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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过体验年下 第8节

作者:左戒 字数:23730 更新:2021-12-21 04:11:46

    他吃完早饭,就自己开车回去了。而古志贤这头就跟他自己妈妈联系上了,非再问一遍要不要去火车站接他们,他妈妈就说不要忙活,他们自己打的过来就行了,可能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能到家了,让他实在想忙的话,就忙活着煮晚饭,他们到了后再收拾收拾行李、放放东西,就能直接吃上饭了。古志贤就说好的,说他等会就去超市买点菜肉回来准备晚上煮。他这头跟自己妈妈挂了电话后,又给自己弟弟打了一个电话,他弟也一早知道爸妈要回老东门那边住的事,这一周里也通过一两回电话了,这次就又关照了一下他哥哥做事情小心点,别又有什么不到的地方惹父母不快,而古志贤就光说他知道了,肯定事事都会小心的。

    这下午四点半那会儿,古志贤父母就进门来了。向来都是走在自己老伴后面的古志贤妈妈这一回反倒是走在了前面,先一脚踏进门来,身后头才是依旧黑着脸、神情不大自在的古爸爸。古爸爸人很高,都已经快六十的人了,就算身高在老了后缩了几公分,这会儿看着也还是有一米八的样子。他名字倒也有意思,叫古小桐,小桐,小童,叫起来总是让人想到可爱的小孩子,与他那个人的那种气势相当不般配。他大致也知道这个名字与自己很不相符,所以也忌别人叫他名字,多数时候就让人叫他老古就行了。而古妈妈是相当弱小的一个人,这年纪了估摸着看也才一五九,连一米六都没到的样子,一往老古身边一站,就有种要被淹没了的感觉。北方人有句话叫“爹挫挫一个,娘挫挫一窝。”说的是爸爸如果身高不高,那生出来的小孩或许只有一个、两个是不高的,不会每个都不高;而如果妈妈不高,那生出来的小孩就可能个个都不高了。但是好在这一家里,虽然老古与古妈妈结合生出的古志贤并没有多高,才一七八公分半,远不如古爸爸当年那种一八几的高大感觉,但还好古志贤的弟弟古志诚并没有像他哥哥似的,而是怎么地也长到一米八向上了。

    古志贤一见爸爸黑着脸站在妈妈身后,马上就有了一种小强见到人的感觉,很想找条缝躲起来。他其实都不是很明白自己爸爸是怎么成功地做到这么多年下来都能一直将他自己这种森然可怖的威严气势保持得这么好。真地,自打一见到他起,古志贤的后背就开始发凉,再一想到他当年说的那些戳心灌髓的刻薄训斥话,他的心就有一种坠在了胸腔里的沉重感。仿佛这老古只要利起眼来,哼一声,他马上就能应声向后倒了厥过去一样。

    古妈妈看到了这副不尴不尬的情形,马上向自己儿子说“志贤?发呆干什么?”她不向自己老公说,反倒向儿子说,可见她平时还是很忌惮自己老伴的,可见老古的家长威严在这个家里是有十足的份量,以至于她打圆场时也不敢向自己老伴那里下手,也只敢由自己儿子这边下手。

    古志贤一听自己妈妈这么说,马上就想起了叫人“爸、妈。”叫完了人就上前把行李都接了下来,给他们放到他们房里去。他妈妈跟在他身后高兴地随意说了两句热络话“呦,这家里面可真干净。你平时上班也忙,我们回来而已,哪里用到收拾得这么干净。”这话也是说给她老伴听的,想说看看儿子多重视他们回来住这件事,别一天到晚黑着脸也不讲话,吓死人了。这话她也只敢侧面地说,也不敢明白地跟老伴指出来。这个妈妈做得也真是委屈,老公不敢惹,儿子也不敢疼,就只能由得他们父子俩僵着。

    做晚饭时,古妈妈想帮忙的,可是古志贤不让,说她那手,还是少干点活吧。他妈妈说着哪里有那么矜贵,就跟进了厨房。而事实上她跟进了厨房,也是知道古志贤不会让她做什么的,只是她想进去和儿子单独处一会,那个老伴日对夜对,这会儿儿子就在身边了,她哪里还想对着一个整天黑着脸的老伴,当然是多找些机会跟儿子处在一起。于是他们娘俩就在厨房里,一个在煮饭烧菜,一个站在那里和他说着话。而客厅里头的古爸爸就独自一人看着电视。

    大概是快六点那会儿,古家的门铃响了,老古去开门,见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这个老古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块心病在,这会儿看到上门来的年轻男人都像是跟自己儿子不三不四地搞在一起的,所以他语气也不大好,只简短地问“什么事?”那个年轻人说“伯伯好,我刚搬来隔壁,忘买料酒了,能不能借你家一点料酒。”

    古妈妈刚才听到门铃声音,也凑热闹出来厨房,到门口这边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一看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一看那个长相就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很喜欢。像她这样的老年女性,而且自己生的也是儿子的,很容易对与自己孩子一般大的小伙子产生一种亲近的好感,特别还是这么一个长相的年轻人,马上就在她的心中被归类成好人。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冲着厨房里说了一声“志贤啊,拿个小碗倒点料酒出来给人。”

    古志贤这会儿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就关了抽油烟机,轰轰的抽油烟机声音一没有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似的。他听见了他妈妈说的话,就应了一声,拿着一只小碗倒了一个底儿的料酒进去,想着一般做菜这么些也就够了。他拿着小碗出来门口,想跟人说,不知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可以再来问他要。可是一看门口那人,他连那只碗都差点要扔飞了出去。

    他这个时候也不敢看向自己爸爸妈妈,只能强装镇定,走了过去,将碗给这个人,还得装着不认识,说“我们家就这点料酒了,你拿去用吧。”意思是别再回来问他要了。他见那人刚要接过那只碗,想了想,又说“你等一下。”他转身进了厨房,拿了只一次性的塑料杯子,将那点酒倒了进去,再出来给站在门口那人,这意思也就是省得这人再送空碗回来了。

    门口那人道了谢,转身就朝对门房子走去了。古志贤把门关上,一转身,发现自己爸妈都在看着自己,他忽然很尴尬,就说“家里碗不够用。”解释完了,就进了厨房要把最后一道菜也端上桌。这一顿饭吃得气氛也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只有古妈妈总是找些话聊一聊。

    晚上古志贤躺在被窝里,郭竞寒给他发信息“你怎么好像生气了?”他回“你怎么住到对过去了?”过了好一会儿,郭竞寒发回来“我怕你被欺负呀。要是哪天听到你家里面吵闹打摔的声音,我也好进去救你。”古志贤也是过了好久才回“放心吧,我没事。”郭竞寒发回来“没事什么啊?你看看你爸那块头,就算是老了缩了些,也还是比你要壮不少。再说他还有打你的前科,总之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边住。”古志贤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心里面当然是很高兴这人这么为他着想,还一声不吭地竟然就搬到了对门,可是万一让他爸窥出些端倪,肯定饶不了他们两个。

