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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债 完结+番外 第18节

作者:事后疯烟 字数:8320 更新:2021-12-13 13:46:09

    说完,楠儿顿了顿,深深望了眼左齐,又道“可知……楠儿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殿下。”

    说完她惨然一笑,再开口时已是声若蚊蝇“若不是因为你,阿齐定不会罔顾自己而为你遭难,可你却只会哭,只会哭……”

    皇子澈用力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楠儿喘着气道“你明白什么?你什么都不明白,阿齐从来只一心为你,可你扪心自问又为他做过多少?或许你已习惯有他在身边,供你有求必应,为你挡灾消难,就只因你是皇子澈,朔国未来的国主,而他只是一个伴读……可知这天下从来没有谁该着谁,谁又必须是谁的陪衬……”

    “殿下……你可知他的心意?”

    皇子澈被问得一怔,还未开口,只听楠儿又道“可知那时宫中有多少婢女公主们爱慕他,他却从来视而不见,眼里从来就没有任何人,那时……那时我便想着,或许是他心里有人了也未可知,并猜测着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可我却渐渐发现,他满心满眼装着的那个人,却对他的心意一无所知,世间怎会有如此愚笨的人呐!你说,让我如何不讨厌他。”

    他已彻底呆住,木讷的看着左齐,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楠儿“那个人是……”

    “除了殿下……还能有谁。”楠儿越发喘得急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只见她紧紧攥住皇子澈的胳膊,发着狠,一字一句道“若问这世间何物得以永世无穷,那便是阿齐于你的心意,所以楠儿恳求殿下,切莫……”

    说完这几句,她睁着的眼便再未合上,而紧攥住他胳膊的那只手却渐渐滑了下去。

    皇子澈看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她眨眼,手臂所揽着的这副躯体硌人冰凉,像是已死去多时。

    他止不住连连嘶吼起来,所有的凄惘与愤然都借着这几声嘶吼而出,却又因狂风阵阵,犹如群魔的嚎叫一般,直将这哭天抢地之声掩去。

    待左齐醒来,皇子澈已半是疯癫半是痴傻,只见他一脸目然的抱着楠儿,时而轻笑几声,时而摇头落泪,问他什么都不答,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身体已僵硬的楠儿,唇角腥甜的血渍,身旁已被灌满的水袋,还有掉落在一旁的簪子与楠儿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无一不在提示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而他竟浑然不知,并且就着楠儿的手将她抽干吸尽,想到这些,左齐便忍不住的干呕起来,肠子绞于一处,直将他疼得满地打滚。

    天渐渐明了,只是没见到有朝阳升起,如此一来就不能分清方向。皇子澈这会儿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低头不语的刨着沙,直将沙抗刨至能容纳一个人在大小。

    他将楠儿放了进去,呆呆的看了许久才用沙将她掩埋,左齐在一旁不动不动的看着,一言不发。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终究分不清是朝南还是朝北,皇子澈紧紧攥着那只簪子一声不吭发的往前走,左齐则静静在他身后跟着。那镶嵌着琉璃珠子的发簪,在月光之下闪着翠绿的光芒,这光芒直直刺进心窝之中。

    谁人离去时你都没有过这种表情,还是说楠儿另有不同?倘若今日死的是我,那么阿澈……你又会作何表情?

    就这么不明方向的走了两日,又至日暮时分,两人自三日前便是滴水未进,现下水袋内只有凝固的血液。楠儿何其伶俐,却不知人血一旦离了身体不消片刻便会凝固,究竟还是因为护人心切才失了章法,平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两人都已走不动,便随地躺了下来,四目相对时只觉说话都艰难。

    不知躺了多久,也不知是否是醒着,左齐察觉到空气中有异样的气味,似乎能闻见青草与湖水的味道。他忙的起身四下张望,只见远处的沙丘之间隐藏着一小片绿意,绿意包围着的竟是一弯小小的湖泊。他拼尽全力爬了起来,又往那个方向急驰一阵,到时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近日来此种异像已出现过数次,只不过一等他走近一切却又瞬间消失,山水树木瞬时凭空不见,只有脚下一堆堆怎么逃也逃不开的沙丘。

