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耳微曲的背挺起来,对着屏幕上被拉慢帧速的人脸,若有所思。
“天成广场?那片不是关氏的范畴。”他说。
柯西才不管这些,低头把编号和时间报给电话另一头的人,继续重复之前的机械运动。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颜悦从最后一台机子上起来,一脸萎靡。
“你的身体素质非常优秀,应该加强锻炼,别浪费了。”莲娜如是说。
颜悦翻了个白眼,每次体测完都有人这么说。
她穿上外套,一边道“只是身体素质强健,一般人通过锻炼也能做到,何必非找我们麻烦。”
“天赋和极限不同,当然会令人觊觎。”她将报告订起来,放进一边的抽屉里,“早说了,你们根本不了解自己。”
“过度发掘不就真成怪物了,我对自己普通人的现状挺满意的。”她没出息地自言自语,问“姚队和简奕是什么情况?我觉得他俩和一般人没什么差别。”
“简的大脑有缺陷,一部分是未知原因,还有一部分是手术差错。至于你们姚队,他体质特殊。”
大脑缺陷?简奕那么聪明,他缺陷多少人算是智障?颜悦没追问莲娜模糊过去的那两部分究竟是什么,对姚邵西更好奇,“体质特殊?那玩意儿还能激发超能力不成?”
“你好好发展也是个超人。”她依然避重就轻。
颜悦被推出来,一眼看到十六等分的屏幕,转眼,正对上谢耳的眼睛。
她正想说话,就见他食指抵在唇上,做了噤声的动作,目光则看向柯西。她眨眨眼,话咽回喉咙里,走向沙发,一同盯着屏幕,想瞧出什么端倪。
可惜两分钟不到,她眼睛就酸了。
许久,柯西又重复了上一次的动作,暂停,慢镜头回放,记录时间,告诉手机另一端的人。
谢耳胳膊肘捅了捅颜悦,走过去弯腰,重重拍了把柯西的肩膀,“休息会儿,小心脑子当机。”然后转身对颜悦说“走,我送你回去。”
“嗯。”她一看时间,竟然弄了这么久,还好算公差不是请假。
柯西仰起扑克脸,有气无力地说“回来给我带点吃的。”
“知道了。”
☆、来路去路(十一)
曾奚、柳恺、宋云常、董忠力、冯景开。
这五人,在女尸被发现那天的凌晨,进入乌蓬山,并且以不明原因躲过了道路摄像头。
朱祺一个个拨电话查问原因与不在场证明,颜悦靠在他的桌边翻资料,一言不发。
又轮到值班日的李昀昊抱着他的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猫毛,看柯西那边拷过来的视频资料。
“叮铃铃~”
电话响了。颜悦顺手抄起,夹在耳朵与肩膀间,“喂?你好。”
片刻,她挂上电话,一脸凝重地说“医院又有一具尸体失踪了。”
“什么?哪家医院?”进门的张律知问。
“二院,就你上次查的那家。”她站起来,“凶手会不会就是那里的工作人员?姚队呢?”
“和局长出去了,好像是关于晨风的事。”
江晨风今天也不在,他收到强制令后一直郁郁寡欢。
朱祺挂下最后一个电话,长出一口气,“每个人都有原因和不在场证明。”
“录音给我听一遍。”她伸手,另一头对张律知说“医院那边还是你去查吧,找到尸体前大概很难有线索。”
“嗯。”他拿上外套,再次出门。
一直到晚饭时间,朱祺出去买饭。沉迷查案不自拔的颜悦摘下耳机,问李昀昊“耗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过?”
“你说哪方面?”
“身体。”
他想了想,“挺好的,虽然不怎么运动,也不怎么感冒。”
“脑力劳动也算运动的一种。”
他低头敲了几个键,一边说“弄熟了也就那么点东西,没什么稀罕的。”
真正的高手就这样自谦。
颜悦捏着耳机线,不自觉走了神。每年他们的体检报告都被会余清观阅一遍,美其名曰参考研究,虽然至今没任何结果。
余清现在情况也不知怎样。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可能怎样?”她又问。
“以后?”
李昀昊迟钝地抬起眼睛,目光有种无所畏惧的木然,反问,“会怎样?”
具体的怎样颜悦没考虑过,只是本心上觉得不好,被这样一问,反而愣住了。
究竟会怎样呢?苟延残喘活在牢笼下,受尽各种痛苦,或者直接死了……她完全没有概念。
“你是不是江晨风的小说看多了。”李昀昊说着,处变不惊的脸上却是了然。
“他们拿了多少人做实验,我们在其中只是万分之一,甚至百万分之一,谁会专门在意?”
