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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我凌风 第1节

作者:老碧 字数:26313 更新:2021-12-21 04:23:46

    书名慕我凌风

    作者老碧

    文案

    人人都有怪癖,慕君颉有的却是演戏癖。才一丁点儿大就懂得披着张美人皮装纯良,活生生骗走了苏琅琛一颗真心。

    后来慕君颉家逢巨变,被苏琅琛强养在栖霞山庄,又拿刚入庄的赵宗治练起了演技。赵宗治身为堂堂皇孙,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死小孩都要成精了,装乖装纯装可怜揣摩人心无一不能。

    骗尽几颗真心还概不负责,引人坠入万丈红尘,他却犹自傲立云端。慕君颉其实很委屈,他只是给出了一点假惺惺的温暖,怎么就被这头饿狼盯上了,还不死不休

    话唠病弱美人受,深情忠犬攻

    主受,金手指,攻宠受,小白,苏。作者亲妈党,坚定he不动摇。总字数预计40左右。

    扫雷受略渣,有杰克苏属性及病美人属性,狗血。考据党较真党慎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君颉,赵宗治赵昭风,苏琅琛 ┃ 配角赵曙,林默,东方远,公孙离,越子轩 ┃ 其它病美人,妖孽,忠犬,强制爱,虐渣,金手指

    初次相见

    落日的余辉下,那双眼睛显得更加明亮好看,好像漾着波光。

    和那双眼睛对视的这刻,赵昭风心底莫名一动。此时黄昏的天边霞光漫天,秋日的寂静山道有露水从树叶滑落,和落日一起拍打在眼前少年的笑容上“请问你知道栖霞山庄怎么走吗我好像又迷路了。”

    赵昭风看着问路的少年,没回答他的问题,却以肯定的语气说“你是慕君颉。”

    “咦”那双眼睛一下睁的大大的,脸上写着惊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赵昭风皱眉暗暗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名字。

    自从赵昭风十天前随着大长老入栖霞山庄,便开始不断的听到慕君颉这个名字。头一天刚进山庄,遇到了山庄的三长老“大长老,这就是你收的徒弟”

    见大长老点头,三长老赞道“嗯,和君颉一样,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到了前院,总管东方远和堂主萧跃从厅堂迎面出来,跟大长老打完招呼后,萧跃忽然望向赵昭风笑着说“快来看看,大长老的弟子,和君颉少主长得一样俊。”

    此后,赵昭风每时每地都会听到有人提到慕君颉这个名字。

    马夫喂完马,说幸亏君颉少主这阵子不在,不然又会偷偷跑来牵庄主的血吟马去溜,害他得时刻小心着。丫鬟忙活的空隙,说君颉少主吹的那首笛子好听又解乏,还想再听。庄主发脾气时,下头的人全大气不敢出,私底下偷偷说若是君颉少主在,上去笑眯眯的缠一会儿,庄主就能阴转晴了。

    赵昭风听人道慕君颉是三年前庄主自西京洛阳带来的。来历和身世都成谜,只知道庄主那天带了慕君颉一同回栖霞山庄,宣布慕君颉是他认的弟弟,之后全庄上下都拿慕君颉当少主般宠护着。

    栖霞山庄的庄主苏琅琛,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三年前才接替老庄主的位子,却早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亲眼见到苏琅琛后,赵昭风更感觉此人深不见底。

    苏琅琛一举一动甚是优雅,但若是被他注视着,会有种被剥光衣服般的无措和紧张感,像深海高压一样压迫人神经。不过赵昭风并非什么寻常人,这种强烈的压迫感自小就感受过太多次,早形成了免疫,当别人被苏琅琛慑住时,赵昭风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这种居高位之人,面具戴惯了,恐怕连怎样真心去笑都不会了吧

    之后就又听别人说了,庄主只有在面对君颉少主的时候才笑。

    又是慕君颉。到处都是慕君颉的影子,赵昭风终于无法抑制的想,慕君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庄里的所有人都这样唠叨惦念着。

    哦,原来是这样。

    这便是此刻,赵昭风见到慕君颉时,在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那双眼睛还有笑起来的样子,能触动人心。

    “跟我走。”赵昭风看着慕君颉冷冷开了口,然后转身自顾自往前走。

    “啊”

    “我也要去栖霞山庄。”

    慕君颉这下听懂了赵昭风的意思,再看天色将黑,忙跟上他。

    “这么晚了,你去栖霞山庄做什么呀”慕君颉边走边看着赵昭风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赵昭风没有答话,依旧自顾自的走。慕君颉丝毫没被影响,反而靠的更近,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继续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你是不是栖霞山庄的人,所以才认识我可是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

    还是没有得到回答,慕君颉有点泄气的撅起嘴。抬头看到赵昭风脖子上戴的玉佩,便伸出手去“这个玉的形状好独特”

    “住手”赵昭风天生不喜人触碰,又被慕君颉聒噪的心烦,随即啪的一声挥开了慕君颉的手。

    被赵昭风甩开的这一刻,就像是触动了开关,慕君颉的演戏癖本能的又开始犯了。

    先是睁大眼怔怔愣在原地,像一个被惊吓到又不知所措的孩子,缓缓低下了头。待再抬头的时候,一双眼竟湿漉漉的凝结了一层水汽,带着一分无措两分难过三分困惑四分委屈的望着赵昭风。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任谁都不能无动于衷,何况还是一个这么粉雕玉砌的少年。慕君颉本就生的极美,孤身站在那里,就像误入凡尘懵懂的山中精灵。赵昭风心里一紧,步子不自觉的随之停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那块玉”小孩眼眶含着泪,脸色在深秋满山红枫的映衬下白皙似雪。

    赵昭风的头脑莫名被弄的有些混乱,一向冷漠的神情也有了丝裂缝,不由自主解释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习惯别人碰而已。”

    “我以为,你是因为讨厌我”慕君颉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大眼,眼泪好像随时要掉下来,轻轻问“你不讨厌我吧”

    赵昭风皱起眉,有些生硬的答“不讨厌。”

    “那,”慕君颉伸出手“那你把身上的玉佩给我看看好不好”

    赵昭风本能的反应是拒绝,但看到慕君颉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漆黑眼瞳带着怯怯又期待的神情,嘴唇咬的通红,赵昭风拒绝的话忽然鬼使神差的怎么也说不出口,然后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把从不离身的玉佩亲手交到慕君颉手里。

    鬼使神差,绝对的鬼使神差。

    “嗯,这块田黄质地纯粹,形状精致,果真是极品。”慕君颉一边认真鉴赏手里的玉一边下评语,然后动作自然的把玉放到自己口袋。

    赵昭风顿时沉声道“拿出来。”

    “拿什么出来”慕君颉一脸无辜,故意想了想问“你是指那块玉可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送给你了”

    “刚才呀。”慕君颉暗里笑着,明亮的眼睛似夜间的露水,漾着微光“你刚才不是亲口回答我说,你不讨厌我吗既然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我喽既然喜欢我,那就是拿我当朋友喽既然拿我当朋友,又亲手把这块玉交到我手里,当然是要把它作为见面礼送给我了。我知道你很想送给我,但是又不好意思明着开口,所以我善解人意的主动收下了。其实你真的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虽然这块玉不大,但我还是非常喜欢的。”