    第30章 第章

    古志贤第二天早上大约七点过了一点的时候跟家里人一起吃着早饭,也比较简单——豆浆稀饭配油条。老一辈的人的日常起居都比较守时,早饭时刻也是规规矩矩地守着那个点就要吃起来了。不像是和郭竞寒那人住一块的时候,他那人太随兴,忽早忽晚的,古志贤就完全是随着他,他早的时候跟着他早,他晚的时候跟着他晚。也没有办法,导演这类人都是半个艺术家,在日常生活琐事上都总是会显出一副疏宕不拘的心气,古志贤就看过郭竞寒以前的照片——一张他穿着破洞牛仔裤,头发像是三天都没有梳过了的样子在片场拍片的“经典”照片,笑了半天,他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居无定所又穷困潦倒的画家。所以古志贤也是接受他各种生活起居上的不规律,也都随着他。

    早饭吃到一半,听到自己房间里面手机响,古志贤就回房里去,老古还朝他背影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吃早饭。古志贤一回了房,一看来电显示——g上司,以前他都是在手机里正常输入联系人的名字,如“郭竞寒”等,但是现在搬来和爸妈一起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点点男人的名字都不敢在手机上输入,就怕哪天手机没放在房里面,一有来电显示,叫他爸看了会不高兴,所以他那天晚上就都将那些名字给换掉,换成像是什么“g上司”、“同事”、“z监制”、“秘书”,弄得好像都是同事公务关系一样。这可是一项大工程,花了他大致三刻钟才全在手机里将这些称谓转换好,想想也可笑,一个弄不好,还有点给人以此地无银的感觉,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所以现在郭竞寒在他手机里就变成了g上司。

    他接起了电话,回头一看身后的房间门正虚掩着,也没有关实,也不好当着他爸妈的面关实,就只得小声问“什么事?”那头的人说“今天什么时候去上班?我在小区外等你,载你一起去,省得你搭地铁。”古志贤想了想,说“那你八点二十时把车开到地铁口那个转角,别在小区外了,万一被什么人看见。”那头的人回“好的。宝贝吃早饭了吗?我饿。”古志贤还是在因为接着这个电话而偷偷摸摸、紧张着,说“饿什么饿?自己下楼去买一只大饼、一根油条,小区外过了那个桥有个菜场,一进去门口处就有家做这种早点的。”说完就把手机挂了。就留一个郭竞寒呆在另一头,真是怔了有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心里想着爸妈回来了,就一点都不疼我了。还叫我跑到菜市场里面买大饼油条,以前他哪里会这么对我!

    接着,他就恨恨地拿来手边桌上那只面包袋子里面的一只面包,揭开透明塑料包装,咬了一口,再喝了一口之前煮好的、现在变温了的白开水。那袋子面包是他昨天晚上出这个老式小区外面一家面包房买的,买了一堆各式花样的面包回来准备长期抗战用。现在也没人给他煮一日三餐了,看来他也只能靠面包和外卖过日子了。而给他煮饭的人就住在对门,在他爸那个森然可怖的人的监控之下。这样的日子也不晓得哪一天能到头,一想到了这里,郭竞寒就恶狠狠地啃了一口面包,把古志贤他爸给愈发恨上了。想着想着,念头又想到了古志贤他妈妈身上,昨天晚上打过一次照面,倒觉得他妈妈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很和气顺从,喜欢圆场,喜欢融浃的气氛。一想到了这个,郭竞寒咽下嘴里的食物,想着还好古志贤是继承了他妈妈的性格,要是性格跟他爸爸似的,那也太恐怖了。

    到了八点十几的时候,郭竞寒就已经扣准时间把车子开到了古志贤指定的那个地铁站口,在拐角的路边等着,现在他换了辆奥迪开,住在现在这个小区,老实说,开奥迪都有点太高档了,所以他也不敢开以前那辆,再加上现在这个小区里面没有车库可供出租,所有车都是露天停放的,他也就只能换辆次的开着。他出门前发了信息给古志贤,说他换车了,是辆黑色的奥迪,到时走到地铁口时别认不出他现在开的这辆。就快八点二十的时候,就由后视镜里面见古志贤来了,提着个公事包,一副正儿八经的都市上班族要赶着去搭地铁上班的样子,可是在这大毒日头下,看着竟然有点形神鬼祟。到底没什么心机,揣着“会情人”这桩心事,加上又天生有点胆小,那么想扮出一副如常的样子都扮不到那种十足的自然。一看就是心里面揣着事,有点紧张似的。

    一上了车,就催着郭竞寒快开车。郭竞寒还本想故作拖延,好叫他更加紧张一点,后又想想算了,别逗弄他逗弄出脾气来就完了,于是就轻踩油门,偏转车头将车开到了马路上。问“古志贤?”古志贤朝车外头后面、旁边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等车子开远了一点了,快到一个红绿灯时,他才回过头来,应“嗯?”郭竞寒接着问“你今年多大?”古志贤“二十八。”郭竞寒又问“那我今年多大?”古志贤“二十六。”郭竞寒说“那不就行了?我怎么感觉我们像是在父母老师眼皮子底下早恋的一对初中生呢?偷偷摸摸的。再说了,这年头初中生谈起恋爱来都不当他们自己是在‘早恋’了,更何况你我这年纪。”古志贤这会儿有点静邃地只顾自己倚靠在座椅后背上,也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郭竞寒又问“我是第三者吗?”古志贤都知道他要再接着讲些什么了,懒得答,不过也还是答了“不是。”郭竞寒又问“那你是吗?”古志贤说“……不知道。”郭竞寒一听,伸手去捏他脖子,说“皮痒。”又接着说“我们又都不是第三者,你怎么搞得像是在偷情一样,鬼鬼祟祟怕被人撞见。”

    古志贤这会儿过了好久,才答他“你说的我都知道。只不过,问题就是——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说的那些个都不是问题,我说的这一个才是问题……也只有这一个问题。别自欺欺人了,这问题就是存在。”郭竞寒听了,没有立即接碴,过了一会儿才说“反正在我那儿不是问题。”古志贤还偏过头去看了一下他,才说“我不知道你家里的状况,反正像我家那种特别守旧的老派家庭,这个就是问题。”顿了一顿,又很快接着说“你给我点时间。”郭竞寒忽然笑出来,问“还这么快加了一句‘给我点时间’,是不是怕我不要你了?才加了一句,想稳住我?”古志贤也没看他,说了句“去死。”

    于是这一整个星期下来,这两人之间就是这样,明明不是初中生,却过得像是在父母老师眼皮子底下早恋的两个孩子;明明都不是第三者,却过得好像是在这世人眼里只能偷情的一对男女。

    这一周里,老古仍旧是对儿子一副恝然的态度,漠不关心,就像是这三年来惯有的那种漠然处之的态度,也没有主动说过话,他儿子跟他说点什么,顶多也就是点点头,或是摇摇头。其实有些话他不主动说,但都会通过古妈妈的嘴巴说给他儿子听。比方说,有一次古志贤没能一下班就赶回来吃晚饭,因为那次他要加班,在公司里拖延了一会儿,就打电话回去让他父母先吃晚饭,不用等他了。结果第二天早饭桌上,古妈妈就转转宛宛地说“志贤啊,以后最好晚饭都能回来跟爸爸妈妈一起吃。”古志贤当时愣住了,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想来也可笑,只听过还没上大学的孩子们才有门禁,比方说有些家长不许家里小孩超过十点还不回家。问题是他现在都二十八了,他家也像是给他上了门禁似的,竟还比初高中生的还夸张,人家的好歹还把时间定在了“十点”,他家的是“七点”,七点前必须回到家跟父母一起吃晚饭。说出去也是笑死人。

