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紧绷着身子竖起耳朵听呢,却发觉对方沉默了,叶洛有些沮丧。
那人无视了自己热切的视线,故作随意地问道“怎么,要去吗”
“嗯。”困惑于对方的欲言又止,和最初那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知是不是最近疑心太重,叶洛总觉得周围笼罩着许多看不清的东西。
都是被曾经的自己忽略了的。
本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提,毕竟自己曾多次提过想出门,对方都以身体不好要静养为由拒绝了,叶洛也明白自己的确总浑身无力,被对方一阻止,就更是兴趣缺缺,放弃了。
但不知为何,这回自己一点头,对方就立马细细簌簌坐起来穿衣,三两下套好后又捞起一旁的外套,将叶洛也给裹成了一只熊。
“热”叶洛从衣服里钻出来,不满地嘟囔道。
无视他的抗议,慕承安轻笑一声俯下身子,一把将小家伙从厚被子里捞了出来。
手臂收紧时,才发觉这个分明是成年男子的家伙,实在太轻了些。
猝不及防失去平衡的叶洛,赶忙环住对方的脖子,好半天才稳住身形,这才想起要挣扎着下去。
太丢人了,他想,即使在这房间里没人会瞧见,但走出去就不一定了。
“这屋子里现在就我们俩。”似乎看穿了自己内心所想,慕承安埋头说了句,还趁机寻到唇点了点。
叶洛像被施了定身术,听完那句话又知自己挣扎不过,只好窝在温暖的怀抱里,安静了。
踏出房间时,扑面而来的光刺得他虚起了眼睛,忍了两秒后,还是将脑袋一偏,整个人藏进了温暖的胸口里。
对方见状低声笑着,带动着胸口震颤几下,直把靠在上方的叶洛弄得微痒,一等到视觉适应,就赶忙将头转了回去。
结果一转过头,就很快瞧见了自己的目的地。
这个院子显然时常有人打理,各色的花瓣和叶片轻柔交缠着,再在微风拂过的瞬间,更为紧密地拥抱作一团。
这一切都明显是刻意布置过的,每个角落都显露出规整的美感。
唯一突兀的,大概就是那架孤独晃荡的秋千。
嗅着久违的新鲜空气,叶洛晃悠着视线粘在了秋千上,仔细瞧了好一阵,最后才故作不在意地挪开了。
他瞧着上方那人的脸,心道奇怪,那架秋千自己明明只远看过一次,如今再瞧,反倒从胸口充斥出一份熟悉和亲切感。
这般想着,叶洛抬眼,细细窥视着上方那人的表情,却并没有发觉什么异状。
慕承安也望向那两根晃晃荡荡的绳子,脑海里划过了一些画面,似乎被曾经的美好刺了刺,忍不住用力咬咬唇。
手臂一用力,将怀里的小家伙搂得更紧些,慕承安埋下头,正巧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感觉有趣,他笑着吻了吻小家伙的额角。
一路抱到秋千前,慕承安这才轻声问道“是我把你直接放上去,还是你自己下来”
正漫无边际思考着该如何套出有用信息,叶洛就听对方这样一问,连忙如蒙大赦地挣扎着跳了下来。
等他站在地上,慕承安恰好一伸手,扶住了他差点软倒的身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站稳后的叶洛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三两步走上前去,攥紧了绳子坐在了秋千上。
握紧粗糙的绳,叶洛从心底涌出了些陌生情绪来,那些情绪复杂又汹涌,叶洛好不容易将它们压下去,这才敢抬起头来。
见小家伙终于舍得抬头,眨着眼无声催促自己的模样,慕承安被逗得一笑“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
叶洛困惑地眨眨眼。
俯下身,慕承安在对方唇瓣又落下一个吻,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叶洛拽着绳子晃了几晃,弯起的腿也放下踩着,这才没摔下去。
罪魁祸首却没有发觉,只是慢悠悠起身,而后才对上叶洛湿漉漉的眼解释道“像在跟我索吻。”
叶洛踩在地上没再说话,唯有红透的耳尖在拼命泄露着情绪。
闷声拽着绳子晃了几晃,好半晌后叶洛才又不动了,再次勇敢抬起头来,认真望向对方。
没等他说什么,慕承安就笑了笑,绕到了背后。
叶洛攥紧了绳子,慕承安仔细瞧着他的动作,这才抬手,轻轻在后背一推。
秋千轻轻晃荡了起来。