    “你”赵昭风的脸色越来越沉,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你又反悔了,想要要回来”慕君颉立马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送给别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何况人常说,千金难买知己,你既然能把玉送给我,就说明咱们已经是知己好友了,按千金难买的价,一块玉算什么大千世界,于芸芸众生中,我们能够在这里遇到,又成为知己,实在是缘份。缘份不是时刻都会有的,它比千金还重要百倍,何况只是一块玉而且真正的友情是不能以金钱衡量的,怎么能因区区的一块玉伤了这宝贵的友谊呢,你说是不是”

    慕君颉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赵昭风额上的青筋已经快要随着慕君颉的话跳舞了。这世上居然有那么聒噪的人还真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经他这么一说,赵昭风都觉得是自己不对了。

    赵昭风又看慕君颉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起先泫泫欲泣的委屈模样,莫非这小孩刚才眼泪汪汪的可怜表情都是装的想他赵昭风什么形形的人没见过,向来只有别人吃他亏的份儿,还没有吃别人亏的时候,这回却被一小孩骗的连话都说不出。赵昭风差点没一口气憋着喘不过来,再也不看慕君颉一眼,转身便大步继续走。

    “喂,你走太快了,等等我”慕君颉看赵昭风转眼走的老远,忙小跑跟上“你走慢一点呀,天那么黑”

    赵昭风人高腿长,越走越快,接着,只听慕君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哎呦的痛呼生生打断,然后是物体绊倒落地的声音,最后没了声响。

    赵昭风内力高,能清楚听到背后的动静,脚步顿时停了下来。但转念一想,习武之人都耳聪目明,理当不会那么轻易摔倒才对,又想起刚才被骗的惨痛经历,觉得慕君颉一定又在骗人,定下心决定不理,自顾自向前走。

    又向前走了约莫二三十步,后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赵昭风即将要迈出的下一步却的怎么也迈不出去了。到底是回去看看,还是继续向前走赵昭风长那么大还从来没那么烦过。冷着一张脸在原地站了半响,最终,竟是鬼使神差的往回走了。

    鬼使神差,再一次的鬼使神差。

    往回走的步子越走越快,赵昭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离原地还有十几步的时候,赵昭风远远看到慕君颉抱着膝坐在地上,像某种迷路的小动物,赵昭风的步子缓了下来,慢慢走过去冷声问“怎么了”

    “扭到脚了。”慕君颉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望向赵昭风,声音也透着委屈。

    赵昭风下定决心不再吃这一套,径直伸出手“我看看。”

    “疼”赵昭风的手还没碰到慕君颉的脚,慕君颉已经把腿缩了回去。

    赵昭风微眯起眼,不动声色的盯着慕君颉的举动。想他赵昭风被骗一次已经是奇耻大辱,绝不会上当第二次。思及此,赵昭风的语气更冷“你的脚根本就没事是不是既然没事,就少跟我再来骗人的这套把戏,我是绝不会再被你骗了。要么就老老实实的自己站起来跟我走,要么就不要走了,今夜你一个人在这山林里待着好了。”

    慕君颉向来被苏琅琛给宠坏了,栖霞山庄的上上下下也都纵着他,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那么重的话,仿佛是有些被吓着了,小孩整个人呆呆的瞪着大眼看着赵昭风,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然后“啪嗒”落了下来。

    赵昭风心里再次一颤,忽然烦躁的要命。好看又可爱的小东西,不管对男对女对老对少,都真他妈的要命。赵昭风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准备径直起身走人。

    “呜呜呜你欺负人”这时候,仿佛终于缓过了神,慕君颉开始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是你走那么快才害我摔倒,我摔倒了你还仍自顾自向前走,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明知我脚扭到了,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现在天那么黑,这片林子又那么多野兽,你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就等于要我送死么既然你要我去送死,那我现在就去死好了,早死早超生,也省得让你看见心烦”

    慕君颉说着,竟猝不及防的一头就往旁边树上撞过去。

    赵昭风根本不知道慕君颉是在发挥演技,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迅速伸了出去,一把将慕君颉用力拽了回来。

    “你”赵昭风拉着慕君颉的胳膊,一口气憋的说不出话来。他还从没遇过像慕君颉这样的,只能怨老天无眼,还是今天他不宜出行,偏偏撞见了个妖孽。才那么一丁点大的小孩儿,不疯不傻却又装疯卖傻,玲珑剔透又难辨真假,要命的是连自己性命都不当一回事。赵昭风只憋得这口气化成一把锉刀,又活生生在肚里磨软了,许久才咬着牙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我的脚不能走路了,”仿佛刚才的哭闹全都压根儿没发生过似的,慕君颉转脸又是一幅乖巧可爱的小孩模样,无辜的睁着大眼“你背我走吧。”

    赵昭风努力不去看眼前的妖孽,咬牙深吸一口气我忍。

    赵昭风身材挺拔,肩背也宽厚结实,慕君颉悠悠闲闲的趴在赵昭风背上,小猫似地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小孩得到了便宜后,按着老规矩,照例又开始卖乖“虽然我脚扭伤都是因为你,但是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你,你千万不要自责。我也知道你本性是好的,纵使一开始你把我丢下了,但多亏我大仁大义,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不顾危险不惜性命,最终激发了你的良知”

    激发了良知激发了冷汗还差不多,赵昭风想到刚才慕君颉撞树,死小孩当真是又狠又绝,若不是自己手快拉住了,绝对会头破血流。赵昭风刚才憋着的那口气又上来“你活够了是不是,你玩命啊”

    “恩。”慕君颉竟是认真点点头,末了无辜又困惑的问“我玩我的,关你什么事啊”

    语出惊人的一堵,赵昭风再次被憋的一口气没喘过来。步子越走越快,只想着赶快走回栖霞山庄早点摆脱掉这个妖孽,决心以后一定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招惹。

    妖孽横生

    天色已是全黑,栖霞山庄的大门两侧有一排灯彻夜亮着,将紫檀色的大门照的厚重又内敛,围墙也更显森严巍峨。亥时刚到,门内的守门人正在换班,远远的看到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正朝着山庄大门走来,开口大声问“前面什么人”

    领头的苏安眼力甚好,没等人走近就认出赵昭风背的是谁。一身红衣再加上身材轮廓,虽然看不到脸,苏安也能确定是慕君颉。苏安跟在苏琅琛手下已快十年,算是苏琅琛的心腹,忙不迭的吩咐旁边的一个守卫“快去报告庄主,说少主回来了快点”

    “现在吗”一向服从命令的护卫却畏缩起来,山庄里无人不知苏琅琛有三大禁忌,其中之一便是厌恶睡觉时候被打扰。这个时辰苏琅琛估摸已经睡下了,护卫怎么也不敢去找死“现在已经亥时了”

    苏琅琛有没有睡没人清楚,但是慕君颉此刻正呼呼大睡。他白天赶了一天路,本就累了,况且对赵昭风便宜也占了乖也卖了,便心满意足的会周公。赵昭风一心想着早些走到前厅,好把背上背的妖孽放下来,慕君颉的重量对赵昭风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赵昭风步伐又快又稳,转眼已进了大门。