    这一周和父母同住的日子也不能说过得暗无天日,但总是多少带了点压抑。在这种压抑中,还催生出了一种饥渴,郭竞寒和古志贤只是就这么看着对方,竟然心中都能比往日焦渴上几分,就像是反叛期的青少年,越是压抑他们,要他们这样做不得、那样做不得,他们就越是想做。这么比譬可能不全然恰当,可是也差不多就是那么一个状况了。所以那一周到了近尾的时候,周四、周五那两天,他们办公室的那个里间可以说是一个“污秽”的地方。这个上司和下属间做的事情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只是古志贤还是没肯让郭竞寒做到最终那一步,而事实上郭竞寒也没有要求要跟他做到最后那一环节。是不是真枪实弹对于他来讲,现在也实在是无所谓了,因为现在和古秘书除了上班时间,就没有其他时间可以单独相处,也再没有过什么亲密的行为,那如果能像现在这样“利用”一下上班时间,那么什么样子的抚慰都是好的,多少都能缓解掉几分心头那种焦躁。

    到了这周末,周六一大早,古志贤催着古妈妈一起出门,要去菜场买些新鲜菜肉。古妈妈本来是要跟着走的,忽然想想又说不去了,要在家里看着稀饭锅,让本来看着火的老古陪着去,还说让老古顺道去看看小区外面那个小公园里面是不是还有教人打太极的,说有的话,以后早上就去那里锻炼身体,舒筋健骨。老古本来一脸不乐意,后来想想也行,顺道也看看那个小公园里面有没有人下棋、打牌,以后他没事时也可以去那里消闲。

    于是古志贤就跟着黑着脸的老古一起出门了,一路上连话都不敢说。他不说话,老古是根本没可能主动找话说的。两人间的气氛极其诡异,竟然就以这种极尽静默的相处状态一路走到了菜场,再进入菜场,再买了菜,再往回走进小公园,再在小公园里面检视一转,简直不知道这父子俩是怎么做到这样的,一路同行,却一言不发,完全无交流,却还都能死撑着一起走。古爸爸在小公园里发现真地还有个五十几岁的人在教人太极,好像不是三年前他们离开琛城前教小区里的人打太极的那个人,换了个人,但是这项目还是有的,不少退休的五、六十的老头老太都在早饭前,喝一杯水出门,练习半小时的太极,再走回家吃早饭。不过没看见下棋、打牌的,应该也还是有的,只是没到时间,这会儿还太早,谁没事会在常人吃早饭的时间出来公园里头下棋、打牌。

    老古在小公园里看了一转之后,就在前头走着,出了这个公园,而古志贤则两手各提一个塑料袋跟在他后面,弄得自己像是他家佣人一样。两人又这样无交流地走进了自家住的那个老旧小区,进去的走道两侧是停车位,古志贤看到郭竞寒那辆奥迪就停在右侧的一个车位上,车上落了几片叶子,心里就在想这人现在起了还是还睡着,也不知道这人早饭会吃些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照顾他三餐了,那天他跟自己说饿,还叫他去菜市场买大饼油条,后来他就再没跟自己讲过什么吃饭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解决的。

    古志贤就一路想着郭竞寒这段时间以来的生活起居问题,一路跟着他那个黑着脸的爸爸走进自家住的那幢楼房里,他爸在前,他在后,上了楼梯。都快到家那一层了,老古忽然想起来报纸没拿。自从他们搬回琛城住,他家就又恢复了订《琛城日报》,老一辈的人多数还是习惯看电视或是报纸上的新闻,不像年轻一辈的人会习惯在手机网上看新闻。所以他本是走在前头的,就折回,由古志贤身边下楼,去拿报纸,当然,也并没有交代一声,他自然是不觉得自己做事要对儿子有什么交代的。老古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家长作风,这倒也并不是针对大儿子才这样,这件事上今天换作是小儿子,他也还是这样。古志贤本来还不晓得自己爸爸又下楼去做什么,然后想想他应该就是下去看看报纸有没有拿,如果妈妈早上没下去拿,那他也好顺道拿上来,反正报箱的其中一把小钥匙跟他手上那把大门钥匙是串在一个钥匙圈上的。

    所以古志贤就站在原地等他爸一起上来。他也不明白自己干嘛不先回家里去,只是无意识地停在原处等他爸上来,也好一起回去。不一会儿,老古就上来了,一看自己儿子还傻傻地站在原来那级楼梯上等着自己,心里动了动,肚子里说了句傻子。然后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再多的变化,就继续朝上登来。古志贤见自己爸爸就快到跟前了,就转过身去,提着两个袋子要往上走。哪知也不晓得是不是步子没迈开,一个不当心就跘到了,整个人就向前跌去,还好两手下意识地撑在了楼梯上,不过膝盖可能磕得不轻,手也应该是擦破了皮的。这个小区老,楼老,楼道也老,就连楼梯的水泥看着都比别处的水泥要残破,楼梯那侧扶栏上的木柄上刷的红漆都剥落了不少,扶栏木柄下是细铁杆,那些铁杆基本上都生锈了,看着都是褐黄褐黄的。老古一看自己儿子摔倒了,想也没想就一手扶上了那侧扶栏的木柄,也不管那个木柄上头有没有木刺或是剥落的漆会扎手,这个扶栏基本也就是一个摆设,没人会去扶它,因为怕万一会扎了手,或是沾了那些剥落的漆粘在手心上,抠还要抠上半天才能清除。

    老古倾身向前,要将儿子往后搀。哪里知道儿子还没扶起来,上面自家对门那个门就开了,本来穿着一个拖鞋还挺有一副随兴样子的年轻人勾头朝楼梯下一看,忽然把脸一板,踏着拖鞋几步下了楼梯,一把揪起老古的上衣,往楼梯下狠命一推,一边还说“你有病啊!在楼梯上还教训儿子,你看你把他踹的,膝盖都磕在这么利的水泥直角上头。”

    老古就这样滚下了楼梯,还好不是三百六十度地滚,而是被一推之后,一个踉跄,想拼命站住还是没站稳,再向后倒去,手也没抓着扶柄,仰着身体往下踩了几级楼梯,再一庇股跌坐在楼梯转角那一个平台上,肩膀和后背都撞在了转角那面与楼梯相对的墙上,还好头在下意识下向前勾着,就没有连头也撞上。

    古志贤往后一看,叫了声“爸!”然后手上的塑料袋也没顾得上,就把手从那个两只塑料袋提手的那个洞里面挣脱出来,冲下楼梯就要去扶他爸,大塑料袋里面的一小袋排骨还散落了出来,还有几只土豆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滚到了老古身边。老古这会儿这狼狈样子,估计他是不会想让任何人见到的。

    他厉起眼来,朝上一看,倒是要看清楚哪只小崽子敢这么莫名其妙地推他。想起来这个住对门的就是那天上门来要料酒的那个人,再一细想他刚刚跟自己讲的话。这时儿子冲来身边想要将他扶起来,他不要,把儿子往旁边一推,自己爬了起来。问那个小崽子“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古志贤在一边拼命给那个只知道瞎搅和的郭竞寒使眼色,意思是叫他不要乱说话。郭竞寒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一遍,可是看到古志贤的眼色,就止住了,然后想了想,又喘上一口气,就要开口,想要好好说说这个对古志贤暴力的古爸爸,可古志贤抢在他头里,开口抢白“我刚才是自己跌的。”意思是要澄清事实,真地不关他爸的事。郭竞寒一听更气,这人是不是傻了,明明就是被他爸一脚踹了跌向前面,竟还要帮他爸爸说话。他就说“你怎么还帮他说话,你这样不行,他不论如何不能对你动手。”