感受着后背时而贴来的掌心温度,一时之间,叶洛曾想象的那种腾空的惶恐感,都不见了。
放心大胆地闭上眼,叶洛细细品尝着这份失重的微妙感。
他想,自己多年前追求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背后的依靠吧。
慕承安在他每回落下时,就恰到好处地伸出手,认真的模样像在做着极其精细的事。
待对方再次腾起,慕承安仰头望向对方在后仰时微微弯曲的白皙脖颈,想那个恨不得藏在口袋里疼爱的人,一度以为变了,此刻瞧来,却又同曾经一样。
就像时间从未走过。
不知想起了什么,慕承安颤了颤指尖,好半晌后,又将手指捏紧了。
攥紧绳子,叶洛闭上眼,在对方一次比一次大力的推动下,越荡越高。
两人都没言语,但似乎也并不必多说什么。
直到最后一次,叶洛才在腾起时,微微侧脸,向下望去。
只见慕承安仰着脑袋,对自己笑得温柔。
下落的趋势被对方的手臂止住了,缓缓停下后,叶洛就被一股温暖,用力从背后拥住。
将脑袋支在那人的肩膀上,叶洛张了张嘴,额角有些汗,似乎想说什么。
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欲言又止,抬手,将刘海理了理,眼里的问询都满是温柔。
任凭自己都陷在对方的怀抱之间,叶洛用力蹭了蹭。
闭眼,沉默良久后,最终在对方以为自己又要睡着时,叶洛突然睁开眼,用很轻、很轻,轻得快要随风飘散的声音问道“慕承安你知道我是谁吗”
伸着胳膊搂紧的慕承安,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整个人渐渐僵硬,眼神也闪躲起来。
即使不解,他还是轻声答着“你叫叶洛,我叫慕承安,该不会又忘了吧”
叶洛听完这话,用力摇摇头“不会忘的,你名字。”
像下定决心般,叶洛随后对上他的眼,满是决绝“我不会忘了你可我怕忘了自己是谁。”
没去看对方听完这句话的神情,叶洛此刻只想一股脑,将心里压着的话全吐露出来。
浑身力气都被抽空,紧靠着对方的叶洛,却连眼神交汇都不敢“我原本以为自己知道的以为知道自己是谁可现在,我却不感确定了”
话说得颠三倒四,越说越急,越急越说不清楚,只有反复地重复着那几句。
对方认真听着,始终沉默,没有回答也没有提问,只有那越来越搂紧的手臂,表现出对方听见了。
太急于宣泄,又瞻前顾后,叶洛泄气般向后靠着,原本是想干脆直接问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事不该知道的事,结果差点老底都揭了,还是没问出来。
叶洛像被卡了壳,勇气的保鲜期也很快过去,张着嘴,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正丧气地尴尬着,就发觉慕承安在此刻终于动了,只见他轻轻埋下头,唇瓣在额角温柔逡巡了片刻。
等叶洛渐渐平静下来,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才柔声开口道“那就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洛洛,来,你看看我。”
叶洛抬眼,望向他蕴藏着复杂情绪的眼眸。
慕承安红着眼圈,却还是抑制着,轻声道“我不知道自己,又害你多想了什么有些事,我现在没办法全部告诉你”
他的哑了哑嗓子,才接着道“可我说过的,都是真的。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就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毫无保留。”
埋头,慕承安轻轻吻上唇角,灼热的气息喷在叶洛的皮肤上。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方才的兵荒马乱,都平静了下来。
慕承安声音颤抖“你是叶洛这件事,是真的。我们的关系,也是真的。无论怎样,你不要质疑它,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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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唇一触即离,可那人并没马上将脑袋移开,说话时的热气喷在皮肤上。
