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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风 第16节

作者:老碧 字数:25038 更新:2021-12-21 04:23:57

    “拿人食俸,忠人之事,得罪。”为首的高个子男人言语还算是客气,说话间,已然鞘露兵器,抢占先机。

    激战在前,慕君颉依旧神态自若,此刻无风,慕君颉身上的绯色官服和如瀑的黑色长发却微微扬动,因着那逐渐蕴运的内力。

    先动的不一定是赢家,双方都没有动,一时之间就这样僵持着,青筋暗自凸起。

    不开场的戏有什么看头见双方都不动手,赵彦不乐意了,远远的站着呵斥道“你们怎么不打站在前边的那个胖子,快去打他。”

    最右边被叫到的那人脸色微变,只得硬着头皮,抡起流星锤横扫而出,迅疾威猛,虎虎生风。

    慕君颉躲的不偏不倚,下一秒只听闻一声惨叫,锤间相连的锁链竟被一柄挟带内力的飞刀断作两节,锤被强劲的内力反扫在使锤人身上,倾刻间男人下脘处血溅半尺,人直直的飞出了几丈远,恰好撞翻了赵彦身边的桌子,木片轰然而塌。

    浓烈的血腥味道,让其余几人顿时杀红了眼,齐齐攻上前去。

    剑舞,刀飞,各种武器的拼杀声交叠在一起,又一人被飞刀穿喉,血洒一地,扭曲的表情戛然而止,瞪着眼倒下。

    然后是第三人,第四人最后就只剩下始终未动的江一舟。

    慕君颉抬头和江一舟静静对视,片刻后,竟将全身的内力尽数卸去。

    天魔丝铺天盖地的朝慕君颉袭来的同时,一把不含内力的飞刀直冲向了江一舟胸口,两个人竟都没有躲,一个任由丝线划过全身,一个任由尖刀没入血肉。

    总共不过两柱香的功夫,整个园子重新安静下来。五人均已倒下,屋里乍看过去七零八落躺着尸体,慕君颉满身是血的一个人站在一片残肢断臂之间,简直如浴血修罗,然后回身向赵彦走去。

    赵彦目光停滞神色茫然,一声不发也一动不动,好像根本被刚才的场面吓傻了。与此同时听到门外有脚步接近,细听下来来人不多,却步伐匆忙,转眼已经推开院门。

    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脚踹开门,随即被这骇人的情景吓得腿一软。

    第71章 开局

    “殿下”那太监连声音都哆哆嗦嗦的,甚至回身挡住了赵曙的去路,“殿下,里面,里面”

    赵曙不耐烦的将其推开,急急踏进屋内,然而下一刻也不由愣住了。

    赵曙的眼线众多,因此消息也来得比较灵通,故而第一时间就赶了来。慕君颉一身是血的样子让赵曙的声音也有些微抖,“慕慕,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世子叫人来杀我,我总不能一动不动的等着被杀吧。”慕君颉转过头,语气淡漠而散漫,好像杀人对他来说,就是不能等着被杀这么简单。

    赵曙随即看向呆立在一旁的赵彦,不由气上心头,急走上前,啪的就是狠狠一巴掌,“胡闹”

    原本赵彦因为赵曙的出现而表情微动,皆被这巴掌打了回去。

    “殿下,”慕君颉在一旁慢慢开口,“小世子本来只是一时受惊而暂时迷了心智,您这一巴掌,却打掉了他回神的机会。”

    赵曙这才发现赵彦的眼神有些不对,随即大力摇晃了一下赵彦的身体。然而赵彦痴痴不语,浑然不觉,明显已经傻了。

    整个皇宫因此而掀起了波澜。

    赵彦毕竟是个世子,仁宗帝也被惊动了,赶来的时候太医已经确认赵彦成了痴傻,赵彦的生母李氏正是李太后的亲侄女,在一旁正哭的凄惨无比。李氏不敢拿赵曙怎样,只把矛头对准慕君颉,跪求仁宗帝给她一个公道。

    仁宗帝的语气不由带了几分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君颉面色平静的跪在地上,不解释也不说话。

    少年满衣是血,看起来触目惊心,脸色无比苍白,只有双颊上有一抹极不正常的潮红。仁宗帝一直都对慕君颉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每每看到这个少年,总是会引发他像对自己孩子一般的喜爱和疼惜。仁宗帝相信慕君颉不会毫无缘由的以下犯上,却不清楚慕君颉自己是否受了伤,以及伤到了什么地步,又见慕君颉不做一丝辩解,倒是莫名其妙心疼到真怒了,走向慕君颉道“严爱卿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别以为你不说话,朕就不会责罚你”

    慕君颉依旧直直跪着,平静的道“臣有错,但求陛下责罚。”

    赵曙简直快被慕君颉的态度急死,却又不能插话,待事情被弄清楚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那些身着侍卫服的死尸全是赵彦自己找来围杀慕君颉的,赵彦则是被赵曙一巴掌打傻的,从头至尾慕君颉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看似简单的事情却仍有很多漏洞,比如死尸的真实身份为何全是杀手,那些杀手又是赵彦从何处而得的仁宗帝并非不分是非的人,随即开口道“此事还需彻查,但并非严爱卿的过错,严爱卿先起身吧。”

    “臣谢陛下。”慕君颉的语气依旧平静,似乎不管奖罚都宠辱不惊,仁宗帝看在眼里,不由又多了几分喜爱。然而慕君颉才刚站起身,便毫无预警的直直栽了下去。

    此刻只有仁宗帝所站的位置离慕君颉最近,下意识的伸手便将慕君颉接住。血自慕君颉身上晕染到龙袍,仁宗帝伸手扶住慕君颉的肩,这才发现他体温烫的吓人,而且身上竟然布满了伤口。

    极细的伤口,甚至根本没有划破衣服,而是通过气劲穿透皮肤,血从伤口渗出来,沾满了仁宗帝的手。

    “太医”仁宗帝猛然高喊出声,“快叫太医来”

    失血和高烧让慕君颉神智近失,慕君颉强撑着再度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望着仁宗帝这张和他爹爹异常相像的脸,恍惚间竟露出一个笑。这几乎是仁宗帝见过的最好看最纯粹的笑容,笑容带着惊喜,充满了敬爱依赖和孺慕,甚至还含有一丝天真和娇憨,软软轻唤了一声“爹爹”

    声音简直微不可闻,在场的其他人也不过是见到慕君颉张了张口,仁宗帝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仁宗帝几乎是瞬间愣住,他贵为天子,享受着最尊贵的一切,然而就是普通人家最寻常的一声爹爹,却始终无法拥有。越是年老越是渴望天伦之情,这一声爹爹几乎直接打到了仁宗帝心里去。

