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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风 第18节

作者:老碧 字数:27426 更新:2021-12-21 04:23:58

    夕阳渐渐落下,转眼之间,西边最后一抹晚霞也消散在了冥冥暮色中。

    慕君颉从皇宫回到严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才刚进大门,慕君颉便看到前厅的柱子前立着个人,身形笔直的站在那里,比柱子还像柱子,漆黑如墨的眼睛定定看着他。

    慕君颉一瞬间身心莫名就放松下来,冲那个高大的身影招了招手,态度简直像是主人招呼宠物,“过来。”

    赵宗治却一动也没动。

    哦,对了,那根木头应该是还在生气。慕君颉这才想起来赵宗治不动的原因,也知道赵宗治的确有他生气的理由,便再次招呼“过来。”

    赵宗治还是一动不动,只直直站着,面无表情的用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盯着慕君颉,如一头身处暗处静立不动的狼王。

    慕君颉却缓缓勾起唇角,冲这头孤狼露出一个清浅又动人的笑来,语气也放柔了,甚至不要命的用哄别扭小孩的态度继续招呼“木头,过来。”

    看到慕君颉的笑的那刻,赵宗治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幽深,微微起伏的胸口下尽是压抑而急促的呼吸。然而赵宗治依旧没有动,面瘫着一张脸,目光灼灼的望着慕君颉。

    慕君颉开始有些火了。

    这根木头要生气就回自己的王府气好了,跑到他府上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动也不动,还像个狼崽子一般一声不吭的死盯着他算怎么回事

    慕君颉中午下了船就进宫,一直陪着仁宗帝拟完新任扬州官员名单才走,身体还没好透,忙了整整一下午已经吃不消,终于皱着眉道“你再不过来,我就要站不住了”

    明明是在发脾气,却因为声音虚弱无力,听起来倒像是对待亲近之人才会有的轻轻抱怨。慕君颉感觉脑袋晕晕的好像又起烧了,看着远处站着的赵宗治也有点重影,努力站着摇摇头,下一刻却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宗治用最快的速度奔上前扶住慕君颉,一只带着剑茧的大手同时探上他的额头,在感觉到比自己手心更热的温度后立即皱起眉。

    慕君颉用力试图挣开赵宗治“你不是不理我的吗”

    赵宗治一言不发的制住怀里人不安分的手脚,然后把慕君颉整个人都紧紧抱在怀里。

    这些日子的牵肠挂肚寝食不安终于得到了解脱。虽然他知道慕君颉聪明又武功强,身边还有秦云溪和唐炎以及侍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他还是无时无刻都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慕君颉如今处事的狠辣利落度连苏琅琛都不遑多让,可在赵宗治看来慕君颉依旧是永远都需要捧在手里,时刻护着。他只知道他的小骗子娇气又任性,还精贵瓷器一般碰不得摔不得,更何况这次是带着伤就走了,也不知道路上顺不顺利,有没有谁给他气受,或不小心惹上什么麻烦,更或是一时任性的又伤了自己

    越想就越是担忧和心慌,度日如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半个月,真的是太长了

    慕君颉还在乱动,赵宗治一把将他拦腰抱起来,大步往后院的卧房走。

    慕君颉没法挣开赵宗治,便又伸出手指头去戳赵宗治的胸膛,“放我下来。”

    硬邦邦的肌肉反倒把慕君颉的手指头戳的生疼,忍不住收回手嘀咕了一声“没事长那么硬干什么”

    折腾了半天慕君颉终于把自己折腾的彻底没力气了,疲累感涌上来,立即便开始想睡,却在这时听到从头顶传来一声“别睡。”

    慕君颉勉强抬起头看向赵宗治,见他还是冷着脸毫无表情,除了紧皱的眉头外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若不是慕君颉从赵宗治声音中听出一丝紧张,他简直以为自己就算死了这根木头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慕君颉心里想着,嘴上竟不知不觉把最后这句话说出来了,赵宗治的脸色立即就沉下来,进了屋把慕君颉轻轻放到床榻上,然后眸光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切碎,用极冷的声音道“慕君颉,我真想直接掐死你”

    赵宗治不发怒则已一发怒惊人,身上冰寒骇人的煞气似乎能瞬间封冻千里,后脚跟进门的被赵宗治招来为慕君颉看诊的公孙离顿时被吓到了,一脚已踏入门内另一只脚却怎么也不敢伸进来,生怕被殃及无辜。

    慕君颉却丝毫不怕,也没有反过来生赵宗治的气,心里反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这根木头竟然发脾气了平日让他多几个表情都困难,今日却那么容易就发脾气了

    这种兴奋自然是不能表现在脸上的,否则赵宗治恐怕要暴走了。倚着靠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慕君颉瞥了赵宗治一眼然后懒洋洋的回话道“那你舍得吗”

    被人一拳打败的感觉任谁都觉得不好,这句话让赵宗治就像是被刺破的皮球转眼干瘪泄气,身上的煞气慢慢的收回,赵宗治不得再一次的承认他在慕君颉的面前就从未有过胜算。冷着脸,紧紧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有些生硬的开口“舍不得。”

    慕君颉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弯弯的眉眼落在赵宗治眼里像是有只爪子在他的心间轻挠,让他一颗心无法控制的剧烈跳动,爱意膨胀,连神色也不自觉柔和了起来。

    一旁的公孙离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赵宗治眼神的变化,从怒到冷,从平静到缓和,最后竟变成了如水般缠绵的柔和,心里轻叹赵宗治实在是陷的太深,恐怕这辈子到死都没办法自拔了。

    含烟那边已经布好了晚饭,慕君颉好容易强撑着困倦去桌前吃饭,才夹了几口菜就又兴致缺缺的不大想吃了。赵宗治亲手盛了碗慕君颉喜欢的香菇鸡肉粥递过去,慕君颉也只是瞄了瞄却没有接。

    赵宗治便端回来又细看了一眼,然后拿起筷子把粥里屈指可数微不可见的几个葱丝全挑吃了,再次递过去。

    没了葱丝,慕君颉这回竟是伸手接了,像小仓鼠似的认认真真的用勺子一口口的舀着吃。

    公孙离也跟着一起上了桌,一边赞叹着严府的饭菜好吃,一边忍不住犯贱的发表围观感言“哎呀郡王爷您呐,怎么就跟侍候太后的小太监似的,太后不用说话一抬眼皮子便知道什么意思,马上就给办的妥妥的,简直是”

    声音硬生生的被赵宗治冷冷扫来的目光而终止,公孙离顿时反应过来,忙站起了身,慌张之下给两人用的都是旧称呼,“十七少,我吃饱了,我去拿个药箱,待会好给慕小公子诊脉。”

    一旦进入治病状态,公孙离的神色就变得很认真,刚把手搭上慕君颉的手腕便皱了眉,“你之前咳血了”

    咳血这两字顿时让赵宗治脸色一沉,慕君颉点了点头“有咳过一回。”

    “是不是泡了冷水,又情绪不稳,导致喘症也复发了”

    慕君颉又是点点头,“嗯。怎么了”

    “寒气入体,五劳七伤,旧病复发不仅之前喝的药全白喝了,身体也得调养半年才能彻底恢复。”当大夫的最恨不拿自己身体当一回事的病人,公孙离的脸色顿时也不好了,语气忍不住跟着加重,“慕小公子,以你的身体状况连见风都不行,怎么还能去泡冷水从现在起的这半年内必须要好好休养,不能受寒,不能情绪起伏太大,更不能费神费脑思虑过重,我会重新研究个药方来。慕小公子,恕我直言,你再这样乱折腾下去迟早会没命,到时别说是我,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哦,”慕君颉再次点点头,“这样啊。”

