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人带他回孟均的公寓,路上,潘陶靠坐在后座道“我觉得我该结婚了。”
孟良人握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潘陶接着道“我也三十二了,老头子这几年身体也不好,是该找个女人安定下来,让他高兴高兴。”
孟良人没有反驳也没有附和,只是说“你找谁结婚?”
潘陶笑了一声道“找谁?这不谁都行吗?比如你那个同学,名校出身,公司高管,又漂亮又能干……”
孟良人说“ia呢?”
潘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道“那小丫头,挺漂亮,挺缠人的。”
孟良人道“她很喜欢你。”
“喜欢……”潘陶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多大吗?”
孟良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深感此人现在就是个蠢蛋,一个从小志愿终身不娶的人,现在为了躲人家的告白就要结婚,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第84章 四十八
两个人进了房子里,在玄关处换鞋,欧弟从沙发后面探出半个猫头来,潘陶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这是你家那只小的?”
孟良人道“嗯,现在归孟均养。”
潘陶还没忘记当初的教训,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欧弟见他走进来,一溜烟跑过来,叫着就要挠他,潘陶立马退回玄关里面“怎么还这么凶,难道我身上有什么味儿?”
孟良人说“人渣味儿。”说着领头走了进去,对欧弟说“别怕。”
欧弟睁着圆溜溜的猫眼看了他一会,跑开了。
潘陶说“它跟你不亲了?也难怪,都……五年了吧。”
孟良人坐在沙发上,望了一眼阳台上缩在猫窝里的加菲“是啊。”
潘陶在他旁边的小沙发里坐下,孟良人问“ia的事,我无所谓你们分分合合,但那天晚上的事也有一些因我而起,现在人家女孩和孟均分了手,到处追你,你至少现个身,接受还是拒绝,跟她讲个明白。”
潘陶苦笑道“我都这么躲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孟良人说“ia的性格我大概能知道,你不斩钉截铁地把她拒绝了,她还会坚持的,再说不跟她讲清楚,你能安安心心结婚吗?”
潘陶不语良久,艰涩地开口道“我……”
孟良人直视着他道“其实你是怕你一见她,自己就先心软了吧。”
潘陶狠狠搓了把脸,正要说点什么,书房那边忽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像是什么瓷器碰倒了,孟良人站起身道“你等一会儿,我去看看。”
他推门进书房,地上一堆瓷器的碎片,欧弟蹲在书架的最高一格里,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看来是把书架当猫爬架玩,结果不敢下来了。
孟良人叹口气,绕开碎瓷片,过去朝它伸手道“来,下来。”
欧弟拿爪子凭空抓了一把,不敢往下跳,孟良人伸了会手,见它始终不肯下来,索性双手卡着它的腋下,把它半拖半拉了下来。
欧弟还有些挣扎,后腿在书架上扒拉了几下,飘下来一张照片,孟良人抱着欧弟俯身把它放到地上,看了眼照片的背面,伸手拿了起来。
然后他就愣住了,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背景在酒吧,主角……是他。
他坐在吧台边,和他说话的人拍得比较模糊,但还是能认出来,这是那位装成服务生的酒吧老板。
他握着照片的边角,愣了一会儿神,下意识将它放回书架上,欧弟蹲在他脚边,立起身子,试探着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脚。
孟良人没有理它,走出书房,回到客厅,脑子一直来回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孟均家里会有他在酒吧的照片?为什么孟均家里会有他在酒吧的照片?
为什么……
潘陶在沙发上思前想后,下定决心对孟良人说“我还是去见她一面,跟她说清楚。”
孟良人坐下道“……哦。”
潘陶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去了一趟书房,人都呆滞了“你没事吧?东西摔坏了?古董?”
孟良人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你碰到一个人,发现他有你单独在某个地方的照片,一个你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
潘陶怔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道“还能有什么,人对你有意思呗?或者他有奇怪的癖好,或者……”他看了眼孟良人的脸色,“是偶然?”
