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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风 第13节

作者:老碧 字数:23957 更新:2021-12-21 04:23:54

    透骨钉在剑身上摩擦出火花,发出哧的一声响,而后向另一侧飞射而去。赵宗治神色一沉,静止的空气被刀劲所迫,化成厉风斜劈而来

    赵宗治始终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冰寒“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易容”

    秦云溪冷冷反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从我家主子的房间出来”

    “你家主子”赵宗治微皱起眉顿了顿,长剑却再次直刺而出,剑气磅礴,强烈的窒息感和压迫感让人胆寒。纵然被秦云溪躲过,剑气还是削去他侧脸散落下来的几根发丝。

    观察着秦云溪的招式,赵宗治微眯起眼“你是鬼门子弟”

    秦云溪没有答话,转眼又是三颗透骨钉,携着冷风急速而来。

    赵宗治提剑一扫,身上真气瞬间剧增,剑光四射,密集的朝秦云溪当头笼下。

    秦云溪鬼魅般的后一滑,躲开的速度却终究不及对方的剑光,长剑眼看就要穿胸。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木头”

    轻轻两个字却让赵宗治全身一滞,竟立即停了下来。转头看见慕君颉后,迅速收剑入鞘,真气也转瞬间尽数收敛,而后跃至慕君颉眼前,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和担心“怎么只披着外袍就跑出来了”

    赵宗治立即俯下来帮慕君颉把外袍穿好,将仆人递来的腰带也接了去。

    “木头,”慕君颉一边任由赵宗治为他围上腰带,一边解释说“云溪是我的手下。”

    赵宗治面瘫着一张脸,“他是鬼门的人。”

    “现在已经不是了。”

    这时候,秦云溪才蓦地认出赵宗治是谁,顿时睁大了眼。身为一个杀手,京城里的所有知名人物自然都摸个遍,对这位号称冷血阎王的堂堂宁郡王也调查的清清楚楚。

    冷硬,淡漠,心思缜密,武艺高强。

    这些在刚才已经统统得到证实。竟然一眼就发现他带了人皮面具,又迅速判断出他来自鬼门,还有举剑时眼中令人生畏的杀意,深不可测的高强武功简直像冷漠孤傲的狼王。

    可这样一头冷傲无双的狼,竟然会因轻轻一句唤声就立即停下所有的动作,瞬间回到声音的主人身边。

    刚才还对着他杀气腾腾,可转眼面对慕君颉,却像是,围着主人转的家犬

    秦云溪立即皱起眉。

    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aishu大大扔的雷

    第60章强势独占

    慕君颉能看出秦云溪这次来是有事要报,但碍于赵宗治在场,慕君颉什么也没说,只让秦云溪也跟着一起吃早饭。丰盛精致的早餐一盘盘端上来,香菇酿肉,什锦菌菇笋叮包,果酱紫薯饼,皮蛋瘦肉粥厨子在每道饭菜上都下了十足的功夫,一日三餐全按照慕君颉喜欢的口味来,可慕君颉还是没什么食欲,拿着筷子对着一碗皮蛋瘦肉粥东戳戳西戳戳,半天也没喝几口。

    赵宗治皱起眉,新盛了一碗粥,把里面的皮蛋全部挑吃干净,默默递给慕君颉,然后将慕君颉戳的乱七八糟的那碗端了去。

    慕君颉捧着没有皮蛋的皮蛋瘦肉粥,满意的眯着眼舀了一勺吞下去,也没去计较赵宗治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爱喝皮蛋瘦肉粥却不吃皮蛋的怪毛病的。

    待赵宗治把从慕君颉那儿端来的整碗粥喝光了,却见慕君颉眼前的才吃了小半碗不到,开口道“喝完。”

    可等到早饭的时辰都过了,慕君颉碗里的粥还剩一半。眼看慕君颉厌食的症状似乎比以前更加严重,赵宗治皱着眉重复“喝完。”

    慕君颉一向不爱吃早饭,把勺子一放,站起身,“我已经吃饱了。”

    赵宗治却伸手一把将慕君颉拉回座位上,面瘫着一张脸“把粥喝完。”

    慕君颉早上起来有时候容易烦躁,莫名有点火了“我喝不喝完不用你管”

    赵宗治异常执着,拿起勺子送到慕君颉唇边喂他。虽然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动作却轻柔认真。

    紧紧抿着唇,赵宗治发现自己当真贱的要命,就连慕君颉生气的样子都爱的不行。

    慕君颉根本不张嘴,忿忿然的看向赵宗治,对上赵宗治的眼眸。

    深潭一样的眼眸,流转的瞳光里隐藏着炙热。赵宗治看别人的眼神永远如高远的冰山,看慕君颉的眼神却如融雪后滚烫的温泉。

    慕君颉微微一愣,赵宗治趁机喂了一勺下去,最终半强迫性的让慕君颉把一碗粥喝完。

    秦云溪在一旁看着,再次感觉心惊。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才走进饭厅的时候,慕君颉和一个扫地仆人擦肩而过,赵宗治随即便下意识侧过身,抬手放在他肩头位置,挡住了别人和慕君颉的贴近,这种强势而绝对的独占和保护简直一目了然。

    秦云溪忍不住望向慕君颉愣愣的皱着眉出神,突然感觉有道视线逼来,稍稍转个头便对上赵宗治深黑的眼。

    眼神简直就像是寒冰,含着的浓浓的冷煞之气,饶是秦云溪见多识广也被骇了一跳。

    只看了秦云溪一眼,赵宗治就又转回慕君颉身上,目光变得沉稳而包容,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这是在警告他不能盯着慕君颉看吗那是他主子,凭什么他不能看秦云溪恨得牙痒痒,更恨自己竟然打不过赵宗治,心中顿时怨念无数。

    巍峨的殿宇,宫阙重叠,整个皇城都透着沉静的肃穆感。

    新科三甲于今日金殿封官,仁宗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皇家侍卫守立四周,文武百官站列两侧,太监尖细的声音响彻殿外“宣武状元严慕觐见”