    怀中的少年已然陷入昏迷,身体纤细的让人心疼,眉目间强烈的熟悉感更是让仁宗帝觉得恍然。

    如果他也有孩子,如果他的孩子也长到了慕君颉这般的年纪仁宗帝越想就越是出神,抬头道“找顶软轿来,带严大人去承景殿的偏殿治伤,让太医全过去看看。”

    慕君颉的伤没办法颠簸,回府是不行的,承景殿的偏殿又是平日里专门用来留宿外臣的地方,自然没人说什么。慕君颉其实不过是皮肉伤,太医用了最好的药,痊愈后连疤都不会留。然而这些伤表面上看来很严重,再加上慕君颉一直在发烧,太医们全都下了十足的功夫,生怕这位皇帝重视的朝廷新贵出了任何差池。

    中午的时候慕君颉醒过来一回,睁开眼看见赵宗治坐在床头,一眼不眨的守着他。慕君颉的脸色完全是惨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

    赵宗治的脸色却不比慕君颉好看多少,慕君颉受这样重的伤,几乎是要赵宗治的命。

    方才听到暗七来报的时候,赵宗治差点像两年前那样再度失控,玄铁剑也跟着嗡嗡作响,似乎只有通过疯狂的杀戮才能获得平静。

    似乎有点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地,慕君颉微皱起眉,赵宗治立即开口,“这里是承景殿的偏殿。”

    听到承景殿三字,慕君颉不易察觉的轻勾了下唇角。

    赵宗治声音嘶哑,语气非常轻,仿佛怕惊扰到那双蝶翼般的睫羽,“要不要喝水太医说你要先喝点水”

    赵宗治转身接过太监手里的水,却见慕君颉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慕君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已经黑了,才稍稍一动,旁边就立刻有太监上来伺候,“严大人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慕君颉强撑着坐起身,另一个太监端了一直热着的药来,“之前陛下来过了两回,听太医说您已无大碍了才放心。”

    慕君颉点点头,接过太监手上的药碗一饮而尽。

    深更半夜,万物俱静,连守在慕君颉床前的两个小太监也坐在地上打起了盹。慕君颉却在这时坐起身,出手点上两个小太监的昏睡穴,然后走向书桌,借着月光写了封短函。屋顶似乎传来一声猫叫,紧跟着无声无息的翻下一个人来。

    慕君颉将信函交给那人,然后低低道“顺便帮我带话给宁郡王,让他救下一个人。被飞刀暂时封住了心脉,服下公孙离的还阳丹就能醒过来。就是今日尸体中的一个,江一舟。”

    “另外,”慕君颉顿了顿,“替我转告你们家殿下一句,闭门思过其实是件好事,不仅能养心怡情,还能在邻院房塌之时,不溅上一丝尘土。”

    次日,仁宗帝宣布赵彦一事交予宁郡王彻查,大皇子毕竟造成世子痴傻,被罚闭门思过十日。

    慕君颉的烧也在次日有所起色,仁宗帝习惯在承景殿的正殿批阅奏折,离慕君颉养伤的偏殿不过只有几步路,便偶尔来偏殿看望伤势,甚至会叫慕君颉一起用膳。

    慕君颉面对仁宗帝的态度自然而不拘谨,甚至不当他是皇帝,而是一个敬爱的长辈,这一大一小的相处竟是异常融洽,就算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天色再度暗下来,慕君颉喝完药,问身旁伺候的小太监“陛下还在承景殿”

    得到肯定的回答,慕君颉便起了身,到的时候正好有大臣深夜进殿来单独奏事,仁宗帝也不让慕君颉回避,竟是命人在御书案的左下首给慕君颉布了张书案和软椅,让他坐着陪听。

    而这些大臣的奏事,十有还是在谈扬州盐案。这起贪污大案在早朝上已争论了五日,却仍毫无结果,仁宗帝的心绪也因此而愈发烦躁。然而争论的内容却不是案情本身,而是是否应该加大力度彻查到底。

    待大臣退下,仁宗帝便转向慕君颉,语带关切“今天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慕君颉摇了摇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小臣有点饿了。”

    少年难得一见的可爱样子让仁宗帝忍不住笑了,之前政事的烦躁莫名一扫而空,“御膳房按着太医说的做了补血的汤,朕让他们送上来。”

    除了专门补血的雪参鸡汤,还有不少其他小菜,每一道都让人食指大动。掀开碗盖,上好雪参的香气扑鼻而来,慕君颉道“陛下,您也吃一点吧。”

    仁宗帝看慕君颉吃的香,便也陪着喝了碗莲子百合羹。

    吃完饭正好是戌时,慕君颉装作不经意的揉了揉肚子,小小的叹了口气。仁宗帝哪能注意不到,“累了”

    慕君颉老老实实的答“小臣可能是吃多了。”

    仁宗帝道“要不和朕出去散散步”

    “好啊,”慕君颉抬起头,“陛下,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月色很好,所以就不用提灯了好不好”

    仁宗帝见慕君颉表面虽仍旧一副平静的样子,一双眼睛却亮亮的,明显透着欢喜,想必是这两天在床上躺闷了,顿时觉得好笑。想着少年虽聪明知礼又文武双全,却到底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越是懂事,就越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宠一些。

    对于赵曙,仁宗帝也不过是接到宫里来给嬷嬷和太傅教养,却从来没有和某个小辈这样轻松的相处过,当然,更从没有哪个小辈敢向慕君颉这样大方自如的和他轻松相处。看慕君颉开心,仁宗帝也莫名觉得高兴,立即就答应了,“好。”

    因为慕君颉不能受风,便只在御花园偏僻的一角慢慢走了走,这一处正好有座小山坡,坡后有一大片高高矮矮的桂树,林中似乎隐约传来一声猫叫。

    慕君颉停下脚步,假装闻了闻花香,然后道“陛下,好香啊,小臣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桂树。”

    仁宗帝于是开口“要进去走走吗”

    慕君颉点点头,然而步入树林没多久,竟看见前面隐约有人影和火光,与此同时跟在仁宗帝身后的皇家侍卫已拔刀而起,喝道“什么人”

    转眼间灯火都被点亮,被带刀侍卫押过来的竟是一个宫女,身旁还带着一些纸钱。

    一路随侍在后的太监总管苗怀政看了看这宫女,然后对仁宗帝道“陛下,是太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人。”