他不说还好,说起“奇怪的癖好”,孟良人就想起孟均向他提过的他的心上人骂过他“有病”,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五年前的那场闹剧,他也是骂过他的。
孟良人心里打了个激灵,他说服自己这只是他自作多情,一张照片而已,或许是认识的人偶尔拍到,知道他们是叔侄,就拿给孟均……
潘陶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摇了摇“嘿,嘿!魂兮归来——”
孟良人挥开他的手,心烦意乱道“你能想明白就好,自己去找ia,把事情解决了,别来烦我。你走吧。”
潘陶忸怩了半天道“宝贝儿,我一个人去心里发虚,你陪着我呗。”
孟良人“……你有点血性行不行?人家是个小姑娘,来跟你正经谈恋爱的,又不会当街把你摁在地上这样那样,你虚什么?”
潘陶还要跟他叽歪,孟良人拿出手机道“你再啰嗦我打电话给她,今天就把这事给办了。”
“别别别,你别。”潘陶跳起来道,“我走了,您好好休息,有跟踪狂怕什么,孟均乖侄儿会保护你的。”
孟良人直接给他踹了一脚,听着潘陶走时的关门声,扶着额头,烦躁无比。
他坐在公寓里,既不想面对孟均,也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钟走得飞快,他还没思考出对策,玄关传来开锁的声音,是孟均回来了。
欧弟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欢欢喜喜地去迎接回家的饲养员,孟良人盯着它皮毛上几道银灰的纹路,多么希望自己也是一只蠢猫,每天除了吃就是爬猫架子,困难和纠结都扔给主人。
这时候正是傍晚,天色很快昏暗,孟均走进来,打开客厅的灯,孟良人一时有些刺眼,抬起头来和他对望。
孟均看着他,有些不解道“怎么不开灯?”
孟良人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暗哑道“想事情去了,忘了。”
孟均看了眼黑黢黢的厨房“煮饭也忘了?”
“嗯。”
他们吃午饭时约好孟良人在家先煮好饭,孟均回来做菜。可是孟良人顾着想照片的问题,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孟均说“你帮我切点土豆丝吧,不然今天晚饭来不及了。”
孟良人坐了几秒钟,站起身道“好。”
其实就在孟均回来的前几秒,他还在想着只要他回来,他就向他质问照片的事,必须得到一个答案。可是直到他走进厨房,在水龙头下冲了冲砧板和菜刀,慢慢的切着土豆丝,孟均在他身后烧开一锅油,兹拉兹啦的,孟良人什么都问不出口。
他心里冒出一个他也没有料到的、或许是极其愚蠢的想法——他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反正照片已经塞进书本间的空隙里,谁知道曾经有人看过?
要是潘陶知道这一切经过,肯定会大肆嘲笑他,谁说的遇到事情就必须尽快解决?搞了半天某人自己也是个缩头乌龟。
潘陶的事有个方向之后,他便订了机票准备回剧组。
孟均没有挽留他,只是请了假送他去机场。
准备过安检的时候,孟良人和孟均站着一边,手搭上他的肩膀道“孟均。”
孟均看向他“嗯?”
孟良人沉默了一会,结结巴巴道“很多事情,你不必一个人担着,你还有你爸,家里的人,他们都关心着你。”
孟均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柔和下来,说“还有你,对不对?”