叶洛忙坐直了身子。
小家伙攥紧绳子,端正坐着,模样乖巧极了,慕承安瞧了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动了动酸疼的肩。
压在上方的重量撤走时,他从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正泛着苦,慕承安就瞥见眼前的小脑袋动了几动。
那人点点头,语气坚定“我信你。”
听完这句,慕承安觉着方才所有的不安,通通都退潮了。
内心的情绪实在按捺不住,他手臂一伸,将小家伙又给紧紧搂在怀里,见他吓了一跳,才笑着松开些。
轻轻低下头,慕承安将脸埋在对方颈侧来回蹭着,嗓子还有些哑“不学着相信自己就好了。”
叶洛舒服地靠在对方身上,没回应,只觉得那人抱着自己蹭时,模样总是委屈到不行。
脖子被时不时扫过的发尾弄得有些痒,叶洛动了动,却没有躲开。
困惑和惶恐还在不依不饶,可此刻,伴随着对方的声音颤抖,叶洛终究还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信呢想象着身后那人闷闷的模样,他想。
若是不能信任他,我还能再信谁呢
这般想着,情绪好歹腾空扬起了。
可即便如此,依旧解决不了困惑,不解反倒更多了些,叶洛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正想着干脆趁着睡意睡过去,就发觉慕承安在额间落下一吻,随后,动作轻柔地抱起了自己。
叶洛由着他动作,安安静静在怀里缩成一团,两人谁也没说话。
整个身子被塞进被子里,叶洛这才摊开四肢,一翻身,将脸狠狠砸向了枕头。
直到胳膊被对方轻轻拍了拍,叶洛磨磨蹭蹭地缩到一旁,让出了位置,右侧的床铺一陷,一双手就不容置疑地伸过来,将自己的脸从枕头里拯救出来。
掀着眼皮,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了,自己又将眼立刻合上了。
对方沉声笑了笑,随后便更为寸进尺,甚至将胳膊伸到了自己身下,趴得正好的叶洛就被翻了个面。
被对方一通折腾,困意消散的叶洛仰面朝天,叹了口气“你在干什么呢”
“找存在感啊,谁叫你不理我。”慕承安不紧不慢,回得坦荡,“而且,我怕你把我男朋友压扁了。”
说罢就伸过来一只胳膊,将自己牢牢压住,叶洛瞅着天花板,一时之间悲从中来。
最终,叶洛还是拍了拍对方乱动的手臂,叹了口气“相信自己有点难相信你简单些。”
“这样的话,”慕承安转了个身,换了只手搭在叶洛身上,笑道,“幸好还有我相信你,不然我们洛洛该多可怜啊。”
眼睛有些涩,叶洛眨眨眼睛,最后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才又深情凝望起天花板。
直至上眼皮迫切地吻向下眼皮,这才在对方始终温柔的注视中,放心大胆地闭上了眼睛。
本想道句晚安,却不知道嘟嘟囔囔的有没有说清楚,叶洛就这般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时,叶洛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了一道不太熟悉的男声。
反应过来后的他,立马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动了动身子,这才确定自己此刻还待在那副身体里。
来不及的分辨失落窃喜哪个多些,也不知为何房间里会有陌生人。
叶洛继续闭眼,在被子里颤了颤手指,有些不安。
正要脑洞大开将自己吓得毛骨悚然,就听见一道熟悉声音传来,叶洛自醒来后绷紧的身体,立马松懈了大半。
慕承安的声音听来有些急切,却还是刻意压低着,叶洛努力竖起耳朵,却只断断续续听得只言片语“他昨天对还是不能说吗嗯我知道了”
虽不知对方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总觉得是在谈论自己昨天的事,叶洛本就因连日来的怀疑有些心力交瘁,此刻事情却像越来越大的一团乱麻,甚至还搅合进来其他知情者。
如此一想,叶洛更觉得无力极了。
他的手在被子里紧攥着拳,想着,似乎全世界的谎言,都只骗了我一个人。
