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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债 完结+番外 第28节

作者:事后疯烟 字数:8349 更新:2021-12-13 13:46:16

    “怎么会……”炑琰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人真的是雪夙。

    一阵烟雾缭绕,画面中依偎睡去的两人渐渐被隐去,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影。

    那是炑琰身为皇子澈时住的太子殿,左齐站在一棵照殿红旁,一朵朵妖艳欲滴的茶花被他纷纷折落,掉入泥土如血染般殷红。屋内红烛摇曳,只见两个身影缓缓纠缠在一起,而雪夙的指骨早已泛白,一株照殿红生生被他折去了一半的枝桠。

    书房内,皇子澈将左齐圈在怀里正笑着说些什么,半眯着的睡凤眼立时睁开来,有惊诧也有疑惑。

    再是荒漠的营帐中,成百上千的羽箭射来,左齐躲闪不及被一只箭矢射中,当他跪倒在地时有一人走了过来,手起刀落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顷刻间只见一抹神识从左齐的躯体中走出,依稀辩得那神识也是一头雪色的长发。

    千澈死时只剩一副白骨,微弱的神识被一个白色的身影接住。

    炑琰接连使用召灵法祭后倒下,在他合眼前出现的仍旧是那人。

    许多个夜里,或大雪肆意或月朗星稀,或暴雨倾盆或闪电惊雷,始终都有那样一个身影久久立在炑琰居住的院里,他的战袍上染了血,有时是他的有时是别人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是千澈时曾养过一只青色的兔子,为它的死还哭了整整一日。十三岁那天冬天,左齐忽染恶疾太医已宣布准备后事,他坐在屋外整整又哭了一夜,左季昀闻讯前来将人回了左府,后来听闻明明他已咽气竟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痊愈后左齐又回了太子殿,为了庆祝他的死而复生,两人共同在院中植了一株茶花,再后来千澈只爱照殿红。

    雪鸢将琉璃珠收进盒子里,并一脸玩味的看着那个已呆滞住的人。

    “我一直都在找他,可他……”明明伤到什么都记不得了却还知道他喜欢什么,几只兔子一株茶花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因为这些事物都与他喜欢的那个人串连在一起。他宁可亲眼看着自己为他怨恨所有人,看着自己为他剥鳞流血,却就是不肯说自己就是左齐。

    雪鸢将脸凑了过来“你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你他就是左齐?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将元神附在左齐身上?又或者你最想知道的是他明明喜欢你却又不告诉你?还是说……”

    炑琰向后退了一步“你知道?”

    “不知道。”

    “……”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瞪我也没用,实话告诉你吧我这弟弟打小就怪异得很,以前他特别喜欢一头小白熊,但他从来没找小白熊说过一句话,并且一见到小白熊就躲,别人是不知道可我却是看在眼里,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说……”碧色的眸子转了转,似在回忆着什么。

    炑琰一脸焦急的看向他“他说什么了?”

    “很丢脸。”

    “什么?”炑琰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雪鸢正色道“丢脸啊!他觉得告诉小白熊自己喜欢他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故此才一直没说,我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直没告诉你的。”

    “你这是在说笑?”

    漫不经心绕起一缕雪发“信不信由你,反正我这弟弟就是这样,你若只一味的想他何故如此何故那般,那你永远都不可能弄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炑琰已有些坐不住了,与其在这里同他讨论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不如直接找雪夙问个清楚明白,如此想着便已开口“我要去找他。”

    说着人就已经在往外走了。

    “站住……”声音并不大却有着不容忤逆的压迫感,他只轻轻一指门便合了起来,炑琰愠怒道“你想做什么?”

    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你当我大老远将你扛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弟弟的心上人是谁?真当我爱操那闲心过问你俩的姻缘?只不过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你啊就好好在这儿待着,等五日期限一到我就押着你去见他,只需看他怎么做,你心里的疑惑就全能解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雪鸢淡然一笑“你有选择吗?”

