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迟钝期一
何煜明从洛杉矶直接飞到片场。
在片场边上站着看了林非一会，叫住了正走过去的纪深。
说的第一句就是，他和穆燐烁都没想到纪深会在李景荣的别墅里。语气很重，似乎认为纪深至少应该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废了这么大力气，从英国回来……为什么？报复穆燐烁罢了。”纪深淡淡地回答他，“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何煜明忍不住再一次质问他，“你知道阿烁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吗？”
“你知道掏心掏肺地对别人好，最后却被背叛的感觉吗？”就像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念出来，不带任何感情，给何煜明的感觉纪深就像被抽空了一样。“你来就是说这些，那就打住吧。不如去跟林非解释一下合同的事情。”
林非这两天便扭闹的可不是一点点，他自己不觉得，纪深都看在眼里，却也说不上来什么话。
“我来不是说这些的。”何煜明不再用责备的语气和纪深说话，“阿烁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我能把你送到李景荣的视线范围外。他被关起来以后，李景荣的目的也达到一大半。再让你人间蒸发，想李景荣也不会再一门心思去找你。备份证件和钱阿烁都提前为你准备好了，我是来问你的意思的。”
“我的意思？”纪深敛起眼睑，直视何煜明，“事后再问我的意思，有意思吗？”
“原本阿烁是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李景荣那里发生了什么，直接让我先送你离开，告诉你让你等他。但既然现在你都知道了，你有选择的权利。”
纪深皮笑肉不笑地发出几声类似于笑声的声音，“那如果我不知道呢？就被你们再摆布一次？”
这是怎么回事，纪深自己就像在窥视一个长着他样子的人在说话一样，一言一行似乎根本都不由他自己控制。这就是被蒙蔽了内心的他吗？
他在远处，蹲在墙角，几乎掩面蜷缩。明明害怕，却还是看着，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副冷漠嘴脸。
“阿烁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考虑。”
为他考虑？考虑一个没有穆燐烁的人生？真好。蹲在墙角的纪深哭着笑。
“不去。”站在那里的纪深想都不想地回复道，“整个华世都在我手里。为什么要走？”
“你以为就那几张纸，就能让你真的成为华世的董事长吗？你也太小看别人了！纪深，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范围内的！”
不远处旁观着的纪深已经泣不成声。颤抖着，想要对他自己说些什么，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站在何煜明面前的纪深，还是那副没了魂的样子，“我知道。但是就是这些穆燐烁也替我打点好了。你不是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考虑吗？”
就在纪深离开洛杉矶那天，从李景荣特派的直升机上才下来，可以算是惊魂未定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手机铃声吓得他猛地蹲下来，双手捂住耳朵。
铃声还在持续响着，他慢慢适应了，放下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手机屏幕上aaron的名字就在那亮着。
原本aaron是该在纪深飞去美国后的三天就也跟着纪深飞去美国的。但纪深在下了飞机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给他，让他就待在国内，好好地看看最近穆燐烁都在做什么然后告诉他。
aaron的来电内容很简短，告诉纪深，穆燐烁早就打点好了所有华世的股东。如果纪深想，可以全权接手华世，不会有任何阻力。并且穆燐烁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暂时不要让纪深知道，所以才在穆燐烁走后告诉纪深。
在aaron说完所有报备式的语言，纪深慢慢站起来，面孔冷下来，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大概是悲伤。
他问aaron，“为什么？”
aaron是故意的。穆燐烁早就出发去美国了。如果aaron真的想要告诉纪深这些，在穆燐烁到洛杉矶之前，纪深就该知道。
“这是穆总的意思，我不清楚。”还是公式化的回答。
“不是问你这个。”
电话那头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还有那些车呼啸而过的风，吹进了话筒里。就是没有aaron的声音。
纪深也不开口，听着从他所生所长的地方里司空平常的声音，等着aaron的回答。
“穆总不想让你知道。”顿了顿，“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又停了好一会，“等穆总安排的事都做完了，我会向你递辞呈的。”然后，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纪深抓着手机的手慢慢滑下来，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没坏。完好。
“你知道？”何煜明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纪深，似乎今天才认识他。这完全不是那天，失神地求李景荣要穆燐烁记忆的那个纪深。
这个纪深脱胎换骨了。
“我知道。”纪深在何煜明这样的眼神下依旧保持无动于衷，“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华世这么多年也有你一半心血。”
“他真蠢，把一切都交到你手上。”何煜明恨恨道，“你觉得我会帮你？”
纪深忽然垂下眼睛，站在远处旁观的另一个纪深选择不再旁观，代替冷漠嘴脸的他站到何煜明眼前，“穆燐烁忘记了，他安全了。我和他没仇了，没任何关系了。华世，等他回来还是要还给他的，他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想要。我和他之间反反复复折腾了这么久，什么都折腾没了，他忘了是好事。李景荣再怎么样，也是他亲生父亲，虎毒不食子，能对穆燐烁怎么样？在他回来之前，我就好好地守好华世，等他回来了还给他，我就当个华世的普通艺人。”
何煜明愣了一下，笑起来，“看起来你比我还冷静啊。”
但纪深，你清不清楚呢？
阿烁根本就不是李景荣亲生的。
这是个秘密，天大的秘密，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从何煜明嘴里说出来的秘密。
“我多不冷静，那天你也看见了。”但是所有的闹剧都结束了，不仅仅是纪深和魔鬼的交易，还有他这些年来歇斯底里哀怨着，想断断不了，想放放不下的执念。