    公孙离等了慕君颉半天,以为慕君颉还要说些什么话,比如以后会好好配合他的治疗乖乖喝药啊什么的,但是慕君颉最终竟问了句,“那如果我没有按你说的好好休养,还能活多久”

    “不休养也得休养”公孙离直接拉下脸严令声明,根本不去回答。他简直想不明白,慕君颉是年纪小还不知道害怕,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怕死

    看公孙离有点要急了,旁边的赵宗治更是一副要把他掐死的眼神,慕君颉只得先答应下来,并笑着劝慰公孙离道“放心吧,人都是熬出来的,我很能熬的,不会轻易死的,起码也要活到我得偿所愿的时候。”

    熬这个字眼让公孙离听着莫名感觉心酸,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待公孙离走了,慕君颉也被仆人伺候着洗漱完毕上了床,赵宗治静静坐在床边,背靠着床柱,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眸并没有看向慕君颉,而是淡淡看着自己的手,而那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缓缓轻叩着床板。

    这个姿势如果是慕君颉做起来,定是慵懒悠闲又显得高深莫测,就像只在算计别人的小狐狸,然而赵宗治做起来,却只给他平日里的淡漠内敛又增加好几个等级,竟呈现出一种异常凌厉的冷漠,不是什么小狐狸甚至不是狼王,而是一块实实在在的尖锐而寒冷的冰锥。

    很明显赵宗治这模样是在生气,而且跟之前和慕君颉见面时生的气不一样,是很不一般的气。赵宗治终于停下了敲床板的手,面瘫着脸发问“怎么会泡冷水的”

    这幅模样的赵宗治就连慕君颉也有些被震住,再一看仆人不知何时都退了下去,房门也被关严,心知赵宗治这是要开始兴师问罪了,扁扁嘴嘟囔道“热水泡着泡着就变冷了怎么能怪我”

    “慕君颉,说实话。”

    慕君颉继续答非所问“木头你现在怎么越来越难骗了,是被我骗多了的缘故吗”

    “慕君颉,”赵宗治毫不为所动,盯着慕君颉的眼“你就算不说,我也能从别人嘴里问出来。”

    慕君颉终于道“我从船上跳下了江”

    赵宗治听罢瞳孔一缩,额上的青筋不甚优美的跳了那么两下,深吸了一口气才问“为什么”

    慕君颉漫不经心的答“不为什么。”

    赵宗治却道“是因为苏琅琛”

    慕君颉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赵宗治竟面无表情的再度开口“你喜欢苏琅琛”

    “木头,”慕君颉看着赵宗治半天,却突然扬起唇角冲他一笑“你是不是喜欢我”

    赵宗治点头,依旧面无表情“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

    “既然你喜欢我,那假如我喜欢别人却不喜欢你,你要怎么办”

    “只要你高兴,就怎么都好。”赵宗治淡淡道“如果你喜欢谁,我就帮你得到他;如果你讨厌谁,我就帮你去杀了他。”

    这种比苏琅琛还要不正常的理论让慕君颉微微一呆。都是骄傲的人,他很清楚以赵宗治的性格对他再三的退让究竟有多难,而他们对对方的感情差距更是太远,赵宗治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付出的义无反顾,甚至是有些决绝。

    慕君颉突然从被子里爬出来,笑眼弯弯“木头,我们做吧。”

    第79章 我给你

    “琅琛,”慕君颉忙跑了过去,问“你怎么来了”

    在慕君颉的印象中,除了那一次他生了大病,苏琅琛的脸色没再这么难看过,就连上次自己私自跑出庄,苏琅琛也没像现在这般。慕君颉拉住苏琅琛的手,有些担心的软声问“琅琛,你怎么了”

    苏琅琛不说话,一双眼冷冷扫向赵昭风。赵昭风面对苏琅琛的目光丝毫没有怯意,神色不变,虚目相向,顿时屋内气氛更冰。

    十八岁的赵昭风,正是成熟张狂的年纪,淡漠的眼神暗含着骨子里的高傲和强势,面部的线条开始接受时光的雕琢,正朝着非凡夺目的方向不断发展,不管身处何地都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而苏琅琛,则深邃难以琢磨,微敛了锋芒,却阴气令人不敢直视,只有看向慕君颉的时候,会带上不经意的温柔,引人迷失在那双充满诱惑力的凤目中。

    慕君颉见苏琅琛不说话,愈加担心,“琅琛,你到底怎么了”

    苏琅琛回过头看向慕君颉,然后伸手将慕君颉的手整个都握在手心里,说“我没事。”继而转过身,牵着慕君颉回琅阁。

    赵宗治看着慕君颉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抚过自己的嘴唇,手指划过带来轻微的麻痒,让他微微的张开了自己的唇。手指远不及方才慕君颉的唇那么柔软有弹性,还有慕君颉淡淡的呼吸都让赵宗治感觉心跳紊乱。

    一路上苏琅琛都没说话,像是在沉思什么,慕君颉以为是山庄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务,便也不吭声,怕打扰到他。回了琅阁,偏堂的饭厅已经摆好了晚饭,苏琅琛牵着慕君颉走到饭桌前,然后把小孩轻轻抱坐在自己怀里,照常喂他吃饭。慕君颉终于忍不住问“琅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孩乖巧的仰着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心,瞳孔漆黑明亮,一眼不眨的望向苏琅琛。苏琅琛看慕君颉这副样子,面上不动,心里却已经软了三分,许久才低声道“恩,是出事了。”

    慕君颉忙问“出了什么事严重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除了我之外,你不准从别人那里抢吃的。手里的筷子里的都不行,你今天,竟然还给我从嘴里。”苏琅琛的神情忽然异常严肃,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这种事没有下次,听到没有你若再敢做出这种举动,我一定狠狠罚你。”

    慕君颉缩缩脖子,不太明白苏琅琛为何因这事那么生气,却明白苏琅琛生气的时候还是顺着毛捋的好,于是伸出手环上苏琅琛脖子,一边摇晃一边点头说知道了,实际上根本就过耳不过心。

    苏琅琛看出慕君颉的敷衍,却又无可奈何。想着小孩年纪还小,只有忍着,等待他将来慢慢能懂。“你对那个赵昭风,到底是什么感觉我看你最近一个月天天去找他,你们可是已经处熟了你很喜欢跟他待在一块儿”

    慕君颉嘟着嘴,“还好,还不是很熟。”继而又仰起头,大眼透着狡黠和自得,“不过不熟也不要紧,我迟早会让那根木头心甘情愿叫我一声师哥的。”

    苏琅琛的神态略略放松了,挑了挑眉“你天天往后山跑,就是为让他叫你师哥”

    “嗯,”慕君颉点点头,然后认真安慰苏琅琛,“琅琛,你别担心,我没有再欺负他,我会努力做个好师哥的。”

    “慕慕,”苏琅琛抬手扶额,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语带无奈的说“你为什么就非得要他叫你师哥呢”

    “当师哥多好,多威风啊,”慕君颉的眼睛顿时晶亮晶亮的,“你看大长老二长老原先就是同门师兄弟,二长老对大长老这个师哥,简直恭敬体贴到家了,成天跟在大长老身后转,大长老说什么二长老就做什么,让朝东决不敢往西,让打狗决不敢撵鸡。”