不以自己为圆心,这是人的第一次成长。可任何人心中都有一个希望自己重要的愿望,不论什么形式,或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光“重要”一词,就足够令人满足。
颜悦哑口无言。这样直率的袒露好像解放了她心中的大石,莫名也有些不爽利。
张律知到医院,依旧是上次接待他的人,叫黄曲灿。两人一前一后进电梯,黄曲灿按下负一楼的按钮。
“唉,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警官,这个凶手真是三年前那个吗?”
“上次发布会说的很清楚了,没有确切证据证明。”
“发布会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也没给出个准信啊。”黄曲灿讪讪的,搓了搓手。
这层灯光很暗,又阴又冷,张律知把一只手□□口袋,环顾四周,问“为什么不把监控录像直接连到总监控室?”
“机子不够么。”他小声道“再说,这种事哪能放明面上,万一传出去,医院也是要做生意的。”
他们走进一个小房间,里面就一人坐的位置,乱七八糟一堆仪器,以及五个显示屏。
这次失踪的是一个十六岁女孩的尸体。这个孩子已经死去半月有余,但一直没有家人认领。刚才医生清点数目,发现她不见了,于是报警。
“半个多月?她没有家人吗?”
黄曲灿犹豫了一下,说“不是本地人,送来的时候就奄奄一息,家人也联系不到。”
“这种情况超过半月应该直接通知公安部门。”他皱眉,现在也不是纠缠这事的时候。
简单看完这女孩的病历资料,问“有拍到什么吗?”
“有!”黄曲灿拍了把坐着的人,立刻把当时视频调出来。
“就今天早上,没有正脸,打扮一看就不是医院的。”
随着他说话,画面上出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画面很模糊,角度几乎是从天花板垂直往下,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头顶。唯一两个较大的角度,隐约能辨别出那人脸上戴着蓝色的口罩。
“还拍到了他出去的位置,”坐着的人又调出另一份只有两三秒的视频,“但是再往外就没了。”
“那上面出去直接到停车场,那边监控很稀疏。”
张律知想了想那个位置,想到什么,应付了一声。出门拨电话给倪烨行。
是丽贝卡接的。倪烨行手机里没存他号码,对陌生号码,丽贝卡尤为礼貌。
他问“二院的停车场今早的监控录像能不能调一份给我?”
“二院?”她眯着眼睛想了想,“这不归我管,你打电话问谢耳吧。”说完,利落给了个号码。
张律知赶回警局,李昀昊已经在筛查那边发来的视频。
“有个家属真好,我们好几次案子都多亏他。”颜悦洗了个苹果,填中午没吃饱的肚子。
“但是简奕三番四次出事,倪烨行似乎想让他辞职。”张律知叹了口气,原本迫切的心情低落下去。
“咳、”颜悦呛了下,苦下脸,“真的假的?”
“不知道。”他摇头,姚邵西就模棱两可带过一句,具体情况什么也没说。
李昀昊报给朱祺一个车牌号,让他到交通队那边查动向。
颜悦他们回神,过去看视频。
倪烨行那边反馈过来的这个,画质比医院的好了不止一个层次,装置角度也人性化很多,稍微放大就能看清车牌。
暂停的镜头里是一辆浅灰色面包车,样式挺老,应该用过不少年份。
李昀昊“这辆车的所有者叫何路,家在兴明区。”
“兴明区!”颜悦一下精神起来。
“兴明区也不小。”张律知说。
李昀昊仰脸,眉头挑了一下,故意吊人胃口似的,慢吞吞道“何路的登记地址是‘顾家’那片。”
“‘顾家’那儿正拆迁吧,听说赔偿费挺高的。”颜悦转了心思,因为前段时间他爸一直和她唠嗑,说‘顾家’那儿一个朋友用赔偿金买了处不错的房子,又顺便关心了一下她的恋爱进展。
“新规划是一年前下的,那片打算建一个新广场,等于是个新市中心,当然寸土寸金。”
“但是没有新的房产登记证,他的儿子也不在本地。”
另外,何路今年五十二岁,右眼残疾,不符合凶手定位。
在等待朱祺的时间里,三人沉思良久。张律知摆着一张不幸的脸,猜想“何路……会不会已经……”
颜悦抿嘴。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发现新尸体,但不代表没人受害。
每天默默无闻死去的人太多了。
“有空哀悼何路,不如想想那五个。”李昀昊插嘴,实在见不得他们这番哭丧样。
“那五个?进出乌蓬山的几个人吗?有什么进展?”
颜悦嘴角依旧抿得平平的,翻了个白眼,双手环胸。
“都是人精,说话模棱两可还一板一眼,约见面又说没空。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啊,总统还是首富?腾十分钟还能饿死一帮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