    和其他进士一起等在殿前的慕君颉抬起头,随着前来接引他的太监苗怀政往前走。殿前长长的台阶,每一层都围着白玉筑成的雕花栏杆,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大殿正门,待要迈入门槛的那一刻,慕君颉的步履却微微一顿。

    时至今日,他终于在他计划的道路上迈出了第一步。而这一步踏出之后,便真正走近皇室和官场的权力漩涡,无论前路怎样,都不能后退了。

    脚下的停顿只是转瞬即逝,慕君颉脸上的微笑始终优雅而从容。仁宗帝看着慕君颉随苗怀政一步步行至大殿中央,缓缓俯身叩拜,少年不管容貌还是气质带来的熟悉感让他再一次恍惚。

    “武状元严慕年少有为,乃国之栋梁,封从四品护军校尉”

    这个官职让慕君颉微微一愣,苗怀政随即在慕君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提点“快谢恩。”

    苗怀政是仁宗帝身前的总领太监,派苗怀政引领慕君颉上殿已经从侧面说明了仁宗帝对他的重视。慕君颉低下头,按照礼仪的谢恩完毕,唇角的笑容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扩大了半分。

    毫无疑问,对于慕君颉来说,护军校尉是个很有利用价值的官职。而这个职位,也是仁宗帝考虑许久的结果。

    慕君颉作为仁宗帝亲生弟弟的独子,严格来说要比身为仁宗帝的表弟之子赵曙还要近上一层。眼缘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微妙,叔侄间的血脉天性更是不可磨灭,对于慕君颉,仁宗帝是真心觉得莫名喜爱,在安排职位上自然下了些心思。

    武进士一般都安排在禁军里,磨练一段时间再酌情升职。但因为武试也是要考文的,仁宗帝看过慕君颉的文章,少年虽小小年纪,却对于兵法战术以及时事政治都颇有见地,有大将之才。仁宗帝虽然奉行中庸之策,却也不是糊涂之人,实在不忍心让慕君颉在禁军里消磨光阴和才华,然而慕君颉的年纪太小,若封的职位太高,又难免不会招人嫉恨,成为众矢之的。

    仁宗帝左思右想,觉得从四品护军校尉这个官职最为合适。当朝官职在三品这里是个分水岭,三品以上的官员和三品以下有明显的区别。而在重文轻武的风气下,武职又比文职地位低,因此一个从四品武官目前对于慕君颉来说虽品阶略高,却也不会太扎眼。

    果真待太监宣完圣旨,众人虽然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想法,但并没有过分在意。再加上有被封为正四品太中大夫的文状元林徐行在那摆着,慕君颉的从四品就不是那么引人瞩目了。

    纵然如此,太师和左相这两个老狐狸还是第一时间在心里敲响了警钟。太师是太后的弟弟,和主战派的左相敌对多年,仁宗帝当初继位时便由太后垂帘听政,时至今日,太后的母族更是牢牢把握着朝堂的一举一动。刘太师望着慕君颉的眼睛已然带了深思,护军校尉的官职虽不算大,却手握五千士兵,负责京都和皇城的安危,也是前线作战的后备军。若再上两阶,便是二品大将军,而西夏在延州一带已围守整整五年,两国战事一触即发,一旦能侥幸立下军功,更将不可同日而语。

    文武三甲的其他人也很快陆陆续续封官完毕,第一次进入金銮殿,难免会忍不住偷偷打量四周,慕君颉却对周围环境没有一点兴趣,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低头垂眸的姿势,勾着似笑非笑的唇角。

    清一色年老的武将中多了一个如瓷器般精致的少年,不能不令人瞩目。慕君颉没有好奇心,却不代表别人对他没有兴趣。慕君颉身上的衣服是老管家准备的,一向把慕君颉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的老管家自觉得自家主子头一回进殿必须要穿得华贵又好看才行,一大清早就开始张罗了。红黑相间的长袍,层叠繁复却不显奢靡,妖异的暗红竟在慕君颉身上呈现出另类而危险的美感。虽然还不能束冠,为他梳发的仆人依旧下了十分的功夫,象牙发箍将额发全部梳笼脑后,绑上串着细碎翠玉坠子的发带,将少年的面部轮廓衬托的更加秀雅,整个人简直仿若画中仙。

    这样出色的打扮加上慕君颉更为出色的容貌,再度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些目光无论是欣赏还是嫉恨,却都不得不暗叹,这世上真的有人是上天的宠儿,可以如此才貌双全。

    待议事完毕,朝会结束,身为皇子,赵曙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看着散去的满殿众臣,文武百官有高的矮的,有胖的瘦的,有俊朗的平凡的,有内敛的张扬的。

    每一个都比不过他心上的少年。

    少年杏仁般的眼曲线优美,修长的身形俊逸无双,气质如江南蒙蒙烟雨,一举一动仪态万千浑然天成,赵曙已经察觉到自己望着慕君颉的眼神有多么专注,却仍无法移开目光。

    “严大人”慕君颉随着百官走出金殿,却被人叫住,抬头看到林徐行带着淡笑的脸“严大人,恭喜。”

    慕君颉缓缓开口“应该是我恭喜林大人才对。今后同朝为官,还请林大人多多关照。”

    “私底下就不要称呼大人了,你我无需那么见外,叫我名字就好,”林徐行顿了顿,“我比你大了不少,你叫我徐行或者林大哥都行,我也直呼你姓名可否”

    慕君颉点了点头,又听林徐行相邀道“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去醉仙楼吃个饭”

    “那林大人可千万不能安排的太晚,”曹书维这时竟走了过来,依旧带着轻佻而欠扁的笑,故意讽刺慕君颉道“要知道和严大人一般年纪的那些没长大的小孩儿,都是早早便睡下了。”

    小孩儿三个字曹书维压的特别重,慕君颉心知曹书维估计是在记恨自己在琼林宴造谣他和蒋承一事,心下觉得好笑,故意往四周看了看,“咦,曹大人,怎么没见蒋大人在,你们闹矛盾了吗”

    提到蒋承,曹书维脸色一沉,“严大人可知同一计可一不可二,再用就会失了效”

