟如一头孤狼般带着危险和受伤的气息。

    转眼间饭菜已经摆好了,慕君颉被迫移步饭厅去吃饭,赵宗治面无表情的坐在他旁边为他忙活,细细的挑走鱼里的刺以及汤里的葱花,却从始至终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就像一块在散发寒气的冰锥。

    饭桌上的气氛因此而沉闷不已,感觉到身边的寒气越来越浓,慕君颉故意推开赵宗治给他的鱼肉,自己伸手去盘子里夹新的吃。

    赵宗治把慕君颉自己夹的鱼肉拿走,将自己挑好刺的推回去。

    慕君颉却再次推开,重新去夹。如此反复两次,赵宗治终于开口“有刺。”

    “你不是在发脾气吗”赵宗治一开口慕君颉就立马不折腾了,抬头看向赵宗治,唇角带着一丝盈盈笑意,“既然都发脾气了,干嘛还和我说话”

    赵宗治的确是发脾气了,但气的不是慕君颉,而是他自己。

    赵宗治的脾气并不是很好,不仅如此还性格冷漠,对别人向来没有多余的耐心。他以前从没喜欢过谁,也有过大家闺秀和官家小姐主动示爱,其中甚至还有个寻死觅活,他却始终心肠狠硬态度冷淡,冷阎王的名头也因此在汴京传开。

    当时实在是想不通,这世上谁离了谁不一样活直到遇上慕君颉,才知道当时心肠之所以能那么硬,原来是因为不爱。

    如果真爱上了一个人,竟是真能愿意和对方生死与共的。这辈子除了慕君颉外,他从来没这么认真对待和精心伺候过一个人,他可以不求慕君颉对他的感情做出回应,但最起码希望慕君颉能正视他的心意,愿意和他推心置腹。

    慕君颉还在等赵宗治回话,赵宗治却紧抿着唇又不吭声了。

    有时候望着慕君颉,赵宗治也会忍不住的幻想有一天能把这个人的心给捂热了,让他也能对自己付出同等的真心。然而幻想也只能是幻想,慕君颉甚至连句实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慕君颉自然知道赵宗治今日生闷气是为什么,他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还是决定撒谎“关于请缨出征的事我也是在早朝上临时决定的,不是故意事先不跟你说”

    “临时”赵宗治望着慕君颉,目光似乎能将他看穿,继而越过饭厅的门,落在隔间窗前的书案上。

    书案上的兵书和延州的详细地形图早在慕君颉去扬州之前就有了。

    证据就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慕君颉一时有点哑口无言,只能承认“好吧,的确不是临时决定,是很早之前就打算好的。但哪个男人没有上阵杀敌的想法我身为一个武官,想要出征也无可厚非对不对”

    “你又骗我。”赵宗治沉默了半响才开口,声音沉的仿佛有重量一般压在慕君颉心上。

    “之前被困在石室里的时候,你说你很高兴能和我死在一起,我当时幻想着,你也是在意我的。你不知道你每个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

    赵宗治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一旦开了头就收不回去,告诉自己要要点脸皮,留点自尊,否则只会让慕君颉更看不起。

    男人无法掩饰的伤心失望甚至是脆弱的神色让慕君颉突然异常难受,听赵宗治又深吸了一口气,“慕君颉,我已经不奢望你能跟我说什么实话了。我不管你出征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要你跟我保证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就是绝不会让自己受伤,更不会让自己遇到一丝危险,”赵宗治死死望着慕君颉,仿佛能如利刃般深深钉入他眼里去“你跟我保证,说你能做到。”

    “”慕君颉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负面情绪进一步充满赵宗治的胸腔,就在他痛苦到几乎想要发泄的时候,却见慕君颉竟上前,轻轻吻了他一下。

    很短暂的吻,只双唇相贴了一下便即刻分开,却带有可以让赵宗治安心和温暖的感觉,嘴间说出的更是赵宗治做梦也想不到的话“木头,对不起,是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是在意你的,那不是你的幻想。这次出征的确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我保证不让自己有危险,也会注意自己的身体,”慕君颉顿了顿,“因为我也喜欢你,要和你一起活很久很久。”

    慕君颉说的很慢,每句话都经过细细斟酌并发自真心,却没想到赵宗治听完后竟没有任何动静。

    忍不住微皱起眉,这时又见赵宗治的神色变得很茫然,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呆愣的样子简直比一根真正的木头还像木头。

    以为是自己说的还不够诚恳,慕君颉便继续道“以后吃饭喝药我会努力好好配合,要做什么事之前也尽量跟你事先说一声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坦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似乎终于缓过神来,赵宗治的语气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你也喜欢我”