    苏琅琛一听慕君颉竟是拿大长老和二长老来做例子,头更疼了。暗道二长老怎敢不对大长老恭敬体贴,否则两人晚上一起睡觉的时候,大长老还不一脚把二长老给踢下床去。

    苏琅琛耐着心说“慕慕,赵昭风其实和你算不得同门,你们的关系跟大长老二长老的关系不同,是不能拿来比的。”

    “怎么算不得同门我跟他都是大长老的徒弟。”

    “你是山庄的少主,大长老教你功夫算是职责所在,严格来说不能成为你师父。而赵昭风也不叫赵昭风,昭风其实只是他的字,”苏琅琛的神色带了几分严肃“他本名赵宗治,父亲名赵允让1。赵允让就是当今赫赫有名的汝南郡王,你应该听过。”

    宋朝从太宗起开始限制宗室权势并取消爵位世袭,宗室虽封王封爵的不少,但大多只有空名没有实权,唯独赵允让是个例外。赵允让是太宗的亲孙,又被真宗以绿车旄节迎入宫中抚养,作为备胎皇储2,和当今皇上赵祯同在宫中长大,关系甚好。赵祯坐稳了皇帝后,赵允让离开皇宫安心的当自已的汝南王,先后为右千将军、大宗正司和太尉,手握实权地位尊贵。

    苏琅琛顿了顿,“这件事山庄里只有我、大长老还有东方远知道,而且也不算什么大事,所以我一直没跟你说。”

    汝南王赵允让和当今皇帝赵祯关系亲厚,却福气不同。赵允让生了二十多个儿子,而贵为仁宗帝的赵祯只有三子,还先后死亡。现今天下皆知,皇上无子,皇位继承又成为大问题,所以赵祯也学习先皇,在宗室中选择男孩作为备胎皇储。赵允让的子嗣自然首当其冲,但凡出色的几个儿子都被作为考虑对象。

    那二十多个侄子里,赵祯看中的也不多,只有三个老八赵宗邈、幼年就已经被过继到皇宫抚养的老十三赵宗实、还有老十七赵宗治。

    可是这备胎皇储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幸运了便继承皇位万人之上,不幸的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年赵允让自己就做过备胎皇储,自然知道个中滋味,便让被赵祯看中的那几儿子自主选择,凡无意于皇位的,寻个理由送出去躲一段时间,连欺君之罪也顾不得了。

    苏琅琛看着慕君颉困惑的神情,也并不打算细说,备胎皇储等事更是半句不提,只简单说“赵宗治是汝南王之子,排行十七,酷爱习武又不喜宫廷纷争,正好我父亲和大长老跟濮王都有颇深的交情,便同意他来大长老这里以习武为名躲一段时间,化名赵昭风。所以说,大长老教赵宗治武功只是暂时的,严格来说也不能成为他的师父。如此,你和赵宗治根本算不上同门。”

    “哦,原来是这样啊。”慕君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原来赵昭风竟是堂堂王爷之子。”慕君颉转而不满的撅起嘴“怪不得那根木头脾气那么硬,说什么都不肯叫我一声师哥。”

    慕君颉的尾音带了丝委屈和不甘,苏琅琛听在心里,暗想慕君颉还是小孩儿心性,大概是难得遇上个对他软硬都不吃的,所以一时新奇,玩玩罢了,过段时间就忘了。于是苏琅琛搂着慕君颉轻轻道“慕慕,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低沉的嗓音暗含诱哄“好不好”

    慕君颉没在意听苏琅琛的话,心里又盘算起了小九九。他想着赵宗治竟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以后最低也能封个郡王,有个王爷喊自己师哥,那是多么有面子的事儿。

    苏琅琛看慕君颉这幅样子,多半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苏琅琛对慕君颉的独占欲并非一天两天了,但凡感觉慕君颉身边有对自己产生一丝威胁的,也定要给拔了去。苏琅琛知道小孩虽然平素任性胡闹,但关键时候还是懂得事理的,便以皇权为借口哄道“慕慕,赵宗治毕竟是皇家人,而我们是江湖中人,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况且皇家人争权夺位勾心斗角,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好。”

    “哦。”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慕君颉低下头,最终闷闷的应了一声。

    苏琅琛亲了亲慕君颉的额头,说“明天带你出庄玩,好不好”

    一听要出去,小孩又来了精神“去哪”

    “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苏琅琛动作优雅的呷了口茶“总之不会把你给卖了。”

    “你就算把我给卖了也没什么,”慕君颉冲苏琅琛甜甜一笑,得意洋洋的翘起小尾巴“就怕没人买得起。”

    灯光下小孩的笑靥尤为动人,美好得让人恨不得一头扎进去醉死在里面,苏琅琛心头一动,情不自禁低下头亲了亲小孩的嘴唇。

    一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浅吻,辗转反复间,舌头便不自觉的探进口腔里。小孩身上还有股奶香,口腔柔软甜腻的感觉让苏琅琛无法停止,越吻越深,舌头肆意的翻搅着,舔过上颚的里侧,再用舌尖戳弄,接下来又大力吮吸慕君颉的舌头。

    苏琅琛内心深处已经燃起了火苗。即便是微小的火苗,却有奇异的存在感。名为的火种,随时可能变成危险的烈焰将人吞噬。

    这样热情的亲吻让慕君颉几乎透不过气来,身上也随之产生一丝说不出的燥热,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苏琅琛嘴唇上还残留着快感的余韵,放开怀里快喘不过气的小孩,一双凤眼深邃的凝视着他问“喜欢这样吗”

    慕君颉虽然聪明精怪,却对感情之事懵懂无知,他尚且年幼,内心还带着小孩的天性会本能的靠近温暖,喜欢被拥抱和爱抚。所以对于苏琅琛平日里频繁的亲吻和亲密接触,慕君颉并不排斥,也没觉得不对,反而形成了习惯和自然,可刚才的吻却让慕君颉感觉不安。

    “琅琛”慕君颉在苏琅琛怀里扭动身子,想要起身离开他。

    慕君颉的母亲叶蓁是当年武林第一美女,父亲慕霁开也是江湖有名的美男子,他完全继承了父母亲相貌的优点,虽然年幼,但眉眼轮廓已经当得起绝世无双这四个字。苏琅琛已知慕君颉生的极美,可此刻小孩嘴唇被亲吻的略有些红肿,还粘着的银丝,清透的眼睛也蒙了层水气,竟让苏琅琛的自制力几乎全部瓦解。苏琅琛忍不住又欺身贴上慕君颉的嘴唇,反复吮吸研磨,慢慢深入翻搅。慕君颉被吻的有些恍惚,他全身被苏琅琛搂着,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苏琅琛炙热的体温,慕君颉身上的燥热感也越来越强烈,让他又难受又无措,下意识的开始挣扎。

    苏琅琛终于停下来,手臂扣着慕君颉的腰,声音哑的厉害,“乖,别再动了。”

    慕君颉被苏琅琛牢牢锁在怀里,想动也动不了,便抬头瞪苏琅琛,却见苏琅琛望着自己的眸色深黑骇人。慕君颉还没来得及再细看,脑袋就被苏琅琛按在胸口,什么也看不到了,只剩下耳边传来苏琅琛一声声快速而有力的心跳。