    古志贤还要说些什么,老古就转了头跟他说“古志贤,你现在给我回家去呆着!”古志贤低下头,准备捡那几只土豆、放回袋子里,然后也好提着袋子回家去。哪知老古说“现在!家里,你房里去呆着!”古志贤一听,连土豆也没捡,就向上溜回了家,再窜逃进了自己房间。

    第31章 第章

    这一周也只是在周一时下过一场暴雨,之后的日子里基本上都是风景晴和的,连天稍阴一点的时候都不多见。在周六这一天就更是这样了,由这个楼道转角处的窗子望出去,云物韶朗,由那个窗口溜进来的风儿也是清轻的,搔在人身上还叫人觉得这样的天气热归热,但还是极可爱的。

    可毕竟已是六月里,像琛城这样的极南之地,已是相当热的了,把这又老又破的楼道上站着的对视着的像是两个仇人一般的一老一少的额角上都逼出了一层密汗。老的那个恨这少的刚刚不明就里把自己一把推了下楼,令自己那么狼狈地仰在那个转角平台上,丑态毕露,穷形极相,敢问世上哪里有这样恶毒的年轻人,不“怜贫惜老”也就罢了,还能冲下楼梯来一把把自己给推下楼。这年头的年轻人不是遇见老人都爱绕道走的吗?就怕把老人蹭了后,他们一下诈倒在路上来讹钱。这个青年人倒好,非但不躲着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上前来明明白白地把人推下楼梯。而此时这个老古想到诈倒讹钱这种事上时,忽然又想起自己刚刚那会儿有多傻,自己刚才那可不是使的诈,是被人搡下去的,那自己还一骨碌爬起来,傻不傻?怎么也得叫这青年人赔些医药费,万一有些什么事呢?于是老古又认真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的筋骨,想找出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可惜,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老古忽然就有些懊恼自己平日里每日一杯的光明鲜奶是不是有点喝得太勤快了,以至于骨头太强健,现在想揪着这个不道的年轻人把原有事态给虚化扩展一下都没可能,于是老古就更是看这年轻人不顺眼。

    再有一个,老古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那会儿是为的什么爬起来爬得那么快,那会儿跌坐在地上,他儿子冲下来扶他那片刻工夫,他倏地脑中想到眼前这小崽子一定跟他儿子有些什么问题,听听这小崽子说的那些话就觉得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他这会儿就觉得这小崽子,哪配和他家志贤在一起,呆久了一定能把志贤的性格给拐得有偏差。撇去志贤没办法和女人结婚生子、生活在一起这个问题不说,这个儿子是没有缺点的,打骂他,不给他好脸看,他还是知道要孝养双亲。别到时跟这种小崽子处久了,把整个性格都拐成坏的,就跟这人一样那就完了。于是老古认定眼前这个男人和自己儿子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并且尝试带坏自己那个除了唯一的一个缺点之外简直就是完美的孝顺儿子,也因此,他就愈加地怒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

    而站在那截楼道稍高处的郭竞寒也在怒视着这个老头,他认定这老头刚刚踹了古志贤,使得古志贤的手和膝盖都受了损伤。并且他认定这个老头长期以来总是在给古志贤洗脑,令古志贤明明被打挨骂,也不敢声张。再加之这一个星期以来,他自古志贤父母到来之后,在那人心中就直接被降成二等公民的地位,那口气一直顺不上来,所以他就把全部的不快都算在了眼前这老头身上。

    这时候刚过了八点,楼道里更加地闷热了起来,空气里还有一点点带着那种像是铁锈受热后蒸发出来的那种很奇怪的生锈味道。这两人就这么仇视着对方,静默得很。

    而再几级楼梯上去,就是老古的家了。这家里面也静得很。大门这会儿是关着的,古志贤刚刚一路窜逃到大门前,就拿了裤子口袋里自己带着的那把大门钥匙开下门来,回家后,就把门关上了。当时他窜逃回家后,他妈妈听见那个开门的声响,以为是父子俩回来了。她本来是在厨房看着稀饭锅,并且还开手机上的听书软件来听说书的,在家里等了这么些工夫也不见那父子俩回来,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后,却只见到大儿子一人,还像是后面有恶狼在追似地没命地往房里跑。于是古家的关着的大门后面就站着一个古妈妈通过猫眼向外看去,猫眼的视角也有限,只能看到一个站在楼梯上的人的后背,所以她接下来就把耳朵贴在大门上,想听听门外楼道里的动静,可是不论如何她也是没有胆量把门打开去看看究竟的。而古志贤就呆在他自己那间房里,也把耳朵贴在他那个房间门上,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想听听爸爸回来了没有,他就觉得爸爸回来后他就完了。从某些方面来说,古志贤的这种胆小跟他妈妈是像极了,就看他们这种只敢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地听门外的动静,也死活不敢把门打开的样子就晓得了。

    楼道外都静默有一会儿了,老古大概是觉得就这么干瞪着也有点无聊,就准备说点什么劈头盖脸的训诫话,刚准备开口叱他,并且质问他和自己儿子有什么样的关系时,这时由上面一截楼道下来两个人,是两个可能才十九、二十的女孩,看样子或许是在这一片的商场里打工、做店员的小姑娘,既不像是在读书的,也不像是本城小姑娘的打扮,那应该是外地来这城里讨生活、打工的女孩,租住在这一片楼里的。她们两个经过他们这一老一少时,还奇怪地看了他们两眼,就继续结伴往楼梯下面走去了,应该是周六还需要上班,这会儿赶着去外面买份早餐吃了好去上班。

    老古忽然想到就这么在楼道里大声叱问,也不大好,别到时吵得这些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他儿子的事情,以后在这楼里出出入入时肯定是要受不少眼神的打探与闲言闲语的。所以还好想到了这一层,他就也不好在这个地方发作了。只是他还是向上登了几级台阶,想问这年轻男人一些话,可是刚要问又止住了,想想算了,不想跟这种年轻人说话,有得问他,倒不如回家去问自己儿子,他儿子的性子他了解,基本上都不需要动用到家法,就什么都招出来了。他儿子由小到大也就在一件事上拧过,就是结婚成家那桩事,“家法”了好几回,他也没说在那桩事上顺从一下。

    老古本是提上来一口气要问话的,这会儿想着索性不问了,不想跟这年轻男人费什么唇舌,就把那口气由鼻子重重地呼出去了。绕过这个男人就朝家走去,哪知这男人倒反调转过身来扯住他“你回去要对他做什么?”这老古被这么一问,又气上心口“你倒是挺关心他的啊?你跟他什么关系?”

