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力道将他拉离,宝乐失控撞向饭桌,鼻子一麻,温热的腥腥的液体顺著鼻槽流进嘴里,捂著鼻子站起来,头昏昏的听到阳辉嫌恶的冲他喊,“滚出去,你这个白眼狼!”
身上的力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宝乐站立不稳,他怔怔的看著满手腥红,踉跄著撞在冲进来的阳昱身上。他看著他,泪堵在心里,嘴角抽搐,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泛白的五指紧紧攥住他的衣服,救命稻草一样攥紧……
用毛巾堵住宝乐流血的鼻孔,阳昱才转头看向外公,给他抚胸顺气的阳辉用谴责的眼神瞪著宝乐,“哥,他不识好歹,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你看他把外公气成什麽样了,最好是把他赶出去。”
阳昱面无表情,“你照顾好外公。”说完,他扶著宝乐上楼,很不满的阳辉在後面说些极不中听的话,听在宝乐耳里,他的脸白得像纸,咬著嘴唇整个人都在抖,阳昱怒极喝斥,阳辉才不甘不愿的收声。
老人安静的坐著,放在膝上的手握得死紧,一根根的青筋突起,十分的吓人,嘴里低喃著“孽障,孽障……”。
阳辉不爽的嘟起嘴巴,“不帮自家人,倒是挺护著那个外人,哥哥真糊涂。我妈说他不仅占了我们家的房子,还白吃白喝的,呸,不要脸……”
宝乐脚步趔趄,绵软的身体直直往下坠,阳昱忙伸手去捞,衣角都没碰著,眼睁睁看著他从楼梯滚下去。
“小舅!”阳昱吓得魂都飞了。
阳辉也吓到了,见宝乐半天没动一下,他哆嗦著上前查看,被阳昱抓著衣领摔在地上,他失控大吼,“滚,不准你碰他。”
阳辉从小被宠惯著,他妈连手指头都不舍得碰他一下,阳昱几乎用了全力,把他摔得七荦八素的,躺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他还想上前,阳昱直接一腿踢过去,他倒在墙角动弹不得。站在面前的人像头发怒的豹子,两眼血红,阳辉怕得要死,身上又疼,哆哆嗦嗦的说,“我……我只是……想看……看看他……他死了没有……”要是死了,那是要挨枪子的。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你?”阳昱咬牙切齿,真的抓起一张木凳,大有你再多说一句话就砸死你的架势。
惊恐的摇头,阳辉捂著绞痛的腹部,向无动於衷的外公求助,“我好疼,外公……肚子好疼,……外公。”
他喊得痛苦,不像是装的。亲兄弟之间发生口角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老人没有料到阳昱就这麽不留情,阳辉痛得在地上打滚,苍白的脸颊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情形骇人。
老人仓皇的喊,“小昱,赶紧送弟弟去医院!”
阳昱抱起泪人一样的宝乐,冷漠的说,“我从来不承认他是我弟弟,他跟我没有关系。”
“你把他伤成这样,再不送医院会出人命的,不管你心里有多怨多恨,暂时先放下,再拖下去就晚了。”
“外公,别说了,赶紧找人送他去医院吧,不然他真的会小命不保。”
老人忿然,“你这是铁了心要忤逆我吗?”