    苏琅琛根本不敢让慕君颉看到自己满脸的样子,他深吸好几口气,才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又过了好一会,苏琅琛的呼吸终于平稳了,把下巴抵在慕君颉的发旋上,来回一遍遍轻轻的摩挲。

    慕君颉已经折腾了一天,被苏琅琛磨着磨着,终于开始发困,慢慢的蜷在苏琅琛怀里打起盹。苏琅琛把他轻轻抱起来,穿过厅堂往里屋走。

    待把人抱到床上,慕君颉已经困的有点迷迷糊糊了,苏琅琛搂着怀里的小孩觉得真是香香软软,忍不住又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几下。慕君颉被弄的发痒,躲了几下却被环在腰上的手臂缠的更紧,只能缩成一团,全身都埋在苏琅琛怀里,鸵鸟似的把自己蒙起来。苏琅琛看着慕君颉的样子心里柔软的要命,恨不得把慕君颉一辈子都藏在自己怀里不让别人看到。

    第80章 所有权

    自从那日慕君颉下船离开后,苏琅琛愣愣的站在原地遥望许久,直到人影子都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待伤彻底养好也没摸懂慕君颉的意思,身边也没人可商量,只有把事告诉了不靠谱的东方远,让他帮忙分析。

    “慕慕都说原谅你了,你还怕什么”东方远一听之下,满心以为苏琅琛终于从此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对,是摆脱过去重新生活了,自是上蹿下跳地帮忙出主意“还愣着干嘛,赶紧找人去啊要趁热打铁再接再厉,打扮的人模狗样的去慕慕面前献殷勤,一直磨到慕慕回心转意为止”

    这番歪理邪说打动了苏琅琛,于是那位一向英明果决的苏庄主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换了数款装扮还是忐忑不安,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建议下勉强敲定了一件暗紫色绣云水纹的长袍,发髻也新整一遍,整个一身玉树临风,最后出门的时候获得了栖霞山庄上到暗卫头子下到扫地丫鬟的一致好评。

    今日是慕君颉伤假的最后一天,慕君颉自然是要睡个够的,赵宗治那边还在一声声低唤心上人起床吃饭,慕君颉总算被赵宗治弄的有点醒了,微微睁开眼,皱起眉嘟嚷“我不要吃饭”

    赵宗治试图把慕君颉的身体扶坐起来,“按时吃饭对身体好,起来吃饭了。”

    “不吃不吃”少年手脚立即开始挣扎,半开的眼眸又闭上,紧着小脸孩子气的嚷嚷,“我要睡觉”

    看慕君颉不想起,赵宗治也不舍得叫他,差点就要举手投降,可是一想到公孙离的医嘱,便又狠了狠心搂着慕君颉坐直“吃完饭再睡。”

    慕君颉终于被弄醒了,却仍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任由赵宗治给他穿衣洗脸。

    由于当事人的不配合,折腾了好久才洗漱完毕。慕君颉还是昏沉沉的觉得困,脾气跟着又起来了,气呼呼的像个小包子“我都说了要睡觉不要吃饭了”

    赵宗治对慕君颉向来很有耐心,也乐意纵着心上人发小脾气,只神色不变的单膝跪在地上一边给慕君颉穿鞋子一边道“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好不好都不关你事”终于穿好鞋,慕君颉顶着依旧昏沉的脑袋由赵宗治牵着往外走,起床气严重的少年仍不忘继续闹别扭。

    赵宗治皱起眉,神色并不见恼,反而带着担心,伸手去触慕君颉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君颉挥开赵宗治的手,“不舒服也不用你”

    还没说完却停住了,因为抬头发现苏琅琛竟站在刚被打开的门前。

    苏琅琛定定望着慕君颉,“慕慕。”

    慕君颉的神色因没睡饱而仍有些迷蒙,抬头看向苏琅琛没有说话。

    赵宗治也看了苏琅琛一眼,然后面无表情的上前,竟在这时动作自然而亲昵的帮慕君颉理了理方才没有系好的衣襟。

    锁骨上的点点吻痕不可避免的露出来,一直向衣襟之下蔓延,让人很难不想到被衣物遮盖住的地方又是怎样一副光景。苏琅琛瞳光一瞬间紧缩,手掌死死握紧。

    赵宗治虽不是个细心的人,但只要是和慕君颉有关的就绝对不会出纰漏,然而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是衣襟没系好,腰封也没有给慕君颉围上,便带慕君颉出卧房门了。等赵宗治把慕君颉的衣襟系好,所有吻痕都随之被遮住之后,又当着苏琅琛的面弯腰帮慕君颉围上腰封,侧脸柔和的目光和搂着慕君颉腰的占有性姿态像是一把刀插在苏琅琛心口。

    很明显赵宗治这是在宣告所有权。

    慕君颉恍然不觉的站在原地心安理得的接受赵宗治的服务,待衣服都弄好后才拍开赵宗治搂在腰上的手转身朝外走。

    “慕慕,”苏琅琛抬脚拦住慕君颉的去路,望着慕君颉的那双眼眸因为沉积了太过强烈的情绪,反而让人看起来觉得毫无温度,“你和他在一起了”

    慕君颉看了看苏琅琛,抿着唇没承认也没否认。

    “慕慕,”像是在竭力保持稳定,苏琅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你要是还气我,要我做什么我都认了,你就算现在让我给你下跪我都做得出来,”苏琅琛猛然伸出手硬抬起慕君颉的下巴,死死盯进他的眼睛里,“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除非是我死了。”

    苏琅琛的语气很轻缓,却透着一种冰寒而哀怨的狠决,慕君颉忍不住微微一震。

    “所以你别逼我,就算是我求你。”苏琅琛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慕君颉的脸,那种狠决似乎透过指尖而直击慕君颉的心底,让人不寒而栗,“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别逼我,慕慕,我不想再伤害你”

    “放开他。”赵宗治的声音突然间淡淡响起,手指已无声无息的扣上了苏琅琛腕上的命脉。

    苏琅琛看向赵宗治,忽的冷笑一声,手腕一翻摆脱了赵宗治的钳制,随即一掌直直挥出。

    赵宗治迅疾的躲过了,匆匆跑来向慕君颉报告事情的秦云溪以及靠墙摆放的案几却没能躲过,苏琅琛几乎用了十成的力,秦云溪只从侧面受到殃及便被扫退了足足一丈,案几则是完全粉碎,掌风甚至拍裂了一层墙皮。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赵宗治面色不变,眼神却带着异样的冷酷,躲过的同时手如闪电般刷刷连攻三招,招招直封要害,苏琅琛唇角依旧带着冷笑,腰向后一折,躲开一击后立即跳开,又侧身躲过第二击。但这速度远没赵宗治的下一掌那么快,便迅速运转内力,想也不想的正面和赵宗治对了一掌。

    只听“嘭”的一声,浑厚的真气四撞,在狭小的屋内剧烈的激荡而开,旁边花架上摆的汝窑瓷瓶首先遭殃,直接被震的炸开,瓷片四散。有两片正好飞向慕君颉所站的位置,赵宗治和苏琅琛同时神色一紧,向慕君颉奔去。

    慕君颉却看也不看拂袖一挥,瓷片立即转了向,直直向墙面射去,随后钉入墙上。慕君颉本就因秦云溪刚刚附耳报告的事皱起了眉,这下更是彻底火了,丢下一句“要打滚出去打”便跟秦云溪出了门。