    郭竞寒也不理会他的问话,只是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打他,别怪我真对你不客气!”老古倒这会儿气得有点想发笑了,说“你对我客气了吗?我五十多了,你说推就把我推下楼。我明天就去体检,我骨头但凡有一条细缝,我都回来找你,有种你别搬家。”郭竞寒接碴“我才不搬,我还要看着你别叫你对他又动手了。像你这种会家暴的,我看就得多摔出几条缝来才好,省得你有劲了就去打孩子。”老古一听这话,气得举着一个食指指着他就说不出话来,然后猛吸了一口气“这还是一个晚辈说的话吗?像你这种忤逆儿子,你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气死的。”老古也气得胡言乱语了起来,竟然还咒到别人家的父母死不死的那种不吉利话上面去了。郭竞寒耸耸肩“你别咒我爸,我爸心气平和,从不打人,活得好好的。”老古被气得不行,也不知是脑袋中哪根筋断了,在并没有得到这人亲口认定跟他儿子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的情况下,他就仅凭着自己的直觉,出了绝招“那个是我儿子,他跟什么人来往全由我说了算。我最讨厌像你这样没大没小不守礼节规矩的年轻人。任由你跟我儿子在一起,一定也把他带得忤逆不孝。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儿子就算注定要跟男人在一起一辈子,也绝对不是跟你这样的在一起。”

    终于把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说得张口结舌,哑在原处,刚刚那么巧言善辨的人,这会儿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老古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神和表情因为自己那番话而起的变化,心中竟还升腾起一股快意,甚至有点幼稚地在想我叫你会说,这下被我找到死穴了。

    死穴就是古志贤。

    老古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向上登去,竟还带了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直到他开了自家大门,郭竞寒还怔在原处没有动弹。

    老古一开了自家大门,就发现了伏在大门上、想化身成拥有利耳的灵兽——“谛听”的古妈妈,古妈妈之前光顾着听门外的动静,也没有顾得上看猫眼,还因为自己丈夫在楼道里跟人低声说的那些她也没有听得十分清楚的话而沉思了片刻,所以直到老古都拿钥匙开下门来,她还伏在那里忘记了要挪动。乍一见老古,她还有些尴尬。因为老古就在面前,她也不敢勾头出去看看楼道里的人。等老古进门后,把门关上了后,她才小心地问了问“老古,刚才那会儿跟谁说话呢?”老古这会儿脾气还没完全下去,只说“你就别问了。”古妈妈这会儿也不敢再问了,就又想着进厨房熄了那文火,把熬得已极细腻的粥给端出来上桌,可是眼神中难免失望,老古想了想,就说“唉,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们出去散步时拣个没人的地方说。”古妈妈一听,就应好,跟着就进厨房端粥锅去了。

    而这会儿伏在这家里房间门上的另一只“谛听”——古志贤也听到了他爸爸回来了,吓得在房里转了起来。可是没想到他爸爸竟然没有一回到就过来敲他的房门,也没有马上来喝斥他,外面竟然就那么静悄悄的。过了能有十分钟之久,倒是他妈妈来敲他房门了,说“志贤啊,出来吃早饭。”

    古志贤害怕出去,害怕面对,他也不知道郭竞寒有没有说些什么,这个时候才想到要发信息过去跟郭竞寒对对口风,也是来不及了。于是他就开了房间门出去,低着头,在饭桌边坐了下来。他家地方小,自从他弟离家去俣城发展后,这家里用来吃饭的那张小的四方桌就被搬到了靠墙处,桌子的一边贴着墙放,另外余出三边出来,正好一个边上坐一个人。而这会儿,老古和古妈妈对坐着,古志贤就在对着墙的那一边坐了下来。低头只管喝稀饭,第一口就被烫了,被古妈妈抱怨“嗳呀,这小孩怎么回事?粥刚舀的,不知道烫啊?”老古哼了一声“他哪里还是吃早饭的心思,心里面成天也不知道装的点什么?”古志贤咬了一口这早上由菜场带回来的油条,这会儿这油条都有点软了,他咬了一口,又接着再咬了一口。古妈妈看着,又不认同“怎么回事,油条空口吃怎么好吃,要跟白粥配了才好吃的。你别吃这么急。”说着就把她儿子那碗粥拿到跟前来用他那双筷子给顺着一个方向搅动起来,想让那碗粥快些凉到能入口的温度。

    这一顿早饭都吃完了,老古竟然一句话都没问没说。最后快吃完时还是古志贤想到,问他爸“爸,你刚刚有没有摔着,我们吃完饭去医院给骨头照照x光吧,别哪个地方裂缝了,那可不得了。”老古又哼了一声“我明天去照,有一条细缝我都回来找那个野蛮人!”古志贤闷着不说话。等早饭后,他爸妈起身说要出去散散步,让他把锅碗碟都刷了。他就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碗筷,然后当他还站在桌边时,他爸妈就已出了家里大门,他赶快放下碗筷,溜进房去给郭竞寒发信息,问他们刚才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看到微信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讲话”,可是显示了半天这个状态,也不见语音发过来,他就回到厅里去把碗筷收了往厨房放。

    然后没有顾得上洗,就又回到了房间,发现了两条语音,点开来听,郭竞寒把刚刚在楼道里的事细述了一遍。古志贤干脆打电话过去“喂?”郭竞寒说“你没事吧,膝盖磕得痛不痛,手上要不要紧?”古志贤说“我没事。你怎么那么冲动呢?刚刚真地是我自己磕的,我不是为帮着我爸说话才那么说的。我磕了后我爸要来把我搀起来的,结果被你推了下去。他就算看着硬朗,到底也五十多了,你怎么能这样呢?”郭竞寒听了,就觉得这下完了。

    两人又趁工夫说了一会儿,古志贤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冲郭竞寒拼命讨伐,他其实也知道那人是为他好才这样,可惜整件事都办坏了。其实这事也真是的,一面是那个为他好才出手搡了他爸爸的人,一面是他那个都五十多了的爸爸被人亲手搡下了楼,哪一个都说不得、怪不得。在他爸被推下去后,他去扶他爸的那一刻,他也真是想冲着郭竞寒就吼“你有病啊,我爸这年纪哪经得起你这么推!”接着再把那人好好骂一顿,可是想到他也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冲动,于是那时心里面也就不愿意将这人为自己好的那颗心给骂得如死灰一般。这么说来,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有些不孝的,郭竞寒做了这么一件大逆不道的可怕事,他竟然还是选择了偏向他,而没有为了他爸将他骂一顿。

    而两人挂了手机后,古志贤就去洗碗,而郭竞寒只能坐在床头无奈地想着些事。他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最不能得罪的人就被他如此神速地得罪了,打了照面后一个星期也没到,古志贤他爸就对自己说了“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儿子就算注定要跟男人在一起一辈子,也绝对不是跟你这样的在一起。”

    他觉得虽然与古秘书相处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虽然两人间关系也彼此确定了,看似由相处到变成恋人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他却觉得像是经过了一段日炙风筛的苦旅,怎就这么焦心,怎就这么不顺。才刚跟那人有了一点恋情上的进展,才刚跟那人有了些许身体上的接触,霎时间就这么冒出来一对父母阻在他们的关系上。

    而在对门房子里正洗着碗的古志贤也有同样的感觉,很多事情一不来就都不来,整整三年了,什么都是空空的,感情也是空空的,这家里也是空空的;一来就又都挤着一块儿地来,才和那人相处了一个多月,才和他好在一起也不过一个星期,父母就也都搬回琛城来住了。他叹了一口气,把最后一只洗好的碗架在了晾碗架上。