“你错了,外公。”阳昱云淡风轻,好像没有听到阳辉的哀嚎,“他伤了残了,有大把的人替他出头鸣不平,可是小舅呢?他的伤痛谁看得到,谁会在乎?我本来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没有那麽多的爱心施舍给无关紧要的人,天性如此,没有忤逆外公的意思。”
11鲜币小舅 059 两人的温情时刻
老人闭上眼,竭力让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再睁开,眼里只余伤感,“小昱,外公最後问一句,你们……你们是不是……”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外公说得万般艰难,看这情形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阳昱实话实说,“我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我们在一起了……
像是被厉雷劈中了,老人眼前发黑,扶著桌子稳住身体,脑子里乱哄哄的,什麽主意都没有了。“疼……好疼,外公……好……好疼……”阳辉的声音越来越低,老人恍恍惚惚的,满脑子都是小昱完了,他的一辈子就这样被宝乐毁完了。
宝乐眯著眼睛靠在阳昱肩头,轻声说道,“赶紧找个车,送……咳咳……送他去医院吧。”不管怎麽样,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万一真有个三长二短,外面的人肯定会用很难听的话来说小昱,不能让小昱背上薄情寡义的罪名。
阳昱只担心他,“你流了好多血,我抱你上楼休息。”
刚才那一撞力道很重,血流得挺多,白色的毛巾变成了红色,宝乐还是坚持,“只是出点鼻血,我没事,小辉看起来挺严重,快点……找车送他去医院。”阳辉连呻吟都没有了,一动不动瘫在地上,旁边的老人默默看著他们,用一种伤心欲绝的眼神看著他们,宝乐闭著眼睛也能感觉到那种哀痛。
他对阳昱说,“去吧!”
阳昱踌躇,“你没问题吗?”
“你放我下来。”宝乐站稳了,虚弱的笑笑,“我可以自己上楼休息,放心吧。”
阳昱只是嘴巴狠,就算不当阳辉是弟弟,一个陌生人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他捞起阳辉匆匆出门,跟在後头的人临走淡淡的瞄了宝乐一眼,明明什麽内容都没有,却比任何利器都要尖锐,宝乐撑墙站著,手指抠进墙缝里,细木扎破皮肉,血珠沁出来,疼进心窝……
人声,脚步声,随著车子的远去消失了,宝乐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滑倒在楼梯口。“咳咳……”胸口不舒服,呼吸咳嗽像针在刺骨头,不知道是不是滚下楼的时候磕到了,揉著胸口,宝乐无力的想,如果就这样摔死了,是不是大家就都清静了。
彻夜未眠,宝乐想等阳昱回来,眼看天都快亮了,楼下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睛很累,脑子很清醒,闭目半个小时,却怎麽都睡不进去。
指针走向七点,阁楼上终於响起大黄低弱的叫唤,宝乐欢喜的跳起来,胸口一痛又跌回床上。
“小舅!”阳昱一脸疲惫,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到床上安好的宝乐他神情一松,“想了你一晚上,见到你就安心了。”
宝乐慢慢坐起来,“小辉怎麽样?”
阳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边蹬鞋子一边解衣服,“现在没事了,只是要在医院住几天。”
宝乐松口气,“我担心死了,没事就好。”
“有没有想我?”裤子没脱完,阳昱就忍不住要亲一口讨个安慰,“忙了一晚上,困死我了,医院的床没有你睡得不舒服,只能抱著你才能睡安稳。”
“那你赶紧睡觉,我陪你睡会,中午我再叫你吃饭,好不好?”
阳昱静静的看著他,一夜的疲累瞬间消了很多,“小舅,只要你在,什麽都好。”
类似的话,已经听过不下十次,暖心又心酸。宝乐抱住伏在胸口的头颅,手轻拍,嘴里轻哄,“不怕不怕,我在这……不要怕……”昨晚,小昱一定经历了什麽,不然坚强的小昱不会忽然脆弱的像个孩子……想到他那个势利的母亲,宝乐真想替他哭一哭。
天没有亮宝乐就起床煮汤做饭,正在装盒的时候听到楼上的人在喊,“宝宝,我的内裤呢?”
保温饭盒体积太大,折腾好久才把布兜套上去,宝乐一边将锅里剩下的汤盛出来,一边大声回道,“跟衣服放一起的,你看看是不是压在最底下了。”
隔了一会,又听到阳昱在喊,“没看到,你确定有帮我拿吗?”
“怎麽会,我明明有拿……”宝乐咕哝著,本想让他自己再找找,又担心他光著身体感冒,想想还是上了楼,“昨晚那麽晚回来还要弄我,叫你穿衣服又不听,现在知道……啊!”