    “我只知这世上总有屡试不爽的千金良方。”慕君颉一边说,一边慢慢走近曹书维,缓缓勾起唇角“这良方还能解百忧,曹大人您要不要”

    “我有什么好忧的”

    “是吗”慕君颉似笑非笑,“曹大人真的不想早日得偿所愿”

    话里虚虚实实,听起来明明什么也没讲,曹书维却觉得仿佛被慕君颉看破心思一样,心里莫名打了个突,面上却又挂上了轻佻的笑“得什么所愿莫非严大人知道在下最近缺钱,打算赠我黄金千两”

    慕君颉不答,只是道“曹大人真的不要您可要考虑好,我这良方保证能解你所忧,药到病除,万无一失,曹大人可要把握机会,要知道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曹书维总觉得慕君颉的眼神似乎把他心里的秘密全看透了,语气明显有些僵,面上很是不以为然,“什么叫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天下之大,严大人也未免太自信了点。”

    “可天下之大,都大不过您缺的那块心眼。”慕君颉摇摇头,语气略带惋惜,“您既然不要,那就算了。”

    曹书维顿时火了,“你说什么谁缺心眼”

    林徐行在一旁同情的暗叹,明知慕君颉性子恶劣不好惹还硬要凑上去,这上赶着找虐的事儿曹大人您可真怪不得别人。慕君颉也看出曹书维绝非那种会暗中使坏的小人,不必担心开罪了他被恶意报复,只觉得此人蛮有意思,偶尔逗弄一下实在是心情大好。

    逗弄的结果就是曹书维彻底变脸了,当场就要发作,却只见慕君颉不慌不忙的贴近曹书维的耳边,用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待曹书维听完,竟然硬生生的将火气压了下去。

    林徐行见状,顿时对慕君颉对曹书维说的话好奇不已,又不好意思当面问。眼看慕君颉和林徐行几人就要走远,赵曙终于喊出声“慕慕”

    慕君颉回头,就看到站在廊檐下的赵曙。身着亮面锦缎朝服,修长的身形轮廓晕了一圈淡淡的流光。深褐色的眸子微微眯着望向他,眼底一片柔和。

    也许是光影的缘故,慕君颉竟觉得赵曙此刻的样子异常温柔,像等待一个人等待了许久许久。

    见到赵曙,林徐行和急忙下跪行礼,慕君颉也跟着要行礼,却被赵曙一把握住了手腕。

    赵曙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掩在宽大的衣袍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圈住少年纤细的手腕,慕君颉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手心的热度。赵曙将力道控制的很好,不会弄疼慕君颉,却让他只能保持着原先站立的姿势无法动弹,慕君颉忍不住微皱起眉,正想开口,这时候一个宦官一溜小跑行至跟前,恭恭敬敬的对慕君颉道“太后召严大人觐见,还烦请严大人跟小人去一趟。”

    “太后”赵曙眼底闪过一丝冷,快得让人根本看不见,而后朝宦官温和的笑了笑“正好我要过去跟太后请安,陪严大人一道走吧。”

    刘太后召见慕君颉倒没什么其他原因,只是为了自家孙女罢了。仁宗帝无子,就只有两个女儿,小公主赵昭筝今年刚满十五,性子活泼娇憨,很讨刘太后喜欢。可自打赵昭筝那日偷溜去琼林宴后,整个人就明显有些不对。赵昭筝是太后看着长大的,一举一动自然瞒不过太后的法眼,很快就问清了缘由。

    眼前就是害死他祖母并将他父亲抛入江中的人,慕君颉眸色一暗,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更加完美。待赵曙向太后行完礼,慕君颉随后叩拜道“学生严慕,叩见太后。”

    “都快快平身。”刘太后笑着给赵曙和慕君颉两人都赐了座,状似不经意的问“大皇子怎么和严大人一起来了”

    赵曙并不提和慕君颉相识的事,只说“下朝的时候想要过来跟皇祖母请安,正巧遇上严慕被您召见,便一道来了。

    “大皇子有心了。”刘太后笑的很是和蔼,待赵曙落座,陪在太后身侧的少女冲赵曙行礼道“宗实哥哥。”

    赵曙应了一声,太后随即笑眯眯的对慕君颉道“这是哀家的孙女昭筝,听说严大人中状元之前还曾救过筝儿,真是有缘分。”

    慕君颉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赵昭筝的长相有些面熟,这才想起对方竟是他在乐坊救下的被几个武林人调戏的少女,暗自腹诽一句真是做什么都能遇上皇族人,躬了躬身,“下官严慕,见过公主。”

    赵昭筝急忙开口说“严大人您不必多礼”

    赵昭筝的面色还算平静,却明显听出尾音有些抖,耳根子也红了。刘太后把赵昭筝的反应都看在了心里,笑眯眯的道“严大人不足十七便考取状元,当属历代第一人,哀家起先就心生好奇,如今亲眼一看,严大人果真是少年才子,气质不凡。”顿了顿,“和昭筝站在一起,瞧起来郎才女貌,倒是非常登对。”

    赵曙放在袖间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慕君颉恭恭敬敬的道“公主乃金枝玉叶,下官不过凡夫俗子,实在不敢和公主相提并论。”

    刘太后的笑容依旧很慈祥,仿佛刚才只是随便开个玩笑而已,倒也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反倒和赵曙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儿。可话锋很快再度转到慕君颉身上,“严大人是哪里人”

    “下官是洛阳人士。”

    刘太后若有所思,笑着又问“严大人还不及弱冠,想必并未成家吧”

    “没有。”像是想起了什么,慕君眉目间露出一丝缱绻柔情,“只因下官的心上人是官妓出身,地位低贱,按照律例只能纳她为妾,因此下官愿意永远不立正室,只守着她一人。”

    此话一出,赵曙放在袖间的手顿时攥的更紧,指甲嵌进了肉里,赵昭筝也瞬间白了脸。

    “严大人年少有为,怎能蹉跎在一个妓子身上”刘太后皱起眉,语气严肃,“你们年轻人思想不够成熟,总会意气用事”

    “不是意气用事,”慕君颉神色认真“下官对她真心实意,此生不离不弃。”