    第32章 第章

    古志贤刚洗完碗,走出厨房门时就听见自己房里的手机在响。他手上还沾了些水没抹干,回了房后急急地在房间书桌上抽了点纸把手上的水吸干后,就拿起手机一看,是郭竞寒打来的。他还想着不是刚通完话吗?这会儿怎么又打了过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古志贤接起“喂?”那头郭竞寒说“怎么办?我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下完了。”古志贤也不知道要回些什么,只说“你也不要担心了,事情都变成这样了。”郭竞寒问“哎?你说我明天带他去医院看看,不知道能不能增进一下感情?”古志贤有点不给面子地哼笑出声“还增进感情,你在他心里早被打进十八层地狱了,他见到你不想撕你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增进感情。哪个让你那么冲动的?”郭竞寒顿了一会儿,说“我还不是都为了你吗?就怕你又被他打,我哪里知道他都已经不打你了。”他说完,又停了一会儿,提议“不如……你干脆跟我走算了,就不要管你家里这茬子事了。我反正在他心里都已经完了。”古志贤也一愣,后又想想这人有些时候就是幼稚,想出哪出是哪出,就这么跟他走了,那以后和家里人要怎么办,就提醒他“不知道当初是哪个跟我说什么‘趁这机会修补修补家庭关系也好’?我看你不但没让我修复得成我家里这层关系,还尽会添堵,一上来就把我爸往楼下推。”郭竞寒也只能说“唉,我知道错了错了,你就别说这个了,你爸有什么软肋能让我利用利用的?你不如直接告诉我,省得我自己去发现,那个费时,我也想快点让他放下成见,别计较刚刚那件事了。”古志贤认真想了想,最后叹了一口气,说“不幸的就是,我爸软硬不吃。”

    郭竞寒问“你确定?还是你不会观察啊?”郭竞寒觉得古志贤这个儿子做得真是失败,连父母的弱点都不会观察,那从小到大不就是会活得很累吗?他想起自己和这古秘书相处的那一个多月,“征服”古秘书靠的就是对他的观察与“利用”,他觉得人总是有弱点的,发现并掌握了,就会让很多事情变得容易许多。也因此,他才这么质疑地问道。古志贤听得很迷茫,反问“什么意思?”郭竞寒一想到这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已被观察“利用”了整整一个多月,就有些尴尬与语塞,想着还是不要提及这种事情比较好,省得他以后总觉得自己对他不是真心的,总觉得他就是被观察利用的。于是郭竞寒也只好不问下去了。

    两人就着手机聊到了将近九点半,明明就住对门,眼下也不敢见面,还要用手机聊。直到古志贤听见大门被开下来的声响,就急忙跟那头打了声招呼,说“不说了,我爸妈回来了。”然后也没等那头回应,他就赶紧挂断了。

    挂了电话后,那头的郭竞寒就整整烦郁了一上午,连早饭都没吃。本来之前八点钟那会儿,他拖沓着那双软底的拖鞋走出门时就是想出去小区外随便找个地方吃点早餐的,结果遇上了那么一件实在倒霉的事情,他转头回家之后就郁结在那里,又和古志贤通了两次电话,之后就依旧是郁结在那里,连早饭也忘了要吃,直到十点多快十一点时,他肚子实在饿了起来,就换了双鞋出门准备找个地方把早饭午饭一起解决了。

    大致是十二点多一些的时候,他就吃好饭又回到了现在这个住处,在房间里面只晓得踯躅,心里是想着要么下午就去找古志贤爸爸,也好带他去检查一下身体。可是一想到那老头一对着自己就端上的那张臭脸,就有些徘徊不进,怕这番好意人家根本就不领受。可转念想想,自己也不能总是这样不敢上前去,再不快些凑上去把早上那件恶劣事留下的坏印象给修补一下,那那种情绪在那老头心里面一经发酵再发酵,那自己真就永无见到光明的一日了,一定被那老头倾轧到最边缘的角落里呆着去。本来古志贤和他爸爸之间不和就是因为他爸爸不接受他是同志这件事情,郭竞寒说是说搬到这家人家对门来是为了阻止古爸爸对古志贤家暴的,可是到底也满怀希望——盼着古爸爸能接受他儿子是同志这件事,因为一旦古爸爸接受了这件事,就会有一个双赢的局面,一方面他父子俩的关系会变好,一方面古志贤和他的关系也能被古家认可。可早上听他爸爸那话,他爸爸的意思就是他自己就算接受儿子是同志也不接受儿子和他在一起。这就叫人烦郁死了,别到最后古爸爸接受了儿子是同志,但却乐呵呵地看着自己儿子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而成天把他排挤打击得远远的。

    郭竞寒非常畏惧这种可能性,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就像是“临门一脚”时却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就那么绊住,又或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为人作嫁”的感觉——难道不是吗?他自己亲手将这古爸爸推到了一个接受儿子和男人在一起的状态,不过就是绝不接受儿子和他在一起罢了。那就像是他为古志贤和别的男人光明正大在一起铺好了路,而路铺完了就没他什么事了,因为那老头心里面认什么男人都绝不会承认他。

    他一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就觉得想都别想。

    于是索性也不原地顿足了,就走出了这间房子的大门,去对面敲门。古志贤那时正在厨房煮饭,是古妈妈开的门,一见到他来,脸上马上就端上了笑,想也没想,就想要把人往家里让。而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老古咳了一声,她也就不敢再做什么多余的举动了。这门却刚刚被让到一半,郭竞寒这时是已经由门外站上了古家玄关处的地板了,但还没有完全进门,这会儿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出去也不是。

    往前走不得,因为古妈妈也不继续给他让门了,而且坐客厅里那老头一脸的不快,正瞪着他;往后又退不得,因为他心里也急啊,急着想把这种恶劣关系修补修补。不过他顿了一会儿,他到底有些时候是皮厚的,对着古爸爸就说“伯伯,我早上把你失手推下去了,下午我就带你上医院看看吧。看一下也放心,阿姨也一起去,反正都是看骨头。”老古听了这话,都已经懒得去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老伴那被类风湿侵害的骨头也需要看一看了,只是这会儿见他短短一上午不到的时间里就改辕易辙、改口沓舌,不仅是态度转变了,就连做的事、说的话都变了,看来怕是早上那会儿这人和古志贤趁着他们外出散步的时候就互通了信息了。看这人这会儿低眉顺眼的样子,老古在心中只觉得“这种样子才是越看越好看”。于是老古把谱一摆,说“我下午有事,就先不去看了,也不用你这么好心。”

    这会儿,也有十二点半多了,古志贤的最后一道菜也煮完了,这道菜是用炖的,时间就拖得久了点,所以他家今天午饭开饭也开得晚。他熄了抽油烟机的风扇,端着那盘菜就出来了,一见郭竞寒在这里,脸色蹙变,手还轻微地抖了一下,然后竟然连招呼也没打就径直走向靠墙的那张方桌,把菜摆了上去。跟着就只顾着站在桌子边上摆碗摆筷子,还有摆盘子,其实根本也是没什么好摆的,三碗米饭、两盘菜、一个汤碗的位置一早就摆好了,只要再把第三只盛菜的盘子往桌上摆就行了,再顶多就是需要把架在菜盘上的三双筷子给分别架到三只饭碗上,然而他就架这三双筷子竟然也架了许久,还把每个盘子又都挪动了一下位置,像是非要把它们摆得多么周正似的,完全就是在做些多余的功夫。而他又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在他的背后朝他看着,那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就令他手脚更不自在,也更加没有勇气转过头来确定一下别人是不是都在看着他,所以就只能继续这么盲目地把这桌上的锅碗瓢盆摆了又摆。