好歹忍住了睁开眼一探究竟的欲望,叶洛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一边继续装睡,一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蹭得更近些。
陌生的男声沉吟,叶洛维持着屏住呼吸的动作良久,才听见他最终叹了口气“跟我原来说过的一样,急不得你要接着等,等哪天他自己愿意醒来,我是说真正意义上的,你也就熬出头了。”
慕承安任由空气静默而沉重,大概过了很久的时间,这才想起,小声而坚定地“嗯”了一声。
叶洛听着他隐约透露出的沮丧情绪,有些别扭,有些难过,将自己努力朝被子里缩了一大截,这才总算温暖了些。
明明身在一个房间,两人却像隔着玻璃窗。
忍了半晌,心里一抽抽疼着的叶洛,还是忍不住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
结果,只消一眼,他差点没惊呼出声。
萧然
准确来说,此刻面对自己站里的那个身影,跟自己的记忆差别很大,除了躯壳上明显的相同点,其余的,哪哪都不一样。
无论是脸上冷硬而淡漠的神情,还是身上流露出的疏离感,都不似叶洛记忆中那个爱挑刺、总爱笑着将人气得牙痒痒的少年形象。
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叶洛忍不住,将视线一道接一道地扔过去,紧攥的掌心都溢出了汗。
他沉在柔软的床铺里,周围都是熟悉的气味,但就是觉着自己被绞进了一道漩涡,所有诡异的、不合理的地方,都死死连在了一块儿,让一切真相更扑朔迷离。
刚将脑袋轻轻抬起些,就发觉原本低垂下眼的萧然,眼皮一抬,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的方向望来。
跟自己视线对上后,先是微微一怔,良久后,才朝自己的方向缓缓勾起了唇角。
叶洛一个激灵,忙将眼睛死死闭上了,闭眼前还顶着一脑门的汗,望了眼那个依旧垂着头的家伙的后脑勺。
萧然远远望见对方颤抖的睫毛,但并没有戳破。
假装只是随意地一瞥,他便将视线挪回,眯着眼瞧了瞧对面,焦急又沮丧的老朋友。
饶是自己见多了这些事,早已麻木,方才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是
萧然瞥了眼对方颤抖的指尖,和那深呼吸数次后,才总算镇静下来的脸色,终究还是有些不忍。
他只好叹了口气,安慰道“其实他现在能有改变,就是好的。结果先不论,因为最坏的也不过还是现在这样。只要从他打心底,想要改变,想要给自己一个开始,那么,一切就又有了希望。”
萧然裹在深黑的衣服里,将语速放慢,一句接一句地在齿间咬得清晰,叶洛虽仍旧一知半解,但还是将对方的话暗暗记了下来。
改变
被拍了拍肩,慕承安朝对面的好友感激笑笑,笑意一散,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将那两个字在心中默念数次后,这才好歹恢复了一些勇气。
慕承安微微侧过身子,朝身后那个闭眼睡得安详的小家伙望去,注视着对方不知何时紧抿的唇良久后,眼神不由自主地,渐渐柔和起来。
身后友人似乎觉着有趣,善意地轻笑出声。
慕承安眼也不眨地望向对方,瞧着瞧着,渐渐也就勾起了唇角,对床上的人笑得温柔。
绝望。
医院病房里,听着冰冷仪器发出的冷酷音调,面对着床上日渐消瘦的恋人,几日没怎么合眼的慕承安,眼睛里满是血丝,和弄得化不开的绝望情绪。
他不敢睡,也睡不着。
一闭眼,脑海里就像按了循环播放,满满的全是那个场景。
自己的恋人正孤零零地,仰躺在无人问津的河堤下,姗姗来迟的自己,眼中满是充满寒意的血红,自己嘶吼,惊喘,落泪,却怎么唤不醒闭眼的人再瞧自己一眼。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慕承安狠狠一咬,直到口中尝到了血腥味,这才抖着身子清醒了些。
伸出的手到了半路,又在空气中无力垂下,他自嘲地一笑,收回手,揉了揉眼睛。
自己有什么资格触碰呢他想起最近,警方告诉自己的那些调查来的事,抓了抓心脏位置的衣服,一阵无力的虚脱扑面而来。
这么久了,俩人认识这么久了。
这家伙闭口,从不提过去,自己也就光盯着如今光明的地方,对每日躺在怀里的人阴霾角落视而不见,从没想过去问,哪知