    苏琅琛随即要跟着慕君颉追上去,然而被赵宗治挡在身前。冷冷看着赵宗治,苏琅琛眼神如利刃“让开。”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他受伤的人。”赵宗治的神色却更冷,缓缓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剑,“你前几日害他受了寒气又复发喘证,再加上两年半之前在栖霞山庄的那笔账,这次一起算。”

    而这边慕君颉赶到校尉营的时候,便看到刘晋正带着几个人骑着马杵在营门口。慕君颉的副将郭明义见慕君颉来了,立即迎上前附耳低低道“大人,这刘晋也不知是要做什么,突然之间就带人过来了,赖在大营外头不走,看样子在是等什么人,又像是在堵着门不让人出来。”

    郭明义早被慕君颉调教成了自己人,而刘晋是刘太师的亲侄子,自然也被郭明义所不喜,言语中带着防备和鄙夷。慕君颉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那就干脆就请他进来,问个明白。”

    “您怎么能让他进校尉营”郭明义顿时小声道“他也不知道是要搞什么鬼”

    慕君颉却已走向了刘晋,笑着开口“不知刘大人来校尉营有何贵干”

    “自然是有事。”刘晋并没下马,只用眼往下斜看慕君颉。

    “外面风大,天气又阴沉,”慕君颉很体贴的道“刘大人还是营中说话吧。”

    仿佛是没想到慕君颉会邀他进营,刘晋微微一愣。慕君颉又笑着说“莫非刘大人嫌弃这校尉营还是说敢来却不敢进”

    这么一激,刘晋当真就带着手下人一起入了营。慕君颉直接请刘晋进到自己的上尉大帐内,让手下小兵端了杯茶上来,“营帐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刘晋不看那茶,也不说话,静坐等了没多会儿,便听外面传来通报,竟是刑部尚书袁恒到了,还跟着汴京府尹汪齐盛。

    慕君颉立即迎上前去,却看向了府尹身后,被衙役带过来的布衣妇人。汪齐盛见到慕君颉似乎有点惊讶,“原来严大人今日也在营中,我还以为严大人尚闭门在家,养伤休假。”

    袁恒随即也问“严大人的伤是否都好了”

    “已经好了,谢两位大人挂心。前几日因伤一直没能来校尉营,却不想今日竟在这里一连遇到了三位大人。”慕君颉笑了笑,“刘大人还在帐内,两位大人也一同进账说话吧。”

    与此同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竟看到赵从古带着侍卫远远骑马过来,身上还背着箭囊,一副要去狩猎的行头。赵从古不紧不慢的勒住马,笑道“呦,今儿怎么回事,严大人这里还真是热闹。”

    赵从古和赵宗治一样身为郡王,又是仅次赵曙的第二顺位皇储,等级自然比慕君颉高出不仅是一点点,慕君颉立即行了个礼,其余众人也跟着一起行礼,赵从古随即笑着下了马,“本王本来要去京郊打猎,但看这校尉营那么热闹,突然想先看看热闹再走,不知严大人意下如何”

    “安郡王言重了,”慕君颉也笑着开口道,“下官怎敢拂了郡王爷的意。”

    大帐里面非常宽敞,有再多人进来也坐得下。赵从古自然是坐上了主座,慕君颉则坐在右下首处,一时之间脑中运转飞快。刑部尚书袁恒是左相的人,左相的人都是中立派,可府尹汪齐盛却实打实出自刘太师门下,自然是赵从古的人,而这赵从古也必定不会选在这种阴沉的天气去打猎,更不可能恰巧路过校尉营。

    已经猜到今日摆那么大的阵仗不过是为了一个江一舟,慕君颉心里忍不住冷笑,只听府尹汪齐盛先开口道“严大人,下官今日和袁大人一起过来,是因为一件闹的蛮大的案子。”

    汪齐盛说完便命令衙役道“把人带上来。”

    之前慕君颉瞧见的那名妇人便被带了进来,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面目。

    慕君颉看也没看那妇人一眼,喝了口茶慢慢道“不管是什么案子,大人带女人进军营,似乎不太好吧。”

    “严大人前段时间都在闭门养伤,兴许不知近两日这妇人的案子已闹到整个京都都沸沸扬扬,”袁尚书倒在这时开口了,看样子似乎也有些头疼,“先是击鼓鸣冤又是当街拦轿,就差没有告御状了。”

    慕君颉听了几乎又要冷笑,若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真能在天子脚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也不会有官员敢贪赃枉法了。袁尚书随即对妇人道“这里就是校尉营,”然后指向慕君颉,“这位就是校尉大人,你可把你的案子再详细说一遍给严大人听。”

    那妇人立即磕了个头,却也没敢抬头看慕君颉,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小的听不清楚。

    慕君颉见了竟安慰了那妇人一句,“你不用怕,声音再大点,”说着看了赵从古一眼,道“恰巧安郡王也在这,安郡王向来公正无私,定能为你主持公道。”

    妇人忙又朝赵从古磕了个头,这回说话终于能听清了,慕君颉也总算听懂了事情大概,这妇人原是沛州人,本来和相公一起来汴京想做些小买卖,相公却被校尉营的人抓了去。

    副将郭明义立即忿忿然的插话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校尉营的人向来军令严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慕君颉挥退郭明义,问那妇人“那你相公是何原因被抓走的”

    “我”那妇人却是哭了出来,“都是奴家的错,那几位军爷不知何故看上了奴家,便”

    慕君颉耐着性子又听完,原来是士兵抢占民女的戏码,简直是俗套透顶,而这妇人这时也抬起了头来,倒当真貌美如花,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慕君颉放下茶杯,“那么抓你相公的士兵是谁”

    “奴家只知道几位军爷是校尉营的,却不知他们的名字”

    “名字不知,长相总记得吧”慕君颉不等妇人回答便随即命令郭明义道“传我的令,让校尉营弟兄们全部出列,到校场集中。”

    “严大人慢着,”汪齐盛却是开口拦住慕君颉,“这妇人先前投案时说,连那些军士的长相也不记得了,就只认得她相公。本官的意思是,让衙役们带着她挨个营帐的搜找一遍,万一真有窝藏”

    “汪大人,恕我直言,”慕君颉这回是真的冷笑出来了,语气听起来却依旧和善。简直是欺人太甚,倒不知什么时候他这校尉营竟也是能让人随便搜的地方了“校尉营怎么也算是军事重地,无凭无据就可以来搜营,我却不知我朝哪条律例是这样规定的。”

    江一舟如今的确身在校尉营,他对天机阁的叛变也并非慕君颉当日的三言两语就促成的。三年前江一舟替赵从古和刘太师灭口前任京都府尹韩冶一家的时候,有意救下了一个叫楚晓的僮仆。那僮仆当年不过十三四岁,相貌俊秀可爱,又刚被卖进韩家不久,江一舟难得动了此生唯一一次恻隐之心,把他救出养在别处,最后竟日久生情。然而纸包不住火,天机阁已隐隐得知楚晓的存在,江一舟若想保楚晓的命,就必须诈死脱离天机阁。

    现在不仅江一舟在校尉营,楚晓也在,而且被副将郭明义编入了伙头兵。私藏不明之人入军营,若被查出就是一个死字,汪齐盛继续道“我知道无故搜营于理不合,但这案子闹的那么大,这妇人又认定了她相公就在校尉营,加上她是异乡人士,失了相公实在可怜,希望严大人能行个方便。”