    苗怀政随即喝道“在宫里私自烧纸钱,可知该当何罪你”

    仁宗帝却抬手止了他,开口问那宫女“你这是给谁烧纸钱”

    “奴婢,奴婢是给小玉”见到仁宗帝,宫女吓的全身都有些抖,“奴婢和小玉是同乡,四年前一起入宫,可是昨天,竟在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陛下,小玉也是伺候在太后娘娘身前的。”苗怀政低低向仁宗帝补充道,“这事奴才也有所听闻,但不过是个宫女自杀了,所以”

    宫女却忍不住哭出来,“小玉是不会自杀的,前天她还写信给她娘报平安,她还有娘亲等着她养,怎么可能自杀呢”

    慕君颉在一旁问道“那她死前有没有什么异状”

    “没有啊”宫女想了又想,然后道“前几日太师来面见太后,正好是小玉当值,她回来后有跟我说她在门外不小心听到什么盐案,太师说现在风头正紧,然而养的那些兵马又每天都需要用钱”

    一听兵马二字,仁宗帝的脸色立即变了。

    当朝国库还算宽裕,仁宗帝并不心疼钱,也明白无官不贪的道理,只要官员好好做事,他愿意放任他们或多或少的贪一些。可若有人暗中图谋他的江山,慕君颉不信仁宗帝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高坐殿堂之上,置身事外的任由两派大臣斗法。因此不管这宫女说的是真是假,是恰巧撞见还是有人导演,事关江山社稷和自己的皇位,仁宗帝一定会下定决心去查,而且是彻查。

    慕君颉果然算对了,仁宗帝一路都沉着脸,待回到承景殿,却忍不住摔了御书案上的奏折,“怪不得一个个都上折子不让朕查,原来都抱着这种心思朕对刘氏一族一再忍让,他们却一再得寸进尺。竟然还私养兵马,当朕是死的不成”

    赵从古要想当皇帝,就要拉拢人心,要培植自己的兵马,而这一切都少不了钱财。扬州盐矿其实早就成了李太师的私家所有物,贩卖私盐所得全壮大了赵从古和太后的母族李家的势力。

    “陛下,”慕君颉等仁宗帝发作完了,起身下跪道“小臣请命一个人微服去扬州,为陛下彻查扬州盐案。”

    仁宗帝冷静下来,低头看向慕君颉。慕君颉的眼神干净而清澈,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和认真坚定忍不住让他动容。

    “起来说话。”仁宗帝缓缓开口,“慕慕,你初入官场,还不知晓官场里面的黑暗复杂。扬州这个案子里面盘根交错,你可知道从何查起”

    “就算再复杂,也总会有解决办法。”慕君颉依旧跪着,语气里故意带了几分孩子气的执着,“大不了混进矿工里,挨个负责人的查下去,总能找到破绽。”

    “如果有危险怎么办你知不知道,有些人如果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仁宗帝有意问“你不怕”

    “为陛下做事,有什么好怕的”慕君颉抬起头来,目光坚决,一时间耀眼夺目,“陛下,您是觉得严慕不堪大用,又胆小如鼠吗”

    仁宗帝看了慕君颉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他喜欢慕君颉的品性,也欣赏慕君颉的才华,这个少年总是能给他惊喜,让他动容,“慕慕,你真的要去”

    慕君颉跪伏于地说,“小臣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陛下排忧。”

    “好。”仁宗帝不再多想,他有心培养慕君颉,就会给他历练的机会。小鹰总是要成长的,迟早要展翅高飞,没有困在身边的道理。“朕给你十个皇家侍卫,还有朕的令牌,若有状况,见牌如见朕,你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翌日一早慕君颉便出宫回府,告假养伤。就在众人以为他在府内好好休养的时候,慕君颉却早已身处前往扬州的马车。

    赵彦的事毕竟涉及皇家丑闻,仁宗帝只会找皇家人来彻查,最好的人选就只有宁郡王了。赵彦的事和李太后脱不了关系,以赵宗治的个性,恐怕会让太后和李太师一时之间顾不上扬州,赵曙的闭门思过又会让赵从古失去戒心。

    从借江一舟之手完成苦肉计,再到出使扬州,一切都按慕君颉的计划而分毫不差的进行着,他唯一算漏的就是苏琅琛。慕君颉才一出门,苏琅琛就也跟着上了车厢,慕君颉还发着烧,实在没有余力再和苏琅琛纠缠,只能任他坐在一旁置之不理。四轮的马车在官道上疾行,慕君颉半躺着勉强喝了两口秦云溪喂的退烧药汤,摇摇晃晃的车厢让他胃里越来越难受,终于忍不住,将才喝下肚没几口的汤药又全吐了出来。

    苏琅琛立即喊车夫停车,眉头紧皱着,自始至终就没松开过。

    “不许停车。”驾车的是唐炎,慕君颉强撑着坐直身,神色冰冷“苏庄主,麻烦你下去。”

    苏琅琛凝视慕君颉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涩声道“好,不停车。慕慕,让我看看你的伤。”

    慕君颉根本不搭理苏琅琛,然而秦云溪也皱着眉道“主子,你让我看看后背吧,后背的伤口最深,万一又裂了怎么办”

    慕君颉也坐的有点累,纵然马车里面布置的无比奢华,软垫细细密密的铺了五六层,伤口却依旧被颠簸的隐隐作痛,于是躺下来趴在了软垫上,“看吧。”

    秦云溪将车里的两个暖炉都拿到慕君颉的身前,然后才慢慢褪下慕君颉的上衣。

    纵然已经做过了无数的心理准备,可在看到慕君颉背上一条条伤口的时候,苏琅琛还是倒抽了口气,心疼的似被钢丝一下勒穿,连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的跳着疼。

    慕君颉看不到后面的动静,“怎么了”

    秦云溪小心翼翼的又上了一遍药,根本不敢用力去碰那些伤处,“主子,疼吗”

    “还好。”慕君颉语气淡淡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伤口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主子,你还有什么其它地方难受”秦云溪放下伤药,上药的人已经在慕君颉不知道的情况下换成了苏琅琛,“胃里难受吗再吃点东西好不好”

    “不想吃。”慕君颉也不瞒秦云溪,“胃有点不舒服,”顿了顿,却又补充道“只有一点而已。”