    话说炑琰也不知被囚禁了多久,想逃逃不掉想打也打不过,这段时间只见雪鸢进进出出却也分不清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偶尔会有个孩童送吃的进来,清一色的鱼且全是生的,好在他本是仙体进不进食都无所谓。雪鸢时不时出去一趟,回了雪洞倒头就睡,可怜他只能将两张椅子并在一处将就着睡下,明明是用雪堆成的屋子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五日期限终于还是到了,雪鸢用一根捆仙绳将他绑了起来,炑琰挣了一会儿如何也挣不脱,其实这么做纯属多余,在雪鸢面前他没有抵抗的余地,必竟他太弱了。

    出了雪洞,但凡看得见的地方皆是白茫茫一片,许多白熊在冰地上走着,雪色的毛发与这皑皑大地倒也相衬得很,有些已能幻化成人形,眉发与眸子竟与雪鸢是一样的。有个岁数不大的白熊一直跟在雪鸢左右,看着很是乖巧,雪鸢一个眼神扫来他便将炑琰绑在了一根巨大的冰柱上。

    日升中天,素白的天地间架起一道彩虹,冰凌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四下无风,静谧无比,只有白熊潜入水中激起的浪花声,再爬上来时嘴里总衔着一只或大或小的鱼,这时在一旁等待着白熊们要么原地翻滚几圈要么凑上前去一阵亲昵,分不清是慈乌反哺还是老牛舔犊,如此景象竟与人间无异。

    忽而一阵骚动,原本四散在冰地上的白熊通通朝雪鸢这边聚集,逆光看去只见彩虹之上有大片云朵飞来,上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为首的是雪夙与魔澈。

    雪鸢勾起唇角,修长的食指在雪色发丝上打着圈圈,他打趣着道“你猜我弟弟一会儿见了你会做何表情?”

    他的注意力全在雪夙身上,哪里又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雪夙身穿一件银色战袍,脚下是一双青月靴,雪色的长发用一根缀着彩色凤羽的发带高高束起,他手执长剑而来,原本波澜不惊眸子却在看见绑在冰柱上的人后显现出一丝惊愕。

    雪鸢的一只手早已变化成兽爪,他一把扼住炑琰的咽喉,换下平素的漫不经心冷冷道“我的好弟弟,我劝你还是站在那儿别动的好,若不然我一不小心伤到了三太子你可就没办法和玉帝交待了。”

    这时魔澈也赶了过来,只见他满头青丝已全数剃去,身着一件青灰色僧服,胸前挂着的仍旧是那串佛珠。他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则不停的捻着珠子。

    雪鸢看着他俩道“青矍呢?他今日怎么没来?”

    雪夙半眯着眼,不答反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雪鸢扭头同一旁的白熊道“鱼儿你上前来,借你的小爪子一用。”

    鱼儿立时幻化出原形,后足立地前足已高高扬起,转眼间锋利的爪子已架在炑琰咽喉处,而雪鸢则收回了手,遂又转过头去“见你这么紧张想必我没抓错人,也不知道在玉帝眼里这三太子的份量如何,可抵得上这极寒之地?”

    炑琰虽被挟持着,身上的捆仙绳与咽喉处的利爪不曾让他产生一丝身为鱼肉的危机感,自那人一来他的眼神便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过,雪夙只在来时扫了他一眼,可只这一眼就他嘴角的笑意愈见明显。

    魔澈道“只要你归顺天界,这极寒之地自然就是你的。”

    雪  鸢摇了摇头“我们白熊向来闲散惯了受不得天条的约束,一直以来我们规矩得很,只不过要这小小的弹丸之地,你们那个玉帝如何就不能给?”说罢便转过身去,同鱼儿使了个眼色。

    “啊……”炑琰吃痛大喊出声,脖颈处似乎被生生扯下一块肉来。鱼儿扬了扬他的兽爪,只见几片龙鳞伴随着几滴龙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雪夙皱眉“放了他。”

    雪鸢双指夹住一片龙鳞,挑着眉道“哦……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雪夙不语。

    “我要的可不止是这个。”

    “你还要什么?”

    雪鸢淡然一笑“我要的也不过份,只要你将你的兽尾切来给我……”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雪鸢你别太过份。”炑琰大声喊道。

    雪夙问“还有呢?”