孟良人隐隐感觉到,他的决定只是把自己往不敢预想的糟糕结果推近了一步。但是现在后悔什么都晚了。
孟均干燥温热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说“小叔叔,该登机了。”
孟良人回过神来“啊,好。”他压了压帽檐,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跟随人群过了安检,走了两步,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去,却见孟均还站在他们分别的地方,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他。
大厅四周都装有落地的玻璃窗,灿烂的阳光洒进来,却落不进孟均的眼睛里,他的眼睛还是当年那般漂亮,只是更加深沉,更加克制。
孟良人张张嘴,向他做口型道“回去吧。”
孟均眨了眨双眼,没有动步,而是向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眼角轻轻地弯起来。
周围有意观察他的人都看惊了,孟良人也被迫一下子成为关注焦点,怕被人认出来,只得尴尬地低头扶了扶墨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竭力使自己不去想孟均的种种举动,但是回到剧组后,开始继续前面的拍摄时,他说着钟小年的台词,脑子忍不住回想起孟均和他说话时的神情。
而苏豫居然对这遍戏满意了“再拍一次也好不到哪去,就这么着吧。”
孟良人心情低沉地回到休息的长椅上喝水,明白自己就像两军交战,一旦露出怯相,就输了阵势,只能一逃再逃。
他捂住额头,安慰自己这是保全现在局面的最好办法,和孟均相处的这几天不就很愉快么?回到家里,想到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一日三餐都是必需的,保质保量的,坐在屋子里,连厨房菜下锅的嗞啦声都无比美妙,孤独久了的人,谁能抗拒这样的生活?
他悲哀地想,真是人欲无穷啊。
第85章 四十九
剩余的戏份拍了两个月余,在最后的暑热过去后,孟良人完成了这部片中他的最后一场戏。
钟小年的结局,是在其爱人和父辈的政治立场之间挣扎不定,最后江心在组织和他之间选择了背弃他,而他在家族和江心之间选择了保护江心。
他在给他为之赴汤蹈火的人的信里写道“我最亲爱的人,你是否会忘记我?是否曾彻夜不眠,只为记住我的样子?”
在离开的船头上,江心将信展开来读,海风刮得猛烈,把一张薄薄的信纸带走,消散在漫天风雨之间。
戏罢收工,孟良人坐在遮阳棚的桌子边,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毕竟这是他耗费心力最甚的一部戏,现在终于杀青cheney打点好一切,走过来坐在旁边道“现在就走?”
孟良人睁开眼道“吃完午饭就走,这几个月实在累得狠了。”不光要求体力和精力,还要有足够的耐心,面对苏豫的鸡蛋里挑骨头,难怪哪怕苏豫的电影一向成绩不错,也有些演员不肯接他的片子,毕竟一次两次可以当作新鲜,长久合作实在是折磨人。
cheney道“这样也好,回家去好好休息几天,再不久该开始宣传了,那么,黄尧的戏也快杀青了,中午投资商请你们几个吃饭,你去不去?”
孟良人一怔道“还是那位曹老板和……”
cheney道“不清楚,应该是的吧,怎么,你还紧张?”
孟良人嘴角抽了抽道“不懂你就别说话。”说着提起水壶,打算先回房间小憩一会儿。
cheney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道“到底是谁不懂啊。”
午饭变成了饭局,自然是要花精神应对的,孟良人睡了半小时左右,起来穿戴整齐,跟cheney来到了和上次不同的一家酒馆。
上次见面的饭店虽然豪华,但是人身处其中,总是精神紧绷,这次不是饭店而是酒馆,大堂就用各种绣纹精美的屏风和纱帘巧妙地隔断,这种空间的私密感让人觉得安全放松。去两侧包厢的路上,抄手游廊,低低的屋檐,庭院里还有日式的添水,灌满水以后,砰地向下倾倒出来。
孟良人打量着这些布置,总觉得这风格十分熟悉,随行的另一个经纪人小声说“这是孟氏旗下’燕子坞‘的分店,一个位子的价钱抵我半年工资了。”
孟良人才认出来是自家开的饭馆,其实孟家在餐饮行业出名,就只是因为旗下这家’燕子坞‘,受众人群也不广,都是一些上流社会的有钱人,吃个饭也要追求美感,打出的特色就是绝对尊重客人,孟选还跟他说过个笑话,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富太太,能从这儿揪出丈夫的情人来。
一行人进了一间包厢,窗户支着,能听见屋子周围的泉水叮咚,还有人在弹筝拨弦,分外好听。
座位也不是围着一张桌子的,而是每人一个小高脚桌,配套的圆凳,放着瓜果点心和自斟壶,桌凳样式都很古拙。
那位曹姓板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见一群人进来,笑着起身道“怎么样,这地方比上回见面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