    那妇人听了也立即跟着在下面不断磕头哭求,形容凄惨,一直没说话的赵从古终于开口了,问袁尚书道“不知袁大人有何建议”

    袁尚书一贯奉行中立,并不参与派系斗争,只求明哲保身,把事情快快解决的好,便道“既然郡王爷在此,就由郡王爷定夺吧。”

    赵从古点点头,最终发话“我看汪大人带来的衙役人数不少,搜起营来想必会节省不少时间,更何况本王手下还带了不少侍卫可以帮忙,所以就委屈严大人一下,还是搜营吧。”

    第81章 失踪

    眼看搜营已势在必行,慕君颉却对赵从古道“不知郡王爷能否让下官问这妇人几句话”

    不过是问几句话,赵从古自然只能点头应允,慕君颉随即起身走向那妇人,“方才你说你是沛州人”

    沛州正是江一舟的生长之地,江一舟是私生子,从小随母在沛州长大,以刘太师谨慎的性格,必然要把地名安排的吻合。那妇人因慕君颉的走近而愈显紧张,低着头答“回大人,奴家是。”

    “沛州可是个好地方,不巧我还曾去过一回,”这话自然并非真话,慕君颉说着,竟突然伸手抬起那妇人的下巴,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脸上细细逡巡了一遍,然后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相貌生的倒当真不错。不知你在沛州是以何为生,莫不是就靠的这张脸”

    当朝民风保守,慕君颉的神情和举止已经让妇人窘迫羞辱不已,最后一句更让她变了色,只觉得眼前这漂亮少年竟如此厌恶可恨,却也只能咬牙答“奴家和相公是种田为生。”

    慕君颉显然是故意为之,只因人若是处于比较负面的情绪状况下,像是厌恶或愤怒等,会更容易暴露出真实的自己。比如一个人愤怒时,会失去平日应有的冷静,而表面的伪装一旦开裂,就很容易被攻破。那妇人的反应被慕君颉看在眼里,又拿起那妇人的手端详一番“可是这手那么细皮嫩肉,根本不像是种田的啊。”

    那妇人抿着唇全身微抖,慕君颉放下了她的手,“我突然想起沛州有个不出名的小山,好像是叫灵山,只有当地人才知道。山上有个泉眼,传闻男人喝了那的泉水便能一生健壮安康,当地妇人都想要让自己男人喝一口,你相公也喝过了吗”

    妇人才从厌恶情绪中缓过神,忙点头答“喝过。”

    “你可不要胡言”汪齐盛在这时突然开口道“千万想好了再回严大人的话”

    妇人顿时一个激灵,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改口,慕君颉却步步紧逼,立即又问“是你为了相公特地去取的泉水,还是你相公自己去的”

    妇人本就是为了找相公才把事情闹到那么大,只能道“是奴家去的。”

    然而慕君颉话锋一转“可我记得这灵山上有座和尚庙,泉眼就在庙里,女人是进不得的,你要怎么去取呢”

    “奴家,奴家一时紧张记错了,”妇人一听开始慌了,忙磕头辩白,“是奴家相公自己去的。”

    “是吗”慕君颉顿了顿,却道“其实灵山之上根本就没有泉眼,方才我不过故意说了灵山二字。敢问你相公又要到哪取泉水呢”

    那妇人已然慌的不行,仍努力辩白“不、不是灵山,是在别的山上取的。”

    “看来夫人的记性是真的不好。”慕君颉笑了笑,却语气一凛“但就算你记性再差,可是既生长在沛州,也该知道沛州乃平原之地,只有丘陵,怎么会有山”

    那妇人最终哑然的瘫在地上彻底答不出话来,竟是求助性的看向了汪齐盛。

    慕君颉站起来,随即神色严肃的转身道“安郡王和各位大人也都听到了,显而易见此妇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实话,我校尉营向来军令严明,天子脚下,若因一个满口谎言的妇人而被含冤搜查,要置我全营军士于何地置我朝律法于何地又置陛下的威名于何地”

    赵从古面上一片冰冷,没有开口,袁尚书见了这情况,却心知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身为堂堂刑部尚书,就算再奉行中立也不能对此无视,更何况这严慕如今深得陛下喜欢,随即狠拍桌子怒声对妇人道“说,你到底是何人究竟有何居心”

    那妇人早已吓得不行,只顾着哆嗦,根本开不了口了。慕君颉道“袁大人,此事显然并非一无知妇人就能做出来的,必是有人指使,需按照章程收押刑部,细细重审。”

    袁恒立即点头称是,正要命刑部的手下上前拿人,却被汪齐盛止住“袁大人,这妇人当日是先到我府衙击鼓鸣冤,自然也应该衙门收押才是。更何况刑部按例只处理各省涉及人命和贪污等罪案,此类民事案件,理应交由当地的府衙。”

    “汪大人此言差矣,”慕君颉看向汪齐盛“这怎么会是一般的民事案件普通老百姓怎会想到去军营来就本官认为,这妇人恐怕是敌国奸细,而按我朝律法,但凡涉及国家军政,需尽数交予刑部裁决。”

    汪齐盛脸色顿时一变,眼看那妇人要被刑部带走,一个用红绳系着小金佛的手串似有意无意的从身上掉了下来。

    那妇人看到手串,忽然咬紧了唇眼泪直落,状似哀求般的望了汪齐盛一眼,然后竟在他人猝不及防下,挣脱钳制她的官兵一头撞死在帐外的木柱子上。

    浓烈的血腥味立即随风四散,慕君颉胃里顿时不舒服到想吐,然而他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就算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转眼又是一条人命死在眼前,慕君颉忍不住微皱起眉,却依稀看到尸体被衣袖掩盖的手腕上似乎也戴着一个红绳,便强忍着难受,准备上前查看尸体。

    妇人本就死状可怖,越走近血腥味便越浓烈,慕君颉一时间脸色异常苍白,太阳穴突突的跳的越来越厉害,难受的差点有些站立不稳。下一刻,却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扶住肩膀。

    慕君颉不用抬头,便知道那是赵宗治的手。

    见赵宗治竟也来了,袁恒和汪齐盛等人顿时纷纷行礼,却被赵宗治抬手一挥免了礼。慕君颉随即退离了赵宗治身前,赵宗治微皱起眉,然后看向赵从古道“安郡王今日真有闲情逸致,一早就赶来校尉营里。”

    “恰好今日有空,又顺道路过,便来看看热闹。”赵从古意味不明的笑笑,“宁郡王不是也来了”

    “我今日也恰好有空。”赵宗治冷冷又道“严大人伤势刚愈,不宜操劳,此事既然和校尉营无关,而且不过死了一个普通妇人,后续不如就交予汪大人处理。”

    这一声竟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转眼又来了一位郡王,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在场官员都有点发憷,只求把事情平息的好,自然巴不得快些收尾。而那妇人已死,赵从古也没兴趣对尸体做文章,更何况尸体如愿落到了汪齐盛这里,最终拂袖而去。

    赵从古离开的同一时间,军医提着药箱进到了慕君颉另一名副手蒋旭的营帐,在里头养伤的,赫然就是江一舟。

    江一舟已被安排了新身份,编入校尉营,从普通军士做起。把江一舟放在军营的方法看似冒险,实际却很安全,若是藏于别地,迟早会被刘太师等找到,在军营的话,想搜人却必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行,何况军令如山,各营军士只听从自己将领指挥,其他人就算官再大也无权对他们发令。

