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已经接受了尹斻就是努金的事实,但是在夏军的心里面还并不能太完全地认清现实,毕竟在这里,只有他能把努金按在床上操,可是这并不代表着那个大毒枭就是一个柔软的家伙。
夏军作为警察,无法接受尹斻对生命的漠视,同样的,尹斻也无法理解夏军的过分执着,甚至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了眼睛。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规律,坏人不一定就喜欢坏人,一个杀人放火的盗匪,他的老婆往往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人们总是会被和自己极端不同的人所吸引,越是格格不入,就越觉得新鲜有趣。
当然新鲜感一过去,盗匪的老婆必须支持她的丈夫,要么就只能和他断了。夏军不这么想,按照尹斻的说法,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了你,那么,他也会是个贤妻,劝盗匪放下屠刀。
这个任务艰巨,尤其还是在他自己也已经满手污秽的情况下。
夏军后来问过尹斻这个问题,为什么能对他这么放心,尹斻告诉他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不会伤害我——可是事件的发展却总是背道而驰。
这在尹斻身上用不通,因为夏军也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元旦过去后的三日,赫辛实行宵禁,虽然这和尹斻没什么关系,小镇上照样欢声笑语夜夜笙歌,但是到了第四日不好的事情还是出了,尹斻的一个手下被人剥了皮挂在牌楼上,并用那人的血写了他们的口号。
这是有关于正义的战争,我们只为了自己的人民赢得独立。
“写了什么。”夏军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过去,问身旁的人。
尹斻没说话,脸色有些阴沉,径直走了,他拒绝了赫辛,元旦那天的宴席他待在家中陪妻子和儿子,现在赫辛就报复来了,死的是他的亲信,他身边有内奸,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现在局势不稳定,其他人也都蠢蠢欲动,越云帆吃了太多的亏,赫辛又在极力地拉拢着叶叟,许诺无他,不过就又是那些民族独立的狗屁话。
这地方民族太多了,各个民族之间总有不和,这个要独立那个要独立的,一个又一个的小部落里最后总能养出几个杀人喝血的疯子,他是个商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赚钱,从前并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要不是赫辛非要挑起战争来,这里原本是可以一直平静下去的。
第五日,尹斻把妻子转移,夏军看着那辆车开走,站在门外有些茫然,尹斻回头朝他挥了挥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别墅里是有座机的,平时不让夏军碰,但是既然是短暂分别,也就没了看管。
骆俊站在夏军身旁,看着他,忽然小声说道“上面有新的指示。”
夏军没回答他,眼睛仍然追着那辆车消失的地方,尘土飞扬,他只能听到车轮碾过土地的声音。
院落里变得冷冷清清,他回去时站在院中间抬头仰望着那三栋连体的白色建筑,它们很漂亮,代表着权利和地位,现在它们被抛弃了,不会只因为一具剥了皮的尸体。
果然,第七日,努金的房子里被投进了炸弹,炸死了一个守卫,骆俊掩护夏军从后山走,他们背着行军背包,走了一整天的时间。
夏军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为什么尹斻在离开的时候没有留更多的人手,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终于发现了!
他对身旁的骆俊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了。”
“很有可能,他想让我们死在那里。”
骆俊坐在地上啃一块压缩饼干,说道“这家伙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不动手,让别人替他动手。”
夏军靠着一棵树的树干,抬头看着天,他不太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尹斻打算放弃他的,或者说,之前的种种努力,难道都只是他们在各自演戏?
“他还在什么地方有驻地?”
“太多了,我跟了他五年,也只去过其中的两个地方。”
骆俊说“现在既然我们都暴露了,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努金现在也是四面楚歌,越云帆本来是他的盟友,但是他们翻脸了,我知道一些情报,可以卖给越云帆。”
夏军看向骆俊,道“如果越云帆也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怎么办,太冒险了。”
“我们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自我消损,现在我也不瞒你了,政府军很快就会踏平他们的毒窝,我们这次任务的目的就是消灭努金,把他带回去接受审判,或者……”
他顿了顿,沉声道“让他彻底消失。”
流入国内的毒品数目巨大,每年的不完全统计都万分惊人,努金是疥疮,是痈疽,必须铲除!
夏军的心沉了下去,之前他还以为他和尹斻都能熬过去的,他的嗓子有些哑,眼睛干涩,问“我的作用是什么?”
“转移努金的注意力,为我们赢得更多的时间,你放松了他的警惕。”
骆俊说“努金对你有一种不可理喻的信任,我们需要用你换取机会。”
“这是楼煜上面的意思?”
“这是楼队的计划,执行人并不多,属于机密,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也无妨,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得以接近努金,为的就是摸清楚他的底细。”
骆俊收拾好了行装,准备继续上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夏军,道“很快就要到越云帆的地方了。”
夏军没理他,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看着那些湿润的土壤,鼻子发酸,心里有些犯恶心。
[夏警官,你和骆俊聊得来么,他是中国人,听说以前也上过警校的。]
[夏警官,我们回去后去度个假吧,我记得你有个年假攒着呢。]
[夏警官……你记得……未来的某一天……留我一命。]
[夏警官……]
“我哪里也不去。”夏军忽然道“你去找越云帆,我要回去找他,你把你知道的地址都写给我。”
骆俊觉得夏军是脑子有问题,提高了一点声音,道“我们已经暴露了!”