用力揉了揉脸,慕承安用手指遮住眼睛。
大概是怨的吧,怨自己漠不关心,这个人才会在此刻,躺在床上,对自己的呼唤充耳不闻。
大约真的,不愿再瞧自己一眼。
在冰凉的夜色里,慕承安凝视着什么也没有的半空,半晌后,才鼓足勇气借着月色,继续凝视起床上苍白无助的男子。
即使再四处奔波,为他寻求着最好的治疗,也不过是维持着他继续生存下去,可床上人的皮肤,避无可避地苍白着,脸上和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盯着他凹陷进去的脸,半晌后,慕承安像又想起了什么,被烫着般狠狠闭上眼。
再睁开时,便是无声的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
手速感人 废柴作者又抱着电脑睡着了orz
明天划今天就考完期末啦收拾完东西就好好码字 把昨天欠的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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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慕承安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若不是床上那个人呼吸尚在,自己早就随他一同倒在那天的河堤下了。
他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一根接一根吸了不知多少根烟,间或揉揉眼睛,直至在垃圾桶按灭了最后的烟头后,这才沉沉吐出一口气。
埋下头,用手心狠狠揉了揉脸,慕承安这才起身,脚步虚浮着朝大门内走去。
连日来的睡眠缺乏,使他有些精神恍惚,一路上差点撞到好几个人。
可奇怪的是,脑子却又像是清醒的,前所未有的清醒,慕承安在匆匆忙忙的医院里穿梭,最终还是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慕承安顿了顿,埋着头道了声歉。
那人也是没看路,转也不转径直撞来,两人被撞得纷纷咬牙发出了声,慕承安的肩侧隐隐作痛,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
“没关系咦”裹着白大褂的男子揉着右肩,对上慕承安的脸,惊呼道,“慕承安”
听见自己名字,慕承安这才凝神向来人望去,怔了怔,原本沉重成壳的面色松懈下来,捎着一丝诧异“萧然”
萧然也一改面色沉稳,眉间一舒,笑着用肩膀撞撞对方“感动,你居然还能想起我这个过气朋友的名字。”
也许是热着了,他埋头将袖子挽起一截“几年前还有联系的,突然就失去音讯了”
抬头,他微皱着眉,言语中的不满就溢了出来“我本想跟你耗着的,突然闹消失算什么烂桥段。后来又觉得这样挺无聊,找人打听,结果问了一圈,全都说联系不上你。”
好不容易恢复了的肩膀又被撞疼,慕承安“嘶”了一声,揉肩听着那一长串的指控,总觉得时间也没走太快。
想要对久未逢面的老朋友笑笑,可惜拉扯嘴角了,做出的表情却生硬得明显。
萧然也发觉了,再忆起这是什么地方,踌躇着问道“你来看病”
“不。”慕承安闭上眼睛,像是在掩盖什么,生硬地摇摇头,“我来陪我的恋人。”
走廊上人来人往,又有匆匆而来的人不满地从旁绕过,萧然拽着对面那个明显精神不集中的家伙,朝墙边让去。
他松开手,眉头却紧蹙,言语之间也捎着一份小心翼翼“她病得很重吗”
“你应该认识他吧,当年我就提过”慕承安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凌厉的眼神也柔和了些,答非所问道,“有个小家伙,放着好工作不要,一路追到我家门口应聘什么管家,有趣得很”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起这些,萧然一怔,隐隐约约忆起对方当年随口提过的,故事主角是个男孩子。
再联系起之前听到的话,一惊之下,他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但对上慕承安苍白脸色和飘忽视线,萧然马上将这一切扔得远远的,蹙着眉,沉声喊道“慕承安。”