    然而这次却是真真的,左齐两脚踏在水中,只见氤氲的雾气围绕在树木四周,湖面滢滢波光,墨蓝夜空中的满月投映在水面,好像又是另一个夜空。

    左齐低下头去,忙不迭的往嘴里送水,侍缓解过来,便激动喊到“阿澈,这次是真的。”

    皇子澈半爬半走了过去,一到岸边也是急急饮水,只在这片刻的功夫里想到,若早几日到达这里那楠儿便不会死了。直等到他不再想求生,却又偏要他活着,不是天意弄人又是什么?不觉便已趴伏在岸旁,并于整张脸埋入湖水之中……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见他久久不将脸抬起来,左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侍他急忙跑至跟前才见他将脸抬起,只见鬓角与眉宇皆被打湿,下颚的水珠正不断往下掉着。

    皇子澈抬起袖子将脸上的水份擦了,低声问道“湖水不凉?”说完便翻了个身,半数墨染的青丝已落入水中,衣襟前沾着些许黄沙与泥土,一身的污迹,满脸的颓丧之色。

    左齐低头,见自己半个身子已在水里,略一摇头“不凉。”说完走上岸去,脱去累赘的外袍,只剩了件中衣。

    眼下生存暂且无虞,吃过一些干粮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就这会儿功夫,楠儿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便已在脑中回转了几遍。他几度欲开口问左齐,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此话一旦出口,那么两人的关系便再不能停留在昨日,是得是失还未可知。

    左齐一直在水里泡着,随手荡了荡满是沙尘的衣物就直接挂在了树枝上。皇子澈则坐在岸沿,可能是在欣赏月色,或许是在欣赏月色下的湖水,抑或者是在欣赏湖水之中的人。

    一洗往日的疲惫与困顿,见此情此景不由令人萌生了想在此处了去此生的念头。

    “阿齐,不如我再于此处搭一木屋,自今日起,你我二人长居此处再不过问外界世界,也不出这荒漠怎么样?”

    左齐摇了摇头“眼前天下难安,只道自个儿苟且偷安,沉寂避世,终是作不得欢的。你肩上尚还担负着整个渠国,若真想长居此处还需将一切了结,届时你若无人傍身在侧,我左齐即是舍了家国舍了天下也定跟随你来此处,如你说的,搭一木屋,就你和我……”话还正说着,就往岸上走来。

    将身上的水分擦拭净了,便弯腰去取包裹内的衣物,忽觉一阵黑影行至身后,不言不语的便将他抱住。

    熟悉的气息,经年来已习以为常的体温,不是那人又是谁?

    他贴着自己的耳鬓低声道“阿齐,楠儿死前曾与我说过一些话,致使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觉间,袖内的簪子滑落出来,无声落入沙地上。

    左齐弯腰怔住,半晌未有言语,而身后的人也无动作,只这么暧昧的将他抱着。是夜,清凉如水,四周一片寂静,偶闻见若有若无的虫鸣之声。

    就在他欲挣脱之时,身后的人也将手松了,却又在自己直立起身时他猛的蹿到自己身前,眼里迸发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下一刻双臂便已被攫住,皇子澈侧着脸吻上了他的脖颈,温热与湿稠的感觉,瞬间将他覆盖住。他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身体不由自主的在一阵酥麻之中渐渐瘫软下去。尚不知人事的身体哪里经得住这般摆弄,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响,耳间的话语,心底的酸涩,尽被那陌生而狂热的躁动驱赶殆尽。

    “阿齐,阿齐……”皇子澈喘着气重复道。

    阿澈,只因我再离不得你,才会任你这般予取予求,任我也再没什么能够给你,总归是副皮囊,你若要给你便是。

    这一整夜,左齐只觉自己落入一个不见天光不闻声响的异境之中,纠缠在一起的两副身体,时而如烈焰焚身,时而如惊涛海啸,各种能将人意志泯灭的快感纷沓而至,只得抵死索取。

    自始至终,都只听见喉间发出的抑制不住的声响,精疲力竭之时倒头而睡,一睁眼便又纠缠到了一处,反反复复不绝如缕,像是要将对方与自己并为一体般。可天终究要亮,那些等着他们归去的人不会消失,而那些已消失了的人更不会轻易从记忆中抹去,还需背负着众人的期许,一往无前的今后走去。

    直睡到日头高照,皇子澈才起身将衣服穿好,喊醒了左齐,两人匆匆收拾一阵,便又继续上路了。

    走了半日,见空中有零星几只鸟飞过,左齐仰头望去,只见此鸟身形如家燕双翼却生得异常宽大。遂想起多年前暮烟说过的话,依稀记得此鸟名为‘归去来兮’,意寓唤人归家。再见足下沙丘愈见平缓,想必这荒漠已行至尽头,不多时便能见得人烟。

    皇子澈见他已出神了许久,便问“在想什么?”