    “你这真是”刘太后气的一拍桌子,“堂堂朝廷命官,简直是胡闹”

    慕君颉忙低下头,“下官知错,却不会改,请太后责罚。”

    语气微带惶恐,慕君颉心里却冷冷一笑。方才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清楚的看到刘太后虽面带怒容,眼底却尽是乐见其成的满意。皇家的一子一女都有其利用价值,刘太后怎么会让堂堂公主和一个毫无背景又身份不明的低阶官员有牵扯

    果然,刘太后只是假意提点了慕君颉几句,根本没有责罚的意思。待从刘太后那里离开,慕君颉轻轻舒了一口气。方才坐在那里,慕君颉能敏锐的感觉到,他的额头像是被一块冰抵着,或是冷冷的刀刃。

    但那只是目光。刘太后时不时看过来的,若有若无的审视的目光。

    刘太后缓缓阖上双目,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却充满了狠利。

    “命人去查。”

    所有人都已经退了下去,刘太后身旁只剩下一个贴身嬷嬷和一个暗卫。“那个严慕,我要以最短时间知道他的身世和其他所有信息。”

    暗卫立即动了身,悄无声息的退下去。刘太后转向立在一旁忠心的老嬷嬷,“你看他像不像”

    “娘娘指的是”

    “李宸妃那个贱人。”刘太后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冷无比,“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莫名想起那个贱人。”

    少年露出缱绻柔情时的神色,笑起来唇角优雅的弧度,杏仁般漂亮的眼睛竟和当年权倾后宫集专宠于一身的李宸妃一模一样。

    四下红墙黄瓦,铺展开来,缓步走在宫道上,会觉得只身在这宫墙之中,人似乎瞬间变得渺小,只能身不由己地在漩涡中浮沉。

    “慕慕,”赵曙一直送慕君颉到太和门广场,“你说你已经有心上人,是真的吗”

    慕君颉点点头,“嗯,我已经把她的卖身契赎出来了,待过了这两日,就去乐坊接她。”

    赵曙脸上依旧带着笑,声音却微哑“慕慕,你一定要把她接进门”

    慕君颉只当赵曙是关心自己,解释道“你不用担心,她性情很好,聪明干净,更无风尘气”

    “慕慕,”赵曙直接打断慕君颉,语气破天荒变得有些烦躁,“她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妓子,怎么配的上你”

    慕君颉微微一愣,赵曙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定了定神,脸上重新挂上微笑,笑容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只是觉得她配不上你。在我心里,谁都配不上你。”赵曙再次握住慕君颉的手腕,“慕慕,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慕君颉眨了眨眼,莫非赵曙是个隐形弟控

    赵曙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堂兄,这件事虽无人知晓,却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慕君颉把赵曙的所有反常和过度关心都当做是血缘天性在做怪,根本不知赵曙心里的真实想法。

    赵宗治这边同样不知慕君颉的娶亲风波,身为堂堂郡王,却丝毫不管君子远庖厨的理论,在厨房里摆弄了一下午。

    公孙离还要等几日才能回京都,赵宗治只能先找来御医,详细的询问挑食厌食要怎么办。得到的建议大多仍是食补,御医认认真真的开了一长串药膳的单子。

    赵宗治向来不爱参加贵族子弟间的应酬,这回更是哪也不去,一心只想认真包办慕君颉的一日三餐。

    显然对于宁郡王来说,喂饱慕君颉才是最重要的事。

    将山楂和南瓜都切成薄片,然后和红豆大米一起放到锅里加水慢煮,最后加入蜂蜜和冰糖,赵宗治认真按照药膳上的食谱煮可以开胃补血健脾暖肝的南瓜山楂红豆粥。

    赵宗治很早就只身走南闯北过,做饭的功夫也不在话下。静守了一个时辰,一罐香糯又酸甜的山楂红豆粥就出炉了。

    所有的感情都无处安放,只能尽数化作红豆怀里悄悄捂烂,静静滚落。

    赵宗治心里有很多问题要问慕君颉,比如他这两年做了什么,为什么要以严慕的身份参加科考,究竟是怎么和秦云溪认识的可赵宗治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身份问,更不知道慕君颉会不会回答他。他的世界那么大,而他的世界里却只有他一个。

    赵宗治带着膳食到严府,从老管家那里得知慕君颉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慕君颉一出皇宫,便见到一顶小轿在那里等着,轿夫是慕君颉两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明显探知对方气息悠长,武功深不可测。

    慕君颉心知肚明,这个架势一看便是不去也要去了。

    既然武功高强,脚程自然又快又稳,慕君颉懒懒的坐在轿子里,丝毫没有感觉到颠簸。行至目的地,是城北一个幽静的茶楼,上到二楼,果然见到元昊笑着等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看了爸爸去哪儿后好萌森碟啊

    第61章真心假意

    屋外是瑟瑟秋风,屋内却温暖如春。宽敞而精致的包厢别有洞天,里面并不只有元昊一个,还有几名少年少女在旁服侍左右,一个个模样漂亮好看,姿态乖巧可人。

    见慕君颉进屋,元昊招招手,立即有一对少年上前引慕君颉到软榻旁。

    整个包厢布置的异常奢靡,连每一个细节每一件摆设都设计的恰到好处。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家具尖角处包着昂贵的锦帛,宽大的软榻舒适又柔软,横在榻上的案几摆着各种吃食点心以及美酒。

    待慕君颉坐到软榻边,那对引他进来的少年随即安顺的跪到慕君颉面前,准备为他脱下鞋子。

    慕君颉微微一顿,收回脚,“不用了。”

    “没关系,严小兄弟不必拘礼,”元昊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们那里就从来不兴你们这些繁文缛节,光着脚才自在。”

    地毯和软榻都铺的毛茸又软绵,踩在上面的确很舒服,元昊早已去了鞋盘腿坐在榻上,姿态甚是随意。西夏人天生比较率性,光脚脱鞋或席地而坐都很正常,甚至会赤足行走,而宋人讲究礼仪之道,衣冠不整乃是大忌。元昊和慕君颉相交之时自称是本国商客,此刻却脱口而出我们和你们这种字眼,如此疏失,已然从侧面反应出元昊下意识对他有了或多或少的信任。慕君颉勾起唇角,任由小奴为他脱下鞋袜,道“自在是自在,可李公子请人的方式实在不敢恭维。”