对方依旧情绪不对,也没应答,萧然急了,声音提高了些“慕承安”
慕承安眼神一晃,似乎这才从回忆里抽身,抱歉地扯了扯嘴角。
他揉揉脸,再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抱歉,我刚想过去的事你还在工作吧,快去忙,我该去看他了”
说罢,他收回手就往兜里揣,第一次恍恍惚惚地擦过衣服,第二次才揣进去,面无表情就要抬步。
萧然见状,面色越来越沉,伸出手拽住他“现在下班,你等等。你现在精神状况很糟糕,我刚好在做这方面工作,就算你莫名消失几年,但作为曾经的好朋友,我还是建议你抽空去做个心理疏导”
慕承安急着去病房,一只脚还没伸出去就被拦住了,整个人瞬间被焦躁笼罩,好半晌才明白对方说的话。
沉脸注视着好友凝重的面色,过了许久,他才像扛不住般,后跟一旋,整个人狠狠一下靠在墙上。
微仰着脑袋,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灯,嗓子都哑了“行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我还撑得住,只是最近没睡好而已”
“你知道吗,我一闭上眼就怕,怕得不行,同一个噩梦反反复复的而且,不看着他,我不踏实,也不敢睡。”
萧然没料到时隔多年,这个对谁都好,但对谁都平淡温和的人,也有了可以为止不顾一切的人。
他瞧着也觉得难受,紧皱的眉头从方才开始,就没又舒展过,沉默许久才轻轻问道“他现在什么情况昏迷”
“嗯,一直睡。”慕承安听自己声音飘忽,就像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一样,“不知道多久会醒。”
“那家伙他,贪睡。”萧然死死凝视着对方,发觉他只有在提到那人时,才会有带着活气的温柔,不再沉甸甸的,“原来我觉得,他什么都好,连赖床的样子都有趣,这回看着却特别生气”
“行了,求别秀。”萧然见对方又要被回忆卷进去,忙出言打断,语气尽量表现得活跃些,“把你手机给我,存号码。”
慕承安闭上嘴,埋着脑袋从兜里掏出电话,再默默瞧着对方拿着自己电话一通按。
一声震动后,对方才满意地将手机扔了回来。
“有空联系你,别又闹失踪。”萧然一本正经说完后,顿了两秒,问道,“对了,你恋人叫什么名字我去帮你问问,这家医院的医生我都挺熟。”
“叶洛。”慕承安将这两个字放在齿间,轻声,咀嚼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暖色调,“他叫叶洛。”
推开门,慕承安屏着呼吸,怀着希冀远远朝床上望去,只见床上的人依旧沉默闭眼,安静得像要被空气淹没了。
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后,他才抬步走向床前。
轻轻在椅子上坐下,他先是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床上的人,将脸放进手掌里好半天,这才抬头,脸上是笑着的。
慕承安轻声,像对恋人娓娓道来的情话“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萧然,你记得吗我当年常跟他一块儿去孤儿院”
他顿了几秒,这才接着笑道“算了,谅你也不知道。”
慕承安抬手,似乎想碰碰病床上那人正输着液的皮肤,结果指尖还没挨着,就蜷了手指,半路收了回去“毕竟是你自己说的,当年就记着我一个了。”
这个病房自带苍白的沉默,余着的只有仪器的冰凉,和那一阵阵细语轻声。
“超过分啊,你。”慕承安似乎浑然不觉,仍旧喃喃自语着,“追到手后,就不再提这些了,整天还想尽办法骗着我说”
回忆的浪潮又铺面而来,差点被整个淹没的他奋力脱身,嗓子一紧,整个人连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望着床上那人苍白的唇色“快点醒来吧,好不好之前怪我没保护好你你原谅我,给我个机会”
他的声音又抖又急切,像是一块一块跌落下来的颓败砖瓦,似乎在用言语强行支撑着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我不会再让谁有机会伤害你,谁也不行,我也不可以。”
只可惜,全程无人应答。