    这时,还是古妈妈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了,就小声地问了问“那谁,没吃饭呢吧?正好,进来一起吃吧。”郭竞寒原本是想进去的,都这么长时间没吃过古志贤煮的东西了,老实说,还挺想念那种味道的,虽说刚吃过了一餐,但还是想着等下不如就少吃点也好。他这时也挺皮厚的,完全想不到什么礼数家教之类的,也想不到什么皮不皮厚的事情上面去,只是顺着那股熟悉的饭菜香味就想要往里走,可是嘴上还没来得及应好,坐在沙发上的老古就说“吃什么吃?我们家只有三菜一汤,不够四个人吃。”说完,就转身向着方桌走去,准备要坐下来吃午饭。

    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古妈妈就很尴尬,而古志贤这时候鼓起勇气朝门口一看,对上郭竞寒的眼睛,意思是让他先回去。郭竞寒没有办法,只能跟古妈妈说“我其实刚吃过了,我先回去。下午不想去看,那就明天去,我今天先在医院约好熟人,明天直接就能去。”古妈妈见介于她老伴的压力是没有办法把人让进门来了,这会儿也只能满脸堆上笑把人送走,只希望这年轻人别走得太尴尬。

    郭竞寒回了对面房子之后,就往他自己房间里面的床上一躺,没想到这时候手机上收到他弟的一条信息。他弟郭竞逸跟他说“二哥,我这周五论文就交上去了,准备下周回去你那边玩。”

    郭竞寒的弟弟只小他两岁,今年也有二十四了,在澳洲那边大学的三年也念完了,不过又读了两年研究型的研究生,读的是比较文学。因为是研究型的研究生,就不用考试,只用帮着导师做课题以及写论文就行了。今年是他研究生的第二年,读完也就毕业了,按他的计划就是回来琛城自己家里的公司做撰稿。不过他还没有完全确定,只想着先回来看一转,如果不太喜欢琛城的环境,那就再回去澳洲,进杂志社做事。不过他父母是鼓励他回琛城去的,一个是因为到底是自己家的生意,想家里小孩都在一处做事,把生意壮大下去;再有一个,就是他父母不喜欢洋妞,希望小儿子回去琛城最终能找一个中国女人,而在澳洲那边的中国女人要么是从小长在那里的要么就是留学生,他们也不是很喜欢。郭家父母也是怪的,二儿子是同志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将来会领一个男人回来他们也没有太多在意,但就是一点接受不了,就是不接受洋人女人做媳妇,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郭竞寒回复他弟弟“好呀,回来吧,我腾出点时间来带你出去玩,只是离不开琛城,要是你想去别的城市看看的话,那就只能自己去了。”郭竞逸又发来一条“好的。我还没跟大姐说,你哪天顺便就帮我跟她说一下吧。我想她也是忙的,没时间理我。”郭竞寒回复“怎么可能没时间理你?不过我到时顺便帮你说一声吧。你下周哪一天回来?”郭竞逸回“不知道,机票还没买,应该是四、五或是六,到时买在哪天我再告诉你。”郭竞寒发过去“你行李多不多?到时能自己打个的去名贤花园吗?我叫人守在那里把钥匙给你,你自己进去就行了,就住那吧,离哪里都近。”郭静宜在名贤花园里有套房子,不过他们都不太去住,这次郭竞逸回来,郭竞寒想着就让他住进大姐那套房子里,因为离什么地方都近,会比较便利。

    郭家父母就是怪的,小儿子的名字和大女儿的名字音很像,当初他们爷爷不让起这个名字,说音这么像,以后在家里唤小孩都不方便,让把名字起成“郭竞业”,可是他们就是喜欢那个“逸”字,就非保留了这个名字。结果后来唤起小孩来真地不大方便,一个“静宜”,一个“竞逸”,稍微说得含糊点的话,小孩子们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叫哪一个。于是后来郭家爷爷又提议了一次把名字换掉,结果郭爸郭妈还是不肯换,再然后就是在这个家里叫小孩时统一变成了“大姐”、“二哥”、“三弟”这样的称呼,不仅是三个小孩自己之间这样称呼,连他们爸爸妈妈也这样称呼他们。

    固执是一种“病”,很难改的。郭家这一家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固执,认定什么东西后不管别人怎么说他们都不太可能更换。

    郭竞逸早就很独立了,也没想着非让他二哥带他到处去玩,也没想着要他二哥接他机,他不大在意这些,他一个人可以弄得妥的,只是多少也能从他哥发的信息中感受到一些他哥的焦躁,就问“哥,你怎么了?怎么有点焦虑?工作上很烦?”郭竞逸还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在加贺里面做事情,工作事务方面太过繁难,就直接导致了他哥现在的这种焦躁状态。

    郭竞寒一直是平躺在床上,两手往身体两旁一摊,而手机则握在左手里,一听到手机响他就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把它举到眼前看两眼,再回复一下。他这下一听手机又响,知道肯定又是他弟发来的,就举起来看了一下,顿了好久,主要是懒得说话,懒得解释。不过他还是在间隔了能有五分钟之后回复过去了“哪啊。我喜欢一个人,刚追上,那人父母就回来了。那人的爸看我横竖是不顺眼。”郭竞逸一看这条信息,就回复“等等。你喜欢一个人,你准备喜欢多久?刚追上,没听说你去勾搭人时还要用‘追’这个词。”郭竞寒一看,差点气得不行,回复“中文学好了没?我看你也别回来了,你那个比较文学是用英文念的,我觉得你的中文不行,当不了我们这里的撰稿。你就干脆还留在爸妈身边,写你的英文推理小说算了。”郭竞逸一看他哥好像生气了,就回复“你生气了?”郭竞寒发过去“我能不生气吗?你别不会说中国话就在那儿瞎说,到时候让你见到了他,你也胡说一气,我刚哄定他,被你一搅和,我又完了。”郭竞逸一看,回“呦,还挺认真的啊。”

    郭竞寒一看,还是气“别废话,我这边烦着呢。”郭竞逸问他“烦什么?他爸怎么看你不顺眼了?”郭竞寒把早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郭竞逸当个笑话似的看完了,他自己在澳洲那头乐,一想到他哥的狼狈样就想笑。爱情可能真是扰人的,关心则乱,一向镇定的二哥这回竟然犯了这么一个冲动的错误。他也不知道要回复什么了,就索性比较切合实际地回复“哥,你别忘了你有钱,那么基本上什么都不会是问题。”

    第33章 第章

    这天下午郭竞寒就联系了一家他熟悉的医院的院长,说明天要带两个人上他那里检查一下身体,再把古志贤爸妈的身体状况大概描述了一下,那边就回复说可以的。院长又不像科室的主任一样在周末时会被排班,他本人基本上都是固定在周末的两天双休的,这回为了这事,再得把班调一下,没办法,天大的人情都得卖,他女儿想走演艺这条路,像郭家这家子人还是得哄好的。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周日,早上九点半那会儿,郭竞寒就去对门敲门。哪知只有古妈妈一个人在家。古妈妈听见有人敲门,看了一下猫眼,把门开下来后,脸上又端上了笑,就是也不知道一开口要问门口这年轻人些什么,最后想了想,才问“找谁?”郭竞寒说“阿姨,我来带你们上医院去检查身体啊。昨天说的,联系好人了。”古妈妈一想起来这个事,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嗳呀,那个,我家老古和我儿子一起去小公园了,老古吃了早饭后想出去公园里找人下棋,就让我儿子陪他去了。”