    慕君颉的厌食症有增无减,和仁宗帝一起用膳的时候都是逼着自己咽下去的,事后总会在无人的时候忍不住吐出来,这样折腾一通,胃反而变得更糟。

    慕君颉胸口也有伤,趴着躺着都不舒服,最后还是拥着被子坐起来,有些疲乏的闭上了眼。被面上的深色丝绸缎面衬得他更显面色如玉,只是眉头微蹙,长睫下有淡淡的黑色阴影。

    见慕君颉闭了眼,车厢里的其他两人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扰了他。过了一会儿,苏琅琛小心翼翼的上前,将慕君颉轻轻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慕君颉并没有睡着,感觉到别人移动自己,迷迷糊糊的微动了动。苏琅琛赶紧停了动作,见慕君颉并没有睁开眼,才一点一点,慢慢把慕君颉彻底搂入怀中,再把被子重新拉好。

    苏琅琛的怀抱自然比单拥着一个被子舒服的多,慕君颉在苏琅琛怀里,伴着一摇一晃的车厢,竟最终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零回复不忍直视,求挽尊

    第72章 布棋

    慕君颉的个子比当年长高了很多,从到只苏琅琛的肩膀,长到了和鼻尖齐平,这个身高刚好让苏琅琛可以坐倚着车厢不必弓腰缩肩便把慕君颉整个包入怀中,不留一丝缝隙。少年纤细的身体被男人坚实的臂膀严严密密的包裹着,只露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心翼翼的避开慕君颉的伤处,苏琅琛换了个能让慕君颉更舒服的姿势,然后继续目不转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怀里宝贝睡着的样子。

    目光一遍遍描摹过他的宝贝漂亮的眉眼,似乎怎么看都看不厌。如今也只有慕君颉睡了,才有可能像以前一样乖顺安然的在他怀里,才不会冷冷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也许是伤病的缘故,或者是苏琅琛的怀抱太舒适温暖,慕君颉一路都昏昏沉沉的没有醒,竟是在摇晃的马车上睡了他这两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一路疾行,待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抵达了下一个城镇。慕君颉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被苏琅琛一直搂着,他醒过来的时候苏琅琛并不在车厢,只有秦云溪上前问“主子,你醒啦”

    秦云溪和苏琅璁争风吃醋还来不及,自然不会主动说他得以安睡其实是苏琅琛的功劳,只是凑过来笑着道“主子,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青州,马也跑乏了,所以在镇上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继续赶路。按这个速度走下去,最多再有两三日就能到扬州。”

    慕君颉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了很多,疲倦感也去了大半。秦云溪继续道“对了,那位苏大庄主刚刚下车去安排住宿了。主子,我们”

    “为何要让他来安排”慕君颉立即打断了秦云溪。

    “是他自己要做的,可不是我让的。”秦云溪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谁人不知栖霞山庄富甲一方,整个江南都布满了栖霞山庄的产业,他苏大庄主都能厚着脸皮蹭我们的马车坐一整天,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做点小事”

    慕君颉忍不住皱起眉,没好气的刚要开口却又被秦云溪截去,秦云溪越说理越多,“再说这次除了我和唐炎,后头还带了便衣侍卫,人数算下来不少,难免惹人注意,借用栖霞山庄来掩人耳目,最好不过了。苏琅琛不仅有钱,功夫也在江湖里数一数二,这么个免费保镖加现成钱袋,不用白不用。”

    话说完马车已停了下来,眼前却不是街边的客栈,而是个幽静清雅的小院。周围都是普通民居,这个时辰已经闭门准备入睡,两辆灰扑扑的马车过来根本没人注意。

    “慕慕,”慕君颉才下马车,苏琅琛就立刻递上来一个披风,“这是很久以前买的别院,虽然还从没住过,但是有仆人日日打扫,保证里面崭新如初。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好不好”

    慕君颉站在原地,没接披风也没有动。都已经到了门口,不进的话未免显得过于矫情,何况夜已深,这个时辰去找客栈怕是会太惹眼。想到这里,慕君颉便朝苏琅琛认真道谢道“多谢苏庄主借宿,明早我会让云溪把房钱给你。”

    苏琅琛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连递披风的手都快维持不住,半响才苦笑道“慕慕,你如今一定要跟我分那么清吗”

    “苏庄主言重了,”慕君颉步入院子,与苏琅琛错身而过,“该分的自然是要分清的。”

    栖霞山庄房产众多,生意做到哪别院便跟着买到哪,虽说青州不在江南,但在这有个院子也不算稀奇。守着别院的是苏家老人,以前不仅服侍过苏琅琛还见过慕君颉,如今再见到慕君颉也不觉得惊讶,并依旧把慕君颉当做是少主来看待。他手底下的几个奴仆却是别院买下后才招的,并非家生子,故而对这未曾见面的家主起了好奇,幸亏管事的懂得察言观色,提前把仆人都挥退了。

    院子外表普通,内里却宽敞而奢华,后院尤为精致。慕君颉住在后院朝南的房间,进去后,忍不住微微一愣。屋内布置的几乎和他当年在栖霞山庄住的房间一模一样,从家具被褥到笔墨纸砚,甚至是一个小小的摆件,都是他喜欢的。

    慕君颉下意识的微皱起眉,苏琅琛见状连忙解释“这个不是我临时叫他们弄的,是很久以前院子刚买下来便全都布置成这样的。”

    “全都”

    苏琅琛只能如实道“原本置办别院就是因为要带你一起来,所以各地的别院全是按你的喜好布置的。当初本来想等你把,”苏琅琛的神情忽然带了明显的后悔和苦涩,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又道,“把解药全部喝完,身体再养好一点,就到各地的别院来玩”

    那些让苏琅琛无比悔恨的过往再次被提起,慕君颉却只是平静的道“苏庄主,天晚了,我要休息了,也请你回房吧。”

    苏琅琛默默静立站在原地,片刻之后,才又温柔的微笑着开口,只是声音微哑,“好,慕慕,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慕君颉回房把扬州盐案的所有资料又细细看了一遍,然后起身跟仆人要了一桶热水送进来。氤氲的热气在房间中腾升而上,慕君颉掏出怀里的蜡丸,用力捏开,两颗质地晶莹的小石头赫然显露出来,正是元昊所说的神石。

    慕君颉得到赵曙令牌后的第一件事是利用赵曙的人脉查清林献之的身世来历,第二件事便是暗中寻找神石。不愧是精挑细选出的暗卫,速度非常快,不过短短几日就找到了近十块质地相似的石头,然而让左手有所感应的,就只有这两颗。

    抑制住左手的激动,慕君颉脱了外衣步入水桶里,然后将两颗石头一起握在手中。

    熟悉的灼烧感传来,比上一次更加强烈,让慕君颉差点痛呼出声。很快的,纯净而浑厚的内力如涓涓细流般从手臂慢慢流入全身,下一刻又如龙卷风般猛的盘旋而上,转眼间尽数涌进体内。