椅子上,是被月色拉长的形影单只,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无边寂寥。
之后,大约是萧然真的嘱托过,曾经匆匆忙忙检查过就转身走掉的医生,也会趁着稍有闲暇的时刻,跟一旁浑身僵硬盯着病人的慕承安聊聊,顺道安慰几句。
慕承安感激不尽,即使精神再恍惚,也会咬破唇认真听着,一边诚恳道谢,一边间或瞥着病床上安静睡着的人。
时间久了,每天见到这一幕的医生也有些不忍心,在某天迟疑地说道“病人身体上已经几乎没问题了,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让他醒来。能跨过这个坎,那么就多半没大碍了。”
“你平时多试着呼唤他,偶尔触碰一下对方,这也是对病人有利的。我看你每回就在一旁干着急瞧着,话也不说,动也不动”
医生安慰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我理解你的担心,但你不必也不该紧张到这个地步。自己要先学着积极,才能对病人苏醒有所帮助。”
慕承安听罢,手指颤了颤,随后紧握成拳。
拉扯起嘴角,他点点头“谢谢您,我知道了。”
医生走后,慕承安仍旧坐在椅子上,像是一根僵硬而沉默的木头。
自从那天,自己慌慌张张抱着叶洛来到这个医院,放下后,几乎就没再触碰过他。
一是之前害怕自己太笨拙,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二是
他的眼睛酸酸的,用力揉了揉,放下手后又埋头揉了揉,就是流不出泪来。
慕承安不敢碰他。
他害怕,就像在那个钻心疼着的噩梦里,病床上那个曾趴在自己身上温柔蹭着,无声弯眼笑的小家伙,现在却是恨极自己的。
他为什么还不肯醒来要留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空旷的地方。
一定是不愿,再睁眼瞧自己一眼吧。
是自己姗姗来迟,留他独自凋零着,在那么尖利的石上和荒凉的土壤。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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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慕承安抬手,手指在空气中迟疑良久,这才缓缓伸向那即便贴在白色床单上、也白得分外明显的指尖。
却又在不足三厘米的地方,顿住了。
胸口剧烈起伏好几次,慕承安这才像回过神来,猛地握住对方的手指。
攥得很紧,很紧,像是想从对方紧贴的皮肤上,汲取到一些久违的力量。
指尖是凉的,再也不似曾经的温暖,可就是这般温度,却让慕承安觉得自己被烫着了。
烫得他眼眶一热,烫得他身体死寂的那部分,都鲜活了起来。
慌慌忙忙低头后,咬着牙将什么东西压回眼底,他这才想起什么,怕握疼了对方般,力道松开了些许。
可两人依旧是十指交缠。
慕承安没有说话,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失去语言能力了。
直至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渴望触碰到那人的温度,渴望到快疯了。
他不再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而是选择了半俯下身子,身体依旧僵硬着,可时间却并不再漫长而难熬。
“我”直到夜色渐深,房间的些许光亮被一片漆黑掩埋,慕承安这才总算发出声来。
他颤抖着,颤抖着,轻声说道“我好贪心啊。”
将手指用不同的方式缠绕着,拇指轻轻摩擦过对方的皮肤,慕承安勾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想你醒来,想得不行。我还想要你醒来后,仍旧和我在一起。”
“像我们曾经约好的一样。”
深吸一口气,慕承安埋头,额头就抵在那人的手指上,轻轻滑过,声音却越来越小“如果不行的话”
随后,他张合着嘴,唇瓣动着,却并没有发声。
他想如果这样贪心不行的话,那么,只要你醒来就行,好不好
那一天,慕承安依旧弓着背,趴在床沿沉睡着,手指仍然和床上那人,紧紧交缠。