    前院除了护卫没有其他人,慕君颉的脑袋就搁在赵昭风的肩窝,偌大的山庄都透着夜的宁静,赵昭风耳侧只有慕君颉浅浅的呼吸声。赵昭风穿过前院,转弯向左,一只脚刚刚踏入前厅的长廊,敏锐的感到有股气势迎面而来。赵昭风警惕的抬头,竟看到苏琅琛就在长廊的另一头,正疾步向他走来,衣摆处绣的华美金线随着苏琅琛的动作,在廊檐挂着的一排灯笼的光照下熠熠生辉,尽管步履匆匆,一举一动仍透着优雅。

    下一瞬,苏琅琛已经行至赵昭风面前,眼睛始终只盯着慕君颉一人,轻声唤“慕慕。”

    喊了一声没有动静,苏琅琛将目光转向赵昭风,脸色微沉,“他怎么了”

    赵昭风面无表情的答“他没怎么,只是睡着了。”

    慕君颉呼吸绵长缓慢,显然睡的正香。苏琅琛把慕君颉接过来,一手揽过肩,一手环过腿弯,稳稳地抱在怀里。慕君颉在睡梦中感觉到晃动,心有灵犀似的微睁开眼,看到苏琅琛后,对苏琅琛露出一个浅笑,“琅琛”

    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听的心头一动,苏琅琛的眼神立即随着这个笑变得柔和,看着怀里的小孩低声说“嗯,睡吧。”

    苏琅琛抱着慕君颉回房,帮他脱了衣服和鞋,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仆人们无声的退了下去,小心关好门,苏琅琛接着也上了床,搂住依旧睡的香甜的小孩。慕君颉无意识的扭了扭身子,在苏琅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慕君颉年岁尚小,身子骨还没长成,身架纤细的只有苏琅琛的一半,苏琅琛一只手臂就将慕君颉整个身子都圈在怀里,却感觉怀里的小孩又瘦了,不自觉的微皱起眉。

    慕君颉身体不好还天生有气喘,早先苏琅琛刚把慕君颉带回山庄的头一年,小孩身体很差,三天两头稍不注意就生病,要命的是每次吃饭只吃那么几口就说饱了,死活不肯再多吃,怎么哄都不行,有一次逼着给多喂下去一点,最后竟全吐了出来,把苏琅琛吓的不轻。苏琅琛为此担心不已,天下名医几乎都请了,全庄上上下下都得了医嘱,要慕君颉不能累着,不能冻着,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不能受一点委屈可就这样,小孩身体也没见好转。碰巧栖霞山庄曾帮药王谷解决过一个江湖纷争,与现任谷主越子轩打下了交情,从不上门看病的神医越子轩专程去栖霞山庄长住,为慕君颉治病。就这样调养了一年,虽然病还是没根治,但终于能吃能睡了,起码像是个健康正常的小孩样了。

    可这次,不过才放任慕君颉出庄几天,人就瘦了那么多,抵了苏琅琛先前养的几个月。苏琅琛看着怀里小孩睡的红扑扑的脸,低叹了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后抬起手,手指微动,指风弹熄了床头的烛灯。

    慕君颉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醒来发现自己竟在苏琅琛房间,转头便看到苏琅琛就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半倚着椅背批阅庄内事物。慕君颉才微微一动,就听苏琅琛低沉的声音传来“睡醒了”

    “嗯。”慕君颉伸了个懒腰坐起身,贴身女使苏婉立刻走过来,伺候他穿衣。慕君颉一直盯着苏琅琛,却发现苏琅琛就算在刚才开口的时候,眼睛也始终盯着手里的册子,没看自己一眼。

    一,二,三,四慕君颉开始在心里数数。数到一百,衣服都穿好了,发现苏琅琛还是不看他,慕君颉心里暗道不好,知道苏琅琛这回是真生气了。

    “琅琛”慕君颉忙走过去,深知认错态度越良好越能得到宽大处理,“我知道错了”

    苏琅琛还是不看他,“说说错在哪了。”

    “我不该趁着你闭关,迷昏苏青和苏岩,偷偷溜出庄去”慕君颉看苏琅琛神色仍没有松动,继续招认“不该出庄了不给你留音讯,在外面呆那么久不回来”

    苏琅琛依旧不动声色,慕君颉夺下苏琅琛手里的册子,拉他的胳臂,“我下次不敢了”

    苏琅琛终于望向慕君颉,语气还是冷冷的“你现在本事越来越大了,啊连我派去接你回来的苏成你都能使计甩掉,一跑就跑了七八天,竟然还离开金陵跑去了平江,也不管我有多担心,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慕君颉自知理亏,他出庄的这几日,苏琅琛虽然派了不少人来接他回去,却终究是纵容他玩够了主动回来。慕君颉被苏琅琛宠坏了,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直呼其名,这回也不做辩解,只不停的软声喊苏琅琛的名字“琅琛,琅琛,琅琛”

    苏琅琛终于叹了口气,说“先把药喝了吧,前天就已经满一个月了。”

    这药是越子轩专门为了慕君颉钻研良久才开出的方子,嘱咐每隔一个月左右便喝一回,需得坚持三年。苏琅琛牢牢记着日子,月月亲自监督慕君颉喝下去。苏婉已经端了药走近,苏琅琛伸手接过来,送到慕君颉嘴边喂他。深知药苦小孩不爱喝,便依旧板着脸,说“快趁热喝了,越冷越苦。”

    慕君颉见苏琅琛还在生气,难得乖乖的听一回话,一口把药喝完,苦的整张脸都皱起来。苏琅琛看着心疼,绷着的脸再也装不下去,一手接过苏婉手里的糖喂慕君颉去苦味,一手将人轻轻搂过来,轻声说“乖,饿了吗,吃饭吧。”

    两人移步饭厅,看到苏成立在门口,俨然是有事要报。慕君颉忙跑到苏成面前,笑眯眯的问“苏成大哥,你吃饭了没有”

    苏成是苏琅琛一手培养的得力手下之一,正因为得力,所以这次慕君颉溜出庄,苏成被苏琅琛委以重任,派去带慕君颉回来。谁知一路上连连被慕君颉骗了好几次,而且最终还让人给跑了,苏成到现在都心有余悸,连忙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答“回少主,属下吃过了。”

    “我不是说了不用叫我少主,叫慕慕就行了吗”慕君颉拉着苏成,“吃过了就再吃一点。走,一起吃饭去吧。”

    苏成顿时惶恐不已,忙又后退一步,“属下不敢。”

    “我是让你一起吃饭,又不是吃了你,你怕什么。”慕君颉的笑容甜甜的,“走吧。”

    苏成不过跟慕君颉相处了短短半日,已经深深怕了他,觉得此刻眼前才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孩,笑起来却活生生是个小恶魔,摸不透他到底想什么。苏成不敢动,将目光转向苏琅琛求助。苏琅琛终于开了口,淡淡说“既然慕慕让你去吃饭,那就一起去吧。”