    “我怕你不肯来。”元昊自知理亏,朗声一笑“我只是想给你庆祝,恭喜你高中状元。”

    “你准备怎么庆祝”

    “这几日一定累了吧,我新挑的这几个小奴不论男女都经过了精心调校,而且没有开苞,还颇懂音律,先放松放松。”

    元昊招了招手,又进来几个美貌的少年少女,悠扬的乐曲响起,少女的歌声带着青涩与柔媚,落在耳中很是好听。几个小奴身段柔软,搭配着优美而舒缓的旋律,舞姿非常动人,元昊随口问道“不知严慕封了什么官职”

    “从四品护军校尉。”

    “从四品可不小,就那么高,看来今后我得要好好讨好贤弟才是。”元昊大笑着端起酒杯,“来,慕慕,干杯。”

    慕君颉挑了挑眉,因为元昊再一次突然变化的称呼。

    如果元昊在他刚进屋的时候就叫他“慕慕”,正常人估计会立即产生抵触心理,接下来的整场谈话也跟着有所警惕。但是在聊着聊着的途中这么自然又亲切的叫出昵称,纵然慕君颉清楚元昊的真实身份,却不会让人产生太多反感。

    从严小兄弟到严慕再到慕慕,元昊对人心把握的得心应手,要是普通人,估计已经大大拉高了对他的好感度。

    慕君颉用右手拿起酒杯,轻嗅了嗅酒香,发现酒中并没有什么问题,便浅酌一口,“小小官职不足挂齿,李公子过奖了。”

    “怎么还叫我李公子,不是说了叫我李大哥吗”元昊又端起一杯酒“罚酒一杯”

    “是我一时疏忽了,”慕君颉笑了笑,“还请李大哥不要怪罪。”

    元昊笑道“无妨无妨,慕慕不嫌弃我这个大哥就好。”

    “李大哥性格爽朗,令人钦佩,我怎么会嫌弃”

    “那就好,”元昊却在这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君颉一眼,“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知道我不是宋人而有心疏远。”

    慕君颉不动声色的将一杯酒饮尽,心里微微一沉。方才一时疏失将你们我们脱口而出,原来只是故意试探吗

    如果自己不知道元昊的身份,听到这一疏漏后必然会有所反应,或是惊讶,或者感到奇怪,或者心中不快,然而自己却勾起了唇角。

    一时疏失的竟然是自己。慕君颉却也没有懊恼,只不慌不忙的道了一句“只有西夏有神石一说。”

    “原来是这样。”元昊随手将身前的小奴揽入怀中,了然的点点头,然后解释道“我先前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怕你因此而心生嫌隙,希望你不要生气。”

    “交友无邦界,我怎么会生气只是你的那块神石被我弄丢了,我反而要跟你赔罪才是。”

    “不过是一块石头,有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元昊爽快的道“你若喜欢,我再送你一块。”

    美食美酒,歌舞悠扬,眼前的画面赏心悦目,还有服侍左右的贴心小奴相伴,的确让人不由自主心神放松。

    歌舞已经跳到高潮,慕君颉懒懒倚着背后的靠垫,微眯起眼看着表演,任由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奴捶腿捏肩。没过一会儿,却突然听到案几对面传来一声小小的申吟,少年特有的声线压抑而青涩,又因情欲含着媚意,很是勾人。

    慕君颉转过头,见元昊随手探入怀中小奴的衣内,正漫不经心的揉捏着少年纤细的腰身。

    小奴红着脸咬着唇,身体早被调教的异常敏感,稍稍触碰便能引发情动,面上羞怯不已,身体却已经下意识的开始迎合,不由自主的不断在元昊身上磨蹭。

    长期习武的粗糙大手不停的于胸口等敏感点上技巧性的来回抚弄,最后在亂尖狠狠一掐,小奴再度不受控的叫出声来,还未长成的少年的声音雌雄难辨又异常动听,整具身体随即瘫软下来,柔若无骨的伏在元昊身上,泛起水雾的双眸恍惚的半睁着,不断喘息。

    显然,小奴被调教的非常成功,竟然敏感到仅靠被男人玩弄亂头就能达到高潮。

    这边给慕君颉捶腿的小奴也微红着脸咬起下唇,沿慕君颉的腿轻轻向上摸去。另一只手大胆的握住慕君颉的手,送往自己腰间。

    慕君颉转回头,却没有动,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身前小奴的动作。

    明明眼前的人没有露出不悦,却能感觉到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笼罩而来,小奴心里莫名一沉,不由自主停住了。

    “是不是这个不够好,还是你想要女子”元昊见状问道“要不要换一个”

    话没说完便换了个漂亮的少女行至跟前,慕君颉摇摇头,“不是不够好,只是我目前恰巧有个喜欢的对象,不想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让她误会的事。”

    元昊又把玩了一会儿怀里小奴的身体,然后将其推开,任其衣衫半解的软倒在一旁,毫不在意的道“只是玩玩罢了,何况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这李大哥就不懂了。”慕君颉笑了笑,笑容漂亮的让人心悸,“有了爱的和没有爱的,滋味可截然不同。”

    显然没料到慕君颉竟然这么坦然而轻巧的就将一词说出口,元昊忍不住微微一愣。

    元昊上回对慕君颉灌酒不成,却被慕君颉酒量吓到,一直想扳回一局,这次叫来精心挑选的小奴,一来是放松气氛,更多的却是盘算着宋人保守死板,慕君颉又年纪还小,面对这种情况一定会觉得窘迫难堪,却不料自己竟然再一次失算。

    就像捕猎的失败会激起猎人更浓的征服欲,一次是难忘,第二次便会上瘾。见不到慕君颉的这两个月,元昊反而更觉得抓心挠肺,而这种东西和吸毒是一个道理,沾手一次还能凭借毅力戒掉,可若是再碰一次,便彻底欲罢不能。元昊目光灼灼望着慕君颉,“怎么个不同”