    慕君颉深知此刻的情形异常凶险,一不小心就会暴体而亡,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专心致志的将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内力慢慢引入各处经脉。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真气在全身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终于被全部吸收,明显感觉视觉和听觉再次提升,比上一次的效果还要明显。

    轻提一口气,慕君颉开始认真勘查自己的内力境界。内力境界已稳固下来,保持在刚刚突破慕家刀法第九层的初步阶段。第九层是最高一层,能抵达的人根本寥寥可数,而第九层若能练完,则足以独步天下。

    如今连苏琅琛都已不是他的对手,慕君颉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能这么快就突破,同时也发现他虽一举突破,但丹田积累的真气也用得差不多了,整个人几近虚脱,连扶住浴桶壁沿的力气都没有。

    真气从丹田游入经脉,每条经脉都像是被洗刷过了一遍,似乎比上次更加彻底。慕君颉全身是汗,疲乏不已,可洗髓给经脉带来的难以形容的畅通感,让他就像漂浮在母体中一样感觉无比舒适。

    慕君颉静静闭上眼将全身都泡在水里,直到水温渐渐的由热变凉,一边想扬州的案子一边就想到了赵宗治。

    虽说他已让严恒易给赵宗治留了口信,却还是有点心虚。想必当那根木头发现自己不在严府好好养伤却跑去扬州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吧可想起赵宗治每次生他的气,却又压着火舍不得对他发脾气的憋闷样子,慕君颉就觉得有趣的不得了。

    暗暗鄙视了自己一番,再度睁开眼,慕君颉才觉得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努力站起来,把身上的水擦干。低头的同时却是一愣,天魔丝造成的那些伤痕竟是尽数消失了,全身肌肤光洁如玉,甚至比以前更细致一分,就宛如初生婴儿一般。

    慕君颉皱起眉,花了很长时间才穿好衣服走出浴桶。全身依旧无力,又走的太急,才行两步便脚下一软。倒下的时候下意识想扶住前方的桌子,却反而使桌子跟着一起倒了。

    只听轰的一声,桌子歪在一边,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茶壶和茶杯碎的到处都是。

    外面紧跟着传来脚步声,听起来异常急切,下一刻门被大力撞开,苏琅琛竟慌的径直闯了进来,“慕慕,怎么了”

    慕君颉闻声回过头,苏琅琛却微微一僵。

    地上一片凌乱,身处凌乱之中的少年却依旧美的如一幅画,周遭凌乱的环境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变得高雅。烛光照耀下,只是轻轻一个回头,就惊艳了苏琅琛的眼。

    苏琅琛回过神来,随即快步奔到慕君颉身前。因为泡完水的缘故,慕君颉身上很冰,长发因湿润而显得更加乌黑氤氲,穿着和纤细身体不相称的素色宽松衣袍蜷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让苏琅琛简直心疼到不行,语气轻的不能再轻“慕慕,有没有摔到哪里”

    慕君颉摇摇头,用手扶着地面,试图自己站起身。慕君颉脚边还四处散落着茶杯碎片,苏琅琛哪里敢让他的心肝宝贝自己走,随即就将慕君颉径直抱起来,快步送到床边。

    慕君颉转眼已身处柔软的被褥上,苏琅琛的动作小心的像是对待珍贵瓷器,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将怀里的宝贝碰碎一般。皱着眉担心的问“慕慕,你怎么会摔倒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你”

    “我没事,”慕君颉顿了顿,“只是脚滑了一下。”

    “你身上有伤,怎么能沐浴呢”苏琅琛却根本不放心,又伸手覆上慕君颉的额头准备试温,却被慕君颉偏过头躲开来,并且不着痕迹的朝后退了退。

    苏琅琛的手顿时有些僵硬的悬在了半空。

    “苏庄主,我要睡了。”

    这句话赶人的意思非常明显,沾染湿气的宽松衣袍隐约勾画出慕君颉修长的身体线条,领口的带子没有系好,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滑入锁骨,又滚落不见。苏琅琛的视线黏在慕君颉身上几乎露骨,如果不是慕君颉的表情冷得太过,他多想上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一寸一寸的细细亲吻,连一根发丝一根脚趾都不放过。

    苏琅琛缓缓呼了一口气,手在空中转了个向,轻轻抚上如缎般的长发,继续温柔的笑道“慕慕,湿着头发睡觉会头疼,等我帮你弄干再睡好不好”

    慕君颉似乎有一刹那的停滞,没有说话。以前在栖霞山庄,每次沐浴完都是苏琅琛搂着他极有耐心的为他一点点弄干头发,他刻意把他宠成了什么都不会做的稚童,以至于他在离开栖霞山庄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无法适应。

    发间的熟悉触感让慕君颉微怔,可是他内心清楚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设了道墙把苏琅琛挡在墙外,于是怎么相处都有隔阂。

    慕君颉自己都为自己的矫情感觉可笑,可还是要寸步不让的固守着,因为他怕稍退一步,那堵墙就会轰然倒塌。

    “苏庄主,不用麻烦了。”慕君颉抬手把头发收拢到一起,发丝立即从苏琅琛的指缝间尽数滑走,“我自己可以弄干。”

    说话间掌心已聚满了精纯的内力,掌心覆盖之处的头发很快变得柔顺干松。如此浑厚的内力让苏琅琛微微一愣,眼前的少年一举一动都散发出说不出的惊艳,“苏庄主,已经干了,你可以走了。”

    院外更深露重,苏琅琛孤身立在寒冷的空气中,半响才露出一个苦笑。都说天作孽犹可赎自作孽不可活,如今他终于体会到这种滋味,才知道它远比不可活痛苦的多。它是让你活生生的感受着扎心的疼痛,并且一刀接着一刀,绵延不绝。

    快马加鞭的连日赶路,终于在三日后抵达扬州。

    “严大人。”

    这时慕君颉已经住进秦云溪安排的一处普通民宅里,正站在窗边看着鸟笼里养的两只小鹦鹉,听见身后的动静,便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走进的高瘦男人,淡淡一笑“西门楼主,久仰。”

    西门桥是江湖上仅次于天机阁的杀手组织听风楼的楼主,很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看着眼前还不及弱冠的漂亮少年,西门桥的眼神顿时带了怀疑,“你就是大皇子派来和我相商之人”

    慕君颉转身坐下,从怀中拿出赵曙的令牌,漫不经心的随手放在桌上。“我时间有限,所以长话短说。”