    庄主的命令,不敢不从。苏成心里叫苦不迭,只得跟在后头。

    栖霞山庄的菜肴是极讲究的,不计成本但求美味。不管选材下料还是火候功夫,都不容马虎。此时正当晌午,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厨房总管知道慕君颉回来了,老早就通知厨房准备,饭厅圆桌上杯盘碗碟已摆满了。山庄的厨子们天天研究着怎么把饭菜做的更精致美味且富含营养,好让他们少主能多吃些,一道道菜都用尽了心思。炖个汤都调制个大半天,汤里溶进各种精华,汤色如润玉,汁味浓香。

    慕君颉对着一桌子菜,却还是没什么食欲。他看着苏琅琛吃完一块芙蓉鱼片接着又要夹第二片,便也伸出筷子去夹那一片。苏琅琛早被慕君颉抢惯了,也不生气,只一味纵着他,轻轻移开筷子。

    慕君颉吃着从苏琅琛筷子下抢来的鱼片,眼睛却又看着苏成的筷子。苏成正在夹葱爆牛柳,注意到了慕君颉的目光,连忙自觉的把菜送到慕君颉的碗里。

    慕君颉咬了口鱼片又咬了口牛柳,还是觉得吃着没什么味道,总感觉自己嘴里的不如别人碗里的香,悻悻的放下了筷子。苏琅琛见状微皱起眉,把慕君颉揽到身边,然后抱坐在自己腿上,亲手喂他吃。

    慕君颉吃了一口苏琅琛喂的饭,忽然说“苏成大哥也这样喂我吃饭呢。”

    “是吗”苏琅琛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眼神却若有若无的扫了苏成一眼,把苏成生生扫出了一身冷汗。

    苏成连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那、那是因为少主说”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慕君颉打断了苏成,语气带着委屈,“我说等我出恭完了就回来,要你待在原地,可是我回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我、我”想起了那两天发生的事,苏成更结巴了。他被派去带慕君颉回山庄,小孩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立马乖乖的跟他走,说后悔跑出来,说想苏琅琛想东方管家了,外面又陌生又没人照顾,眼泪都要委屈的落下来。苏成心想少主年幼,在山庄里人人宠着护着,这次独自在外面一定吓坏了,便哄劝说一日就能赶回去了。还没走到东山镇,慕君颉说要方便,苏成便由着他去,谁知人就这么不见了。苏成急的要命,冷静下来竟发现小孩是自己逃跑的。苏成连马都弃了,轻功跑的飞快,方圆百里细细搜寻,终于在镇子大街上找到了正笑眯眯吃糖人的慕君颉。这下不敢掉以轻心,一步不离的死死盯着。小孩看到他一点也不慌,悠闲的吃完糖人,擦了擦嘴,清了清嗓,走到闹市中心,忽然喊“拐卖孩童啦人贩子贩卖人口啦”这下子,四周百姓顿时围了上来。慕君颉接着拉住苏成的衣摆,哭着说“不要把我卖掉,求求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

    四周人一看是那么漂亮可爱的孩子,又衣着富贵,明显是哪个大户人家走丢的小公子,便义愤填膺的义愤填膺,看热闹的看热闹,人越聚越多,苏成还来不及应付,小孩转眼消失在人群里又不见了。苏成使了浑身本领再次找到慕君颉,怕再闹出什么动静,点了他穴道,买了宽敞的马车垫上厚厚的垫子,把人安安稳稳的放里面。没多久,慕君颉嚷着饿了,但吃东西怎么也得解穴,慕君颉见苏成犹豫不定,便说要苏成喂着吃好了。苏成想了下,依言行事。慕君颉咬了一口苏成喂的虾饺,眨了眨大眼,认真而诚恳的说“苏成大哥,你对我真好,我好感动。你放心吧,我回去一定会告诉琅琛,你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亲自抱我上车,喂我吃饭,不假他人之手。”

    苏成的脸顿时僵了。谁不知道庄主对少主视若珍宝,容不得别人碰一下,何况他只是一个下属。苏成立刻分清利害关系,赶紧解了慕君颉的穴道,低头跪着恭恭敬敬的说“少主,您先自己好好吃东西,吃完我们再上路。”就是这一低头,苏成没看到慕君颉抬起的右手,紧接着便有迷烟向他铺面撒来,药性古怪霸道,苏成很快就昏了过去。

    苏成想着那短短半日的遭遇,只觉得比他执行什么暗杀任务都还曲折艰巨。他不善言辞,我我我了半天,还是没将那天的事说清楚。慕君颉看他脸憋得通红,好心的替苏成解围“苏成大哥,你别愧疚了,虽然我找你找的很辛苦,走了那么多路也没找到,但我最终不是平平安安的自个儿回来了吗你就别再这么自责了,不然我会过意不去的。”

    “你这些天走了很多路”一直不动声色的喂小孩吃饭的苏琅琛忽然开口,“腿酸吗脚有没有磨泡”

    慕君颉立马卖乖“嗯,磨了好几个泡呢。”

    看苏琅琛脸色有点不好,慕君颉忙说“不过还是很值得的,我认识了一队镖师,遇到了一堆江湖人,学会了怎么摆摊吆喝生意,还见到了平江最有名的花魁姐姐那个姐姐好漂亮呢,说话也特别温柔。琅琛,你把她娶回家,给我做嫂嫂好不好”

    慕君颉发现苏琅琛的脸色更难看了,不晓得自己哪里说错了,忙住了口。苏成更是大气都不出,这下谁都不说话了,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慕君颉歪歪脑袋,转移话题“琅琛,我昨晚还在山下遇到一个人,他竟然见我第一眼就说出了我的名字,你说厉不厉害”

    苏琅琛又喂了慕君颉一口饭,看小孩嘴角粘了一颗饭粒,动作自然的低头亲慕君颉的唇角,将饭粒吻去,“你是少主,山庄里人人都知道你名字,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也是山庄里的人山庄的人我几乎都认识,可我怎么没见过他”

    苏琅琛知道慕君颉指的一定是昨晚背他回来的赵昭风,“赵昭风是五天前才来的,是大长老新收的弟子。”

    “哦。”慕君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来“呵呵,我终于有师弟了”

    此刻正在后山练功的赵昭风,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打赌

    栖霞山庄的后山,从这天起,多了个红色的小身影。

    到了后山,慕君颉先是跑去三大长老那挨个问候了个遍,尤其是对大长老,师傅师傅的叫的比蜜还甜,直把三个长老哄的心花怒放,打点妥当之后,慕君颉心满意足的直奔练武场。

    赵昭风正在后山的练武场练功,身形挺拔外貌俊朗,动作看起来甚是潇洒,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虽然已经入秋,但阳光还是照的人身上暖暖的,赵昭风越练越热,便走向远处树下的水缸,将手掌贴在缸壁运了运气,一缸水很快结成冰,冷气从冰面一丝一缕的散发出来。

    “哇,这是什么功夫,这么厉害”少年清脆的声音忽然从树上传来,“教教我好不好”

    赵昭风先是一惊,暗道一向敏锐警觉的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树上有人,抬起头,看到慕君颉坐在树枝上,一双眼睛亮亮的,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迎光望去,小孩一身红衣,漂亮的好像一片枫叶幻化成人形,婉转立于树间。紧接着,慕君颉两手一撑树枝,猛的跳下树。赵昭风想起慕君颉那晚扭到了脚,下意识的扶了他一下。虽然早就下定了见到这妖孽就躲得远远的坚定信念,还是故意试探了句“你的脚已经好了”