    “待你有朝一日能得到别人的真心,你就知道了。没有爱的只能获得身体上的一时舒服,有了爱的却能让人身心都无比愉悦。”慕君颉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就像是箜篌发出的乐声,动听而浩渺,还带着无法抗拒的蛊惑,“想想看,当你看向对方的眼睛,他的眼中只有你一个人,如献祭一般将全身心都交付出来,任你予取予求,因为那份深情不悔的真心,你所体会到的快感和满足会被放大几百倍,连每个毛孔都会舒爽万分。”

    这一刻,元昊莫名的因慕君颉的话而血脉贲张,心跳加快,有些恍惚的跟着重复一句“深情不悔的真心”

    “对,真心最难得。也正因为难得,所以在追求真心的时候,千万要记得要忍住,不能偷腥。”慕君颉推开俯在身前如猫一样乖顺的少女,“不过你放心,忍住的结果绝对物超所值。”

    慕君颉继而抬头望向元昊,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如让人沉溺的潭水,仿佛这个世间只会注视着你一人,元昊的心跳顿时停了半拍。慕君颉轻握住酒杯,缓缓道“要知道,当你用尽各种手段终于将真心追到手后,对方对你死心塌地、满心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的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不顾性命的时候,那种感觉会非常享受。”

    元昊有些发愣的看着慕君颉,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慕君颉此刻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古怪。

    有些诡魅,有些轻佻,有些漫不经心,又有把握全局的悠然自得,就像是拥有天使面孔却践踏人心的魔鬼。

    此刻的元昊并不知道自己将有朝一日会被这眼前的魔鬼拖入永无天日且痛不欲生的深渊,他只知道,在这一瞬间他已被慕君颉完全蛊惑。

    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他能得到慕君颉的真心,将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如果慕君颉对他死心塌地,满心只有他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的为他做任何事甚至不顾性命

    慕君颉放下酒杯,瓷器叩在桌面上发出轻轻一声脆响,将元昊惊醒。

    “但若是实在忍不住,要偷腥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万一同时看中好几颗真心,能左右逢源也是一件乐事。只是必须得处理的干净一些,更千万不要在对方即将沦陷的关键时刻被发现。”慕君颉摇摇头,似笑非笑,“要知道收网之前的功亏一篑,实在很令人烦恼。”

    元昊彻底明白过来,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

    简直是太渣,也太有意思了。

    元昊忽然想兴奋的喊出声,上天竟如此厚待于他,让他有生之年能遇上一个如此对他胃口的人。

    他曾凭一套连环计使父王的那个私生子林献之自取灭亡,然后刀不血刃的扫除了自己的其余兄弟,不费一兵一卒获得了绝对的继承权,对于积贫积弱的大宋同样没有放在眼里,猫捉老鼠一样围守延州按兵不动,只等逗弄够了再一举进攻。

    生活太无趣,不管是金钱权势还是美人,都会自己走过来,所遇到的人也千篇一律的无趣,没有什么值得他去追求。

    然而慕君颉出现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连他的缺点和狠毒都无比贴合他的心意,让他感觉兴奋不已,连每寸经脉每条血管都跟着蠢蠢欲动。早在慕君颉面不改色的用刀割开自己手臂的时候,元昊就清楚的认识到,他无比的想要这个人。对于那种天生眷念杀戮的男人,鲜血反而更能挑起他们的肾上腺激素,另其迷恋沉醉。

    元昊静静看着慕君颉,对他的渴求和欲望几乎按捺不住。

    想要占有他的身体,想要得到他的真心,想要将他拉下神坛,让他那高高在上又优雅淡漠的眼神因为自己变得凌乱而恍惚,想要体会被慕君颉死心塌地、全心相待的感觉。

    那种感觉肯定无与伦比,光是稍稍一想,就让人兴奋不已。

    毫无疑问,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慕君颉绝对值得他付出。

    歌舞即将结束,慕君颉嗅到一阵茶香,抬起头,见元昊倒了杯茶送到自己眼前,“你明日还要上朝,不要喝酒了,还是喝点茶吧。”

    慕君颉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发现温度刚好,温热又清淡的茶水流入胃里,很是舒服。

    竟会用内力将沸水冷却的刚刚好,这种恰到好处的体贴让慕君颉忍不住在心中冷笑,“好茶。”

    与此同时,等了快半个时辰还不见慕君颉回来的赵宗治看着已黑的天色,终于冷声开口“他到底去哪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强烈威压的让严恒易微微一僵,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堂堂宁郡王。秦云溪却在江湖上散漫惯了,对皇权没有什么敬畏之心,更何况他怎么看赵宗治都不顺眼,回嘴道“主子自然有他出去的道理,你一个外人,整天管那么多干什么”

    赵宗治根本不会被轻易激怒,依旧面瘫着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然而下一秒,电光火石之间一把玄铁剑已横在秦云溪脖子上,冰冷的语气无法掩饰对慕君颉的担心“带我去找他。”

    秦云溪虽然清楚慕君颉去了哪,但他更清楚的是,慕君颉做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计划,如果打乱了他的计划,后果会很严重。他曾有一次自作聪明不经允许的跟过去,结果差点坏了事,回来之后被慕君颉一把飞刀差点削开喉管,从此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秦云溪没被赵宗治的杀意吓退,“主子在哪我怎么知道。”

    “带我去找他。”赵宗治的语气已经因为担心而变得焦急,目光森寒的看着秦云溪“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我家主子怎么可能有事你才会出事呢”秦云溪深知慕君颉的武功强到了何种地步,更何况有解毒高手唐炎和蛊王沙蛮子暗中跟着,硬着脖子继续道“你当我家主子是别人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啊,这样小心翼翼的瞎操心,有本事你自己也不要碰一下。”

    秦云溪自然不能了解赵宗治的心情,当一个人在你心尖子上的时候,就算他已经强到天下无敌,但对自己来说,永远都是一个需要担心和照顾的小娃娃。赵宗治以眼神回以秦云溪强大自信,他就是有本事把慕君颉当做瓷娃娃,不会让任何人碰,自己也不碰一下。