“我知道!”
“你这是抗命!”
“我知道!”
“你一出现他就会杀了你!”
“我知道!”
两个人互相瞪着吼得嗓子都哑了,但是都清楚,这件事没人会退让。
夏军想了想,说“现在是否暴露只有五成的可能,还有五成的机会是进一步赢得他的信任。”
“你这是在说疯话你知道么,如果他不是发现了你和我都是卧底,他就不会只留下三个人在别墅那里,他手上的兵力不比赫辛的少,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让我们去死,他连看都不想看见了。”骆俊瞪着夏军,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
说道“死的那个人,就是被炸死的那个守卫,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是泰国警方派到努金身边的卧底,一直都只是个守卫!怎么能这么巧?你、我还有那个泰国警方的卧底,我们三个是被留在那儿的,其他人则全部被撤走了,那镇子对努金根本就不重要,所以他走的有多干脆你也是看见的,现在你还觉得他是没发现?”
“是。”
夏军明知道这不可能,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他要回去找到尹斻,不是为了送死,也不为了质问他,他们之间没有人有资格质问对方,但是有一点他清楚,这是骆俊不知道的,尹斻给过他一串号码。
“随你的便。”骆俊说“你就算死不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夏军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鞋头磨掉了一大块,上面全是泥土,昨天下了一整夜的大雨,山里很冷,现在,气温又蒸的人快要化掉一样。
“好自为之。”
骆俊走之前把一支□□和一些子弹留给了夏军,“地址只有一个,但是你去了也没有用,在越南。”
午后,夏军一个人到了隔壁的一个镇子上,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拨出了记忆里的那串号码。
“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电话那边响起了尹斻的笑声,笑得让人心烦,夏军答应了一声,心情很是复杂。
他不确定尹斻究竟是想干什么,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什么都知道的,包括他,包括楼煜,尹斻知道所有人的算计,但是他偏偏不为所动,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被动的位置上,他不正面应对赫辛,反而一味地撤退。
“我想过了,你要是决定和骆俊走了,现在就杀了你。”
夏军能想象的出来尹斻在电话那边的神情,眯眯着眼睛,笑得很温和的样子,看上去很好脾气,其实却完全相反。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杀我?”夏军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夏军拿开话筒检查了一下电话线,并没有什么问题。
“亲爱的,回头看看。”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搭在他肩上,夏军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穿着军绿色背心、腰上围着迷彩服的男人,身后背着个很大的背包,冲自己笑得特别开心似的。
“惊喜,无处不在。”尹斻笑起来像是一只狐狸,他给了夏军一个拥抱。
“放心吧,我会解决好的。”他在夏军的耳边说道“我们还要去度假,记得么。”
天空突然间又阴沉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了他们身上,两个人跑去避雨,夏军看着尹斻,什么也不说,只是摸了摸那人的手。
☆、第六十九章
“你知不知道楼煜要把你抓回去。”夏军一路上跟着尹斻钻一些崎岖的路,他看着那人的背影,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这种感觉就是说不上来。
“抓谁?”尹斻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抓你!”
“我是谁?”
来了,就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夏军拉住尹斻,把他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神情凝重,问道“你是谁?”
“别闹了,我是谁你不知道吗?”尹斻笑了笑,把夏军的胳膊甩开,道“我是一个普通人啊!”
到尹斻现在的驻地时,天色已经很晚了,那里没有任何建筑,只有帐篷。
“夏警官,”尹斻凑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这里晚上有野兽出没的。”
夏军莫名其妙的看了尹斻一眼,把他推开,耳朵热乎乎的,他有些糊涂,尹斻之前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算什么意思。
一顶帐篷,两只睡袋,尹斻把自己裹在里面好像是要早早入睡,他滚来滚去闹得夏军头都痛了,一巴掌打过去,把人连睡袋抱住了,问“你贵庚啊?不睡觉就出来!”
“第一次和你出来露营,兴奋啊。”尹斻没什么所谓的说“金三角啊,传奇地方啊,多有意思啊。”更何况在野外,帐篷里,孤男寡男的,干柴烈火,想想那些话本故事,多刺激!
夏军皱了皱眉,总觉得尹斻有什么地方不太正常。
于是,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努金?”
尹斻“哦”了一声,说道“这是越南语,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睡觉鸟,不过我建议你在这里使用缅甸语或者泰语。”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什么鬼,我们在度假啊亲爱的。”
尹斻有些担忧的看了夏军一眼,把手从睡袋里伸出来,摸了一下夏军的额头,嘀咕道“不烧啊,难道吃坏东西了……诶呀,早就告诉你了这地方要小心水土不服的。”
夏军翻了翻眼睛,搞不懂他又在发什么神经病,心说吃坏什么东西,我就只吃了压缩饼干喝了点水,胃胀还差不多。
“亲爱的。”尹斻忽然又出声了,蹭到了他身边,说道“下次我们去布达佩斯吧。”
夏军没说话,搂住把自己裹得像只蚕的尹斻,看着帐篷四周,有些郁闷。
“别闷闷不乐的。”尹斻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
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