    慕君颉一时忘了那晚骗赵昭风扭到脚的事,表情困惑的一愣。赵昭风立即明白过来原委,顿时脸一沉,转身就走。

    慕君颉忙跟上去,边追边喊“师弟,你去哪啊”

    赵昭风拧起眉,“你叫谁师弟”

    “你啊。我也是大长老的弟子,我叫慕君撷,虽然年龄比你小但入门比你早,所以你要叫我师哥。”慕君颉笑的两眼亮晶晶的“师弟啊,听话,快叫师哥。”

    “师哥”赵昭风的声音恶狠狠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门都没有。你也不准再叫我师弟,离我远点。”

    “师弟,你怎么能这么跟师哥说话呢自古圣贤教我们要尊师重道尊先敬长,你这种行为是极不对的。”慕君颉追上来,“而且我不叫你师弟叫你什么叫你小风还是风风”

    赵昭风咬着牙一言不发,步子走的飞快,在心里默念,我忍。

    “你都不喜欢吗”慕君颉跟在后面嘀咕着,“你名字很个性嘛,昭风昭风,树大招风。怪不得你长的和树一样又高又大,而且不爱说话,活像根木头,那我就叫你木头好了。”

    “恩恩,我叫慕慕,你叫木头,一听名字就知道我们是师兄弟。”慕君颉像是极为满意这个名字,又连连喊了两声,越喊越顺“木头,木头,你叫我一声师哥好不好”

    赵宗治表情冷的能吓哭小孩子“再烦就别怪我不客气。”

    “师弟,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嫌师哥烦呢”

    “过分就走远点。”

    “才不。”慕君颉头一仰,大无畏的说“我怕你一个人寂寞。”

    赵昭风冷哼一声“如果是你代表热闹,那我宁愿寂寞一辈子。”

    “木头,”慕君颉丝毫不气馁,“你叫了我师哥我就不烦你了。”

    赵昭风终于疾步走回自己住的院落,抢先一步跨进院子,呯的一声把大门关死,只丢下冷冰冰两字“做梦。”

    把慕君颉甩在门外之后,赵昭风待在里头等了很久,外面始终没有动静。又耐着心过了好长时间,终于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赵昭风可算是松一口气,打开了门,却是一愣。慕君颉竟然还站在外面,依旧一双明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怯怯的小声问“木头,你真的不愿意认我这个师哥吗”

    “嗯。”赵昭风从嗓子眼轻蔑挤出一声。

    “哦,我知道了。”小孩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失望和伤心,缓缓低下了头,模样就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然后可怜兮兮的转过身,慢慢走了。

    小小的单薄的背影一步步走远,竟是让人说不出的心疼。赵昭风别过眼,忽视莫名涌上胸口的那丝心疼。

    这心疼显然没有持续多久,转眼就变成了心头恨。

    自打慕君颉走后,赵昭风是事事倒霉。这倒霉要是天定的就罢了,全都是人为的。他上午晾在外面的衣服下午收进来发现全划破了;中午送来的午膳里面有一只肥嘟嘟的蛊虫;晚上回屋一开门,一盆水从门上掉落当头浇了下来;上床睡觉,被子里睡了两条快要冬眠的蟒蛇;到了练武房,竟然连自己用的最顺手的那把剑也断了。

    要论恶作剧,没有人比慕君颉更擅长。就这么连着折腾了小半个月,连大长老都看不下去,试探着说“昭风,要不你就叫君颉一声师哥吧,他虽然比你小,但按规矩,你也的确该叫他师哥。”

    赵昭风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这天,赵昭风在练武场,又听到少年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树上传来“木头,木头”

    赵昭风带着吃人的表情瞪过去,见慕君颉正坐在树上对着他甜甜的笑,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赵昭风忍住想揍人的冲动狠声说“你还是省省吧,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喊你师哥的。你最好离我远点,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慕君颉忙从树上跳下来,软声求赵昭风“木头,我们打一个赌吧,你若赢了,我发誓,再也不缠着你要你叫师哥了。”

    赵昭风眉微挑“赌什么”

    “上次我看到你把水变成冰了,这样吧,如果这回你还能把这缸水变成冰,就算你赢。”

    赵昭风用目光审视了慕君颉一眼,有点怀疑。他暗自运了运功,感觉自己没被下药,武功没有问题,又上前看了看缸里的水,也没什么问题,便问“真的”

    慕君颉忙不迭的点头“真的。”

    赵昭风虽仍有怀疑,还是伸出手贴上缸壁。过了片刻,缸都冰透了,寒气四窜,水却纹丝不动。

    “你在水里放什么了”

    “什么都没放啊”慕君颉的样子无辜的要命,“不信你去检查。”

    检查的结果竟是水质正常,也没有毒。赵昭风微眯起眼看着慕君颉,沉着脸若有所思半响不语,最终冷冷说“我输了。但我不会喊你师哥的,除此之外,其他都行。”

    “我也没让你喊我师哥。”慕君颉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看的嘴角也翘着,甜甜的让人提不起半点防备,“我只是让你同意不管我什么时候来找你,你都得陪我,而且不准赶我走。”

    事实上,慕君颉的性子极倔,他要是想做什么事,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发现赵昭风这人竟是软硬不吃,便开始攻心为上。

    于是,红色小身影在后山出现的更勤了。

    暖暖的午后,慕君颉晃着腿坐在树上,认真的看手里的书,偶尔抬头望一眼在他不远处练功的赵昭风。看赵昭风停下来了,便放下书跳下树,拿着一块干净毛巾跑过去,仰头问“木头,你热不热,累不累”

    小孩的眼睛漆黑透亮,带来一股舒心的清新气息。赵昭风皱皱眉不说话,却是接过了毛巾。慕君颉笑眯眯等赵昭风擦完汗,又端着一杯不知从哪弄出来的水果茶,说“这个茶好喝又解渴,和昨天给你的口味不一样,尝尝吧。”

    赵昭风依旧不说话,却是接过来喝了。他倒丝毫不担心慕君颉会在茶里头放什么,因为这情形已经一连好多天了。这七八天,慕君颉几乎天天都捧着书跑过来,给赵昭风递毛巾或送茶水糕点,偶尔见大长老来了,便也练练功,除此之外,竟没有任何骗人害人之举。赵昭风虽然摸不透这小孩到底想干什么,却是对他的举动已经习惯了。

    赵昭风喝了一口茶,果然又是没尝过的另一种味道,清爽甘甜。他见慕君颉的第一眼,就知道慕君颉聪明剔透,却还是忍不住暗叹,这小孩长得是一颗什么样的七窍玲珑心,不管什么东西在他手里稍微一摆弄,便换了另一幅模样,就连一杯水,慕君颉随便加点什么,也能与众不同。