    少年的一举一动懒散而优雅,举手投足间甚至好看的能引人沉沦,却透着说不出的威严,西门桥忍不住愣了片刻,待令牌和桌面碰出清脆的一声轻响才猛然回神,随即神色一凛,态度认真起来,“严大人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楼主去年年末向大皇子献贺礼的事,大皇子其实是知道的,只是那时时机不到,才一直没做回应。”慕君颉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如今大皇子要用楼主了,却不知西门楼主是否心意如昨”

    “自然心意如昨,”西门桥也端起茶杯,顿了顿,“但又恐有心无力,不能帮上什么。”

    “我可以助楼主毁了天机阁,从此江湖只有听风楼,再无天机阁。”慕君颉放下杯子,抬头定定望向西门桥的眼,“不知楼主还恐有心无力否”

    西门桥顿时神色一变。

    毁了天机阁这简直是西门家数代的梦想,他日思夜想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取代天机阁,报得血恨,了结世仇。而如今,就这么被眼前的少年轻轻巧巧的说出口,究竟是真是假,是圈套还是陷阱西门桥飞快的在心中盘算着,一时之间竟不敢开口。

    “楼主想必也知道天机阁早就搭上朝廷的线,投靠了刘太师,否则您也不会想到去找大皇子,试图谋个更大的靠山。”慕君颉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笑容异常的干净无辜,“我不明白的是,楼主既然想了,为什么机会到了眼前,却不敢做了呢”

    西门桥还是没有开口,慕君颉也不催促,竟站起身再一次看向窗前的两只小鹦鹉,“这两只鸟长的很可爱吧”

    话题转的太快,西门桥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也看向鸟笼,“是。严大人喜欢鸟”

    “我喜欢鸟,却不喜欢笼中鸟。”慕君颉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笼门,两只小鹦鹉却犹豫着不敢飞出来,过了半响,才有一只飞出了笼子在外盘旋,另一只仍乖巧的待在笼中。

    慕君颉伸出手,剩下的那只没飞的便蹦蹦跳跳的跳到了慕君颉手心上,黑豆般的眼睛望向慕君颉,还啾啾叫了两声。看着手里的小鹦鹉,慕君颉的语气中似乎带了一丝怜悯,“你看,关久了,连飞都不敢飞了。”

    西门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慕君颉那只剔透如玉、纤长漂亮的手一点点收紧,把那只小鹦鹉活活捏死在手中。

    转眼间血肉模糊。

    守在一旁的唐炎立即上前,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将慕君颉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将一枚药丸放到慕君颉掌心。

    慕君颉看也不看,直接递向西门桥。

    “严大人,这是”

    “唐门毒药。”慕君颉缓缓道“只有制毒之人才能解,往后每年年末,会有人送解药与庄主。”

    西门桥望着毒药半响没有动,慕君颉也没有动。

    一时静默。

    又过了片刻,慕君颉轻轻笑了笑,收回了手。

    然而就是慕君颉收回手的那一刻,西门桥猛然从慕君颉手中抓起药丸,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了下去。

    他不过是小小的一楼之主,大皇子能用他听风楼,这就是一个难求的机会。纵然朝廷中人信用不高,可若放过了,这机会就永远不会再有了,事已至此,他宁愿一赌。

    “西门楼主不要怪我,”慕君颉看了西门桥一眼,“毕竟我与楼主并无深交,若要说信任,恕我一时无能。”

    服了毒药之后,西门桥反而释然了,“在下明白,这也省了在下费心去证明忠心。”

    “楼主果然是聪明人。”慕君颉又是一笑,笑容依旧干净无辜,简直漂亮的让人着迷,仿佛做了再多恶事,脏了手的那个也不是他,随即抬手挥退了唐炎,低低问“杀人对西门楼主来说,不是难事吧”

    西门桥忙点了点头,慕君颉道“今晚替我去杀一家人,先杀人,再放火。”

    说起杀人,慕君颉的语气仍轻描淡写,“让他们穿着官兵的衣服去,外面再罩一件平民的衣服。”说着,慕君颉拿出一张纸,“地址在这儿。”

    西门桥看了看那张纸,正想接过来,慕君颉却收回了手,“记住了”

    西门桥点头“是。”

    “那你去准备吧。”慕君颉把纸条拿在手中,运起内力,纸条竟转眼化成了粉末,一吹就散了,“事成之后,扬州盐矿的运输,恐怕就要麻烦听风楼了。”

    顷刻间便将纸张弄做粉末,西门桥自问自己根本做不到。眼前的少年内力深到这种程度,简直让西门桥心惊不已。然而惊骇很快被惊喜取代了,盐矿运输是多大的肥差,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清楚。

    可如今扬州盐矿被刘太师握在手里,就算是刘太师倒台,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都转而回归到皇帝手中。西门桥顾不得想慕君颉将要怎样代替刘太师成为扬州盐矿的新任掌控者,却是莫名相信眼前的少年定能言出必行,随即道“严大人放心,在下必定妥善布置,百无一失。”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再再次谢谢兔及妹纸的雷好想说一句兔及大人我们做朋友吧

    蠢作者不敢奢求有雷,只求消灭零回复

    第73章 相思成疾

    西门桥走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与此同时,身处汴京的赵宗治却在主人不在的情况下一如往常般又来到严府。得知慕君颉去扬州时的怒气已散去,赵宗治坐在慕君颉的房间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摆满了木雕小人的书案,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以为慕君颉不过离开几天,自己能够好好度过,然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开始焦虑起来,甚至是坐立不定寝食难安。一会担心他的伤情会加重,一会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甚至是担心他没有乖乖吃饭好好睡觉

    为了给外人以慕君颉还在严府养伤的假象,严恒易和仆人们依旧忙碌如常,然而在赵宗治眼里却觉得分外空旷。

    不过是少了那么一个人,就什么都不对了。回到王府,院里放着给他煮药的药罐,房内摆着为他搜集的玉石,鼻端似乎还残留他身上好闻的清香,一转头似乎就能看到他动人的笑脸。赵宗治突然明白为什么有句话叫“相思成疾”,他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疾病,无药可治,而慕君颉却永远能那样轻轻松松的就抽身而去,一次又一次毫不在意的不告而别。不管他做了多少,慕君颉或许根本看不到,又或许看到了也假装没看到。

    这世上最痛苦的就是未得到和已失去,赵宗治是前者,苏琅琛则属于后者,午时苏琅琛准时出现,却只见到了守在院子里秦云溪,张口便问“慕慕呢”