    左  齐收回视线,又向前方望去“当年由洛河一路行至渭陵,各小国无不奉承讨好的,只是不知此次归国……若是一如既往的对待,你我驱两匹快马不出几日便能到洛河,若是不予理睬,你我还须再走上一月。”

    皇子澈道“你无需担心,这几年穆玄擎自恃强大欺凌诸小国,常是有征无战使他国向其称臣,如此恣意妄为,怕是早已遭天下忌恨了。而我渠国向来与南面诸国交好,亦能与朔国匹敌,眼下不巴巴的将我送回国去讨好父皇,倒不成还要为难于我?”

    左齐点头道“这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怕洛河城内变生肘腋,九王爷心怀不轨,而陛下于他又有深信不疑,朝堂上下亦不知其心中所思,穆玄擎既已与他有所图谋,也必定是早有规划的,我想朝中怕是早有人被他笼络了。”

    皇子澈轻笑一声“我是没你想得那么深,只是有些担心父皇,若知九皇叔有心叛变,他必定会很难过。”

    “这是自然,莫说是一国之主,想是平民百姓遭人背叛也好过不得,往日信赖之人一昔间变了嘴脸,又何止是难过能概括得了的。”

    皇子澈扭过头来,骤然间神情严肃起来“阿齐,我信你永远不会如此对我。”

    左齐点点头,并不作答。

    果不其然,侍至夕阳夕下时,四下观望终于见得人迹,不远处就有几处零星屋宇,两人相视而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走至最近的一处屋宇,檐下站着一位老者,见他发须半白,想必已是年过六旬了。他本是在井中汲水的,忽见两人从荒漠那头行来,虽说一身风尘仆仆,衣着与相貌却与他人有所不同,不免立时将手中水桶放下。

    皇子澈问道“老人家,你们都城何在?”

    老人道“此处离都城不远,走上半日也就到了,不知两位公子是打哪儿来的,又去都城作甚?”

    皇子澈本欲说自己从渠国而来,却被左齐一把摁住,只听他道“此事一言难尽,不说也罢,只是我与家兄身系要事还需急往朔国,但问老人家可否为我们指路?”

    老人从桶内舀了半瓢井水递于两人,不紧不慢道“都城卯时便要关闭城门,现下你们就是生了翅膀也来不及进城,若是不嫌弃便于寒舍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上路也不迟。”

    两人逐一将水喝了,遂抬头相视一阵,左齐又道“老人家古道热肠,我与家兄感激不尽,只是怕叨扰了您,心下实属有愧。”

    老人家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老叟膝下只余一孙,平素也清冷得很,这会儿家中有客又怎会嫌叨扰,你们尽管住下便是。”说罢,便见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从屋内跑出来,一把抱住老人的腿,并好奇打量着他们。

    那男孩儿稚声稚气问道“爷爷,他们是谁?”

    老人摸了摸孙子的后脑,笑着道“这两位是远方来的客人,今日要在咱家借住一宿,闵儿乖,先将客人带进去,再拿些东西给他们吃。”

    闵儿眨了眨眼,松开了爷爷同两人道“两位哥哥可是从天上来的?”

    皇子澈‘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弯下腰去,笑着道“怎么会这么问?”