    慕君颉待赵昭风喝完,又回到树上去,继续看他的书。经过这几日,赵昭风知道慕君颉是极爱看书的,小孩看书的表情尤为认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晶亮,好看的嘴唇抿成一个弧。赵昭风微眯起眼,远远的抬头看向慕君颉,暗叹小孩安静下来不骗人不害人的时候,倒当真乖巧可爱的让人讨厌不起来。

    过了一会,赵昭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盯着慕君颉看了许久。赵昭风皱起眉收回目光,不再去管慕君颉,坐下来静心调息,练习内功。

    等到了酉时,夕阳西下,天边霞光映着满山的枫叶,整个后山都染上一层金光。赵昭风终于运功完毕,缓缓睁开眼,抬头见坐在树上看书的慕君颉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书,正晃着两条腿,悠闲又专注的看夕阳。

    “木头,我听大长老说他很久以前就认识你,琅琛也认识你。你们以前怎么认识的啊”

    提到苏琅琛,赵昭风忽然想起苏琅琛望慕君颉时眼底的独占欲来,不答反问“那你和苏琅琛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我小时候曾救过他一命。”慕君颉认真想了下,“那时我八岁,琅琛大概十五岁,他不知为什么受了很重的伤倒在林叔叔家的院墙外,我因为看中了他脖子上的玉,便把他捡去林叔叔家了。可他只待了不到一个月,伤还没完全好就和前来寻他的属下们离开了,我甚至还没来及索要那块玉当报酬呢。”

    这件事有些出乎赵昭风的意料之外,赵昭风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记得我正懊恼来着,他却突然又拐回来,莫名其妙的主动把玉送给我,说那个玉是苏家祖传的,叫我别把他忘了,他以后一定会回来找我。”慕君颉的脸上继而有点儿小得意“我的记性一向最好啦,所以到现在还没忘呢。而且因为他说他那块玉对他很重要,所以我也拿了一块对我很重要的玉给他。”

    小孩头一扬,自卖自夸的说“看我多大方,我的那块可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呢。对了,它现在还在琅琛那里,就是他整天戴在脖子上的那块。可惜他的那块之后被我送给别人了,这事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跟琅琛提”

    这时候赵昭风才想起一件十分千分万分重要的问题,沉着脸伸出手,声音严厉“我的玉呢快还我。”

    “啊”慕君颉微微一怔,记起第一次遇到赵昭风时从他身上骗来的玉,立马一脸戒备“不还。”

    “慕、君、撷,”这是赵昭风头一回叫慕君颉的名字,虽然叫的是咬牙切齿,“你是不是也把它随手给别人了还是把它丢了”赵昭风语气凶狠“那块玉是代表我身份的东西,如果你把它弄不见了,我一定叫你后悔。”

    这时候,慕君颉却转头看向了天空,似乎根本没听到赵昭风的话,紧接着,急冲冲指着西方嚷“木头,快点,快看那边落日了,栖霞山的落日最漂亮了”

    抬眼望去,天边霞光满天,此刻的太阳竟像是一个有弹性的火球一样,挣扎的弹了几下然后一掉,彻底沉落山下,沉落的那瞬,天边金光璀璨,吞天沃日。慕君颉又赞了一句,然后朝赵昭风得意的笑道“木头,很漂亮吧栖霞山的落日最好看了,我虽然看过很多回,可还是看不厌。”

    慕君颉一笑,眉间眼底顿时光彩呈现,笑容明媚清新如初阳,比刚才的落日还要生动好看。在已经有些暗淡的天色中,小孩坐在树上悠闲晃着腿,仿佛天真无辜的人间天使,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微光。

    赵昭风看的愣了愣。这小孩明明是个妖孽,怎么可能是天使,赵昭风皱起眉,将目光从慕君颉身上移开,“日落有什么好看,日出才美。”

    “可你不觉得,很多事情都很像一场落日,它沉下去的时候,充满勇气的挣扎和不顾一切的灼热,看着它,便会觉得自己的心里原来还是有激情的。”眼看酉时已过,到了该回琅阁的时候了,慕君颉双手一撑,利落的跳下树,接着道“然后等日落了,我们也就各自回家去了。”

    苏琅琛今日特地把事务提早处理完,赶回琅阁陪慕君颉吃晚饭,进了屋却不见慕君颉人影,只见琅阁的管事苏良上前恭恭敬敬的报告,说少主刚刚已经吃过晚饭了,因为今天在后山跑了一身的汗,所以沐浴去了。

    “已经吃过了”苏琅琛扫了苏良一眼“吃了多少”

    “少主吃了有小半碗饭”苏良总不能说慕君颉吃了几口就跑了,而他作为下属又没法命令少主多吃一点。苏琅琛见状也心下了然,微不可闻的叹口气,径直穿过走廊左拐走向浴室。

    推开门,铺满白色大理石的屋内雾气缭绕,水声潺潺,前方一层层纱幔遮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慕君颉的声音传来“婉姐姐,我的刀呢”

    跪伏在池边向水里撒放药浴药材的苏婉忙停下手里的活,转身取来慕君颉从不离身的那把薄而精巧的小刀。

    慕君颉从池子里站起身接了刀,池水正好没过他小腹。苏琅琛走到最后一层纱幔前,透过白纱看着慕君颉站着的隐约身影,全身莫名开始燥热。苏琅琛停在那里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才掀开纱幔走到池边。

    招摇放荡

    浴池很大,通过暗渠从山里引入的温泉水由池壁四周铸的瑞兽口中淌出,水流滴滴答答叮叮咚咚,音色动听。池岸边的白色大理石上点了一排烛灯,明亮的烛光照在的水面上,光影重重波影晃动,有种动人的神秘和美感。慕君颉就站在水中,眼神有些悠远,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拿着那把他从不离身的匕首,专注而安静的擦拭。少年匀称的骨骼,挺直的背,修长的脖颈,安静的侧脸,无意间形成一个优美的弧,苏琅琛静静注视了慕君颉半晌,才轻轻开口唤道“慕慕。”

    慕君颉闻声转过头,笑着问“琅琛,你怎么来啦。”

    苏琅琛板起脸“我要是不来,你连晚饭都不吃了是不是。”

    慕君颉自知理亏,企图靠卖萌撒娇胡搅蛮缠来蒙混过关“琅琛,就是因为你没来,所以我才茶饭不思、食不甘味、不念饮食”

    “嗯,成语学的不错。”苏琅琛完全不吃慕君颉这一套,直接打断他,“洗完了再陪我吃点。”

    慕君颉悻悻的低下脑袋,任由苏琅琛帮他擦背,待慕君颉全身都洗好了,苏琅琛接过苏婉手中的大毯子,直接将慕君颉一裹,把小孩全身包的严严实实的像个粽子,还是香喷喷白嫩嫩温乎乎掀开了就可以吃的那种,然后抱着他通过浴室的暗门径直进了卧室。

    苏婉端了新做的饭菜进卧室,绵而不腻的海鲜粥和各色清爽的小菜让人食指大动。深秋的天气越来越凉,慕君颉怕冷,缩在毯子里趴床上穿衣服,从苏琅琛的角度只看到厚厚的羊绒毯里鼓起来一小块滚来滚去,就像蛹里一扭一扭的蚕宝宝。苏琅琛看着觉得好笑,便伸手揭开粽子的一角,看着露出的白嫩嫩的粽子馅儿,忍不住凑上去啃了一口。