阳昱从门外闪出来,抱住他嘿嘿笑,“我的小舅真贤惠,大清早就起来给我做饭,要好好奖励奖励才行。”
宝乐惊魂未定,“你吓死我了,咦?你衣服不是穿好了吗?啊你这个骗子……”
阳昱委屈,“谁叫你让我一个人睡冷被窝的。”
为了照顾住院的阳辉,现在应该在学校的阳昱又推迟了归期,每天家里医院两头跑。外公跟著大梅夫妇守在医院,宝乐知道自己去了帮不上忙,就每天早起做好饭菜让阳昱带去,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
“小昱,天晚了路上不安全,不如你就在医院住吧,我很担心……”
阳昱嘴巴噘过去,成功的打断他,占了便宜还很委屈很无所谓的说,“如果你想让我得失眠症,睡眠不足死掉的话,那就赶我住医院吧。”
“只是这几天……”
阳昱很无耻的再次打断,“等他出院我就要回学校了,到时哪有时间跟你呆在一起。”
想想也是,家里就他们两个人的机会仅此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亲亲搂搂抱抱,晚上可以做爱做的事,不用顾忌楼下会不会听到……这种日子想想都觉得美好,可是,要让小昱这麽辛苦的走夜路,又舍不得,宝乐为难了。
“行了,别担心,我会小心的,你在家里好好休息,晚饭等我回来再做,你看你好重的黑眼圈,真难看。”
宝乐点头,“那你要小心点,路上不好走,你慢点,再晚我都等你回来。”
“嗯,乖!”
拿好要带的东西,宝乐送他出门,见街上没有人,阳昱转身将宝乐压在墙上,狠狠的吻。
“够了,唔够了……嗯啊……”
像是要人命的离别吻,宝乐在窒息前推开他,大口呼吸,“让人看到就糟了。”
阳昱无所谓,“反正已经跟外公摊牌了,别人知道了又怎麽样,我又不在乎。”
自大,宝乐白他一眼,“知道你不怕,赶紧走吧,不然阿爸会饿肚子了。”
阳昱嘟起嘴,“亲一下。”
“你真是……”宝乐无奈。
“亲不亲?”不亲我就强吻。
“怕了你,亲就亲,就一下啊。”
“不算,再来……”
宝乐鄙视他,真滑头。
10鲜币小舅 060 贪婪
阳辉的住院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住了两天医院下通知叫家属去续交医药费,对阳昱很大意见的大梅冷面寒霜,粗声嚷著阳昱去交钱,浑然不记得两天前阳昱在她的哭嚎中已经掏了二千块。
阳昱抽出烟盒里的最後一根烟,点燃了叼在嘴巴上,微眯著眼冷冷的看了大梅半晌,站起身把揉成一团的烟盒丢进垃圾桶。没有烟瘾,这几天却抽得很厉害,一包烟总能在回家之前抽完,满身的烟味跟烟鬼似的。
大梅对阳昱的冷漠习以为常,不客气的回瞪他,“你瞪著我干什麽?小辉差点就给你弄死了,医药费不该你出啊?”