    毕竟江一舟伤了慕君颉,赵宗治虽听从慕君颉的话把人救了下来,却没少让江一舟吃苦头,导致他的伤直到现在也没好。不过江一舟倒也是条汉子,得到赵宗治肯毁掉天机阁救下楚晓的答复后,便任杀任剐,怎么折腾都不发一声,最后竟获得了赵宗治几丝惺惺相惜。

    大营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安宁,血腥也被清的干干净净。慕君颉倚坐在大帐内的书案前,脸色依旧非常苍白。赵宗治让手下把食盒送上来,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立即在空气中散开,从各种菜式到饭后点心,都是慕君颉喜欢的口味。

    赵宗治先是亲手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过来,“多多少少吃一点好不好”

    慕君颉并不看眼前的汤,也不说话。他刚才已干呕过了一回,赵宗治担心的问“是不是还很难受”

    慕君颉还是不说话,赵宗治强迫性的把汤勺放到慕君颉唇边,“今日本来就没吃早膳,现在已经中午了,无论如何也得吃一点。”

    慕君颉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出口质问“人既然死在了军营,你知不知道我完全能把尸体留下来知不知道就算对着尸体也能查出很多东西”

    这回不说话的轮到赵宗治了。

    “就算把尸体交给刑部也可以,为什么要让汪齐盛带走不要告诉我你不知汪齐盛是赵从古的人”

    “就是因为汪齐盛是赵从古的人。”赵宗治终于开口,“这样赵从古才会放心离开。”

    “他今天就是奔着找茬来的,”慕君颉口气越来越冲,“凭什么要他放心离开”

    “那你今天还想要和他僵持多久”赵宗治的声音也忍不住大了一分,“你当时脸色那么差,对着尸体再站一会恐怕就要晕倒了知不知道”

    慕君颉啪的一声挥开眼前的汤勺,汤勺被打落在地毯上,滚了好几圈,“我晕不晕倒又怎样和你没关系,和你今天胡乱插手的这件事也没关系”

    赵宗治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然后俯身捡起汤勺,一点点重新擦洗干净。

    “你也知道赵从古身后有刘太师和刘太后,”放下汤勺,赵宗治尽量放柔语气道“赵从古虽是个为了夺位而不择手段的小人,但其实并没有什么脑子,今天的事应该都是刘太师安排的。连陛下都拿刘氏一族没有办法,更何况宁得罪君子也勿惹小人,你既和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偏要跟他们过不去”

    慕君颉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说什么呢说刘氏一族是他的杀父仇人说他要扳倒刘氏,然后逼刘太后亲口承认所有罪行,光明正大恢复身份说他其实比赵从古还渴望着权力,想要着那个位子

    一向寡言少语性格冷漠的赵宗治也只有面对慕君颉的时候才会耐心讲那么多话,“我知道顺着尸体能查出很多东西来,但以刘太师的性格,既然今日没有得逞,就不会冒险再来一次,不如就此将事平息。要知道有时候手里捏着别人的把柄其实也像反过来给了敌人一把刀,什么时候猝不及防被人捅一刀都不知道,很危险。所以何必把事情做的那么狠决”

    慕君颉半响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冷冷看向赵宗治“怎么,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赵宗治越说眉头就越紧,“最主要的是公孙离说你这半年都不能思虑过甚劳心劳力,昨晚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又”

    “昨晚又怎样”提到昨晚慕君颉眼底闪过说不出的情绪,语气却更冷“宁郡王,我跟你不过是上了次床,不代表我们有任何关系,更不代表你有权利来干涉我的事。”

    慕君颉说完便起身径直往外走。昨夜还热情如火,今日便冷淡如斯,这说变脸就变脸的态度实在让赵宗治不知所措。从认识慕君颉的第一天起,赵宗治就不曾摸透慕君颉在想什么,赵宗治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慌的不行,只愣愣的想着早上醒来时心里最害怕的事果真应验,然而就是刚才这一楞神间,慕君颉已经走出了大帐。

    赵宗治立即追出去,却已不见心上人的身影。

    慕君颉一个人在大街上慢慢的走,看到沿途百姓的门上都贴了九体联,路边玩耍的孩童也吃着糯米团,空气中还飘着冬酿酒的醇香,才知道原来是冬至到了。

    民间一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冬至那天各家各户都要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连离家在外的人也必须回家过冬节,才表示年终有所归宿。

    因为当天要祭拜祖先,若是谁在冬至时也不归家,就会被说是忘祖之人。可他爹爹先是被西夏派来的杀手围剿而死,最后被刘太后和刘太师的人用一场大火烧成了灰,林府如今也成了一片荒野,他连去哪里祭拜都不知道。

    慕君颉不自觉就想起以前,慕家在江湖上仍颇有盛名、母亲也还在世的时候,冬至的傍晚,仆人们会把整个厅堂布置的红烛通明亮如白昼,寓意家业辉煌,然后身为家主的父亲点香放炮,一家人围在一起亲手做糕团。

    糕团是红色的,因为红团象征家道红火,母亲也会穿上红衫,在灯光下分外美丽耀眼。小小的慕君颉便也父亲抱坐在高高的凳子上,笑嘻嘻的拍着小手跟着父母一起学捏糕团,却只捏了一堆丑丑的不像型的小狗,还弄得满脸满手都脏兮兮的,然后被父亲母亲又爱又气的分别轻捏了一下小脸,最后被嬷嬷心疼的带下去洗干净。

    嬷嬷是母亲的奶娘,随嫁而来,特别疼他。父亲离家去汴京的那一年,嬷嬷已经七十多岁了,母亲也生了病需要人照顾,他却还不知忧愁的整日玩耍捣乱。慕家前院有棵杏树,杏子才刚熟,慕君颉便硬要自己爬上去摘,嬷嬷拗不过他,便只能拄着拐仗不放心的跟上前,颤微微在树下叮嘱着上去时候千万小心点,婆婆在下面接着。

    慕君颉刚爬上树,却听到树下传来一声闷响。低头一看,只见嬷嬷干瘦的身躯已倒在了地上,就像是一片冬日的枯叶。

    嬷嬷太老了,等不到他长大了。再然后,母亲也病死了,再然后

    慕君颉不再去回想,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泪却突然充盈了满眼。

    一时之间明明心痛到了极点,却还要拚命忍耐,不让眼泪掉下来。

    因为就是从当年那个时候起,慕君颉便知道了,眼泪其实是流给别人看的,无人疼惜的时候,哭再大声也是没用的。

    人本来就是生而不平等的,有些人生来就理所当然可以快乐美满,有些人生来就理所当然的凄凉孤独。有些人一辈子都有资格去天真善良,有些人活着就必须要做到狠心决然。

    更何况他这样自私,不仅渴望着权力,还享受着拿捏别人性命的滋味,更没有资格说委屈。慕君颉静等眼泪在眼里彻底风干,拐过街角,正好看到巷子里有一对普通的布衣父子迎面走来,父亲乐呵呵的把儿子架在脖子上背着走,小孩儿骑在父亲身上笑着吃糖葫芦。

