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叶洛已经是高中生了,身体不再骨瘦如柴,性子也从孤僻,转成了单纯的沉默寡言。
没人会来欺负他,他也偶尔能跟别人搭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叶洛时常想着,这样的日子也算过得不错了。
毕竟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人生,并不该有太大期待。
那天,他单肩背着书包,在路灯昏暗的路上走着。
即使不是毕业班,老师却早已将升学二字挂在嘴边,以致于晚自习被强行多加了一节。
班上的人,早已为此哀叹了三天三夜,叶洛却始终沉默地在后排支着脑袋,不甚在意的模样。
毕竟,不能改变的事,在意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从堆成小山的卷子里抽了一张出来,抚平,这般想到。
前桌将椅子弄得摇摇晃晃的,跟他的同桌窃窃私语一整节课了,叶洛瞥了眼,默默将自己的桌子朝后拖了一截。
随后才揉揉有些泛红的眼睛,埋头继续做题。
虽说情绪并不会因此受影响,但身体上的影响还是存在的。
被睡眠不好这件事困扰多年,加之睡眠时间的急剧压缩,叶洛走在路上都东倒西歪的。
虚起眼睛,他靠着模模糊糊的视线撑过一整条熟悉的街道,幸亏有夜色掩盖,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少年正像流浪的醉汉般,走路也晃晃悠悠。
穿过那条昏暗的街,远眺到孤儿院门口时,叶洛瞧见了那束隐隐约约透出的光。
遮着嘴打出最后一个呵欠,叶洛揉掉了眼角的生理性眼泪,埋着头继续向前进发。
等他快到门口了,才发觉里面闹闹嚷嚷的,比之平常热闹了不少。
他下意识脚步一顿,不过因为实在太疲倦了,即使不愿在这里面对陌生人,叶洛还是抬手揉了揉脸,推开门走了进去。
随着大门的吱呀一响后,就见一群人纷纷转头,将视线投了过来。
埋着头抑制存在感的叶洛,实在忽略不掉这么多道齐刷刷的视线,无声叹了口气,他揉了揉被洗得发白的衣服的衣角。
因为尴尬,叶洛将头深深埋着,埋得下巴都抵在了胸口上。
叶洛一路脚步匆匆,闷不做声绕过所有人,大约是不知该对突然闯入的自己作何反应,那些人也跟着默默朝旁侧退开,让出一条道。
被若有若无的视线烫着,叶洛感觉头皮都麻了,只想立马躲进屋里,扎进被子里睡到天亮。
好不容易从至少十人中穿过,叶洛松了一口气,放开衣角抬起头来,就见一个人正巧迎面走来。
那人一边走着,一边还在转头跟朋友说些什么,看也没看前方的路。
距离已经很近了,叶洛清楚地听见那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兴致勃勃地提了句“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们来这里时,见过一个小男孩?我记得当时他就坐在那儿……”
话语未尽,那个男生仍旧头也不转,抬起手就朝叶洛的方向径直指来。
原本可以轻松躲避开的叶洛,却在听完这句话后,僵硬成常年积雪的山峰上,一根坚硬的冰柱。
于是他躲也不躲,碰瓷般任凭那手朝自己的方向重重一抬,恰好撞在了叶洛仍旧细瘦的胳膊上。
那个男生显然没料到前方有人,感觉不对,立马缩回手转过头,就瞅见叶洛揉揉胳膊,白皙的皮肤上有些红。
本就满含歉意的慕承安瞧见了,连忙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前面有人……”
叶洛却没注意听对方的话,只顾着死死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人眉眼,想从明显成熟的轮廓里,瞧出些熟悉的东西来。
只可惜记忆太过久远,叶洛如今能记得的,也不过是那黏糊糊的一团薄荷糖。
被对方炽热的眼神,烫得有些莫名和尴尬,但慕承安转念一想是自己理亏,也就只好站在原地,任凭那视线扫射。
不过,不知怎的,面对这个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少年,对上他眼睛里的颤巍巍,慕承安一时之间,竟错觉自己撞见了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因此,在瞥了好半晌那手臂的红印后,慕承安便鬼使神差地伸过了手,在少年的皮肤上揉了几揉,口中说道“抱歉抱歉,弄疼你了吧?”
刚说完,就发觉对方手臂上的肌肉,随着自己的动作明显一僵。
慕承安这才想起,这里的孩子都比较敏感,不喜欢被别人随便触碰。
想到这,慕承安有些懊恼,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不开空调闷热 开了又冷得瑟瑟发抖的温度x
作者一边修仙码字 一边裹紧了小被子qq
感谢小天使们愿意进来呀~(e 每次都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公式化xd)
那就……把小天使们拽过来就是一个啾咪
第26章 第26章
叶洛陷在对方的温柔里,半晌才回过神来。
虽然身体条件反射地拒绝着陌生人的触碰,不过此刻,叶洛心理上并没有多大抵触。
并且在那人收回手后,那一丝略微的不适,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瞧着对方的眉眼,叶洛试图在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里,找到一丝勇气。
最终,他咬咬牙,突兀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慕承安乍听这句,总感觉对方是想秋后算账,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慕承安,我不会跑的,你真被撞疼了就……”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少年轻轻摇头,唤了句“慕承安……”
“对……是这个名字。”被突然打断,慕承安顿了顿,抬起手抓抓头发,无奈应道。
下一秒,就见少年抬起了一直深埋着的脑袋,眼睛里满是细碎的光亮,问道“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颗糖呢?”