    秦云溪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着用来做飞镖的木片,听到苏琅琛的声音,眼皮都懒得抬“主子方才回房午睡去了。”

    现在苏琅琛来找慕君颉已经无比自然,秦云溪和唐炎几个是见多了见怪不怪,而慕君颉也不会总赶他走,因为怎么都赶不走。

    “怎么这么早就午睡”慕君颉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但都是在申时才开始,苏琅琛忍不住皱起眉,“那慕慕吃过午饭了没有”

    秦云溪这才放下手中的飞镖,带着几分担心和无奈摇了摇头,“主子说他没胃口。”

    苏琅琛眉头皱的更紧,不顾秦云溪的阻拦,径直奔去慕君颉的卧房,轻推开门,只见他的宝贝果真躺在床上睡了。前几日一直赶路,昨夜又看了一夜秦云溪拿到的盐矿案最新资料,慕君颉竟困倦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像孩童般蜷着身子侧躺着,整个身体深陷在被褥中,宛若一尊精雕细琢的玉人,乍看过去,竟透着冰凉剔透的错觉。

    苏琅琛一瞬间莫名发慌,伸出手小心的抚上慕君颉的脸颊。莹润嫩滑的肌肤就如上好的绸缎般让人爱不释手,比想象中还更冰凉的触感更让苏琅琛产生了说不出的心疼,忍不住把整个手都覆到了心肝宝贝的小脸上。

    只凭单只手就很轻易的将整张侧脸全部包入掌心,然后轻轻的摩挲着,用掌心的体温去温暖冰凉的肌肤。

    被掌上粗糙的剑茧硌到,慕君颉不舒服的皱皱眉,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声音因为极轻,软糯娇嫩的像个小娃娃,却又夹着一丝慵懒和性感,听的苏琅琛一颗心都几乎要化掉,凝望着掌心下捧着的动人脸庞,忍不住移开了手,低头吻了几下慕君颉的睫毛。

    慕君颉眉头随之皱得更深,长睫宛如蝴蝶振翅一样轻轻扇动了两下,似乎要醒过来,却终究不敌困倦,微蹙着眉蹭蹭枕头又睡了过去。

    苏琅琛舍不得再惊扰慕君颉的睡眠,便不再碰他,只默默坐在床前看着他的睡脸。又静等了大半个时辰,苏琅琛才起身轻轻唤道“慕慕,起来了好不好慕慕”

    慕君颉皱起眉动了一下,却没睁开眼。似乎被耳边这不知名的嗡嗡声弄的烦不胜烦,整个人反倒往被子里缩了缩,小鼻子还在枕头上蹭了蹭。

    “慕慕,”苏琅琛被宝贝可爱的样子弄笑了,继续轻哄,“听话,起来了,起来吃点东西”

    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终于缓缓张开来,墨玉般漂亮的眼眸看得苏琅琛心跳不受控的漏了半拍,仿佛满室的光华一时间全聚在了那双眼底。

    慕君颉睁着眼望向苏琅琛,苏琅琛却很清楚他的宝贝此刻还并没有清醒,呆呆的如初生雏鸟般的神情尤其可爱,苏琅琛心里的爱意已鼓胀到轻轻一碰就会溢出来,低头吻了一下慕君颉柔软的唇瓣。

    一吻就舍不得放开了,甚至把整个人都搂到了自己怀里。苏琅琛已做好被慕君颉推拒的打算,甚至多挨上几掌也认了,却一直没有等到慕君颉的动作。有些奇怪的低头一看,那双漂亮的眼眸竟又闭上了,原来是一直都没醒。

    苏琅琛也发现慕君颉近几日有些嗜睡,饭量却很少,这并非好现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慕慕,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慕君颉终于被折腾的彻底清醒过来,待看清苏琅琛之后,神色转冷“你怎么会在这里苏庄主,麻烦你出去。”

    纵然已被慕君颉冷脸相对了那么多次,苏琅琛还是不可避免的心中一痛。“慕慕,不吃饭的话身体受不了,我看你吃完饭就走。”

    午后的街上川流不息,衣着富丽的士绅、乘坐轿子的官员、悠闲放荡的纨绔子弟,来往的百姓和外乡游客慕君颉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上,懒懒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申时刚到,远远看到一顶青色小轿由南驶来,慕君颉装作不经意的看了秦云溪一眼,秦云溪随即摸了摸腰侧,急道“主子,我的软剑忘了带,你等我去拿一下,马上回来。”

    慕君颉嗯了一声,秦云溪已经跑下楼了。或许是跑的太慌,竟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那顶青色小轿。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轿夫却立马紧张起来,简直是全神戒备,随行的几个小厮则明显武功高强,根本不像普通小厮,随即便上前捉拿秦云溪。秦云溪侧身躲过,与此同时不知从何而来的三根飞镖挟着雄厚的内力破风而至,直射向轿帘。

    眼看回头护轿子已来不及,几个小厮顿时脸色大变,这时竟又有几个守在暗处的灰衣人鬼魅般的出现,动作迅疾而有力,转眼间手起刀落,飞镖在抵达轿子前被尽数削断。

    “好大的阵仗。”慕君颉依旧懒懒的望着楼下,故意有些好奇的问玄一“你说这轿子里到底是什么大官,值得他们这么紧张”

    玄一正是仁宗帝派来和慕君颉随行的几个侍卫的头头,随即恭恭敬敬的回道“公子爷稍等,我等这就去查清楚。”

    秦云溪逃脱的功夫不亚于他惹事的功夫,楼上的菜上了,楼下的戏也跟着散了,慕君颉看着小二送上来满桌饭菜,虽没什么胃口,却也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轿中人是谁,如此多此一举不过是要让玄一也知道而已。不愧是仁宗帝身前特训出来的皇家侍卫,赶在慕君颉吃完之前便回来了,“公子爷,查到了,那人名贺擎,并不是什么大官,只是扬州府六品主簿。”

    慕君颉放下筷子,“一个主簿需要那么多高手护卫”

    “他绝对不只是个主簿,”玄一一点就通,“这其中必有蹊跷。”

    慕君颉轻轻一笑,“那今晚就去把他找来问问,到底藏了什么蹊跷。”

    贺擎从早上起来便右眼狂跳,一整天都觉得心神不宁。中午有人意外撞上轿子不说,快傍晚的时候家里又有人来报,说是走了水。

    失火这种事可大可小,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才安心,于是贺擎又匆匆从府衙往家里赶。