    “没了,就这一个,你若答应我立马就将他放了。”

    “好,我答应你。”说着他便将手中长剑倒握,雪色的兽尾从身后直直蹿出,炑琰见状立时猛烈的挣扎起来,无奈在捆仙绳下他丝毫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手起剑落。

    眼前正发生的一切致使他又回想起从前,为人时他是个只知道哭的懦夫,看着左齐被人□□他却连一滴泪都止不住。虽是天界的三太子,修为竟弱到连一只小妖都打不过,既软弱又无能,他又凭什么让雪夙为他做到这种地步,置一身的修为于不顾。

    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魔澈欲上前阻止时雪夙早已将兽尾斩下,战袍上染满了鲜血,一身的修为已尽数化为乌有,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未吭过一声,落满霜雪的眉目尽乎扭曲的挤在一处,手中的剑‘哐当’落地,在冰地上砸出一朵霜花。

    魔澈一把将他接住,随之取下佛珠将之圈在雪夙腕间,他急忙扭过头去同身后的天兵说道“你们两个将他送去兜率宫,记得要快万不能耽误。”

    两个天兵领命,搀着雪夙上了云斗,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际。

    雪鸢伸手一抓,冰地上的兽尾眨眼间就到了手里,他的眼神或明或暗,雪色的长发将半张脸都遮盖住竟也看不出是喜是悲,他忽而冷冷一笑,将兽尾举至炑琰眼前“为了你,他可真是什么都愿意做啊!”

    可知在这浩瀚天地间,能够永世无穷存在的并不是你们万年不灭的仙家,也不是这七界之中轮回不尽的生灵,而是那个一旦沾染上就不可能消失的情字。

    就在刚才他还企图试探雪夙对自己的心意,明明这一切早就明显不过的。都说人心是个无底洞永远无法被填满,想要的没有最多只有更多,而他为人时想要的却少之又少,只求左齐能一生傍身在侧。

    现今仍是如此。

    炑琰垂首站在紫薇殿内,想起与他最后的那次交谈,一颗心早已是五味杂陈。当日一怒之下摔得四分五裂的玉块又成一块完壁,只不过指腹滑过壁面仍能感觉到清浅的裂痕,他似乎已能明白大殿之上那个男人无可奈何的一面,因催促自己成长而被埋怨,为顾全大局被指责冷漠无情,而他却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辩驳过一句。

    玉帝道“从此以后我再不干涉你,七界之内可任意走动,只不过……如若再发生今日这等事情我绝不会再妥协,你且好自为知吧!”

    炑琰跪地,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走出紫薇殿时,正好看见魔澈向南天门的方向走去,宽大的僧服包裹着背负了三十万杀戮的躯体,以杀止杀,以战扼战,也不知当他除尽那三千青丝时是否想着将过往一并除去。浩瀚寰宇中,六合棋盘上他也只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星子,一颗身不由已的棋子而已。

    炑琰苦笑一声,只为心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心酸。

    去往兜率宫要经过了天命宫与月老宫,天命宫的主掌书已不是岱书了,听说他需在风狱受刑百年才能再轮回转世。风狱之中飓风如刃,何需百年怕只一日岱书都熬不过去,当日泱濯同他要的那九十九片龙鳞大抵也是为了此事,要说这七界之内最为坚硬的无非就是金龙的鳞了。

    仲温早已离了月老宫,现下正在六道寂灭台当一员守将,也不知换下一身红衣的他究竟又是什么模样,大概是像极了白狼的。想着想着便偏离了方向,待反应过来时他已身在寂灭台,可能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仲温,看看这吞了数十位仙家的深渊,又或者……他只是害怕见到雪夙。

    外围的两名守将将两柄画戟交叉拦住了炑琰的去路,仲温见同两人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头一次离寂灭台如此之近,它与想象中大不一样,并非是黑雾缭绕的深渊,而是布满了星云、由数座银河交错而成所产生的奇幻景象,朦朦胧胧的也看不太真实,细细听去又似有哭声笑声,亦有风声雨声。

    待星云散尽,寂灭台上竟显现出一张人脸,炑琰呆怔了片刻,险些要以为是仲温的脸倒映在上面。那人头戴紫金冠,身披黄金战袍,粗眉圆目,有种若高山峻岭般的沉稳与浑厚。此人面貌虽与仲温无异,然眉眼间流露的神色却又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浑身散发着逼仄戾气眼中尽是疲倦之色。他曾多次见到过种面容,都是些战功赫赫厌倦了杀伐的老将军。

    另一个却如深山里的冉冉雾霭,静谧且悠远。

    仲温道“起初看时只觉得是在照镜子,可看久了才知道这人与我截然不同,他是他,我是我,但就是有人分不清楚。”

    炑琰问“那人是……”除了鸾磬又能有谁?