阳昱冷笑,“无耻。”
大梅猛得站起来,尖声叫,“你说我什麽?有本事你再说一遍,我说我怎麽就……怎麽样就生了你这麽个没心没肺的,我要是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就不该生你出来,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了你,你就是这麽对我的啊。……我的命怎麽就这麽苦,老天爷……”
集体病房住了好几床病人,起初大梅这麽号丧其他人都会劝解,并且指责阳昱不孝顺,慢慢的大家都发现大梅不是个省油的灯,性子泼辣到是个人都要躲,阳昱外表虽然很冷酷,可他对大梅的责备谩骂从来不回应,除了对据说是生母的大梅冷冰冰的,对其他人倒态度和善,斯文有礼貌,看著就是个受过教育的人。
日久见人心,大家都不怎麽搭理大梅,实在看不过眼了就说她几句,大梅反正也是皮粗肉厚,不仅没有收敛,嘴巴还振振有词“我骂儿子怎麽了?他这条命是我给的,就算打死他,我都没半点错……”,这次住院似乎也让阳辉知道了什麽叫羞耻,他试图劝说胡闹的母亲,可母亲给他的回复却是“咱们不用怕他,他是老大,有义务给钱养你,给多少都是他应该的”,突然之间,阳辉有些可怜哥哥了。
终日沈默的老人只是叹息,目光中充满了只有阳昱能看懂的绝望灰心,他在沈默中等什麽,阳昱能懂,可他倔强的不愿开这个口。禁忌的爱情不再是秘密,阳昱希望外公能理解并且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他的道歉和妥协,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爱了,就只能一直爱下去,哪怕是黑胡同,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小小的邮政储蓄所,阳昱把不剩半毛钱的银行卡放进兜里,将刚取的一叠钱数出一千,放进装了卡的衣兜里,想了想又拿出来,解开羽绒服贴身放好。拉好衣服走出储蓄所,竟然碰到了王天愉,她跟王校长在水果摊前挑水果,拉住低头只顾走路的阳昱高兴得跟什麽似的。
短暂的寒喧过後,阳昱问道,“你怎麽还在这里?”
她只是笑,王校长看著娇羞的女儿,无奈的代她回答,“这个倔丫头非要等你一起走,我们在县城等你几天了,小愉说你可能改走其他的路线回学校了,今天正想去你家看看,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
隐瞒了阳辉住院的实情,阳昱只说在县城处理点事情,没有提及其他任何人,连在这里的外公也一并隐瞒了。王校长没问他是什麽事,只问了他大概回校的日子,咛嘱他别买车票,到时候跟他们一起走。
阳昱没拒绝,拿著王校长给外公买的东西,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他不想欠人情,只是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能省则省,知道王校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只能揣著明白装糊涂,等将来有机会再好好报答他吧。
“呸”一口唾液吐在手上,黑黑粗粗的几根手指夹著红红的票子,熟练的数著,“一,二,三,四……”,病房里除了喘气声,就只有数钞票的声音了。
阳辉躺在床上吃苹果,悄悄问阳昱,“哥,这钱都是你挣的?”
阳昱往火盆里夹碳,没理他,阳昱讨了个没趣,也知道哥哥不待他,便瘪塌著嘴看他娘数钱。
数完了,大梅不满,“怎麽可能才这麽一点钱?你老实给我说说,是不是藏私?”
一屋的人脸都变了,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兴师问罪的大梅,一个人是置若罔闻的阳昱。农村种田的有几个人看过那麽多票子啊,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在心里骂大梅心黑不知足。
阳昱站起来,那架势是准备要回家了,不想大梅却双手推过来,他没有防备差点儿坐进火盆里,脸色即刻就变了。大梅不管那麽多,两手扒拉著阳昱的衣服口袋,“你一定把钱藏起来了,你骗不了我,等我找出来,你就……”
“啪”
清清脆脆的耳光,床上削苹果的阳辉一颤,手指上开了一道口子,外公的烟杆掉进火盆里,“滋滋”冒烟,其他的人都张大了能塞下只鹅蛋的嘴,揣测著这对母子会不会打起来。
大梅不敢置信,被打偏的头好半天才回归正位,接著便是一声能把天上的神仙震下来的哭嚎。
“我的命真苦啊,儿子养大了,没有福享也就罢了,还要受他的气,挨他的打啊,老天爷啊,这日子要怎麽过啊。……”
哭天抢地,老戏码,整条走廊齐满了人,没有人劝,都是看热闹的。
阳昱绕过地上的泼妇,像往常一样跟老人打招呼,“外公,你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老人垂眼看著热浪滚滚的火盆,如往常一般,用沈默回应他。