    闵儿道“我从未见你们这样的,只听爷爷说天上的仙人都生得好看,是我们凡人比不得的。”

    左齐一本正经道“我们正是从天而降,此次下界只为寻几名有仙根的孩子带往天界。”

    闵儿信以为真,拍手叫道“哥哥看我可有仙根?能否将我也领上天去?天上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好玩儿的……”连连几个问题,竟将左齐问得禁了声,想来方才不该一时兴起随口胡诌,若真这么没完没了的问下去,他又该如何作答。

    皇子澈见他一脸为难,便也猜着了几分,便朝闵儿比对了个禁声的动作“此乃天机,不可随意泄露。”

    闵儿又信以为真,立时将小嘴捂住,再不发问。

    两人于此处安歇了下来,夜间将饭吃罢,老人便来到屋内与他们交谈。七七八八聊了些近年来的大事小事,提得多不过是朔国如何如何蛮横,三不五时的欺压致使百姓受苦。他们本就是一小国,五六年间百姓四散流离,但凡还能走得动的都逃去他国了,只道国主不舍这故国水土,只能以臣自居方能幸免不被其所灭。

    两人听了只能感叹不言,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默默听着。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翌日一早,两人醒来就看见老人在院中灌着水袋,井旁还放着准备好的干粮,见他们来了,便起身仔细叮嘱了几句。

    拜别后,两人片刻不敢再拖延,便急忙忙的上了路,说是半日的路程却只走了两个时辰。

    行至城楼前,城门守卫上前盘问,两人只说是来都城访亲的,那人见两人相貌衣品都不似歹人,未多留难便将人放进城去。

    既已进城,接下来便要去觐见本国国主,想来确实只是个小国,城内也不似他国那般繁华,两旁街道只有少许做生意的商人,更有饥民四下行乞,想也不用想就知这境况全是拜穆玄擎所赐,皇子澈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说来也巧,正见前方有一队人马,几十名身着武服骑高头大马的侍卫簇拥着一顶銮驾向这头行来,众人纷纷避让退下并跪地不起。皇子澈见状,便对左齐道“想来上天也助我们,还未怎么着他就来了。”说完便向街道中央走去。

    众侍卫见有人拦驾,即喝道“来者何人,见国主不下跪反倒拦起路来,项上人头不想要了。”

    皇子澈虽单膝跪地却仍旧不卑不亢,从袖中拿出一物双手呈着,朗声道“渠国长皇子千澈,见过灵国国主。”言毕,只见銮驾一落,里头那人立时掀帘而出。

    此人就是灵国国主——成霍。

    左齐见他也不过而立之年,虽说相貌平平倒也气宇不凡,确不失为一国之主。

    见国主落了驾,众侍卫自然也跳下马来,同着众人一道跪下。只见成霍斜眼打量不远处正跪着的两人,神色凝重,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过后,他才不紧不慢道“你说你是渠国长皇子,让朕如何信你?”

    皇子澈与其对视“有印鉴为凭。”

    “呈上来。”道罢,只见他身后一侍卫急急跑来,接过皇子澈手中物件,遂又急急返回。

    接过来一番细看却也辩不出真伪,不过见这人不似常人,自有一副与生俱来的倨傲之色,他说他是皇子澈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成霍行至前来一把将皇子澈搀扶起“听闻贵卿已为质子去往朔国,不知今日怎会来此地?”

    皇子澈道“陛下,个中原由千澈自会一一道来,只是此处说话不便,可否另寻一处?”

    成霍携着他入了銮驾,又命人备一马于左齐,这才起驾回了宫。

    待屏退了一干待人,殿前殿后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前人后的成霍稍有不同,前者略有些冷漠,后者却似泄了气般,微露颓丧之态。

    只见他轻叹一声“贵卿即是不说朕也能猜出几分,此次你只带着一人经由本国,身上又未有通关文书,想必是出逃而来,你难道就不怕朕将你拿了,送去穆玄擎那里邀功?”

    皇子澈抿嘴一笑,不慌不迭道“陛下既直呼朔国国主名讳,怨愤之心已表露无遗,试问又怎会将我送去邀功?再者,陛下深知我并非无故而返,倘若我平安归国,于陛下只有益而无害。”

    “何以见得?”

    皇子澈向前迈了两步“何以不见得?穆玄擎顾盼自雄,自继位起所行之事其意不提也罢,而诸国向来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任他欺压。但我渠国向来与之鼎立,若非有所忌惮,他有鹰爪早已伸了过去,放眼天下,能与之匹敌的除去渠国还能有谁?”

    他目光切切的看向皇子澈,像是寻觅到一抹期盼许久的光亮“不知贵卿此话何意?”

    皇子澈愤然道“实不相瞒,千澈早已决意要与穆玄擎不共戴天,此生不杀他我枉做渠国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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