    夜市就要开始了,商贩们开始在街边铺张布置,百姓们也开始出门闲逛,把本就狭窄的道路弄的更加拥堵。

    贺擎坐在轿内,不断催促轿夫加快速度,轿夫却根本有心无力,这时候,前面远远看到一个男子拽着包袱飞速跑过,然后便听一声大喊“有小偷快抓小偷”

    这一声犹如热水中溅了一滴烫油,街上顿时更乱,简直拥堵成一团。轿子也因此而停住,贺擎掀起轿帘刚想看看怎么回事,却只见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还没来及说话便后脑一疼,昏了过去。

    已经顾不上小偷的事,街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贺擎的轿子吸引了过来,尖叫声还带着颤抖,“死、死人了”

    只见四个轿夫全倒在了地上,喉管被不知名的利器无声无息的割断,死不瞑目。轿中已空无一人,暗中保护贺擎的灰衣人想要去追,却被玄一和手下的侍卫挡住,街上又太过混乱,转眼的功夫便彻底不见贺擎的身影。

    贺擎再醒过来已是一炷香之后,耳边似乎隐约听到惨叫声,睁开眼,有些怔忪的看着眼前陌生的漂亮少年,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慕君颉就坐在贺擎对面,倚着椅背,有些懒散的把玩着手中的飞刀。通体漆黑的锋利飞刀在白皙如玉的指间不断转圈,有种危险而惑人的美。

    贺擎彻底回过神,心下一沉,挣了挣被绑住的手,“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贺先生,”慕君颉指间的飞刀停了下来,刀刃折射出优雅的冷光,轻轻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还记得自己是谁就好了。”

    “我不过是扬州府一个小小主簿,”贺擎道,“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慕君颉站起身朝贺擎走近一步,轻轻笑了笑,“贺先生,这个时候,想必暗中保护你的那几人已经把你失踪的消息上报了吧。不知道你家主子若知道你被抓了,会怎么样呢”

    “什么主子”贺擎已然大惊,却仍在装傻,“在下只是个六品主簿,一向遵纪守法,更不曾与人为敌,你究竟是什么人,可知光天化日之下胡乱抓人是犯法的”

    “我知道贺先生是个人才,却不料贺先生的演戏功夫也极好,就和你家主子一样。”慕君颉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不过你家主子最厉害的地方不在演戏,而在心狠。他向来只信死人才是最安全的,如果他的棋子有朝一日落入敌手,他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其灭口,你说对不对”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贺擎的声音都有些变调“我再说一遍,你们抓错人了你”

    “贺先生,”慕君颉忽然打断了贺擎,“你有没有听到惨叫声”

    贺擎当即一愣,慕君颉慢悠悠的再次开口“贺先生,你去窗口看看吧。”

    他们此刻身处二楼,而窗外竟正对着贺擎的家。

    贺擎被玄一拉到窗口,就这样一脸茫然的瞪大了眼看着街对面的房屋此刻一片火海,火光冲天,连连的惨叫声仿佛就在耳边。

    那是他的家啊漫天火光在贺擎眼中简直就如人间地狱,飞舞的火焰把他的眼瞳都映成了红色。

    贺擎的神色猛然间狂乱起来,并拼命试图挣脱绳索,却在这时听到慕君颉在耳边轻轻道“要不要喊他们来救你”

    指着下面那些穿着官兵服的人,慕君颉的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怜悯,“你们府衙里的官兵可来了不少。不过他们连你的家人都要杀,又会怎样对你呢”

    贺擎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赶来的官兵不仅没有救火,反而杀了前去救火的人。

    “贺先生,看来你的主人已经等不及要灭口了。”慕君颉摇了摇头,语气继而多了几分认真,“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我倒可以帮你救下一些家人。”

    贺擎直直盯着那片火,理智上明明不断告诉自己主人也许还没到灭口的时候,这一切根本是眼前的少年在自导自演,可他哆嗦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

    慕君颉转过身又坐回了原地,继续玩着手里的飞刀,似乎根本不急。贺擎也已经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漂亮到惊如天人的少年,却觉得他根本就是一个恶魔。

    他让他被逼着看熊熊大火,不慌不忙的等他做选择,而他根本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ishu妹纸的雷么么哒

    第74章 畸形宠爱

    “你去救人,”贺擎终于哑着嗓子开口,“现在就去救人。”

    慕君颉抬起头,指间不断旋转的飞刀停了下来,“那我能得到什么”

    贺擎死死盯着安坐椅上的慕君颉,眼中的怨恨清清楚楚,“你先救人。”

    慕君颉对贺擎的目光毫不以为意,只淡淡道“贺先生,我想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你若不先救人,”贺擎咬牙道“我保证你什么都得不到,”

    贺擎的表情已然带了玉石俱焚的意思,慕君颉将手里飞刀慢慢收入袖中,道了一声“玄一。”

    玄一立即点了点头,和几个侍卫一言不发的下去了。贺擎依旧站在窗口望着窗外,双手紧紧抠着窗棂,似要攥出血来。慕君颉并不看贺擎,自顾自开口问“贺先生,我有点好奇,这么多年来,你这扬州之主的位置坐的舒服吗名义上只是个主簿,可扬州上上下下大官小官都对你恭恭敬敬唯命是从,那感觉想必很好吧”

    贺擎一声不吭,慕君颉挑了挑眉,“难道贺先生感觉不好”

    “贺先生感觉不好也是应当的,”慕君颉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再度缓缓开口,“左右不过是一个棋子,就算地位再高也是受制于人,又能感觉好到哪里去呢想必贺先生也料到了迟早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吧”

    贺擎还是不吭声,慕君颉也不再说话,屋内一时安静的只能听到贺擎压抑的喘气声。不知过了多久,玄一和其手下终于再度出现,一个侍卫抱了个婴儿,一个背了个老太太。慕君颉问贺擎“这两个是不是你家人”

    贺擎哆嗦着唇看着那一老一小,要不是全身被绑早已冲上前去。玄一向慕君颉报告道“公子爷,我们去的时候,就只来得及救下这两人,老的是一早就晕过去了,反倒被杀手漏掉,小的则被藏在缸里,没人发现,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听了这话,贺擎面露绝望,几乎站不住,慕君颉转头看向贺擎,“这两人是你什么人”

    贺擎半天才抖着道“我母亲,和幼子。”

    话说完秦云溪也回来了,却是扛了个尸体,慕君颉的语气有几分不悦“怎么带了个死人来”

    秦云溪将尸体扔在地上,拿出软剑在尸身的外衣上划了长长一刀。风从窗子吹进来,吹起了慕君颉的长发,也掀起了尸身上被划破的外衣,里面穿的扬州府官兵服跟着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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