    仲温苦笑“他是人间的月老,千年来尽心竭力就只是在为他人牵桥搭线,然而种种幸福却始终没有他的那份,你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说着便将头扭了过去,寂灭台上又是一片星云密布。

    往兜率宫去的一路上,炑琰想起凡人总爱说的那句话,说是再回头已是百年身。炑琰却不尽然,哪怕他再回首已是万年身,那些错肩而过掉的在最初就应该领悟的情感,那些在不知不觉中所欠下的债,都能在今后无尽的岁月中扭转与偿还。

    耳畔又传来仲温的叹息声默默注视一人八百年,而他一无所知。

    第70章 第七十章

    雪夙伤愈后就与炑琰一并消失了,好在天庭不再需要一个断了兽尾并失了大半修为的元帅,也不需要一个修为弱到连只小妖都打不过的三太子,自雪夙与魔澈血洗过修罗界后七界又恢复到几百年前的那种平衡。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两人自离开天庭后就在荒漠绿洲的湖旁盖了间木屋,时而住上一阵,若是住得腻了就回麻罗山待上一段时间,在瀑布湖里抓抓银鲤,在丛林深处追追野兔,倒也悠闲自在的很。也曾去找过楠儿,恰巧那日碰见徐广白领着几个人抬去聘礼,楠儿自然是闭门不见,一根扫帚早已挥舞得只剩根杆儿。

    炑琰本是想问徐广白何故这么些年了楠儿还是没同意嫁他,谁料不等他开口徐广白就一把将他抱住,并且死死不肯撒手。雪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眼底早已露出杀意,若不是楠儿听见声音跑了出来徐广白当日定要遭逢厄运。

    徐广白一见她出来就说“卫大夫,你之前说婚姻大事当需由父母作主,父母既不在则需由兄长做主,今日你兄长已来了,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说这话时手仍旧拽着炑琰的袖子,就怕一个不留神人就不见了。

    楠儿成亲这年已过了花信年华,徐广白整整挨了她五年的扫帚才将人娶进门。大婚那日,徐广白骑着高头骏马来到楠儿院门前,身穿一件大红色喜袍,人与马的脖子上都挂着绣球,八抬大轿的后面跟着一队敲锣打鼓的人,挥着绢帕的媒人看着似乎还有些眼熟,似乎听她说了那么一句我做媒婆快三十年了,就没见过不嫁人的女子,不过楠儿姑娘倒是嫁得最晚的那个。

    男方进过雁礼后便催着新人上轿,炑琰以兄长的名字与媒婆寒暄着,没说几句就到了上轿的时辰。楠儿一身凤冠霞帔也是喜庆的大红,因盖着盖头便只能由着媒婆搀出门,未及门槛就见他扭过头来,揭了盖头就一把扑进了炑琰怀里。

    娇俏的美新娘哭得梨花带雨,仔细打点过的妆容被泪水洗刷殆尽,炑琰拍着她的背不住安慰,实实做足了兄长的姿态。起先媒人只当这是例行的哭轿,便由着她哭了一会,等了老半天眼见时辰都要过了可新娘子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这下才着忙起来立时将他盖头一掩,半拉半哄的将人拽进了花轿。

    炑琰含悲忍泪的目送楠儿出了院门,颇似心有不忍送女儿出嫁的父亲。

    因第二日新人要回门,家里少不了要有人接待,于是当日夜里两人就住在楠儿家。炑琰从院中槐树下挖出上次岱书找他时未喝完的酒,并新手下厨做了好几条鱼,两人将桌子搬到院内,头顶明月身醉于清风之中。夜里他又想起岱书曾说过的话喝酒这种事情,若单单一人喝只越喝越凉,若两人一起,则是越喝越暖。

    雪夙似些不快,一整日下来都没见他说几句话,半醉的时候障眼法失效,落满霜雪的面容上挂了几分红晕,他半睁着眼看着炑琰,碧色的眸子里似燃起了熊熊烈火,将原本静如湖面的眼波生生给打破了。

    炑琰起身绕至他身后,轻轻将人拥入怀中,贴着他的耳道“怎的这副表情,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你不快了?”

    雪夙冷哼一声“可是白天还没抱够?”

    炑琰摇了摇头,竟是又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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