    慕君颉好容易在毯子里把衣服穿好了,脸颊被苏琅琛啃的痒痒的,不满的嘟嘟嘴。

    小孩无辜的眼神,柔软的嘴唇,让苏琅琛看得一阵燥热。苏琅琛觉得自己的定力好像越来越差,暗叹了一声,将目光转移到矮几上的饭菜上,道“慕慕,过来喝点粥。”

    慕君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很容易犯困,洗完澡就更想睡了,于是顺势往床上一滚,缩成一团,声音也有些迷糊“我不要喝,我要睡觉。”

    “就喝一点,”苏琅琛伸手把小孩捞回来,“喝一点再睡,不然你胃又会难受。”

    “怎么会难受”慕君颉不满的顶嘴,“我哪有难受过”

    “没有过吗”苏琅琛故意疑惑的问立在旁边贴身伺候慕君颉的苏婉,“苏婉,那上次因为晚上不吃饭而大半夜胃疼的睡不好,还搅的整个琅阁都没睡好的人是谁”

    苏婉忍着笑答“回庄主,这事过去有一段时日了,奴婢记不得是谁了。不过那夜是药阁的徐大夫来看诊的,他一定记得,要不奴婢让人叫徐大夫过来”

    “嗯,”苏琅琛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那就赶快让他过来吧。”

    “不行不许叫他来”慕君颉最怕徐大夫,立马就急了。在他印象中徐老头总是会弄各种各样的苦药让他喝,还老爱啰嗦个没完,什么这个也要注意才行啊,那个也要多吃才好啊,简直像老和尚念经一样。

    慕君颉再一看苏琅琛老狐狸似的表情,明白自己被耍,顿时炸毛,指着苏琅琛道“琅琛,你欺负人婉姐姐,你竟然联合琅琛一起欺负我”

    “奴婢是真的记不得了,哪里敢欺负少主。”苏婉是慕君颉来栖霞山庄头一天就贴身服侍他的,跟在慕君颉身边已经三年,对慕君颉忠心耿耿又十分亲近,主仆之间的相处很随意。苏婉浅笑着道,“奴婢只记得徐大夫说过,胃若长时间一直空着,便会火烧一般的疼,长此以往还会落下病根,要少吃多餐才好。”

    “嗯,苏婉说的很对。”苏琅琛这边已经舀了一勺粥,用嘴轻轻吹了吹,“慕慕,听话,陪我吃点。”

    慕君颉鄙视的看着苏琅琛,腹诽道舀粥也要舀的那么优雅好看干什么,喝到嘴里还不都是一样的味道。

    苏琅琛很无辜的把他鄙视的眼神全单接受,谁叫他方才惹恼了他呢。但他很懂怎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慕慕,尝尝这海鲜粥好不好,是特地从平江府运来的新鲜食材,慢火煮出来的,做的时候也没加什么调料,味道清甜又鲜美。”

    慕君颉心里继续腹诽,海鲜连盐都不加岂不是很腥,怎么可能味道清甜

    苏琅琛轻轻笑道“不会腥,你尝尝看。”

    慕君颉抬头瞪向苏琅琛,苏琅琛一定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老狐狸,不然怎么他总是能知道他在腹诽什么

    “乖,别胡思乱想了,快喝粥。”苏琅琛把慕君颉抱坐在自己腿上,用小勺把吹凉的粥喂了一口进去。

    慕君颉含在嘴里嚼了嚼,果真鲜鲜甜甜,一点也感觉不到腥味,满意的眯起眼咽了下去。

    看着慕君颉吃东西的可爱样子,苏琅琛心里就痒痒的,给小动物喂食什么的果断很有爱。苏琅琛搂着慕君颉,觉得怀里小身子骨一点重量都没有,得多喂喂。慕君颉在苏琅琛怀里乖乖的一口一口喝粥,待喂了大半碗,终于抵不住困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的了。好容易一碗粥喝完,整个脑袋都垂了下去。

    苏琅琛放下勺子,轻轻摇了摇怀里困的迷迷糊糊的小孩,低声哄“慕慕,你头发还没干,再等一会儿再睡”

    慕君颉鸵鸟一般避而不听,把脑袋缩的更低,身体完全蜷成一团了。苏琅琛有些好笑的把慕君颉抱到床上,然后将他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拨到一侧,一边轻轻的按摩头皮一边用毛巾一点点帮他擦头发。

    很明显苏琅琛按摩的很舒服,慕君颉心满意足的无意识的嘟囔一声,翻个身子继续睡了。苏琅琛看着慕君颉香甜的睡脸,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用内力把他的头发全部烘干,帮他掖好被子。

    转眼就入了冬,初冬的清晨干爽而寒冷,熹微的晨光穿过微凉的空气照在人身上,远远看去仿佛镀了一层金边。吃完早饭没多久,赵昭风又听到慕君颉的声音远远传来。

    “木头,木头”

    慕君颉的声音清亮而且充满了纯真的味道,不管什么名字被他念出来,都象是微风从肌肤上划过般舒心。慕君颉转眼间跑到了赵昭风的面前,这一次手里竟拿着一柄剑,气喘吁吁的说“木头,这是我赔给你的剑,你看喜不喜欢”

    赵昭风一想起自己被慕君颉弄断的剑就来气,没好气的随便抬头撇了一眼。这一看却是一怔,发现慕君颉手里的剑竟然是用玄铁做的。

    慕君颉笑眯眯的“你以后就用这把剑吧,这把剑可是怎么都不会断的。”

    “你从哪弄的玄铁”

    “木头,”慕君颉笑意盈盈的脸忽然凑过来,眨巴着大眼说“你喊我一声师哥吧,喊我师哥我就告诉你。”

    赵昭风听了,转身就走。慕君颉拉住他,“不喊就不喊,男子汉大丈夫,那么小气。”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语气尤为可怜“我为了帮你打这把剑,千辛万苦的弄来玄铁,还熬夜画图纸,又专门跑去找莫修铸剑,忙活了好多天,大清早拿到剑就给你送来,你不领情就罢了,还这么对我”

    慕君颉毫不余力的发挥演技,越说越委屈,撅着嘴,一双大眼眨眨好似又要哭了起来。赵昭风明知这小孩都要成精了,眼泪说来就能来,真真假假的根本让人分辨不清,可是他也不知犯了什么邪,一看慕君颉要哭,心里就硬不起来了,只能停下脚步。停了片刻,赵昭风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问“莫修江湖上千金难求的铸剑师莫修他不是退隐了吗,你怎么可能找他去铸剑”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慕君颉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笑着说“莫老头这两年就隐居在这山下的安怀镇上,他上回跟我打赌打输了,答应不管什么时候我找他铸剑他都帮忙。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见见他,好不好”慕君颉说完,把剑递过去,“你快试试怎么样。”

    赵昭风盯着慕君颉看了半天,心里想着像莫修那样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也能输给慕君颉,这小孩真是个妖孽。赵昭风皱着眉,最终接了剑。