    第62章得寸进尺

    慕君颉出于礼节也为元昊倒了一杯茶。茶道是一种艺术,就连倒茶都有很多讲究,慕君颉倒茶的姿势落在元昊眼里异常优雅,低头的时候,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了一小片阴影,轻轻扑闪着,似乎能扇进人心里。

    元昊的眸色加深,像喝酒一样豪爽的把一杯茶一饮而尽,“我们那边的人不懂品茶也不爱喝茶,再好的茶在我喝起来都一个味道。”就像富人很难理解穷的道理,元昊永远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宋人连喝杯水都能搞出那么多花样,“不过我母亲倒是对茶情有独钟。可惜,”元昊的声音有些微哑,“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已经开始的夜市里,人群熙熙攘攘,家家店肆铺子挂出了漂亮的灯笼,远看犹如明亮的长龙,将整个都城照如白昼。谈论吵闹之声,丝竹管弦之调,伎艺人作乐之音,夜夜通宵达旦,在无际喧闹中昭示着这旷世繁华。

    从元昊那里离开,慕君颉一个人慢慢走在街道上。

    虽然元昊依旧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慕君颉没想到的是,元昊会主动和他谈及自己的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偏宠小妾而任由其欺辱妻子的男人永远都有,后宅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永远不休,元昊的母亲便是其中的牺牲品。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一处柔软的地方,说起自己生母的点点滴滴,元昊的语调很缓慢,神色也不由自主变得有些黯然。

    身为西夏人,元昊的面部轮廓比较深邃,英挺微皱的眉,削薄轻抿的唇,侧脸尤其充满魅力。那种一贯强势而狂妄的男人,偶尔露出一丝与他们不相衬的脆弱,会很容易让人心动,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难免会心生不忍和同情。

    能够利用剖挖自己来达到拉近彼此距离的目的,这方法够狠也够快速有效,可惜对于玩弄人心的手段不亚于元昊的慕君颉来说没有一丝作用。

    因为慕君颉很清楚像元昊这种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事实上,如果有人因这一时伪装的弱势而产生怜悯和心动,除了会被利用个彻底,背地里恐怕还要遭到毫不留情的嘲笑和鄙夷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愚不可及。

    一头狼受伤了在一头鹿旁边,无论那头鹿如何同情狼,可狼终究是狼,在他需要的时候还是会把鹿吃到渣都不剩。

    那头鹿说好听点是善良,难听点就是犯贱,想着这世间存在的各种可悲的鹿,慕君颉随人流在夜市里走走停停,忽然微皱起眉。

    有人在跟着他,人数应该是三个,而这三个都不是自己人。

    想必唐炎和沙蛮子已经被其他杀手引走了。慕君颉状似悠闲的穿过夜市,闪身走入前面的巷子。

    夜晚的巷子分外静谧,昏暗的灯笼淡淡照着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面,显得巷子更加幽长。

    人呢

    跟进巷子里的杀手将巷子一眼望到头,却见不到半个人影,脚步一停。就在他停的这一刻,一片刀光闪来。

    惊鸿一样的刀光乍现,闪电般牢牢锁向他的喉咙

    杀手避之不及,堪堪往左一躲,刀锋还是划开了他颈侧的动脉。

    浓烈的血腥味无比的刺激着人的感官,第二名杀手一言不发的飞身向前,径直朝慕君颉所在的方向而去。

    杀手的人还没到,暗器已经先到了。木做的袖箭轻巧而方便,杀伤力根本不下于金属,闪着幽暗的蓝光,直抵人体周身的各处要害。

    频繁而密集的暗器,所过之处,带着破风的呼啸声,招招致命

    慕君颉的飞刀却更快,暗器总在最后一刻有惊无险的被回旋的飞刀削断,刀光终于寻到间隙,鬼魅般袭上对方的心脏。

    血光四溅,这个时候,却蓦然看到一道银丝呈现在眼前。

    慕君颉足尖点地,使着轻功急急后退,继而看清第三名杀手的身影。高瘦的中年男人手腕轻翻,一道道银丝随着他的动作从各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流泻而出,眨眼间铺天盖地的袭来。

    是天机阁第一杀手江一舟

    前两个人不过是投石问路,江一舟才是他真正的对手。

    用特殊材料制造的银丝,刀枪不入坚韧不摧,简直就像黑白无常的勾魂索,摧枯拉朽,游刃有余,夺命于瞬息。稍有不慎,整个身体便会被那些丝线切割成一块块碎肉。

    慕君颉以最快的速度翻折躲闪,迅疾无比,却仍旧摆脱不开、也攻不进那些丝线里。

    越来越多的丝线,错综复杂,上下飞舞,在江一舟的操纵下仿佛拥有了生命,慕君颉的身形和江一舟的天魔丝均快如光影,让人根本无法看清,只能听到飞刀撞上丝线后迸发的铿锵声响。

    慕君颉和江一舟心里都是一惊。江一舟自练成天魔丝,还没人能从自己手下过得了十招,可眼前的少年年纪轻轻,竟然逃过了二十多招仍游刃有余。

    天魔丝需要以内力灌注其中,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内力枯竭,江一舟决心速战速决,丝线就如同徐徐绽放的花朵,诡异而致命,最终编成一张网,密密的朝慕君颉笼罩而来。

    少年漂亮的瞳孔猛然一缩。此刻进退维谷

    慕君颉知道自己应该退,但却无路可退。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这一弹指,决定着他的生死。

    带着势在必得的神色,江一舟的眼底充满了杀戮的陶醉和满足,突然之间,却神色一凛。有一把剑破风而来,正从身后刺向他的要穴。

    江一舟是杀手而不是死士,关键时刻,自己的性命比任务重要。

    丝线瞬间在下一秒收回了大半,江一舟被迫弃慕君颉于不顾,将全部心神都放在背后突然袭来的高手身上。

    赵宗治赌对了。因为过度的担忧和惊恐,冷汗已经沾湿了赵宗治整个衣背,手中的剑再次朝江一舟刺去。剑光萧索如水又绝艳如焰,没有多余的招式,只有异常凌厉的杀气。

    江一舟并不擅长近身攻击,躲的很是狼狈,继而认出了赵宗治来,心里一沉。

    对于这位不问政事却武艺奇高的宁郡王,武林中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甚至正邪两道都有人向他下过战书。而这位堂堂郡王,竟然真的亲自去赴那些说不定就会没命的生死邀战,更难得的是,每一次都是以胜利的一方作为结果。