什么爱啊，恨啊的。什么覃澈，纪深的。
“让两个人都受伤的事情，真的有必要继续下去吗？有些明知道是不可违抗的，偏偏要去鸡蛋碰石头，干什么呢？”
人，都该成长的。
何煜明点点头，“我明白了。你和阿烁怎么样那是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事关华世，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会留下来。”
“谢谢。”
“如果。”何煜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接着说下去，“他回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拜托你帮知情的人忘了他和我的关系。”纪深皱起眉头，多了一分人气地说。
“好。”何煜明深吸口气，明白谈话应该到此结束了，于是偏过头，瞟一眼不远处正半躺着，化着浓烟妆容的林非，“我来不仅是为了这件事。”
纪深终于笑出来，“他这两天生着闷气呢。还去和那些女孩子搭话，好像都被拒绝了。”深深看了何煜明一眼，“做什么之前想一想吧。不要沦落我和他那种地步。”也跟着看林非一眼，“林非还没感觉到自己对你那种特别的感情。”
林非见何煜明又看过去，狠狠瞪他一眼。
何煜明也不气，转头直视纪深，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两天杨艺寻那小鬼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着实是给了何煜明是七八刀，把多堵塞的，多想不通的都给快刀斩乱麻切了。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自己对林非的感情过。
这时候安年朝纪深走过去，示意助手喊纪深和林非拍第四幕。纪深寻声过去，安年也就跟着冲他走过来，有些警惕地看一眼何煜明所在的方向，“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没说什么。”
这时候助理跑回来，说林非要拿刀子割真头发。
安年没说话，看一眼纪深，纪深对助手说，“那就听他的。”
安年也向助理点点头。助理有些疑惑地转身去找化妆师。这哪里不对啊，他老板什么时候这么听别人的了？这一转眼，怎么纪深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再回头看一眼，就看见他老板深情款款地真看着纪深。这是，堕入情网了吗？
哇一声差点就喊出来了，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转转眼珠，不断地重复告诉自己就当不知道。就当不知道。就当不知道。
一声action后，纪深始终站在墙边。
他看着林非质问他是否喜欢长发，是否喜欢妖艳的时候又晃了神。
当林非一刀隔断长发那一瞬，纪深就像看见了自己。
费力地改变，扔掉自己，变成自认为会被深爱的样子。结果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因为耗干净了热情，而索性什么都不要。
突然能回神过来是因为安年在高处喊，转身。
于是，顺从，背对丢弃了头发的林非，离开这个是非地。
第44章 迟钝期二
杀青的第二天，他们启程回国。
包括林非在内的，都没再提多在美国待上三个月的计划，于是作罢。
安年预约了记者来“接机”，顺道替新电影造势。
他计划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没考虑过票房问题。被算在考虑范围内的，只有拍一部带同性向的电影，在穆燐烁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纪深去一趟洛杉矶，以及后来的为林非写一个量身定制的角色，仅此而已。
有关电影的剪辑，安年示意不用特意把长镜头剪开。
即使技术人员或者观众觉得那是冗长多余的，作为导演，安年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感。
安年特写拍的不多，偶尔有的特写，往往都是藏在长镜头发展，慢慢拉远。极少有像林非割断长发那幕，直接给演员脸部特写。
短促的镜头太少容易失去重点，让观众产生视觉疲惫，云里雾里，无法简洁明了地理解电影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但即使如此，作为导演的他依旧不想刻意，他相信是有观众会用他们自己的眼睛去“特写”的。
即使这注定这部电影将失去一大部分作为商业片的价值，甚至票房都会够不上成本，但安年仍执意如此。
纪深出现在机场，引起的轰动并不大。除了安年特意请来的记者外，接机的粉丝只有数十人的样子。
这还是不知道是真爱粉还是“住机场”的情况下做的数据统计。
似乎在所有人遗忘萧涵的事的时候，连带着的，连同纪深这个人也一起被遗忘了。
纪深回国的第二天，就宣布召开董事会。
据aaron说，他从洛杉矶回到片场的当天，李景荣已经把他所签合同的备份通过各种方式发到每一个董事的手里了。而在董事会之外的，包括持有股份量也并不是太小的股东们，一并没有收到任何通知。
李景荣这个举动明摆着就告诉董事会——纪深是华世超过百分之六十股份的持有人，下一任华世的董事长。至于要不要公之于众，或者该不该直接“处决”，那就都是董事会的事。
这个消息在董事会内引起了一片不小的骚动。好在之前穆燐烁找过几个股份持有较重的董事商谈过，早就有了对内对外的说法，只消几个签名，几任元老开开口，就能暂时压下来。
不被“邪乎的风”吹进不该去的地方还不算难事。
会场里坐着的，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岁，大多都已经是苍颜白发的年纪，但个个西装笔挺，精神矍铄。
华世和尘扬不同，尘扬创立至今才不到三十年，华世的存在时间却已经超过了李景荣的年纪。
华世自上市以来总共换过几任董事长，李景荣这一任，可谓是完全靠实力夺下来的。
纪深站在首位，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先给这些董事们深深鞠了一躬。
开口则先是感谢他们的理解，向临时开会表示抱歉，并表示不会占用董事们太多的时间。
如果那些还只是合礼数的话，下一句就足够震惊全场，“纪深是绝对没有能力担任董事长这个职务的，我希望各位依旧对外宣称原董事长职务不变，以免引起股价波动等各种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这是纪深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或者说是拖延方法。
台下无人发话，但原本清一色一个表情的西装绅士和职业装女士们的表情开始变了，各有特色。
纪深冷静地扫视了全场，继续说:“穆总由于一些原因暂时不能回公司，请各位允许我暂代总经理的职务，直到穆总回到公司继续担任总经理为止。在此期间我不参与任何董事会决议，虽然股份在我名下，但我不以此使用任何持有人该拥有的权利。”顿了顿，“所以，我不希望因为这次原董事长名下股份的调动而改变华世一向的运营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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