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迟疑了一下,把伞举到她头顶,继续撑着。
回到幼儿园,老师清点好人数,一个不少后,松下口气,语重心长大声强调“最近外面坏人很多,大家都在教室里等爸爸妈妈来了签退再走,不要跑出教室知道吗?”
“知道了!”
老师喝了口凉水喘气,道“剩下我看着就行,小菊,你去吃饭吧。”说着,看还在和孩子玩闹的女孩儿,“岚岚,也辛苦你了!”
女孩儿笑笑,示意没关系。和孩子们说了再见,和小菊一起走出教室。
过教室外的转角,女孩儿忽然漫不经心抬头,对一旁道“珊珊,这么久了,你一点都没认出我?”
“小菊”脚下步子拖沓了一下,眼中闪过一连串情绪,脸上表情却是根深蒂固的木然。
女孩儿走到她面前,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举到她跟前,“你看。”
照片上方,几个红色的字xxxx年x届xx小学x班。
“情况都差不多,小孩子多放学乱,老师一个走眼忽视过去很正常,你还想查什么?”江晨风捂着肚子,“我快饿死了!”
“还有最后一家,问完请你吃饭。”简奕转弯,见前方停着满满的车子,赶紧踩制动停下。
江晨风惯性往前扑,还好拴着安全带。
“我了个去,所以天天堵车!挤地铁多好,促进交流说不定还有艳遇。”
“据我所知,这边猥亵比艳遇多。”简奕熄火。
“有车了不起哦!”他做了个鬼脸,心不甘情不愿下车。
这是最早发生儿童失踪的幼儿园,今天是学前绘画班出去采风,只有两个班,人不多。
现在幼儿园采取轮个签退接人的形式,避免上次的情况再次发生。
简奕问了传达室大爷几句话,江晨风在一边听,根本一点线索都没有。心里更是不耐烦,不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是装模作样第一天,这他妈也太过头了!他不累他跟着都累!
“我不熟悉这儿,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问完话,简奕如约请他吃饭。
“德馨路有家川菜馆,71号。”他靠在椅背上闷闷地说。
学了好几年“人”的简奕怎会看不出他的不痛快。他眼睛专心致志看前方,突然聊起天来。
“《罪色》挺不错的。”
“啊?”江晨风看了眼已经被他塞到一旁的书,“一上来就各种虐待动物,还描述小孩子的天真可爱,整个一变态。岚心以前的书挺有意思的,就是风格差距太大,怀疑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那女孩儿后来长成了一个很温柔的人。”简奕说。
“温柔的人?”他皱眉,觉得有点离奇。
“要我给你剧透吗?”简奕挑眉。
“说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下去。”江晨风把椅背调高,精神点坐好。
“后来,那女孩儿养的狗被他们村上一个混蛋拿砖头拍死了。她找人吵架吵不过,半夜去那户人家门口挖坑,给她家狗做了个坟,然后用红油漆在那家外墙上刷满诅咒的话。”
江晨风浑身鸡皮疙瘩,“这不还是变态么!”
简奕笑了笑,继续说“半个月后,那个混蛋死了,女孩儿被抓捕入狱。”
“等等!”他疑惑,“她杀人了?”
“没有,那个混蛋是被追债的打死的,但是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出来给她作证。”他看到德馨路的牌子,注意了一下门牌号,一边找川菜馆一边说“女孩儿在监狱里受了各种折磨,最后不堪忍受自杀。那些警员去收尸的时候,发现那间狱房里写满了红色的诅咒。”
“又诅咒……监狱里有什么可以写字的东西?”江晨风给他指川菜馆的位置,突然有点兴趣去看小说。
“她的血。”
两人下车,江晨风说“其实还是个变态。”
“她的心路历程很有意思,值得一看。”
推开川菜馆的门,一阵凉意混合着浓烈的麻油味扑面而来,简奕低头吸鼻子,想打喷嚏。
“晨哥!”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迎上来,一脸好奇地盯着简奕,蹭蹭他肩膀,小声赞叹“哇!好帅!”