    对付慕君颉已耗去了大半的内力,再面对赵宗治,江一舟根本力不从心,更何况在心理上已经落了下乘。江一舟定了定神,虚晃一招,转身便使着轻功迅速逃离。

    顾不上去追江一舟,赵宗治随即朝慕君颉奔去。

    方才见到慕君颉被天魔丝笼罩的那一瞬,赵宗治的心脏骇的无法跳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刷的褪下去了,手足冰凉,呼吸也完全停滞。直到走到慕君颉眼前,赵宗治整个人依然有些惊魂未定,后怕的感觉翻涌而来,手也在微微颤抖。

    “慕君颉。”赵宗治轻轻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慕君颉并没有回应这个名字,只笑着看向赵宗治,双眸因为方才的打斗而有些湿润,“木头,你怎么会来”

    赵宗治没有回答,却又叫了一声慕君颉的名字。声音非常低,有些沙哑又有些怪异,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感情,又似乎只要叫着他的名字,他就会永远好好的在他身边。

    慕君颉伸手拍了拍赵宗治的肩,“木头,我没事,我”

    话没说完被赵宗治一下子抱住了。

    赵宗治抱的非常紧,慕君颉能从中感受到赵宗治对自己的紧张和关心,便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

    然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宗治还是没有放手,慕君颉的下巴搁在赵宗治宽厚的肩膀之上,开口索取人身自由“木头,可以松手了吧”

    “”

    “木头”慕君颉挣了挣。

    “再抱会儿。”赵宗治的声音很低。

    在慕君颉看不见的地方,男子曜石的黑眸深不见底,浮着令人心动的情感和说不出口的温柔。

    他的神色这般深情,能使冰山都融化,可惜不能让人看见。

    “有点热”

    “忍着。”

    慕君颉愣了愣。

    听赵宗治的语气,似乎是在生气怎么突然又闹脾气了

    觉得还是正事要紧,慕君颉道“木头,我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如果官差来了会很麻烦,而且一巷子的血腥气”

    赵宗治沉默不语,只是将人抱得更紧,几乎要彻底揉进自己的怀里。

    “唔,”被碰到伤口,慕君颉忍不住叫出声,“疼”

    赵宗治立即放开手,语气有些慌,“哪里疼”

    纵然闪躲的很快,慕君颉的右臂还是被天魔丝划出一道较浅的口子。赵宗治的眉头顿时皱紧,似乎能拧出水来,解上的斗篷小心翼翼的披到慕君颉的肩膀上,然后转过身俯下来,像往常一样把他背起来。

    赵宗治的斗篷下穿着深蓝色的锦衣长袍,身姿颀长,玉冠束发。眼底的珍视和担心一目了然,浓稠的深蓝,却让他穿出了不一样的风采。

    慕君颉的心头蓦然涌起某种很柔很暖、有点熟悉又觉得陌生,而且遥远的不知何物的情绪。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突然开口“木头,你相信这世间真的有轮回报应么”

    赵宗治有些奇怪慕君颉为何会说到这个,不答反问“你信不信”

    慕君颉转头看了看地上杀手的尸体,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铺路无尸骸。我只信我自己。”

    声音在幽深的巷子中响起,竟莫名让人感觉到一丝寒。

    待将慕君颉送回严府的卧房,赵宗治终于还是问出口“你之前是去见谁”

    想起元昊,慕君颉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他其实比那头鹿还要可悲。

    因为现在筹码太少,所以只能将自己也当作筹码从而达成目的。慕君颉坐在床头,处于烛光的阴影处,光线带来一种极美的疏离感,似乎将他与这纷扰世间隔离开,赵宗治静静望着慕君颉,“那个杀手是江一舟。任务一天不成功,他就一天不会罢手,你最近惹上什么人了吗”

    元昊,李太后,太师,左相,林徐行,赵曙他最近见的人的确不少,慕君颉心里已有了人选,却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的性格那么好,怎么可能惹上人”

    见赵宗治的表情非常严肃,慕君颉便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莫非上个月在酒楼见到的相貌不错所以忍不住出言调戏了一下的那个小姑娘是贵族世家或是科考之前不小心拆穿了他店里卖的墨是假货然后成功骗取一大笔赔偿金的老板是隐藏身份的杀手亦或前两日跟着我要钱但是我拿着钱故意不给反而兴致勃勃的戏弄了好一会儿的小乞丐其实是丐帮长老还是昨日递了拜帖来上门挑战但我才不过恶趣味的逗弄了几句就莫名其妙哭着回去的王公子决定买凶报复”

    赵宗治额头跳了又跳,简直对慕君颉无语了。

    慕君颉最后拍板“啊,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我聪明绝顶、英俊潇酒、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实在是太过于优秀了,所以被人又爱又恨的嫉妒上了,于是开始相爱相杀。”

    最近几日的确如林徐行所言,慕君颉家的门褴快要被踏破了。

    那日琼林宴上,少年一身风华光芒耀眼,本就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现在想要打探他的人就更多了。递到府中的拜帖简直一刻也不停,有些是想要来比试挑战的,有些是来请教的,还有些是特意挑衅的,当然,更多的是相邀的帖子,希望他能去参加各种聚会的。

    赵宗治深吸一口气,隔了片刻缓缓开口“慕君颉,我想听真话。”语气异常执着“告诉我。”

    慕君颉抬头看向赵宗治,一眼望去乖顺得不得了,简直骗尽人心,乌发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他的眼睛愈加乌黑漂亮,清澈如水,“木头,我自己能够解决。我自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赵宗治望着慕君颉的眼睛,握紧了拳。

    就是这双眼,叫自己从初见之后到现在,思恋了这么多年。

    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双眼里真真正正地映出他赵宗治来又要怎么做,才能让这双眼只看着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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