因着那一席话,他总算是跨过了囚禁自己的牢房,鼓起勇气攥住恋人的手,轻声细语,一声接一声呼唤着。
大约是给自己的压力轻了些,他也终于不再整夜失眠,熬红着眼。
偶尔困极时,他便会轻轻落下一个吻,道声晚安,待到确认过十指紧扣,这才沉沉睡去,梦里也不再只是深黑的绝望。
连日来的疲惫,使近日睡眠状况好了不少的慕承安,总是能一觉睡到天明。
直到这天。
慕承安在迷迷糊糊之际,被一个极其、极其细微的动作,给惊醒了。
神经一瞬间警鸣大作,触觉也在这个细微的变化下无限放大,慕承安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这个仍旧漆黑的夜里,一时之间竟不敢睁开眼来。
手指接触到的动作,只是一瞬。
慕承安却像是穿越了茫茫沙漠,看到绿洲泉水,就差点醉死其间。
可他害怕,慕承安的手指僵硬着,想颤抖却不敢颤抖,他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怕这一切只是海市蜃楼。
所有神经都汇集在了那只手上,慕承安大气都不敢出,甚至在咬牙睁开眼时,视线转瞬间模糊开来。
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
慕承安整个人都在抖,身子在抖,手臂也在抖,唯独手指交缠的那只手,僵硬着,不敢动。
待视线朦胧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朦胧,循环往复几次后,聚集了所有神经的手,却再没接触过一丝战栗的动作。
方才还跳至嗓子眼的心脏,此刻却默然下坠着,就要随着那些被反复捉弄的期望,一同被抛弃在无边荒野。
可不待他死咬着唇、将呜咽声溢出,那交缠的指尖,又敏锐地捕捉到不知期许了多久的小动作。
床上那个兀自沉睡、独留自己在这个失色世间的坏家伙,轻轻颤动手指时,却像只虚弱的小猫。
虚弱得就像要被世界遗忘了,可慕承安,却接收到了。
被放大了几万倍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在这个极近的地方,完完全全,毫无遗漏地捕捉着此生最大的狂喜。
待那仿若错觉的动作再次沉寂后,慕承安终于红了眼。
他的那只手仍旧僵硬地紧贴着,死咬住即将破出的哭泣,慕承安用力伸着另一只手臂,按响了床头的铃。
待走廊上传来纷乱而急切的脚步声,他才蜷缩了手指,身子一边抖着一边下俯,将额头死死抵在那只手上,找一个支点。
最终,慕承安再也支撑不住,倚在墙上。
瞧着来来去去的人,他大气也不敢出,只好一次次埋下头,再慌忙抬起,不知何时开始流泪,无声地,汹涌地。
熬过这一阵漫长而怀着希冀的煎熬,等只剩下了那位医生立在床头,慕承安张了张嘴,这才发觉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半晌后,像被呛着了,他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随着咳嗽的频率,整个人抖得像荒野里无助的幼兽,甚至不敢用力,再瞧一眼这个世界。
医生埋头记录下什么,将笔插回衣服口袋后,这才脚跟一旋,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满是倦色,却又是笑着的。
当他走过来时,慕承安刚好止住了声音,直起了身子。
医生感受着那时不时躲闪的视线,瞥见那个平日里沉稳的男子,此刻却似无助的小孩般,紧攥衣角,剧烈喘息着,眼睛里一半期盼一半恐惧。
叹了口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医生的眼里含笑,嘴上却郑重说了一句“你等到了。”
闻言,慕承安只维持了一秒感激笑容,随后就倏然间蹲下了身子。
整张脸都埋在腿上,他用一只手狠狠掐了掐另一只手臂,在一阵明显的疼痛里,慕承安颤抖着,无声喘息许久,这才终究发出了第一声呜咽。
医生悄悄走开了,带上了门。
只余下这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房间,里面的黑夜平常,床上沉睡的男子依旧,不同的是那个蹲在墙角的人,此生第一回 ,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