    慕君颉点点头,“虽然目前没有你喜欢我的那样多”

    刚才散发寒气的冰锥似乎转眼都化成了温水,赵宗治看着慕君颉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耳根却一点点开始泛红,甚至红到了脸上,声音竟有些结巴,“我,我不需要很多,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赵宗治觉得自己简直快被慕君颉折磨疯了,慕君颉总能轻而易举就左右他的情绪,有时让他幸福到如在天堂,有时又让他痛苦到身处炼狱。前一刻还坠入寒冷深渊,而下一刻只是几句话便让他瞬时像被佛祖超渡过一般,一颗心如浸在温水中。

    慕君颉就是他的佛。

    忍不住伸手把慕君颉整个抱在怀里,慕君颉却在这时候不舒服的咳了几下,赵宗治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

    “嗓子难受,”慕君颉竟误吃了一块自己夹的鱼,按住喉咙皱起眉,“好像被鱼刺卡住了”

    赵宗治赶快拿水递过去,“先喝口水试试”

    慕君颉嗓子本来就细,咽水的时候觉得更疼了,难受的样子让赵宗治又心疼又自责,公孙离再次被暗七急吼吼的叫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慕君颉连饭也没法吃了,被赵宗治搂在怀里,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舒服,连自己喜欢的鱼都一并迁怒了,“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好。”赵宗治立即点头。

    “都是你的错”

    “嗯。”继续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要道歉”

    “对不起。”从善如流。

    慕君颉觉得自己在赵宗治面前总是会变得矫情,殊不知赵宗治其实特别乐意纵着怀里的宝贝发小脾气。因为只有这时候慕君颉才不给他遥远和冷淡的感觉,而是尤为真实可爱,让他爱到的心都融化成水。

    第86章 成婚

    深夜慕君颉被仁宗帝再次召见,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年最后一回问道“慕慕,你想好了,还是决定要去”

    慕君颉点头,“请陛下宽心。”

    “你”仁宗帝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少年的额发,“既然这样,万事小心,不要让自己受伤”

    慕君颉却是笑了笑,“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既然上了战场,刀枪无眼,总会有死伤。”

    仁宗帝顿时一滞,将手小心翼翼的碰到慕君颉的头,又轻轻缩了回去,“慕慕,朕只希望你能平安。待你平安凯旋,朕必至城外亲自迎接,然后昭告天下,恢复你皇子身份。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

    看着仁宗帝那张和他爹爹非常相像的脸,慕君颉却是道“我能叫您一声爹爹吗”

    仁宗帝突然觉得眼眶发红,立即就点了点头。

    “爹爹。”

    少年直直望着他,语气非常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前尘往事,如浅浅的雾气,风一吹就消散了。明知少年看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去看只大他一个时辰出生的兄长,仁宗帝却是瞬间老泪纵横。

    出征人员已经定了下来,刘太师以慕君颉没有作战经验为由推荐了刘平做统帅,又安插了其侄刘晋为副都指挥使,而慕君颉被任命为上将军。当朝冗官冗费,官制本就复杂混乱,其军官名目更是五花八门,另外还有观察使防御使等要职,又被其他势力见缝插针。

    就这样,仗还没打,军队内部就已经形成了一个派系纷争的江湖。

    翌日一早,慕君颉便随军出发。

    战旗迎风飘扬,伴着鼓楼的咚咚鼓声,在汴京百姓的瞩目之下,浑身披挂铠甲的武将军士排成整齐的方阵,气势威严而凌厉。毕竟是当朝首次战役,仁宗帝带朝中群臣亲自相送,并按照律例在礼部官员的操纵下一板一眼地祭拜天地。

    先宣念了一篇长长的诏书檄文,念完后再将辞章掷进铜鼎烧中为灰烬,最后扶乩占卜,请上天提示此战的凶吉。道录司请的道家高师一举一动都透着道骨仙风,剑舞之后,一张符纸从天而降,高师扫了黄纸一眼,然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认真朝仁宗帝宣布此战大吉。

    于是将士和百姓都欢声雷动,士气因此而提至最高点。慕君颉身披银色轻铠,在阳光下更显得俊美无双,耀眼夺目,骑马静立在左侧大军之首,抬眼看了看和百姓们一起笑着的仁宗帝,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嘴角。

    别人都可以笑,慕君颉却不知仁宗帝为什么能笑得出。号称天子的皇帝不能知晓天意,一个普通道士反倒能随便得知,这种事简直是荒唐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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