    接过剑的那一刻,赵昭风便是一怔。手心握住剑身的一瞬间,便感觉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剑,最适合自己的剑。拔剑出鞘,气势如虹,刃薄锋利,寒光耀目,赵昭风觉得全身畅快,心生豪气,剑身仿佛能感应他的情绪,也跟着鸣鸣作响。剑好像是有灵魂,挥动起来竟随着赵昭风的心意,出招时锋芒毕露,收势时沉稳内敛,一招下来,收放自如,人剑合一。

    “怎么样觉得合适吗”慕君颉仰头认真问,“我特地观察了你的气力和招数,并且参考你的习惯和性情才画的图纸,再加上莫老头的鬼斧神工,觉得这把剑一定会适合你。”

    赵昭风心头一震,这一震非同小可。这把剑的长短、大小、重量、色泽、样式,和自己的手掌、腕力、性格、喜好、武功路数,的确契合的天衣无缝。赵昭风自认从小掩盖心思的功夫就不差,自己的一些习性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却被这个才认识一个月的小孩看的通透。单单只看剑的长短,便足以让赵昭风暗暗心惊大长老教的剑法最适合二十一寸长剑,而慕君颉为他打的这把却是十七寸。

    赵昭风转头看向慕君颉,仿佛要把他身上穿个洞出来。只有赵昭风自己知道,他最擅长最喜欢的剑法并非大长老所教的剑法,而是玄天剑法,需得用十七寸剑才好发挥极致,可他平日练武时并不曾显露过一分一毫。

    这时候,赵昭风忽然瞥到了剑身上有一个奇怪的纹样,凝神一看,画的竟似乎是根破木头。赵昭风抬头便质问慕君颉“这是什么”

    “当然是木头了你看我画的像不像好不好看”慕君颉眼睛顿时亮亮的,一副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兴奋样子“你看这根木头多有气势,多有个性,多配你直直的一根立在那里,我在上面还刻了几片儿迎着风招摇放荡的小叶子呢,你叫昭风,树大招风嘛”

    招摇放荡这几个字听在赵昭风耳里尤为清楚,赵昭风心里直窝火,怒也不是嗔也不是,望着明晃晃的剑身上刻着的那根丑丑的木头和那几片叶子,一口气憋得连头都跟着疼。慕君颉兴高采烈的又补了一句,“对了木头,你的剑柄上也有刻木头呢,那根木头上的叶子更多”

    赵昭风闭眼吸了口气,忍着不去看剑柄,更不看眼前慕君颉笑嘻嘻的脸,心里直腹诽。怎么让他认识了这么一个妖孽,赶又赶不走,打又打不得,天天在他眼前晃,简直能要人命。

    慕君颉见赵昭风收下了剑,便又跑到树上看书去了。午后的山风清凉,吹的枫叶沙沙作响,赵昭风盘腿坐在石头上闭目调息,听着不远处慕君颉浅浅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翻书声,心境慢慢安定下来,运功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将近申时,慕君颉看书看累了,伸了个懒腰跳下树,跑向赵昭风拉他的手“木头木头,我带你去厨房吃东西吧。”

    赵昭风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甩开慕君颉“还没到晚饭时间呢。”

    “是还没到,可你现在是不是有点饿了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慕君颉再次拉赵昭风的手“而且你说了愿赌服输,答应不管做什么都陪我的。”

    赵昭风没说话,只能任由慕君颉一路拽着往厨房方向走。由于连年喝药,慕君颉身上混合了药香以及少年特有的味道,形成一股好闻的清香。小孩的手不大,软软的,握在手里很舒服。只是温度冰冷,一点热气都没有,赵昭风无意识的微皱起了眉。

    醋意大发

    两人路过墨阁的时候,看到前面墨阁的管事周循和一堆僮仆围成一圈,嘈嘈杂杂不知在做什么,慕君颉凑过去问“怎么了”

    周循一见慕君颉,忙答“禀少主,这个打扫丫头偷了象牙笔架上的玉坠,正要拉她去惩戒阁。”

    人群中间有个女使被僮仆拉着,形容狼狈却神色坚定,不停喊冤。慕君颉皱皱眉,轻声问“玉坠找到了吗”

    “她死活不承认偷过玉坠,玉坠还没找到,”周循的声音有些惭愧“属下办事不利”

    慕君颉知道那个笔架不管雕工还是材质都很难得,旁边挂的玉坠更是金貂须。慕君颉看了看那个女使,问周循“你怎么认定就是她偷的”

    “昨晚墨阁的正屋轮到她打扫,别无他人进出。而今早一进来,就见笔架倒在书桌上,玉坠已经不见了。”

    “哦,昨晚就丢了啊。”慕君颉自语了一句,走进屋认认真真审视了一遍笔架和书桌,忽然说“玉坠不是她偷的,放开她吧。”

    周循一愣“少主,您怎么断定不是她偷的”

    “周大叔,你命人去把小黑找来吧,玉坠此刻应该在小黑肚子里。”慕君颉笑眯眯的“顺便问要点泻药给小黑。”

    小黑是医阁里头的药师养的一只黑猫,偶尔会用它来试药。一听吩咐,已经有下人麻溜的跑去,转眼把猫抱了来。医阁给的泻药冲劲大,不一会儿,小黑竟拉出了一块精致小巧的黄色玉坠来,正是挂在笔架上不见了的那块。

    见此情景,所有人包括赵昭风都有些惊讶,只不过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赵昭风没表现出来是因为性子沉稳惯了,而周循等下人们则是因为他们曾不止一次见识过慕君颉的厉害,见怪不怪了。待水落石出,所有人都走了,慕君颉走向那个向他磕头道谢的女使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使忙答“奴婢原名柳燕,一个月前被卖入山庄做终生家奴,便更名为苏燕。”

    “哦。”慕君颉歪歪头,却问了一句奇怪的话“那么燕姐姐,你生病了吗”

    “啊”苏燕虽不明缘由还是忙答“回少主,奴婢没生病。”

    “既然没病,你昨晚不在饮墨阁当值,去医阁干什么”

    苏燕顿时睁大了眼,显然是一惊,却很快低头掩住自己情绪,说“奴婢没去过医阁。”

    “那我怎么闻到你衣服上有一丝药味呢而且还有玳瑁的味道。我常年生病吃药,对药材也都有所了解,是不会闻错的。”慕君颉又闻了闻,表情无辜又困惑,“那看来是医阁里的人失职,竟然连贵重药材也乱丢乱放,害的你身上也有药味。得把这件事告诉东方总管,将医阁所有人都送去惩戒阁惩戒一下才好。”

    接着,慕君颉眨了眨大眼,略略压低声音向苏燕附耳过去“偷偷的告诉你哦,玳瑁这味药比较稀缺,又是给我治病需要用到的其中一味,是东方总管亲自费心打点才弄到那么多的。上次不过是有个人熬药忘了时辰,把它熬坏了,东方大哥就发了脾气,把人弄去惩戒阁,打了二十多鞭。”

    像是回忆起了当时情况,小孩白玉似的小脸染上了害怕,声音也刻意压低,让人听起来寒气直冒,“那个鞭子上面都是倒刺儿,还粘了盐,一鞭下去,倒刺便揭下来一层皮,只剩一片没有皮的碎肉,再碰上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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