    郭竞寒一听,完了完了。心境马上灰懒了起来,灰懒中又夹着一些焦虑,他想着就知道那老头走那条路线了,这么快就跟儿子好起来了,还带他出去小公园里面下棋,古志贤那个傻子被他爸哄两下马上就能晕头转向的,再哄两下子估计他爸让他跟个什么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也就肯了。这老头真是可恶,这么快就来排挤我。明明说好了今天要带他们去医院检查一下的,竟然完全不给面子。

    他想着想着,就要转头向自己那户走去,因为那种被人刻意忽略排挤的不爽感觉在胸口一直萦绕不去,令他都忘了要跟古妈妈打声招呼再走。可是身体还没完全转过去,就被古妈妈一下子扯住了手臂,她对他说“我家老头子前脚刚去,估计不到吃午饭的时候也不能回来。你进来坐坐呀,阿姨又不跟他似的是个黑面神。”郭竞寒被扯住了手臂,也停顿住了脚步,一转身就看到了古志贤他妈妈笑盈盈的脸,怎看怎叫人心神舒泰,令这几天以来饱受古爸爸一张晚娘脸凌虐心灵的郭竞寒一下子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想也没想就跟着古妈妈往她家里走了。

    古妈妈握着他的一侧手臂,要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就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她自己也倒了一杯,也坐了下来,然后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在家里有老古在,他不提起这个事,我也不敢问。”郭竞寒说“阿姨,我叫郭竞寒,竞是竞赛的竞,寒是寒冷的寒。”古妈妈听了,客套地说“嗯,好名字。”然后她喝了一口她杯子里还没有完全泡开、颜色还极浅淡的茶,又问“你跟志贤认识多久啦?你们是不是?”郭竞寒说“认识很久了,不过好了还没有多久。”郭竞寒怕说他跟古志贤才认识两个月不到,这样说出去不大有说服力,会让古妈妈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于是就稍微编派了一下,说他们已认识很久了,只不过好在一起并没有太长时间。这么说起码听上去好听一些,而且就算以后被发现话对不上,那他就说他和古志贤在一家公司,都注意他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有交集罢了,那也算是他单方面认识古志贤很久了。

    古妈妈一听,就问“你跟我儿子性格合吗?相处得开不开心?”这个妈妈还是很靠谱的,第一件事只想到要问他们处得开不开心,其实什么外部条件真地都是其次,性格合、相处得开心才是最重要,在一起不开心的话,那么谈什么都是白搭。郭竞寒赶紧点头“开心的,很开心。”古妈妈一看也不像是假的,也笑了,只说“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郭竞寒转头看着古妈妈,说“阿姨,你是理解他的吗?”古妈妈倒愣住了,仿佛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似的,只是又喝了一口茶,说“我理解不了。”然后顿住了,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原谅阿姨,阿姨老了,我是真想不明白你们这回事。”这话也没什么笑点,可是古妈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竟然笑了出来,说“如果我们家志贤是个女儿,我就能理解他为什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啊,又高又帅。”郭竞寒说“你家志贤不是女儿,如果是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喜欢他了。”古妈妈又笑“行了行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好像绕口令一样的了。我们理不理解无所谓,最主要你们能处得下去就好。”

    跟着,古妈妈又问“你是干什么的?今年多大啊?”有些事情,还是要问一问的。郭竞寒一被问到这个,忽然就想到昨天他弟跟他讲的“有钱无事不能”一说,就在想着要不要跟古妈妈说他是她儿子的老板,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虽然人人都爱钱,可是绝大部分工薪阶层和他们这种有钱人相处在一起是会有压力的,告诉他们你有钱,他们反而会开始疏远你。就心理上来讲,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与他们自己同一阶层的人相处在一起,因为会更加自在。就比方说,去救助站做义工,如果要照顾到救助站里的那些人的心理,那就不可以穿什么名贵的衣服进去,而应该换上t恤牛仔裤进去。因为“阶层”这个词在哪里都是非常敏感的,郭竞寒觉得就算古妈妈以后要知道他是有钱人,也是由她自己儿子口里知道,这样好像会更易让她接受一些,而不是由自己这么直白地告诉她。试想他如果直接说,我是你儿子的上司,你儿子所在的公司是我家的。这么说完,似乎任谁做当事人,听着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然后就会言语不自然起来,也会想很多。

    于是郭竞寒就回她“我是志贤的同事啊,我们一间公司里面做事。”也可以算是“同事”的吧。古妈妈一听,就说“一间公司好啊,只是你们平时相处会不会不方便,你也知道公司里面人多眼杂,会不会有什么闲言闲语?”郭竞寒想着早传开了,只是没人敢说什么闲言闲语罢了。但他说“阿姨放心,我们很小心的。低调得很。”古妈妈一听是低调的,也就放心了,毕竟怕她儿子被人议论会受不了那个压力,可是她也不好明摆地说什么“低调点,你们一定要小心啊”这类的话,所以她就只是简单带过“哦,这样啊。”

    古妈妈跟小郭说“小郭啊,你别担心我们家老古,他就是表面上对你那样,其实我看他那天跟我说的话,我觉得他是不反对你们在一起的。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家老古以前老是反对志贤这方面的事,现在我觉得他是好点了,起码我看他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要担心,他表面上给你点气受,你就忍着他点,他那个人要威风,你看我们家哪个人对他不是低声下气的?我小儿子长得又高又壮,在他面前也还是得那样,你反正见到他有什么就只管忍忍就好了。”

    郭竞寒一听,之前心头那种黯淡就这样散去了,寒灰更然,又获生机。一股喜气在胸腔里喷薄上涌,挡都挡不下来。他直点头“我忍我忍。”

    这两人聊天聊到了快十一点,郭竞寒先起身要回去了,回去之前还问古妈妈要不要下午去看看骨头。古妈妈说她得等她老伴回来后问问他再说。下午的时候,还是古妈妈去敲的他那户的门,问两点去医院可不可以,他说好。下午两点时,他们就一起去了医院,古志贤和这人以及自己爸妈一起去医院,全程都感觉怪怪的。而老古虽然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不过还是依旧摆谱。所以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表面上完全没有进展,但又隐约间有些暗暗的进展,总之一切都很微妙。旁人很难看出这种微妙的变化,就连当局者之一的古志贤都看不出这种微妙的变化,只知道身在其中,横竖都不大自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而另几个当局者心里面虽然比古志贤清楚明晤许多,可是也并没有十分明了眼前这种状态。

    这周日就在这种微妙中度过了,到了周一早上,古志贤竟然一早上起来煮午饭的菜,古妈妈奇怪,问他怎么公司里吃不了饭了。他含含糊糊地说他公司里的饭菜这几天有点热气上火,他想在家里煮点带过去。古妈妈在他背后偷偷笑,也就不管他了,留了一整个厨房给他用,省得他煮饭都煮得不自在。

    他这天带了两只饭盒出门。还是和郭竞寒约在地铁口的转角处等,他上了车,郭竞寒就注意到他手里拎的深咖啡色的饭盒包,问“你带饭?”古志贤点点头,说“是啊。”郭竞寒一听,眯起了眼,严肃地问“那有没有煮我的份?”古志贤看了他一眼,说“煮了,两只饭盒。”郭竞寒说“这才像话。”说完,就偏转车头,将车开到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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