    就像小时候,他爹爹背着他一样。慕君颉微微一愣神,左手却是忽然间一动,竟自发的向错肩而过的那对父子狠狠拍出一掌

    掌风的力道极大,使出了近乎九层内力,父子二人当场吐血而亡。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一根细针已被那小孩儿刺入肩膀,慕君颉心下一沉,脑中即刻涌来的昏睡感却让他再也无暇细想,只徒劳的睁大了眼,看到两个人影从墙头跃下,疾步向他走来。

    慕君颉是冻醒的。

    睁开眼,只觉得身下冷硬而寒冷,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薄薄的里衣躺在冰冷的石台上,手脚被绑成一个屈辱的大字形。

    “小公子可总算是醒了。”一个低哑难听的声音响起,慕君颉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眼前四五步的地方站着个干瘦的男人。紧接着,男人竟拿出刀,上前将慕君颉指头割破,然后挤出一些血滴入手中的宽口瓷瓶里。

    慕君颉忍着指尖的疼痛环顾一圈,只见四周无门也无窗,似乎是个密室,只有一盏烛灯幽幽晃动。他想要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嘴里竟被塞了口塞。

    “是不是想问这是哪还想问我是谁”男人把瓷瓶放在一边,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因为今后你所要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怎样乖乖做好一个供人玩乐的娼奴。”

    第82章 深情不悔

    看着这个干瘦而丑陋的男人,慕君颉神色很平静,眼底却一片冰冷。杀了不够解恨,还要以这种方式对人加以羞辱,一时间好几个名字在慕君颉心中过滤一遍,却是跳过赵从古,落在了刘太后身上。

    此事的确不是赵从古做的,准确是说他还没来得及做。赵从古此刻正在太师府上气骂“都是那个严慕如果不是他,今天这校尉营我就搜定了其他那些个副将根本没辨别真假的脑子”

    “我本来以为他今日不会去校尉营,”刘太师的语气却很平静,“倒没想到他消息那么及时,立刻就赶去了。如果知道他会在,今日我就不会让汪大人去冒这个险了。”

    刘太师顿了顿,“如今不仅没成效,反而把事情闹大了,所以一定要让汪大人收尾收的干净些。江一舟到底在不在校尉营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万一严慕要是在陛下面前再进谗言,就”

    “陛下恐怕马上就没功夫管其他事了。”赵从古却是打断刘太师,语气带着一种说不明的意味,“延州传来异动,西夏士兵数量猛增。看来,元昊是等不及了。”

    同一时间的阴冷石室内,那男人赤果果的目光扫遍了慕君颉全身,见慕君颉的神情并不慌张,却也不觉得意外。

    就算性子再倔又怎样这样性格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如此一来,毁掉的时候来的才更有成就感。

    毁掉一个人对他阴十来说太容易,他已记不清有多少干干净净的少年和少女毁在他手上,哪怕曾经要死要活,或是被玩的半疯不残,最后还不是都乖乖听话。不管什么人在他手下不过一日,不要说尊严,身心都不能保全。

    似乎在计算着时间,阴十眼睛余光一直看着桌子上的沙漏。待一盏茶的时间一到,便起身重新拿起刚才盛血的小瓷瓶。

    看完之后阴十脸色却是一变,突然神经质一样不断自语“喝了,真的把血全喝了。”

    阴十此刻的样子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然后收敛了神色眯起眼看向慕君颉,干瘦的手抚上他脸颊,道“看来这一切就是命,你也怪不了别人。”

    这话让人听着感觉有些奇怪,那只手继而从慕君颉脸上游走到脖颈,如蛇般冰冷腻滑的感觉让慕君颉不可避免的泛起强烈的恶心感。薄薄的里衣使少年修长纤细的身体曲线毕露,待阴十一把扯开里衣的衣襟,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全然露了出来,在烛光照耀下,肌肤如无暇美玉般让人移不开眼。

    “像这么好的货色,我倒是从来没见过。”阴十放开了慕君颉冲密室角落处招了招手,道“过来把他脱干净,先给灌几次肠。”

    黑暗的角落里竟走出两个上身光果的壮汉,目光透着银邪,下面那活儿已被眼前的美景刺激的立了起来。

    慕君颉手脚都被绑住,只能无法动弹的任由两个壮汉一步步走近,眼睛却始终看着阴十手上的瓷瓶。

    “是不是想问刚才究竟什么把你的血全喝了”阴十的神情带着诡异,竟伸手把慕君颉口中的口塞抽走了。

    慕君颉终于能够说话,却开口道“你是刘太后手下的太监”

    见慕君颉一语戳破,阴十愣了愣,便也不再故意压低声音伪装身份,“不错,严大人果然聪明。或许奴才不该叫您严大人,该改口叫小皇子”

    慕君颉顿时一滞,而不等慕君颉有所反应阴十便晃了晃瓶子道,“这里可有一只子母蛊。”

    很久以前慕君颉曾从东方远那听闻过子母蛊这东西,只见阴十又道“因为事先喝过了陛下的血,所以它今后便只喝与陛下有血缘关系之人的血。连安郡王的血它也半天只喝一点,却转眼把你的全喝光了。”

    “太后她老人家果然是没有猜错。”阴十看着慕君颉,然后古怪的笑了一声,话锋一转,“小皇子,所以奴才刚刚才说,这一切都是命,您怪不得别人。谁让您是当年那位太后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的宸贵妃的子孙呢不过您尽管放心,虽然您现在不愿意,但我也会让您将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主动脱光了求别人上的。”

    一想到可以随意调弄这具漂亮的身体,而身体的主人还是血统比谁都纯正的皇子,阴十就兴奋不已,身下那被阉割掉的东西似乎也激动起来。不能人事的痛苦却让阴十产生一种更扭曲的兴奋,近距离的站在慕君颉身前,一眼不眨的准备观看即将开演的这场凌辱。两名大汉也双双走到了慕君颉身前,俯身朝他散乱不堪的上衣伸出手。

    慕君颉不再说话,冷静的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就在两双手同时扯住衣服准备将其全部除去的那一刻,猛然咬破牙齿间暗藏的珠子,随即从口中吹出一团绿色烟雾。

    眼前转眼间便被烟雾笼罩,在密封的空间下,雾气消散的也比较缓慢。因为距离算的得当,阴十和那两个大汉都或多或少吸入了一些,阴十只觉得身体瞬间被一股酸麻和绵软感迅速主导,就这片刻功夫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无法控制的瘫倒在地上。

    阴十武功不弱,那两个大汉却不懂武,倒下的速度比阴十还快。阴十顿时恨的目露凶光,“这是什么鬼东西”

    “自然是,”从扬州回来之后慕君颉便在牙间藏了一颗秦云溪特制的毒烟,“一个时辰后便毒发身亡。”

    然而阴十只愤恨了片刻,却再度古怪的笑了,笑容在那张干瘪的脸上异常难看,“毒发身亡也没关系,我知道的太多,太后既派我来绑你,事后恐怕也没想再留我的命。不过,您有没有感觉到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慕君颉自顾自的试图挣脱身上的绳索,根本不理会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阴十。阴十继续笑着道“因为这个地下石室是密封的,人在里面待久了就会活活闷死。能有您陪着我这种身份低贱的奴才一起死,奴才就算死一千次也不算冤枉了。”

    慕君颉全身内力凝涩,完全使不出内功,身上又冻的发僵,半天也没能将绳子挣开。阴十的笑声听起来愈发愉悦“小皇子,您就别白费力了,就算您挣脱绳子也出不去的。这个石室不仅位置隐蔽,最妙的就是它只能进不能出,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知道出去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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