少年歪歪头,补充了一句“薄荷味的。”
这话乍听起来,没头没脑不着边际,慕承安敲了敲脑袋,就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
回过头,就见身旁一直被忽略的好友朝自己做着口型,锁了锁眉头,好半晌之后慕承安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猛地回头,慕承安睁大了眼睛,将眼前紧张得抿唇的少年从发根到衣角,来来回回扫视了一番,这才语带欣喜说着“原来是你吗?”
被对方的视线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即使情绪不爱外露,叶洛内心的狂喜也不比对方少多少,只是面上平常,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慕承安没料到方才随口一说,就将记忆中模糊的人影拽到了现实里来,惊讶和愉悦各占一半,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由衷感叹道“看来你也没忘。”
当那只手放在肩膀时,叶洛觉得就是这一小片的温暖,不愧让自己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一下子就扩散到四肢各处了,最终,所有的温度都涌进了早已冰冻麻木的心房。
之前的困倦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叶洛也不愿早早进房间了,只想着怎么跟眼前这人待得久一些。
笑了笑,叶洛在心里想着,这么多年就你一个,怎么会忘记呢。
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了呢?
那……这回呢?
不过,这些话终究只会在心里溜达几转,还来不及涌到喉咙口,就被叶洛内部消化了。
表面上,他只是僵持着身子,在这个地方动也不动,生怕自己一惊扰,肩上的手就要撤走,那人又会带着自己仅有的一丝温暖,轻飘飘离开了。
见少年竟还躲闪着视线,一副害羞的模样,慕承安有些想笑,却忍住了,问道“你呢?”
“嗯?”正想着该如何多牵制对方一些时间,被突然扔过来一个问题的叶洛,这才后知后觉地回答道,“叶洛。”
“我叫叶洛。”这还是第一回 ,自己将这两个字,念得这般郑重。
慕承安轻声默念了两次,这才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记住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笑着收回了手,自然忽略了前方小家伙瞬间爬了满脸的沮丧。
等收回了手,慕承安这才想起身旁被忽略已久的好友,一转过头,果真见到萧然满眼的意味深长。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承安有些无奈,“你猜对了,就上回那个小孩……你别用这种捉奸在床的眼神看我。”
萧然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人间转来转去,最终停在高中生埋着脑袋时,那红透的耳朵尖,觉得有趣极了。
终于将探究的眼神从叶洛身上移开后,他面上依旧保持着一派意味深长,对着慕承安耸耸肩膀“上回你俩丢下我,就坐在那个台阶上调情,被我撞见了全程。如果当时搬一架床来,就是活生生的捉奸在床了。”
慕承安平日里面对于这家伙调戏,早已习惯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不过这回事关到未成年人的名誉,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下“你别乱说话,这都哪跟哪啊,当时我俩才几岁?”
“现在的孩子,基本上都早熟。”并没有识趣地顺着台阶下来,萧然反倒越说越起劲,“之前你不也收到过情书?那的确是个男孩子,不过没回碰见他,一跟他对视,那家伙就红成灯笼了,特想把他过年放门口……”
“停停停。”慕承安听他越说越离谱,忍耐不住,连忙阻止了接下来的话。
一秒后,他转身对上台阶下投来的诧异视线,瞧着里面的小心翼翼解释道,“别听他胡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保证这家伙连别人名字都想不起来。”
被莫名其妙调侃起来的叶洛,起先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两人一边闹着一边还要各种互瞪,叶洛觉得有趣,轻易就被这俩人的你一言我一句给弄得心情好了不少。
搓了搓莫名有些发烫的耳根,叶洛对着慕承安善意地笑了笑,毕竟他也清楚感受到,对方的话里是没有任何恶意的。
反倒听着,还叫人有些……难为情。
见少年笑得腼腆,慕承安心想着这家伙还跟几年前一个样,这般一想,平日里见到小动物就想顺毛的冲动,就又钻出来了。
好歹忍住了就快要伸出的魔爪,对着少年勾唇的慕承安,眼里满是温柔,问道“胳膊,不疼了吧?”
叶洛这才想起这回事来。
但经过这个偶然重逢,叶洛哪还来得及顾及这无关紧要的小碰撞,赶忙用力摇摇脑袋。
眼见对方有问必答的乖巧模样,慕承安总觉得这家伙即便身量长了,内心却仍和当年一般,木木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在这个地方被欺负。
想到这,慕承安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却维持着一派舒缓的神情,轻声问道“你就住在这里面?我们刚进去跟你室友聊了一会儿天,听他们说有人下晚自习还没回来,看来是你了。”
说完,慕承安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等少年乍惊之下慌张闪躲开了,这才笑着嘱咐道“回来就早点休息,不打扰你了,晚安。”
还没想出挽留小心计的叶洛,哪料到这么快就要告别,立马慌了。
他想也没想地拽住了眼前那人的衣服,谁知道脑袋一热做完这动作后,就像耗费了大部分体力,余下的力气只够他咬着唇拉着对方衣服,动也不动。
刚想向前,挪出一点门口位置的慕承安,哪知道会被拽住了,转过头来,就对着少年头顶的旋不解地挑挑眉。
就听这个刚刚才互换了姓名的家伙,支支吾吾地一字一字地往外蹦,声音还越来越小。
慕承安废了好大力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问“你这回走了,还要回来吗?”
没料到一个刚认识的小家伙,会对自己做出这般依依不舍的神态。
慕承安有些惊讶,但随后想到他身处的环境,和自己也不能知晓的身世,怜惜之情涌上来时,他就觉得想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