“新同事。”他瞄到一个空位,带简奕过去。“你看着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简奕无奈,“没办法,在医院吃了两年自助么。”
“菜单!”那姑娘看着挺开朗,一直朝简奕抛媚眼。
“先来盆小龙虾,其他再点。”打发了服务员,江晨风把菜单推到简奕面前,“我看你简历上不少破案经历啊。”
“做过一段时间心理顾问,协助分析。”他勾了几个清淡的菜色,把菜单推回去。
川菜馆的气氛炽烈,但很安静。桌间设有隔板,彼此交谈很有隐蔽性。
简奕盯着他端起水杯,“早上颜悦在警局说的话我开始没明白,然后这一路分析了你的性格和心理状况……”
他话说一半,江晨风“噗”一声,水喷出来。放在他面前的可怜菜单遭了秧。
抹抹嘴,江晨风拿纸巾把桌子擦干,“简奕,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人厌。”
他沉默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因为大家都受了影响你没受影响心理不舒坦的想法不对。”
把这句话加上标点拆分理顺,江晨风心累地托下巴,“废话,对的他们一个个都笑我。”
“如果他们认同你,你也不会那么在意这点了。”
江晨风一愣。
“这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状态,和什么人什么环境都没有关系。比如我的病,即使没有‘那个’,世上也有很多人在因此受折磨,余清的妹妹也是。”他十指交叉,说的十分认真,“不幸和倒霉都是偶然性,‘那个’所导致的,也是偶然性。”
“你的意思,那死掉的四十多个人,也都只是偶然性?”他话语讥诮又刻薄。
简奕摇头,“我说的是你,不是他们。”
江晨风冷笑,“你的说法真不治愈人。”
“因为我不是医生。”他目光微微一闪。他的导师说过很多次——他不理解人的感情。因为他只会将冷酷的分析展现在病人面前,完全考虑不到他们能不能接受的问题。事实,他时时都在考虑,但永远高估人的接受和承受能力。
简奕是个心理很坚强的人,他自认能体谅那些创伤性患者的伤心难过,却不明白那为何会导致精神障碍。本持的观点是不涉及生理病变的精神障碍都能通过直面和引导来治疗。然而临床实验,没有一个病例成功过,甚至还将情况导致得更糟,因此常常被他导师骂的狗血淋头。
一些片段接连晃过,支离破碎的。他摇摇头,将精神集中回来。
“我只是想说,你已经是个很优秀的人了,不受‘那个’影响,是说明你身体素质高,没有不舒坦的必要。”
这两句还中听点,江晨风心里得意地“哼哼”两声,发现简奕状况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简奕一直晃脑袋,“有点闷。”
一个男服务员端着大盆龙虾过来,江晨风站起来,“服务员,我们换座,到那边!”说完,拉简奕坐到窗边的位置,打开窗户,“好一点没?”
外面的风噗嗤噗嗤都是滚烫的,与里面压抑的调料味混合在一起,更是说不出的让人难受。
最先招呼他们的女服务员“哒哒哒”跑过来,一脸操心,“他是不是犯病了?要不要打120啊?”
江晨风心说好好的人怎么说抽就抽,便拿出手机。“2”还没按下去,门外冲进几个黑西装保镖,架着简奕往外拖。
“你们干嘛!”江晨风拨开人群追上去。
这番骚乱引起不少人食客围观,但那群黑衣人看着着实不好惹,于是只敢缩着脖子探头观望。
江晨风追到外面,那几人正把简奕往路边一辆房车里拖。他冲过去,刚瞄到一眼被戴上氧气罩的简奕,就被毫不留情地拖开,两条腿在半空打晃,“草!放我下来!你们在袭警知不知道!”
房车背面绕过一个人,江晨风看到他后愣了。
“倪……”认识的人,想不起全名。
男人走到他身边,示意架住他的人松手。江晨风刚缓过过神色,双脚落地,要问情况,眼前忽然一黑,晕了过去。
☆、罪色(三)
“妈,我刚从医院回来。”余清解下安全带,一手拿手机,“还那样……你们别担心了!歆儿我看着呢……好好好,你爱怎样就怎样,别让他别喝酒!……嗯……我这两天有个案子,过几天回去……放心吧你们!”
她打开车门,旁边那辆车眼熟,里面还有个人!
“我这儿有点事,挂了啊!”余清挂掉电话。
“晨风?”车门没锁,直接拉开。
“喂?悦悦,”打电话给楼上,“江晨风晕简奕车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找两个人来抬一下……车库啊!我能在哪儿!”
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呢,找不到人,颜悦总不敢使唤姚队,李昀昊又懒得要死,只好奴役新来的朱祺。
两人下来,颜悦打量半死不活躺副驾驶的江晨风,张望车里,“简奕呢?”
“没看见。”余清手里拿着张名片,扔给她。
“倪烨行,这是要大团圆聚餐么!”颜悦感概,把名片往兜里一塞,看朱祺,“小心点,要不要帮忙?”
“不用。”
朱祺别瞧瘦不拉几,力气还有点。
“叮~”
姚邵西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见朱祺扛着江晨风出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晕简奕车里了,哦,还有张名片。”颜悦把名片给他。
姚邵西看了皱眉,不知道什么情况。
“先打个电话试试。”颜悦把名片拿回来,拨上面的手机号,十分乐得联系旧人。
“打不通。”一分钟后,她放下手机。
“打简奕的吧。”姚邵西也拨了一个,依旧响了很久。
落地窗前,一个男人正在抽烟,瞥了眼震动不停的手机,吐了口气。走到床边掐了烟,接通。
“喂。”略显低沉的嗓音。
那边姚邵西松下一口气,又皱眉,这不是简奕的声音,问“倪烨行?”
“是我。”他注视着躺在床上的人,咽了口口水,“他在我这儿,没事。”
姚邵西要说什么,就听那边电话挂了,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听着好霸道!”颜悦笑眯眯。
余清已经把江晨风弄醒了,“被拍晕的,力道有点大,没大碍。”然后就事不关己回法医室了。老方不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痊愈上班,她一个人无聊得紧,打算申请在之前的实习生里挑一个做助理。
江晨风咋咋呼呼醒过来,嘴里叫“简奕”。颜悦拿来一条冰水泡过的毛巾,往他脸上一糊,让他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